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要。。。
轻松的小说阅读环境
福地 - 第一部 第十五章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霍恩和博罗维耶茨基谈话的时间很短,因为他没有任何新的消息。他在刚要出去的时候,却遇见了亚斯库尔斯基,他是因为昨晚和维索茨基说了话,才来找博罗维耶茨基的。
  亚斯库尔斯基今天感到害怕和不知怎么办了。
  他不时舒展一下身子,摸一摸头发,咳嗽两声,可是这也未能使他鼓起勇气,他在印染厂的会客室里等时,好几次当真想要走了,但他一想到老婆和孩子,一想到他在各种事务所和工厂主家的门厅里已经那么多次白白地等过了的时候,他也只好回来坐下,垂头丧气地继续等着。
  “你是亚斯库尔斯基?”卡罗尔进来后问道。
  “是的,我是亚斯库尔斯基,能对经理先生作自我介绍,我感到荣幸。”
  他把这句神圣的话慢慢地说了许多次。
  “这里说的不是荣幸,维索茨基先生说,你要找工作。”
  “是的。”他回答得很简单。他的手搓着那破烂的帽子,心里却在惶恐不安地等着对方表示没有工作的回答。
  “你在哪里工作过?你会什么?”
  “在自己的家乡。”
  “你做过生意吗?”
  “我有过地产,可已经丧失了。我现在只是为了暂时的需要,暂时的需要。”他虽然硬着头皮这么说,可他的面孔已经羞得发红了,“因为我们正在打官司,而这官司必须打赢才行。
  事情很简单,我的叔叔死了,他没有后代,有一笔……”
  “我没有时间和你扯家谱,你过去是个地主,这就是说你什么也不会。我想帮助你,你也很幸运,几天来,在工厂的仓库里有一个空职,如果你愿意的话……”
  “非常感谢,非常感谢!因为我的确有点困难,真不知道应当如何报答经理先生!是不是可以知道这是什么职务?”
  “仓库的看门,月薪二十卢布,工作时间和工厂里的钟点一样。”
  “告辞了。”亚斯库尔斯基生硬地说了后,就转身要走。
  “你怎么啦?”卡罗尔感到愕然地叫道。
  “我是一个贵族,先生!你的推荐是不适当的。亚斯库尔斯基宁可饿死,也不给德国人看门,我不干这个。”他高傲地说道。
  “你很快就会和你的贵族头衔一起死去的。你在别的人那里找不到工作!”博罗维耶茨基愤怒地叫着,一面走了出去。
  亚斯库尔斯基火气十足地走到街上,他不时挺直了腰杆,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而现在正是自己的人格受到侮辱的时候,他满脸由于血涌上来,因此涨得通红了。当风吹到他的脸上,当他再来看这些大街时,当匆匆忙忙的过往行人和无数运载货物的车子在把他推来撞去时,他只好不停地叹息,只好把两只胳膊无力地垂下。他站在人行道上,想从小衣兜里把小手绢找出来……
  他靠在一排栏杆上,两只呆滞无神的眼睛凝视着这一大片房屋建筑,千百个喷发出肮脏的浓烟的烟囱和无数在急急忙忙的劳动中发出轰隆声响的工厂,凝视着周围频繁的活动和人们在这些活动中所表现的强大和富于创造性的能力,凝视着飞翔在静静的蓝天上的一轮红日。
  他由于身心受到痛苦和悲哀的刺激,连那块他要找的手绢现在也找不到了。
  他打算在这个栏杆边蹲下来,猛地把头朝石头上碰去,就此结束生活使他遭受的可怕的折磨,就此了结自己的残生,这样他可以不再回去见那些死于饥饿的亲人,不再领受这悲哀和痛苦。
  是的,他确实没有再找那块手绢,只好用一只破手套捂着脸抽抽噎噎地哭着。
  博罗维耶茨基回到了在“厨房”边自己的那个实验室里。他见默里正坐在一张桌子的角上,便把亚斯库尔斯基的情况告诉了他。
  “我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给了他工作,他有了这个本来可以好赖活下去,可他都十分生气地说:‘我是贵族,宁死也不给德国人做看门人!’老实说,这种贵族头衔不如快点抛掉还好些。”
  “已经开始印‘竹子’了。”一个工人来告诉道。
  “我马上就来。有人觉得劳动可耻,而不觉得乞讨可耻,这我就不懂了,您怎么啦?”他看见默里并没有听他的话,在把一双苍白的、好象哭过的眼睛望着窗子,因此很快地问道。
  “没有什么,和平常一样。”他感到不乐意地回答道。
  “看脸色您很悲伤。”
  “我没有特别的原因要快乐!可是,你愿意买我的家具吗?”他回避了卡罗尔的视线,很快说道。
  “您出卖家具?”
