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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是下一阵停一阵的骤雨,渐渐变成均匀的小雨,不停地下着。地里吸足了雨水,出现许多泥潭,低洼的地方成了小湖。高山也吸足了雨水,山洪涌入溪流,使溪流和河水泛滥起来,田野成了一片灰色的湖泊。下第一阵雨的时候,人们还以为雨不久就会过去。等到地面有了水潭,人们就拿了铲子,冒雨在他们帐篷周围修起小小的堤坝,大雨打在帐篷的帆布上,淋透了帆布,往下直淌。堤坝给冲走了,外面的水溢进来,把床垫毯子全弄湿了。人们迭起木箱,在木箱上搭起板子,穿着湿衣服日夜坐在木板上。终于非搬不可了。但是旧汽车上的点火线和气化器着了水,往往开不动,即使机器转动了,深深的泥浆又陷住了车轮。人们只好抱着孩子,背着老人,带上潮湿的毯子蹚水离去。要是高地上有个棚子,那些打着哆嗦的绝望的人就把它住满了。渐渐,最大的恐惧降临了。将要有三个月找不到活干。人们挤在棚子里,恐惧笼罩着他们。孩子们饿得又哭又叫,谁都没有吃的。疾病跟着来了,有肺炎,有麻疹。于是一些湿淋淋的男人蹚水到市镇上,到乡间的店铺里,到救济机关去讨饭,请求救济,或者偷扒拐骗。住在舒适的房屋里的人们对这些流离失所的人起初感到怜悯,后来感到厌恶,终于感到憎恨。镇长们派出了大批警察,添置了枪支弹药和催泪弹。肺炎害得直喘气的妇女在棚子里的湿草堆上生孩子。老人蜷缩在墙角里死去,使得验尸员没法弄直他们的身子。夜里,饿疯了的人大胆来到鸡埘边,抓了一只就走。要是有人对他们开枪,他们也不跑,只是满腔怒火地踩着水走去;要是给打中了,就有气无力地跌倒在泥潭里。雨停了。日野里积着水,映出灰白色的天空。男人们走出棚子,一声不响望着淹没了的土地。偶尔,他们小声交谈几句。不到春天决不会有活干。没有活干就没有钱,没有东西吃。人们养了一群马,用它们来耕地。在它们不干活的时候,决不会把它们赶出去挨饿。那是马,咱们是人。女人盯着男人,看他们是不是终于会泄气。只要一些男人聚在一起,他们脸上的恐惧就不见了,变成了愤怒。女人们于是宽慰地叹口气,知道可以放心了:男人们并没泄气;只要恐惧能变为愤怒,那就永远不会泄气。草的嫩芽从地面钻出未,几天工夫,山头就透出初春的淡绿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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