姐,我要。。。
轻松的小说阅读环境
福尔赛世家三部曲1:有产业的人 - 第二卷 第九章 里希蒙之夜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除掉琼和索米斯之外,还有别的人亲眼看见“那两个”(尤菲米雅已经开始这样叫他们了)从花房里走出来;波辛尼脸上的那种神情也被别人看在眼里了。
  平时,自然的外表总是那样恬静闲适,可是有时候它蕴藏着的热力也会突然暴露出来——春天怒照的阳光从紫云中落在雪白的杏花上;雪覆的山峰,浴着月光,缀上一颗孤独的星,耸入火热的青穹;或者在落霞的光焰中,一棵老杉木阴森森地竖在那里,象是守卫着某些炽热的秘密;这些都是的。
  也有些时候,在一家画廊里,被一位午餐吃得也许比他同类更讲究的福尔赛之流撞见一幅作品;这画在不经心的旁观者眼中只是“***提香——至精品”,偏会冲破了这位福尔赛先生的一切藩篱,使他象着了魔似地沉浸在一种狂悦之中。这张画,他觉得,有种地方,嗯,真正算得上画。一种不可推究的,不讲理的东西找上了他;他企图用一个凡事只求实际的人那种准确性来肯定这东西是什么,可是这东西却躲躲闪闪的,捉摸不到,就跟他中午逐渐消失的酒意一样,剩下他一个人在生气,觉得肝脏很不好受。他觉得自己刚才太挥霍了,简直是浪费;真是碰见鬼了。这本目录上面的三个米星号表明的什么,他本来并不想看见。造化的神力,天哪,他顶好一点儿不懂得!这种东西他顶好根本不承认它的存在!一承认,你就会无法自拔?你付一个先令买张门票,接着又要付一个先令买节目单。
  琼看到的——以及其他福尔赛家人看到的——波辛尼脸上那种神情就象画布上面有一个洞,后面一支蜡烛动着,突然从洞里闪射出来一样——一点模糊的、摇晃不定的红光,黯淡而迷人,一下子冒出火焰。它使旁观的人恍悟到这里面包皮含着危险的因素。有这么一会儿,他们带着喜悦,带着兴味望着,但随即觉得自己根本不应该望。
  可是这却解释了琼为什么来得这样晚,然而没有跳舞就跑掉了,跟自己的未婚夫连手都不握就跑掉了。据说,她人不舒服,无怪如此。可是讲到这里,他们都怀着鬼胎相互望望。他们并不想使家丑外扬,不想恶意待人。哪个愿意如此呢?对于族外的人,他们是一个字也不吐露,无形的戒律使他们全都保持着缄默。
  随后就听见说,琼跟老乔里恩上海边去了。
  老乔里恩带琼去白劳德司代尔,因为这地方近来很吃香;至于雅茅司,尽管有尼古拉捧场,它的声誉已经日趋下降,而一个福尔赛家人上海边去,如果呼吸不到一点在一个星期之内使他的性情变得乖戾的空气的话,他花的钱就不值得。当初那个福尔赛始祖喝马第拉酒的贵族习惯不幸也带有这个动机,所以后代子孙当然也容易犯这个毛病。
  琼就这样上海边去了。族中人只好等着看事情进一步的变化;除此没有别法。
  可是“那两个”究竟——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呢?他们究竟打算闹到什么程度呢?他们难道当真要闹下去吗?肯定说,不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因为两个人都没有钱。至多是调情调情,到了适当的时候就会完结,所有这类爱情都是这样结束的。
  索米斯的妹妹维妮佛梨德-达尔第却嘲笑他们,认为根本没有什么事情,她住在格林街,因此染上了美菲亚区的风气,对于已结婚的人应当如何如何有着更时髦的主张,比一般流行的,例如在拉布罗克林流行的主张时髦得多。那个“小女人”——伊琳其实比她还高,她这样一直被唤作“小女人”十足地证明了一个福尔赛家人的高贵身份——那个“小女人”过得厌烦了。为什么不能寻点开心呢?索米斯这人相当腻味;至于波辛尼先生,她始终认为他很“帅”——只有乔治那样的小丑会赶着他叫“海盗”。
  这句评语——说波辛尼“帅”——引得舆论哗然。大家都不服。说波辛尼“还算漂亮”,这一点大家可以承认,可是以他那样的高颧骨、贼眼睛、软呢帽,要说够得上“帅”的话,那恰恰证明维妮佛梨德又来她赶时髦的老一套,她总是那样放荡不羁。