  “是的!是的!……我想把这些旧东西搞出去,廉价出售,您要吗?”
  “这个我们以后再谈。如果您的急需竟然迫使您走上了这一步的话,我可以给您想个办法,可您应当对我态度诚恳一点。”
  “不,钱我并不需要,只因为家具对我来说没有用。”

  卡罗尔瞅着默里,在长时间沉默之后,对他表示同情地说:
  “您的婚姻问题解决得怎么样?”
  “没有进展,一点没有进展。”他迅速来回地走着,为了掩盖他此时的愤懑情绪。
  可是他的腮帮却颤抖起来了。他突然打住脚步,作了一次深呼吸,把两只呆板的眼盯着卡罗尔的毫无表情的面孔,然后拿起短大衣蒙在背上,擦了擦一双出汗的手,便围着桌子跑起来了。
  卡罗尔在忙于工作,没有说话。可是当默里对他使了个表示轻蔑的眼色,往“厨房”里跑去时,他嘟囔道:
  “一只多情善感的猴子。”
  “我昨天才知道,夫妻,这是对爱情和人格的侮辱。”默里回来后,又在房间里徘徊起来。
  “这要看对谁说。”
  “我昨天才看见,结婚是最不道德的事。是的,夫妻关系,这是肮脏的欺骗,是卑鄙可耻,是虚伪。您不会反对我的看法吧?”他表示痛恨地说道。
  “我既不反对,也不同意,这和我没有关系。”
  “可是我对您说,事情就是这样的。昨天我在一个人家里喝茶,卡琴斯基这一对理想的夫妇也在那儿。他们老是坐在一起,手拉着手,总要那么你摸着我,我蹭着你,真是一个讨厌的习惯。他们只知道两个人悄悄地说话,互相好象永远也看不够,愚蠢,不体面。整个晚上我都十分生气,我不相信他们有什么坚贞不渝,我怀疑他们在吹牛皮,而且这一点马上得到了证实。因为我喝完茶后,来到隔壁房间里,本想坐在窗下凉快凉快,卡琴斯基夫妇很快也来了,他们并没有看我,可是毫不礼貌地就吵起架来了。我不知道吵的是什么,但我看见这个最理想的、神圣的卡琴斯卡太太就象一个流氓一样给他做了个难看的动作,然后打了他一耳光。这时候,他、这个标准的丈夫便抓住她的一只手,在她自己脸上打了几下,又尽全力地把这只手朝壁炉上碰去,一直到她痛得倒在地上。她没有晕过去,可是浑身抽搐起来了。他只好跑遍全屋去呼救,并且跪在她的面前,吻着她的手,用最亲热的语调叫着她的名字,为她的受苦,他几乎忍不住哭出来了。一场令人恶心的下流的喜剧!”
  “您说的是例外的情况,但不管怎样,这很令人惊讶!”
  “啊!这不是例外,千百对夫妇就是这样生活的。当只有做生意把人们连在一起时,当法律给人们钉上了无法解脱的枷锁时,当小姐们把结婚看成是买卖经营获得利润时,他们不可能别样地生活。”
  “您的全部仇恨是由于您个人遭受了挫折而产生的,对不对?”
