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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与情人 - 第10章:寡居少妇(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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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怕抛头露面,故意弯腰弓背,缩着身子,显得过于卑微。
  城堡的庭院苍翠欲滴。爬上陡峭的斜坡,他笑声琅琅,口若悬河。可是她却闭口不言,好象在深思着什么。若要爬到高踞在悬崖顶上的方堡里去,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就倚着峭壁边的矮墙,俯视悬崖下的公园。在他们脚下,沙岩的鸽巢里,鸽子在梳理羽毛,轻声啼叫着。悬崖脚下的林荫道尽头,幼小的树苗端立在树荫中,还有小小的行人煞有介事似的行色匆匆,简直令人发笑。
  “看上去好像可以把这些人当作小蝌蚪一样舀起一把似的。”他说。
  她大笑着回答:“是啊,没有必要隔得老远来看清自己的力量,树木可高大得多了。”
  “只不过是自命不凡罢了。”他说。
  她挖苦地笑笑。
  林荫道外边,两条细长的铁轨伸展而去。铁轨边上密密麻麻地堆满了一小堆一小堆的木材,冒烟的玩具般大小的火车在奔跑。运河象条银带似的任意贯穿在黑土堆问。远处,河岸平地上密密的全是人家,看上去像黑乎乎的毒草,鳞次栉比,密密层层,一直延伸下去,直到曲折贯流旷野的那条波光粼粼的大河为止,不时地被更高一些的树木阻断。河对面的陡岸峭壁也相对地显得矮小多了。大片旷野给树木覆盖得郁郁葱葱,麦田隐隐发亮,旷野无边无际,一直延至青山耸立的虚无缥缈的天际。
  “想起城镇发展得还不快,真令人高兴。”道伍斯太太说,“现在还只是田野上的一小块癫疮疤。”
  “一小块癞疮疤。”保罗说。
  她打了个寒噤。她讨厌这个小镇,温怒地望着对面那一大片与她无缘的旷野,那张冷漠的脸,带着敌意,使保罗不由得想起一个怨气满腹、抱憾终身的天使。

  “可是这个镇不错吗!”他说,“不过是临时的。这是我们走上确实可行的道路之前粗略的权宜之计,等将来我们有了好主意再说。这镇会好起来的。”
  岩洞里,灌木丛里的鸽子安逸地咕咕叫着。左面,圣玛丽亚大教堂高耸入云,同城堡比邻,屹立在那些破砖烂瓦之上——道伍斯太太眺望这旷野景色时,不由得愉快地笑了。
  “我感觉好些了。”她说。
  “谢谢你,”他答道,“不胜荣幸!”
  “噢,我的小弟弟!”她大笑。
  “嗯,这就是你把右手给人的东西,用左手抢了回去,绝对没错。”他说。
  她满有兴致地对他笑。
  “可是你刚才怎么啦?”他问,“我知道你正在想些特别的事情。我能从你脸上看出来。”
  “我想我不会告诉你。”她说。
  “好吧,那就别说了。”他回答。
  她红着脸,咬了咬嘴唇。
  “不是,”她说,“是那些女工。”
  “她们怎么啦?”保罗问道。
  “她们有件事已经筹划了一星期了。今天她们似乎特别来劲儿。个个都一样,故意保守秘密来奚落我。”
  “真的?”他关心地问。
  “我本不在乎,”她用气愤激昂的语气继续说,“如果她们不是拿这个——她们的秘密故意在我当面卖弄的话。”
  “真是妇人之见。”他说。
  “那种得意洋洋的神气真可恨。”她激愤地说。
  保罗一声不吭。他知道女工们为什么得意,他很抱歉自己成了新纠纷的祸根。
  “她们尽管保守秘密好了,”她深思了一会儿苦涩地继续说,“可是她们不该这么炫耀,让我始终蒙在鼓里。这事——这简直让人受不了。”
  保罗想了一会儿,深感不安。
  “我来告诉你是怎么一回事,”他说。他面色苍白神色慌张,“今天是我的生日,她们全体给我买了好多颜料,她们嫉妒你——”保罗觉得她一听到“嫉妒”这个词神色顿时变得冷冰冰的——“仅仅是因为我有时带本书给你。”他慢吞吞地加了一句,“但是,你要明白,这仅仅是件小事,你千万别介意——因为——”他很快地笑笑——“嗯,尽管她们一时得意,现在她们要是看见咱们在一块,会说什么?”