  那年夏天最时行放荡不羁,这在历史上是出名的;连大地都放荡不羁起来——栗树盛开,发散出浓郁的花香,在过去从没见过;家家花园里都开放着玫瑰;夜里满天的繁星,简直挤都挤不下;太阳全身披挂,天天从早到晚在公园上面挥舞着它的铜盾,人们的行为也变得古怪了,在露天底下吃午饭,吃晚饭。出租马车和私人马车川流不息地通过明媚的泰晤士河上的桥,把成千成万的中上层人士载往布西,载往里希蒙,载往开游,载往汉普登行宫,去领略一下郊外风光;那种盛况据说简直空前。差不多凡是够得上马车阶级的人家,这一年都要出城走一趟,或者上布西去看马栗花,或者上里希蒙公园在西班牙栗树林里兜风;虽则灰尘很大,他们却在自己扬起的云雾中车声辘辘一路驰来,一副时髦派头,睁着大眼睛望着大片的凤尾草长得老高,草里大驯鹿抬起它们分歧的鹿角,而这些凤尾草还得要给秋天的情人们以从未有过的荫蔽。不时,当那些栗树花和凤尾草缠绵的香气飘得太靠近时,他们里面的一个就会跟另一个说,“心肝!这味道多古怪啊!”
  那一年的菩提花开得也是特别盛,几乎开成蜜黄的颜色。在伦敦许多方场的角子上,太阳一下去,这些菩提花就发出一种香味,比蜜蜂采的蜜还要香——那些福尔赛和福尔赛之流,用完晚饭,在那些只有他们持有钥匙的花园附近纳凉时,闻到这种香味,就会在心里引起一种不可言述的思慕。

  就是这种思慕使他们滞留在那些隐约的花台中间,天色虽则逐渐暗了下来,也仍旧留连不舍;也就是这种香味使他们兜来兜去,兜去兜来,好象有情人等待着似的——等待最后的光线在绿荫下消逝掉。
  不知道是不是菩提花的香味在维妮佛梨德心里唤起一种模糊的同情,还是受手足之情的驱使,使她想要亲眼看一下,或者证明一下她那句“根本没有什么事情”的评语的正确;还是她仅仅由于抵制不了那一年夏天的诱惑,渴想上里希蒙跑一趟;总之,这位四个小达尔第(小蒲白里斯,伊摩根,毛第,班尼狄特)的母亲给她嫂子写了这样一张便条:亲爱的伊琳:
  听说索米斯明天要上汉莱,在那边过夜。我想如果约几个人一同上里希蒙去玩,一定很有意思,你约波辛尼先生,我去找小佛列巴,好不好?
  马车,爱米丽会借给我们(她们称呼母亲的名字——这样很“帅”)。我七点钟来接你和你的年轻朋友。
  维妮佛梨德-达尔第。
  六月三十日。
  蒙达古认为皇家饭店的晚饭很吃得。
  蒙达古是达尔第第二个名字,也是大家比较熟悉的名字——他的第一个名字是摩西;达尔第恰恰就是这样一个见多识广的名流。
  维妮佛梨德这样仁慈的打算竟然无端碰到许多阻挠,老天真是太不应该了。首先小佛列巴回信说:
  亲爱的达尔第太太:
  非常之对不起。简直抽不出空。
  奥古司特司-佛列巴。
  这真是倒霉的事,可是已经来不及设法补救了。一个做母亲的脑子动得真快,也真会应付,她立刻就想到自己的丈夫身上。她有决断,也有度量;一个瘦长脸儿、淡黄头发、淡绿眼珠的人往往具有这种气质。她少有弄得没有办法的时候,也可以说从来没有过;便是弄得没有办法,也能够转败为胜,她一向就是这样。
  达尔第的兴致也很高。那匹色鬼没有跑赢兰卡州银杯赛。这匹名马尽管是跑马场的一位巨头养的,在这次比赛中老老实实就没有起脚,而那位巨头早已暗地里下了好几千镑的赌注,赌自己的马失败了。色鬼落选之后的四十八小时内,在达尔第的一生中真不是人受的。
  他日夜害怕詹姆士要找上他。一想到索米斯他就忿恨,同时又夹有一线的希望。星期五晚上他喝得大醉,人实在吃不消了。可是到了星期六早上,他那做交易所的天性在他心里又占了上风。他借了几百镑的债,这在他是决计还不了的,就进了城,把几百镑钱全赌在盐埠市障碍赛的那匹八音琴上。
  他跟斯克劳敦少校在伊昔姆俱乐部吃午饭时说:这消息是那个小犹太孩子纳生透露给他的。他什么都不在乎。反正他——过不下去啦。这一着如果不成的话——那么,他妈的,老头子只好付账!