  “我从来是这样看的,因为这我早就看透了。”
  “为什么您不结婚?”博罗维耶茨基问道。
  默里感到不知怎么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儿,便把他的烧得热辣辣的额头靠在桌旁一台小印刷机上的冷冰冰的白铁板上。
  “我的肩膀太宽,可是我的钱又太少。如果我不是个瞎子,没有蠢得象虾子一样,而至少和布霍尔茨一样,每一个波兰女人就会赶忙对我发誓要至死地爱我!”他表示怨恨地嘟囔着。
  “啊!原来波兰女人拒绝了你的求爱?”卡罗尔讥讽地说。
  “是的,波兰女人是愚蠢、虚伪、反复无常和坏的天性的化身,这……”
  “您的词汇很丰富嘛!”他带挖苦地打断了他的话。
  “我没有要你注意这个。”他咬着自己稀疏的牙齿,喃喃地说。
  “我也没有求您表白自己。”
  “厂长先生有请!”一个工人把头伸进了实验室叫道。
  卡罗尔便到布霍尔茨那里去了。
  默里觉得有点不痛快,他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感到羞愧。尽管如此,他的痛苦和失望都激起了他对整个世界,特别是对女人的仇恨。在生产染料的车间里,干活的主要是几个女人。他听到她们高声说笑,感到十分讨厌,便赶走了他们当中的一个,这还不够,把其他的也马上开除了。后来,他跑遍全厂,一有借口,就冲着女工们大喊大叫,把她们记在该受处罚的人的名单里,或者开除她们。
  布霍尔茨坐在染坊里,他和卡罗尔打了个招呼后,说:“克诺尔星期二会来,你晚上到我这儿来,我们上山去。”
  “好,可是厂长先生为什么要出去,这种散步是有害的。”
  “我不能坐在家里了,一切都使我感到发腻,我需要活动活动。”
  “那么为什么厂长先生不坐车到外面走走?”
  “今天走过了,更叫我发闷。有什么情况吗?”
  “生产和往常一样。”
  “这就好。为什么今天厂里这么静?”他喃喃地说道,一面注意地听着。
  “也和往常一样。”卡罗尔回答后,往别的厂房去了。

  布霍尔茨想仔细地听那充溢全厂的低沉、单调,可是强有力的机器的轰隆声,但他由于一下子不能集中注意力,没有听到多少。这时候,他觉得染坊里很闷、很热,便走了出来,坐在工厂门前一个养鱼池上摆着的木架子上。这个养鱼池的水就是厂房里一部分用过的蒸汽凝成水滴之后流过来的。
  他把眼睛睁开,漫看着自己工厂那些绕在一个大院子周围的厂房,看着工人们用铜索把一些运煤和运布匹的车厢从仓库不断往院子里拉,看着许多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的屋顶,看着不断喷发出由于日光照射而蔚为红色的一团团浓烟的烟囱,看着在仓库前面推着车厢来回移动的身材瘦小的工人。
  他十分吃力地呼吸着这在阳光照耀下、充满了烟雾和煤屑的空气。
  他的咳嗽因此更厉害了,但他并没有回去,他觉得现在的全身无力反而给他带来了快适。
  温暖的阳光给大地送来了浓郁的春意。从水泱泱的田野地里吹来的微风把耸立在大院一边的一堵围墙附近的光秃秃的白杨树吹得索索发抖。一群群麻雀一面打架、一面兴高采烈地唧唧喳喳地叫着,好象对这春天的来到表示欢迎。一片广阔的蓝天高悬于这座充满着烟雾和工厂的轰隆声以及寂寥无人的大街小巷的城市之上,大块大块的白云就象一团团棉花一样,躺睡在这无际的苍穹里。一忽儿,太阳把它的圆圆脸蛋从云中露出来了。
  工厂在劳动中不断发出有节奏的声调。
