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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她回家了。夜色洒在深绿色的草地上,一切都湮没在黑暗中。
正如所料,她发现家里空无一人。不过,莫瑞尔10点钟回家了。那天,至少是平平安安过去了。
沃尔特。莫瑞尔在这段时间特别烦躁,工作累得他精疲力尽,回到家后,对谁说话都没好气。如果炉火太小,他就像强盗一样咋咋呼呼,他报怨饭菜不可口;孩子们大声说话声稍高一点儿,他就大声呵斥,使得母亲火冒三丈孩子们痛恨他。
星期五,11点钟了,他还没回家。婴儿生病一刻也不安宁,一放下就哭。莫瑞尔太太累得要死。她还很虚弱,几乎都支撑不住了。
“希望那个讨厌的家伙早点儿回来。”她疲乏地自语。
小孩子终于躺在她的怀里睡着了。她累得连把孩子抱到摇篮里的力气几乎都没有了。
“不论他什么时候回来,我都不管他。”她说:“讲了只惹得生气,我不如什么都不说,我知道无论干什么,他都会让我生气的。”她又自言自语。
她叹了口气。听到他回来了。好象这脚步声让她无法忍受。他在报复她。喝得醉熏熏的。他进屋时。她一直低着头看着孩子。不希望看到他。他走过去。歪歪斜斜地撞到碗柜上。里面的坛坛罐罐碰得啼哩哗啦。他抓住白色的圆壶盖。稳住自己。
挂好自己的衣帽。又转过身来。站在远处瞪着她。她却坐在那里俯对着孩子。
“家里没有什么吃的吗?”他蛮横地问。好象支使一个仆人。他喝醉的时候。
他会装出城里人说话的腔调。莫瑞尔太太最讨厌他这样子。
“你知道家里有什么?”她毫无感情地冷冰冰地说。
他站在那里瞅着她。一动不动。
“我问了一个礼貌的问题。我也希望有一个礼貌的回答。”他别别扭扭地说。
“你已经得到了礼貌回答。”她说着。仍然不理他。
他又瞪着眼睛。然后摇摇晃晃地走上前。一只手按着桌子。另一只手拉开抽屉想拿出刀切面包皮。他拉歪了抽屉。卡住拉不开。他猛地拉了一下。抽屉完全被拉出来。里面的刀叉勺等金属物品散落满地。小孩被吓得猛地抽搐一下。
“你笨手笨脚地干什么呀?醉鬼。”母亲叫了起来。
“那你应该把这些东西捡起来,你应该像别的女人一样服侍男人。”
“服侍你——服侍你?”她叫道。“噢。我明白了。”
“对。我要你明白你该干些什么。服侍我。你应该服侍我……。”
“没门儿。老爷。我宁愿去侍候大门口的狗。”
“什么,什么?”
他正试着安抽屉。听她最后一句话。他转过身。脸色通红。眼睛布满血丝威胁地瞪着她,一声不吭。
“呸——”她轻蔑地。
他气极了。猛地一拉抽屉。抽屉掉了下来。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腿上。他反射似地把抽屉向她扔去。
抽屉的一角碰到了她的眉头,掉进壁炉里。她歪了一下头,从椅子上跌下来,几乎昏过去。她的内心感觉很难受,她紧紧地把孩子搂在怀里。过了一会儿,她才努力清醒过来,孩子正哭喊着。她的左眉头不停地冒血,她一低头看孩子,头就发晕。几滴血滴到了孩子的白围巾上。幸亏孩子没有伤着。她抬起头部保持平衡,抑制血流满眼睛。
沃尔特。莫瑞尔仍然像刚才一样站着,一手斜撑着桌子,神色茫然,等他觉得自己站稳后,摇摇晃晃地向她走去。又磕绊了一下,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摇椅后背,几乎把她翻倒在地。他向她斜俯过去,用一种迷惑的关切的口气说:“砸中你了吗?”
他又摇晃了一下,好像要倒在孩子身上。闯了这个祸,他已经失去了平衡。
“滚开。”她努力保持平静。
他打了个嗝。“让我——让我看看他。”他说着,又打了个嗝儿。
“滚开!”她又大声说。
“让我——让我看看嘛,亲爱的。”
她闻到了他的酒味。觉得他摇晃着她摇椅的后背,有时整个椅子都在晃动。
“滚开!”她说。无力推开他。
他摇摇晃晃地站着,死死地盯着她。她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怀里抱着孩子。
凭着顽强的意志,像在梦游似地穿过洗碗间,用凉水洗了一下眼睛。她头晕得厉害,害怕自己摔倒。回到摇椅上,全身都在发抖。她仍然本能地紧紧地抱着孩子。
莫瑞尔不耐烦地把抽屉塞国空格里,然后膝盖着地,双手麻木地收拾撒了一地的勺叉。
她眉头仍然冒着血。不一会儿,莫瑞尔站起来,向她伸着脸。
“现在怎么样,宝贝?”他可怜兮兮、低声下气地问。
“你自己看!”她回答。
他弯下腰,双手挟着膝盖躬着身,查看伤口。她转过脸去,尽量扭着头躲开那张胡子拉茬的脸。她像块石头般冷淡而毫无表情。紧闭着嘴。他看着她的这副神态,感到脆弱而绝望。他失望地转过身,看到一滴血从她那躲避着转过的伤口里滴到小孩柔软发亮的头发上。他一动不动地看着这滴深红色的血在亮闪闪的发丝上挂着,并逐渐往下渗。又一滴掉下来了,它会流到婴儿的头皮上的。他一动不动地看着,终于,他那男子汉的气概完全被摧毁。
“孩子有啥好看的?”妻子就问了这一声。但是,她低沉的认真的语气使他的头垂得更低。她又用和缓语气说:“从中间抽屉里给我拿点棉花。”
他顺从地跌跌撞撞地走去。一会儿拿过来一块棉花。她把棉花在火上烧化。然后敷到前额上。她做这些事的时候坐着。婴儿仍躺在她的膝盖上。
“再拿一条干净的下井用的围巾。”
他又笨手笨脚地在抽屉里翻了一阵。很快就拿出一条窄窄的红围巾。她接过来。
颤抖着双手把围巾系到头上。
“我帮你系吧。”他谦恭地说。
“我自己能系。”她回答。系好后,告诉他去封火锁门。然后她上了楼。
早晨,莫瑞尔太太说:“蜡烛灭了,我摸着黑去拿火拨,头碰到煤房里的门闩上了。”她的两个孩子睁着惊愕的眼睛望着她。他们什么也没说。可是他们张着嘴下意识表明他们已经明白到了这场悲剧。
第二天,沃尔特。莫瑞尔一直在床上躺到吃饭的时候。他没有想昨夜发生的事,他很少想什么事,他也不愿想那件事。他像条正在发怒的狗躺在床上,他内心的创伤和痛苦不亚于妻子。而且更让他难受的是,他绝不肯对她说一句致歉的话。他试图摆脱苦恼。“这是她自己的错。”他心里想。然而,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的良知对他的处罚。这像铁锈一样腐蚀他的心灵,他只能借酒浇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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