  一瓶波尔罗杰香槟被他一个人灌下去,使他对詹姆士又产生了新的鄙视。
  果然得手了。八音琴以一颈之差勉强跑上——真是险极了。不过,照达尔第说来,这种玩意儿全靠有胆子。
  上里希蒙去跑一趟倒也不错。他愿意做一次东道!他对伊琳一向就倾倒,很想跟她亲近一下。
  五点半钟公园巷的佣人跑来说:福尔赛太太很抱歉,一匹马患了咳嗽,大车子没法来了!
  这又是一记打击,可是维妮佛梨德一点不丧气,立刻派小蒲白里斯(这时不过七岁)跟随着保姆上蒙特贝里尔方场去。
  他们都雇两人马车去,七点三刻在皇家饭店碰头。
  达尔第听到这个办法倒也高兴。比坐着倒座好得多啦!跟伊琳坐一部车子他倒无所谓。在他想来,他们大约是先到蒙特贝里尔方场去接那两个人,再在那边雇车子。
  后来晓得约好在皇家饭店碰头,而他得跟自己妻子坐一部车子下去,他就悻悻起来,说这样慢死人了!
  两个人七点钟动身,达尔第跟马车夫赌半个克郎,三刻钟内决计赶不到。
  一路上夫妇两个只交谈了两次。
  达尔第说:“索米斯大爷听见自己的妻子跟波辛尼先生坐一部马车,可要把鼻子都气青了!”
  维妮佛梨德回答:“不要胡说八道,蒙第!”
  “胡说八道吗!”达尔第跟着说了一句。“你不懂女人的心理,我的好太太!”
  另外一次他只是问一下:“我的样子怎么样?两腮有点肿吗?乔治老兄就是喜欢喝这种烈酒!”
  他中午是跟乔治-福尔赛在海佛斯奈克俱乐部吃的饭。
  波辛尼和伊琳在他们前面到了。两个人正站在临河的一面落地窗跟前。
  那年夏天到处都开着窗子,整天开着,整夜也开着,日夜飘进来花香和树香,和青草晒出来的热气味,和浓露发出来的凉气味。
  达尔第眼睛很尖,在他眼中看来,这两位客人好象并不怎样热火,只是紧挨着站在那里,一句话不说。波辛尼一副饿鬼相——这家伙没有种!
  可是他让维妮佛梨德去招呼他们,自己忙着去张罗晚饭去了。

  一个福尔赛家人纵使不要吃得特别考究,总要吃得很好,但是一个达尔第可要皇家饭店把最拿手的本领使出来才行。象他这样一个钱到手就花的人,有什么好菜不配他吃的;所以他偏要吃。他喝的酒也需要慎重挑选一下;这个国家里有不少的酒都是“不配”他达尔第喝的;他一定要喝最好的酒。既然这些东西都是由别人付钱,他就没有理由刻苦自己。刻苦自己是傻子做的事,不是他达尔第。
  什么都要是第一流的!一个人活在世上再没有比这一条原则更正确的了;反正他的岳父进项很不少,对自己的外孙外孙女也很钟爱。从小蒲白里斯出世(这原是疏忽)的第一年起,达尔第那双精细的眼睛就看出詹姆士这个弱点;就由于看事情很清楚,所以自己很受益。现在已经有四个小达尔第了,这简直是终身保险。
  这顿盛馔的特色毫无问题是那道红鰡鱼。这种鲜美的鱼是从相当远的地区运来的,由于保存得好,简直和新鲜的一样;鱼先是用油煎过,然后去骨,吃的时候用冰冰着,什么卤汁都不用,只用马第拉酒和的五味酒做浇头;这种烧法只有少数几个见多识广的名流知道。
  此外除掉要由达尔第付账,其他也没有要交代的了。
  这顿饭从头到尾他都竭力和客人周旋;一双大胆而倾慕的眼光老是盯在伊琳的脸上和身上望。他不得不向自己供认,他这样看她并没有使她感到有什么异样——无论她的态度,或者她罩在乳黄色纱巾下面的双肩,看上去都没有一丝热意。他指望捉到她跟波辛尼调情;可是一点儿没有捉到,她始终都是规规矩矩的。至于那位建筑师老兄,简直象只大熊害头痛病那样地丧气相——维妮佛梨德连他的一句话都引不出来;他菜一点儿不吃,可是酒倒的确肯喝,而且脸色变得愈来愈白,眼睛里的神情也变得愈来愈古怪了。
  这一切都很有意思。
  达尔第自己兴致非常之好,简直谈笑风生,话里面也含着刺,他本来不是傻子啊。他讲了两三个不大得体的故事,在他这是迁就客人,因为他平日讲的故事还要不成体统得多。他举杯祝伊琳的健康,先来上一篇滑稽演说。没有人跟他干杯,维妮佛梨德说:“不要这样神头鬼脸的,蒙第!”