  布霍尔茨终于站了起来,往家里走去。可是他面对这些巨大的楼房,这些强有力的机器,这工厂生活的无比伟力,感到自己是多么软弱无力。他只能一瘸一拐地走着,来到公园后,由于看到了一栋栋高大的红色的楼房,它们的窗子灿然闪烁,他不由得对它们产生了欣羡之感。
  虽然哈梅斯坦给他开了绝妙的药方,但他仍然没有恢复健康,他感到病情一天天坏了。他夜里很少睡觉,有时就是坐在沙发椅上度过的。因为他不敢走到床边,常以为只要自己趟下,就一定会死。这种对于死的恐惧常给他带来极大的痛苦,甚至使他全身抽搐。他越来越害怕这夜晚的来到和一个人的孤单的生活,可是他又不愿承认这一点。在他的软弱无力和要克服这种软弱无力状态的迫切的心情之间,经常发生矛盾和斗争。
  他对什么都毫无感觉。
  他什么也不想干,对一切都没有兴趣,感到厌烦。
  在办公室里,他可以几个小时坐着不动。让博罗维耶茨基去处理所有的事务,而自己的视线都盯着窗外摇曳的树木。他甚至可以忘记这是在什么地方,他看见了什么。当他清醒过来后,他会重又一瘸一拐地走到厂里,和人们在一起,参加他们的活动,就象一个沿着滑溜陡峭的岸边竭力往上爬的溺者一样,希望健康,活命。
  星期六,这一天克诺尔说了要来,可是他感觉更不好了。
  虽说如此,他午后还是来到了厂里。
  发烧在消耗他的体力,烦恼在折磨他。他在一个固定的地方连一分钟也呆不住,于是从一个车间走到另一个车间,从一个厂房走到另一个厂房,从一层楼走上另一层楼。他要走,要向前走,要看到所有的东西,可同时又觉得要回避这一切。因为机器使他感到烦恼,这无数在转动中发出呻吟的传动带使他感到烦恼,增加了他的痛苦。
  他来到了织造车间,在一台台纺织机的旁边走过,看见它们好象一群野兽,为了摆脱铁锁链的束缚,在疯狂地挣扎。
  由于这些巨大的厂房里,到处都是机器的轰隆声、金属的叮当声和人们的吼叫声,他走得很快,一双发红的眼睛只顾瞅着那些躬着背、两眼盯着车床,对自己身边的一切都毫无视听的工人。
  棉花的飞絮象一片灰色的茫茫大雾,笼罩着不停震动着的机器和几乎一动也不动的人们,在透过长长一排窗子射进来的阳光的照耀之下,闪闪发亮。
  不,他感到这里不好。这强迫人们进行劳动的机器的十分单调和不间断的响声,这一台台仿佛遭受暴力压迫而竭尽全力进行反抗甚至把墙壁也震动了的机床,都使他产生烦恼。
  当他走过那为布料进行最后加工的砑光车间时,这里面的苏打、热浆糊、钾酸和肥皂散发的各种蒸汽和气味刺激着他的眼睛和呼吸道。一台台机器就象鳄鱼一样,长着一条条五颜六色的布尾巴,在地上不停地扫荡,也使他感到极为厌恶。
  他继续往前走去,在一个走廊里他看见了外面的院子,那里有一些人把装满一捆捆棉花的车厢从仓库里推了过来,另一些人则把货物往仓库里卸。通过对面厂房的窗子,可以看见里面运转着的机器,它的旁边摆着一排排空的煤车。他开始远眺那个工厂后面的树林,因此机器便从他的眼里消失了。然后他又仔细瞧着从一个四方形的煤槽里扬起的黑色煤灰,因为工人们正忙着把车厢里的煤往这里面卸。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他不高兴地想着。把身子依在栏杆上,想休息一下,因为他觉得他的身子很重,几乎动弹不得,呼吸也越来越困难了。他有时看到周围的一切好象都在摇晃,有时似乎可以听到一种奇怪的喧闹声。由此而产生的恐惧迫使他立刻站了起来,尽自己的力量迅速逃离这个地方。
  直到他看见有一些人在装货,他的心绪才大为安定下来。