  克莱拉很生气,因为他冒失地提到了他们眼下的亲密关系,这话简直是侮辱。
  然而,看到他如此平心静气,她也只好竭力克制着自己,原谅了他。
  他俩的手都放在城堡墙粗糙的石栏上。他从母亲那儿继承了一种纤巧的气质,所以他的手长得小巧而又充满活力。她四肢发达,双手相应地又显得很大,不过看上去又白又有力。保罗一瞧见这双手,就明白她的心思,就了解她:“她想让人握住她的手。——尽管她对我们是如此高傲。”他默默自语,暗自思量。而她也在注视他温暖又活泼的双手,好像是专为她而生。这时他正双眼忧郁,凝视着旷野,陷入深思,千姿百态的万物都从他眼前消失了,剩下一片黑暗,其中包皮含着多少忧伤和悲剧,所有的房屋、河滩、人类、飞禽都无一例外引人忧伤和悲悯。只是外形上不同而已。此刻,万物形状仿佛都模糊一片,只剩下那一大堆黑乎乎的土堆,充满了挣扎与痛苦的物质。这一切构成了眼前的景色。工厂、女工、乡亲、高耸的教堂、镇上的密集的房舍,全都淹没在幽暗、深思和忧愁的氛围中。
  “两点钟敲过了吗?”道伍斯太太惊奇地问。
  保罗从深思中惊醒,万物都恢复了原形,重新获得了各自被忽略的个性和欢乐。
  他俩匆匆赶回去上班。

  他匆忙准备着晚上的邮件,检查芬妮车间送来的活儿,这些成品还散发出一股熨烫的味儿。正在这时晚班邮递员进来了。
  “保罗。莫瑞尔先生,”他边说边笑着递给保罗一个邮包皮,“是一位女士的笔迹!别让姑娘们看见。”
  邮递员本人就极受人喜爱,他很喜欢拿姑娘们对保罗的感情开玩笑。
  这是一卷诗集,还夹着一张便条:“请允许我献上这份心意,请勿见外。衷心祝福你顺心如意。——克。道。”保罗顿时满脸通红了。
  “天呀!道伍斯太太。她太破费了。上帝,谁会想到呢!”
  他忽然大受感动,心里充满了来自她的温情,沉浸在这温情中,他似乎感觉到她就在跟前——她的双臂、她的肩膀、她的胸脯。他不仅能看到,而且可以摸到,甚至觉得与它们融为一体了。
  克莱拉的这一举动使他们的关系更亲密了。其他女工也注意到保罗一碰到道伍斯太太就抬起闪光的双眼瞟着她,特别亲切地向她致意。人人都能看出其中的奥秘。
  克莱拉知道他本人尚未意识到,她也就不动声色,要是有时看见他迎面走来,她就故意转过头去。
  午饭时间,他们经常出去走走,这事完全光明正大、心地坦诚,人人都觉得保罗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自己的感情状况,所以也见怪不惊。他现在与她谈话多少有些像以前同米丽亚姆谈话时的热情,但是对话题不大在意,也不费心推敲自己的结论。
  十月的一天,他们去兰伯利喝茶。他们在山顶上停了下来,保罗爬上去坐在一扇门上,她坐在踏阶上。下午,天空弥漫着一层薄雾,麦捆在雾里透出昏黄的光束。
  他们都沉默不语。
  “你结婚时多大了?”他平静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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