  她提议吃过晚饭上临河的公共走廊上去逛逛,大家就去了。
  “我想看看那些普通人谈恋爱,”她说,“有趣得很!”
  一天热了下来,有不少的人都出来乘凉散步,空气里人声嘈杂,有的声音又高又粗,有的声音温柔得就象喁喁私语。
  还是亏得维妮佛梨德有心眼儿——她是这行人中唯一的一个福尔赛——所以不久便被她抢到一条长凳。四个人坐成一排。一棵茂密的树在他们头上张开厚厚的伞盖,河上的暮霭逐渐暗了下来。
  达尔第坐在凳子的一头,在他旁边是伊琳,再过去是波辛尼,再过去是维妮佛梨德。四个人硬挤在一起,所以这位名流能够感觉到伊琳的胳臂抵着自己的胳臂;他知道伊琳不好意思把胳臂抽开,这使他觉得很有趣;他不时想法子来一个动作,跟伊琳挨得更紧一点。他心里想:“这位‘海盗’老兄一个人可霸占不了呢!挤得可真紧,的确!”
  远远从下面黑暗的河上传来曼多铃清脆的琴声,几个声音在唱着一支轮唱的老调子:
  小小一条船,向着码头开,
  我们过河去,寻乐开心怀,
  饮酒与欢笑,一杯复一杯。
  忽然月亮出来了,她平躺着身体从树后升起,又年轻又温柔;空气好象经她呼吸过,变得更加凉爽了,可是菩提花的温香仍旧不断从凉爽的空气中传来。
  达尔第一面抽着雪茄,一面掉头窥看一下波辛尼:波辛尼叉着胳臂坐着,眼睛瞪得笔直,脸上神情就象一个男子内心在痛苦着。
  达尔第又把坐在中间的那张脸迅速瞄上一眼,由于头上的影子很浓,那脸看上去就象是黑暗的更黑的一部分,做成形状,加上生命,温柔、神秘、逗人。
  嘈杂的走廊上一下变得阒然,就好象所有散步的人都在想着什么极其珍贵的秘密,不肯轻易说出口似的。
  于是达尔第心里想:“女人啊!”