  在一个大厂房里,有几十个女人工作。厂房中间有大批的布料,就象各种颜色的铁板一样,被高高地摞在一起,一直顶到天花板。
  她们的说笑声十分欢快地响遍整个厂房,可是当布雷尔茨进来后,这里就马上静了下来,笑声听不见了,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人们眼里显出了忧郁的神色,脸上表现出惶恐不安。
  唯一可以听到的是那机器单调的轧轧响声,它量出了布的尺码之后,把它们转起来放在木板上;然后女工们把这些布匹放进小车,咕噜咕噜运到邻近的仓库里去,用纸把它们咝咝嗖嗖包起来。
  布霍尔茨慢慢从一些桌子的旁边走过,注意瞧着她们由于每天沉重的劳动而显得苍白和好象患了贫血症一样的丑陋的头,可是她们谁也没有抬头看他。他能接触到的只不过是她们偶尔投向他的表示不乐意和充满了恐惧的眼光。
  “她们为什么怕我?”当他走出去后,整个厂房便响起了一片喧闹声,他听到后这样想道。
  他由于行动不便,走起来很慢。他决定回公馆去,这时他便通过漂白车间和成品仓库,走了一条最近的路。
  仓库是一栋特别用石头和铁柱建造的平房。窗子很小,就象一些格子似的。里面虽然很大,但由于光线不足,显得阴暗,一堆堆包装好了的货物高高地顶到了天花板。在这一堆堆的货物之间,弯弯曲曲地通过许多宛如深沟的甬道。
  仓库里因为十分阴暗和寂静,形成了一片严肃的气氛。有时在那条主要的通道上,可以看见驶来的一辆载着新到的货物的小车,但它很快就会进入旁边的甬道而销声匿迹。有时还可以听到工厂的一声轰隆把布满了蛛网和棉屑的窗玻璃震得直响,甚至通过玻璃窗,响遍里面所有的甬道。
  布雷尔茨再也走不动了,于是在窗旁一堆堆横七竖八的印花布上坐下。他想休息一会儿马上就可以走,可等他打算站起来时,他的脚却直立不起来,因此又无力地倒下了。
  他这时感觉很不好。
  他想高声地呼喊,叫人来帮助他,但他没有力量,喊不出声来。现在他就是要把眼皮睁开也很困难,这双充满了恐惧的发红的眼睛只好漫无目的地环顾着这仓库静悄悄的四个大角落,他觉得这石头砌的四个角落这时候也显得十分严肃和可怕。
  他觉得有一个可怖的野蛮的恶鬼在掐着他的脖子,因此他象疯子一样跑到离他最近的一个小窗子前,把窗格子抓住,想要呼救。可是他全身都战栗起来了,他只好不停地小声嗫嚅着,把一双表现出急于求救而又感到绝望的神情的眼睛盯着在院子里卸车的工人。
  谁也没有来救他,工厂依然象沸腾的大海一样轰隆地响着。而他已经精疲力竭了,他的手也从他抓住的窗格子上滑下来了,他的身子倒在一堆堆布上。他仍然打算作一次最大的努力爬起来,推开这一堆堆挡住了他去路的货物,可他还是倒下了。他再也站不起来,只好在地上匍匐前进,一忽儿用手去抓一把空气,一忽儿用僵硬的指头去摸那仓库的角落。他觉得有一把尖刀在刺他的心房,痛得他只好用脚蹬着那铁的地板,最后他猛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嗓子里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可怕的叫喊声,便无力地倒在地上。
  工人们听到了这声叫喊后,都跑过来了。他们站在他身旁,感到十分恐慌,不知怎么办才好,看到这具全身仍在战栗着的尸体,他们甚至不敢接触。
  可是这个躺着的布霍尔茨全身仍很紧张。两个红色的眼珠从眼帘里冒了出来。他的面孔发紫变形。由于临终前的最后一声吼叫,他的嘴张得很大,上下颚骨也露出来了。他的形体就象这仓库里堆放着货物的四个角落一样阴森可怕。面对自己的百万家财,他无能为力,而他自己也在这百万家财的包围之中死去。只是从他嘴里发出的这最后一声战战兢兢的叫喊才响遍了仓库里所有的甬道,响遍了它的铁的天花板下的所有阴暗的地方,才冲出了墙外,和城市生活的喧嚣、工厂强有力的轰隆声汇在一起了。
或许您还会喜欢:
人类群星闪耀时
作者:佚名
章节:17 人气:0
摘要:作品简介StefanZweig斯蒂芬·茨威格茨威格于1881年出生在奥地利维也纳一个富裕的犹太工厂主家庭,青年时代曾在维也纳和柏林攻读哲学和文学,获得博士学位。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起,茨威格便“以德语创作赢得了不让于英、法语作品的广泛声誉”。 [点击阅读]
人鱼
作者:佚名
章节:8 人气:0
摘要:眼前是突兀林立的岩石群。多摩河上游的这片布满岩石的区域,地势险峻,令垂钓者望而却步。几年前,曾发现一女子被人推下悬崖赤裸裸地嵌陷在岩石缝中。岩石区怪石嶙峋、地势凶险,当初,调查现场的警官也是费尽周折才踏进这片岩石区域的。一个少女划破清澈的溪流浮出水面。十四五岁的样子,赤身倮体,一丝不挂。望着眼前的情景,垂钓者的两颊不由得痉挛起来。直到方才为止,在不断敲打、吞噬着岩石的激流中还不曾出现过任何物体。 [点击阅读]
今天我不愿面对自己
作者:佚名
章节:11 人气:0
摘要:第一章我被传讯了。周四上午十点整。我总是经常被传讯:周二上午十点整,周六上午十点整,周三或者周一。几年就像一周似的,我感到惊讶的是,夏末一过,冬天又即将来临了。在去有轨电车的路上,结着白色浆果的灌木丛又从篱笆上垂挂下来了。像下面被缝上的珠光纽扣,也许一直长到地里,或者就像小馒头。对转动鸟嘴的白色鸟头来说,这些浆果太小了,但我还是忍不住想到白色鸟头。想得人直犯晕。 [点击阅读]
从地球到月球
作者:佚名
章节:28 人气:0
摘要:在南北战争时期,美国马里兰州中部的巴尔的摩城成立了一个很有势力的新俱乐部。我们知道,当时在这些以造船、经商和机械制造为业的人们中间,军事才能是怎样蓬勃地发展起来的。许多普普通通的商人,也没有受到西点军校的训练,就跨出他们的柜台,摇身一变,当上了尉官、校官,甚至将军,过了不久,他们在“作战技术”上就和旧大陆的那些同行不相上下,同时也和他们一样,仗着大量的炮弹、金钱和生命,打了几次胜仗。 [点击阅读]
他们来到巴格达
作者:佚名
章节:26 人气:0
摘要:一克罗斯毕上尉从银行里走出来,好象刚刚兑换完支票,发现自己存折上的钱比估计的还要多一些,因此满面春风,喜气溢于形色。克罗斯毕上尉看上去很自鸣得意,他就是这样一种人。他五短身材,粗壮结实,脸色红润,蓄着很短的带军人风度的小胡子,走起路来有点摇晃,衣着稍许有点惹人注目。他爱听有趣的故事,人们都很喜欢他。他愉快乐观,普普通通,待人和善,尚未结婚,没有什么超凡拔群之处。在东方,象克罗斯毕这样的人很多。 [点击阅读]
他杀的疑惑
作者:佚名
章节:9 人气:0
摘要:最早发现山桥启太郎死去的,是山桥的夫人佐代子。那天,山桥从早晨起就失去了踪影。其实,说“从早晨起”还不正确。山桥离开自己家的时候,是前一天晚上9点以后。他从公司下班回家,吃了晚饭以后,说有一些东西要写,便去了附近当作工作室的公寓里。山桥在学生时代起就喜欢写诗歌和小说,还亲自主恃着一份《同人》杂志,屡次在文艺类杂志的有奖征稿中人眩对他来说,写作几乎已经超越了纯兴趣的阶段。 [点击阅读]