  河上的夕照消逝了,歌声也停止了;新月躲向一棵树的后面去,眼前变成一片黑暗。达尔第把身体更向伊琳挨紧些。
  他觉得一阵颤栗通过了他接触到的肢体,同时那双眼睛里也显出一种厌烦而鄙夷的神情,可是他并不着急。他觉得她企图把身体挪开,自己笑了。
  这里得交代一下,这位名流酒已经喝得过量了。
  在他捻得很好的上须下面,两片厚嘴唇张开,一双色眼斜睨着她,脸上那种促狭的神情就象个山羊神。
  沿着两排树篱的顶上一条狭长的天空里,星儿涌现出来;这些星儿就象下方的人群一样,好象在移动、攒集、私语。接着走廊上的人声重又升起来,达尔第心里想:“啊!这个波辛尼是个无用的饿鬼呢!”于是他又跟伊琳挨紧点。
  这一动作没有达到它应有的结果。她站了起来,大家也跟着站起来。
  这时这位名流更加下定决心,要看看伊琳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沿着走廊走来,他一直紧紧挨在她身边。他肚子里已经装满不少好酒。坐马车回去有很长的一段路,很长的一段路,加上马车里温暖的黑暗和愉快的亲近——同时和世界隔绝起来,不知道哪个伟大而善良的人设计成这样的。这个饿鬼的建筑师不妨跟自己的妻子坐一部车子——但愿他跟她也乐一下。他心里明白自己的舌头已经不大灵,所以小心着不开口说话;可是厚嘴角却一直浮着微笑。

  四个人漫步向走廊尽头伺候着的马车走去。他的计划跟一切伟大的计划一样,简单得几乎近于粗暴——他只要紧紧跟在她身边,一等她上了马车,自己就赶快跟了进去。
  可是等到伊琳走到马车跟前时,她并没有上车,反而一溜烟到了马头那儿。当时达尔第的两条腿并不怎样听使唤,所以没有赶得上。她站在那里拍拍马鼻子,可气的是,波辛尼已经抢前到了她身边。她转身很快跟波辛尼讲了几句话,声音很低;达尔第只听到“那个人”几个字。他顽强地站在马车踏板旁边,等她回来。这叫做以逸待劳!
  在这儿灯光下面,他身上(他不过是中人身材)穿着晚上穿的白背心,显得很结实,一件夹大衣搭在手臂上,纽扣孔里插一朵粉红花,黝黑的脸上带着怡然自得的傲慢,这样子真神气极了——一个十足的名流。
  维妮佛梨德已经上了马车。达尔第心里正在想,波辛尼要是不赶紧一点,在车子里面的罪可不好受呢!突然间他被人猛的一推,几乎把他摔在路上。波辛尼的声音在他耳朵里轻轻地说:“我送伊琳回去;你明白吗?”他看见波辛尼一张脸气得雪白,目光闪闪望着他,就象只野猫。“呃?”他嗫嚅地说。“什么?不行!你跟我妻子坐!”
  “滚开!”波辛尼低声说——“不然的话,我就把你扔在路上!”
  达尔第身子一缩;他看得十分清楚这个家伙说得到做得到。在他让出的空当里,伊琳溜了过去,衣服还扫了一下他的腿。波辛尼也接着上了马车。
  “走!”他听见“海盗”叫。车夫把马打上一鞭。马向前冲去。达尔第有这么一会儿站在那儿说不出话来;随即向自己妻子坐的那部车子赶去,爬进车子。
  “赶上去!”他向车夫喊,“不让前面那个家伙溜掉!”
  他坐在自己妻子身旁,破口大骂起来。后来好容易总算使自己平静下来,又接着说:“你真是做的好事,让‘海盗’跟她坐一部马车回去;为什么你不能把‘海盗’抓着呢?他爱得都要发疯了;哪个傻瓜都看得出来!”
  维妮佛梨德才一回答,他又重新呼天抢地起来,把她的声音完全盖掉,一路上他把维妮佛梨德、她的父亲、她的哥哥、伊琳、波辛尼、福尔赛的一家、他自己的儿女,全都骂了过来,并且诅咒那一天他怎么会结婚的;一直到车子驶达巴恩斯镇时,他的一段伤心史才告一段落。
  维妮佛梨德本来是个性格坚强的女子,所以由他说去,最后他总算不响了,在那儿生闷气。一双怒目永远盯着那部马车的后影;这车子就象失去的良机一样,一直在他前面那片黑暗里闹鬼。
  所幸的是他并没有能听见波辛尼热情的央求——经这位名流一闹,波辛尼的热情就象洪水似的冲了出来;他没有能看见伊琳起一阵震栗,就好象衣服被人撕开似的,也没有能看见她凄戚悲痛的眼睛,就跟被人打过的小孩子的眼睛一样;他没有能听见波辛尼再三央求,一直都央求着;没有能听见伊琳忽然轻轻啜泣起来,也没有能看见那个可怜的饿鬼又是怕又是抖,战兢兢地碰一下她的手。
  到了蒙特贝里尔方场时,那个车夫严格遵照他的指示,忠实地跟着前面的马车停了下来。达尔第夫妇先看见波辛尼跳下车子,伊琳跟着出来,垂着头三脚两步走上石阶。她显然手里持有钥匙,所以一转眼就不见了。她有没有转身跟波辛尼讲话,也没法说。
  波辛尼走过他们的车子;这夫妇两个借着街上的灯光把他的脸色看得清清楚楚;脸上的神情极其激动。
  “再见,波辛尼先生!”维妮佛梨德叫。
  波辛尼一惊,一把抓下帽子,就匆匆走了。摆明的他已经忘记有他们在场了。
  “呶!”达尔第说,“你看见那个畜生的脸色吗?我怎么说的?做的好事!”他又找到机会大放厥辞了。
  摆明的马车里面出了事情,连维妮佛梨德也没法自圆其说了。
  她说:“这事还是一点不要提起罢。我看闹出去没有好处!”
  达尔第立刻表示同意;他把詹姆士认作他私有的园地,除掉他自己的事情,拿别人的事情去麻烦他,他都是不赞成的。
  “很对,”他说;“让索米斯自己照应自己去。他在这上面很行呢!”
  说了这话,夫妇两人就回到他们在格林街的寓所(寓所的房租是詹姆士付的),从事他们辛苦挣得来的安息。时间已是夜半,所以已经没有福尔赛家人留在外面窥察波辛尼在街上徘徊;看见他回来,靠着方场小花园的拦杆,身子隐在街灯照不到的暗处;也看不见他站在树影子里,望着那所房子;在这房子里的黑暗中藏着一个女子,他不惜一切想能和她见上一面——对于他,这个女子就是菩提花的香气,就是光明和黑暗的真谛,就是他自己心儿的跳动。
或许您还会喜欢:
安德的影子
作者:佚名
章节:25 人气:0
摘要:严格地说,这本书不是一个续集,因为这本书开始的时候也是《安德的游戏》开始的时候,结束也一样,两者从时间上非常接近,而且几乎发生在完全相同的地方。实际上,它应该说是同一个故事的另一种讲法,有很多相同的角色和设定,不过是采用另一个人的视角。很难说究竟该怎么给这本书做个论断。一本孪生小说?一本平行小说?如果我能够把那个科学术语移植到文学内,也许称为“视差”小说更贴切一点。 [点击阅读]
安迪密恩
作者:佚名
章节:60 人气:0
摘要:01你不应读此。如果你读这本书,只是想知道和弥赛亚[1](我们的弥赛亚)做爱是什么感觉,那你就不该继续读下去,因为你只是个窥婬狂而已。如果你读这本书,只因你是诗人那部《诗篇》的忠实爱好者,对海伯利安朝圣者的余生之事十分着迷且好奇,那你将会大失所望。我不知道他们大多数人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生活并死去,那是在我出生前三个世纪的事情了。 [点击阅读]
宠物公墓
作者:佚名
章节:62 人气:0
摘要:耶稣对他的门徒说:“我们的朋友拉撒路睡了,我去叫醒他。”门徒互相看看,有些人不知道耶稣的话是带有比喻含义的,他们笑着说:“主啊,他若睡了,就必好了。”耶稣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说:“拉撒路死了……如今我们去他那儿吧。”——摘自《约翰福音》第01章路易斯·克利德3岁就失去了父亲,也从不知道祖父是谁,他从没料想到在自己步入中年时,却遇到了一个像父亲一样的人。 [点击阅读]
寂静的春天
作者:佚名
章节:18 人气:0
摘要:寂静的春天前言副总统阿尔·戈尔作为一位被选出来的政府官员,给《寂静的春天》作序有一种自卑的感觉,因为它是一座丰碑,它为思想的力量比政治家的力量更强大提供了无可辩驳的证据。1962年,当《寂静的春天)第一次出版时,公众政策中还没有“环境”这一款项。在一些城市,尤其是洛杉矶,烟雾已经成为一些事件的起因,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还没有对公众的健康构成太大的威胁。 [点击阅读]
寓所谜案
作者:佚名
章节:32 人气:0
摘要:我不知道到底从哪儿开始这个故事,但是我还是选择了某个星期三在牧师寓所的午餐时分开始。席间的交谈大部分与将要叙述的故事无关,但还是包含得有一两件有启发的事件,这些事件会影响到故事的发展。我刚切完了一些煮熟的牛肉(顺带一句,牛肉非常硬),在回到我的座位上时,我说,任何人如果谋杀了普罗瑟罗上校,将会是对整个世界做了一件大好事。我讲的这番话,倒是与我的这身衣服不太相称。 [点击阅读]
寻羊冒险记
作者:佚名
章节:44 人气:0