以眨眼干杯
作者:佚名
章节:14 人气:0
摘要:她有个大目的1以深蓝色的蓝宝石为中心,围绕镶嵌着一圈小小的钻石。把这些宝石连接到一起的,是灿灿发光的黄金。卖点在于其非凡的品质。项链、挂坠、耳环、再加上一对手镯,共计七千四百三十万日元。旁边是一条用红宝石、钻石和水晶组合而成的项链,二千八百万日元。耳环,一千万日元--双层玻璃的背后,仿佛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一颗小小的石头,其价格甚至要超过一个大活人。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它们是那样地耀眼夺目。 [点击阅读]
伊利亚特
作者:佚名
章节:32 人气:0
摘要:《荷马史诗》是希腊最早的一部史诗,包括《伊里亚特》和《奥德赛》两部分,相传是由盲诗人荷马所作,实际上它产生于民间口头文学。伊里亚特(ΙΛΙΑΣ,Ilias,Iliad,又译《伊利昂记》,今译《伊利亚特》。)是古希腊盲诗人荷马(Homer,800BC-600BC)的叙事诗史诗。是重要的古希腊文学作品,也是整个西方的经典之一。 [点击阅读]
伊豆的舞女
作者:佚名
章节:9 人气:0
摘要:道路变得曲曲折折的,眼看着就要到天城山的山顶了,正在这么想的时候,阵雨已经把从密的杉树林笼罩成白花花的一片,以惊人的速度从山脚下向我追来.那年我二十岁,头戴高等学校的学生帽,身穿藏青色碎白花纹的上衣,围着裙子,肩上挂着书包.我独自旅行到伊豆来,已经是第四天了.在修善寺温泉住了一夜,在汤岛温泉住了两夜,然后穿着高齿的木屐登上了天城山. [点击阅读]
伦敦桥
作者:佚名
章节:124 人气:0
摘要:杰弗里。谢弗上校很喜欢他在萨尔瓦多的新生活。有人说这个巴西第三大城市非常迷人。这确实是个充满了欢乐的地方。他在瓜拉球巴海滩正对面租了一套豪华的六居室别墅。在这里,他每天喝着甘蔗甜酒和冰镇啤酒,间或去俱乐部打打网球。到了晚上,谢弗上校——这个绰号“鼬鼠”的变态杀手——就又操起了他的老本行,在这座老城阴暗狭窄、弯弯曲曲的街道上开始了狩猎。 [点击阅读]
伯特伦旅馆之谜
作者:佚名
章节:27 人气:0
摘要:在西郊地区中心,有一些小巷子,除了经验丰富的出租车司机以外,几乎没什么人知道。出租车司机们能胸有成竹地在里面游弋自如,然后得意洋洋地到达帕克巷、伯克利广场或南奥德利大巷。如果你从帕克大街拐上一条不知名的路,左右再拐几次弯,你就会发现自己到了一条安静的街道上,伯特伦旅馆就在你的右手边。伯特伦旅馆已经有很长的历史了。战争期间,它左右两边的房屋全都毁于一旦,但它却毫无损伤。 [点击阅读]
低地
作者:佚名
章节:16 人气:0
摘要:站台上,火车喷着蒸气,亲人们追着它跑过来。每一步,他们都高高扬起胳膊,挥舞。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车窗后。窗玻璃的下沿到他的腋下。他在胸前持着一束白色碎花,神情呆滞。一个年轻女人把一个脸色苍白的孩子从火车站拽出去。女人是个驼背。火车开进战争。我啪的一声关掉电视。父亲躺在房间正中的棺材里。房间四壁挂满照片,看不到墙。一张照片中,父亲扶着一把椅子,他只有椅子的一半高。他穿着长袍,弯腿站着,腿上满是肉褶子。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