摘要:星期三下午的郊游从报纸上偶然得知她的死讯的一个朋友打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他在听筒旁缓缓读了一家晨报的这则报道。报道文字很一般,大约是刚出大学校门的记者写的见习性文字。某月某日某街角某司机压死了某人。该司机因业务过失致死之嫌正接受审查。听起来竟如杂志扉页登载的一首短诗。“葬礼在哪里举行?”我问。“这——不知道。”他说,“问题首先是:那孩子有家什么的吗?”她当然也有家。 [点击阅读]
小老鼠斯图亚特
作者:佚名
章节:15 人气:0
摘要:向北,再向北,直到永远——译者序“我希望从现在起一直向北走,直到生命的结束。”“一个人在路上也可能遇到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修理工说。“是的,我知道,”斯图亚特回答。——《小老鼠斯图亚特》不管朝什么方向走行路,只要是你自己想要的方向,就该一直走下去,直到生命的结束。斯图亚特是这样想的,怀特是这样想的。我也是。不过,行路可能是枯燥的,艰难的,甚至是危险的。但行路也是有趣的,有意义的。 [点击阅读]
小逻辑
作者:佚名
章节:22 人气:0
摘要:为了适应我的哲学讲演的听众对一种教本的需要起见,我愿意让这个对于哲学全部轮廓的提纲,比我原来所预计的更早一些出版问世。本书因限于纲要的性质,不仅未能依照理念的内容予以详尽发挥,而且又特别紧缩了关于理念的系统推演的发挥。而系统的推演必定包皮含有我们在别的科学里所了解的证明,而且这种证明是一个够得上称为科学的哲学所必不可缺少的。 [点击阅读]
小酒店
作者:佚名
章节:10 人气:0
摘要:《卢贡——马卡尔家族》应当是由20部小说组成。1896年此套系列小说的总体计划业已确定,我极其严格地遵守了这一计划。到了该写《小酒店》的时候,我亦如写作其他几部小说一样①完成了创作;按既定的方案,我丝毫也未停顿。这件事也赋予我力量,因为我正向确定的目标迈进。①《小酒店》是《卢贡——马卡尔家族》系列小说的第七部。前六部小说在此之前均已如期发表。 [点击阅读]
小银和我
作者:佚名
章节:142 人气:0
摘要:——和希梅内斯的《小银和我》严文井许多年以前,在西班牙某一个小乡村里,有一头小毛驴,名叫小银。它像个小男孩,天真、好奇而又调皮。它喜欢美,甚至还会唱几支简短的咏叹调。它有自己的语言,足以充分表达它的喜悦、欢乐、沮丧或者失望。有一天,它悄悄咽了气。世界上从此缺少了它的声音,好像它从来就没有出生过一样。这件事说起来真有些叫人忧伤,因此西班牙诗人希梅内斯为它写了一百多首诗。每首都在哭泣,每首又都在微笑。 [点击阅读]
少女的港湾
作者:佚名
章节:10 人气:0
摘要:这是在盛大的入学典礼结束后不久的某一天。学生们从四面八方的走廊上涌向钟声响彻的校园里。奔跑着嬉戏作乐的声音;在樱花树下的长凳上阅读某本小书的人;玩着捉迷藏游戏的快活人群;漫无目的地并肩散步的人们。新入校的一年级学生们热热闹闹地从下面的运动场走了上来。看样子是刚上完了体操课,她们全都脱掉了外衣,小脸蛋儿红通通的。高年级学生们俨然一副遴选美丽花朵的眼神,埋伏在树木的浓荫下,或是走廊的转弯处。 [点击阅读]
尼罗河上的惨案
作者:佚名
章节:47 人气:0
摘要:第一章(1)“林内特·里奇维!”“就是她!”伯纳比先生说。这位先生是“三王冠”旅馆的老板。他用手肘推推他的同伴。这两个人乡巴佬似的睁大眼睛盯着,嘴巴微微张开。一辆深红色的劳斯莱斯停在邮局门口。一个女孩跳下汽车,她没戴帽子,穿一件看起来很普通(只是看起来)的上衣。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