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要。。。
轻松的小说阅读环境
第八日的蝉 - (7)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我抱起薰,一股作气打开入口的雾面玻璃门。室内冷气笼罩我,外面传来的蝉声倏地远扬。
  八月十三日
  饭店后面有栋摇摇欲坠的木造公寓,那里是纽约饭店的员工宿舍。我们得以容身的是一楼最后一间的二坪小房间。虽有厕所,但没浴室。榻榻米一踩就凹下去,不过有一片夏草繁茂的小院子。
  隔壁住的是一个名叫真奈美的女孩。据说才二十四岁。本来是跟心上人一起私奔来此,但那个男的因携带大麻遭到逮捕,听说现在关在四国的监狱里。
  再过去那间是浴室伯这个五十几岁的男人。叫他浴室伯是因为他负责清扫浴室,此人据说以前任职大扳某公司,在电车上非礼女人当声被 逮,因此失去家族和工作,沦落到这种地方扫浴室。
  上工第一天告诉我这些的是住在二楼的佳代。若照Angel Home的说法,佳代等于是我的指导员,负责教我怎么打扫房间、整理房间,趁着其间的空当,也把老板一家和员工的种种八卦一五一十告诉我。她自称今年芳龄三十八,但我怎么看她都像个五十几岁的胖大婶。
  佳代的房间右邻,也就是我的楼上,住着喜美这个中年妇人和她的女儿。喜美并非纽约饭店的员工,好像是在酒家上班。是个关发染得火红、魄力十足的女人,在家总是素着脸穿件大花布袋袋,上班却摇身一变判若两人。听说她本来在附近岛上某间也中介卖春的酒廊工作,因为某些缘故才逃到这里,这也是佳代提供的情报,不知究竟有几分真实。
  至于那个被称为小花的女儿,我本以为应已双十年华但据说才十七岁,高中只念了半年就不念了,之后一直待在家里。我工作时,可以把薰交给这个小花照顾,这也是佳代说的。要把薰交给这个一头短短卷发总是叼着烟、从不正眼看人也难得开口的女孩我实在不放心,但就现实问题考量,我无地送薰上托儿所,况且我们也得设法赚钱糊口。我战战兢兢地上楼请托,小花没吭气倒是喜美二话不说就表示“可以呀,我们帮你照顾”,然后精明地补上一句“一天一千块就好”。
  工作时间是两班制,分别是早上八点到傍晚五点的早班和傍晚五点到深夜一点的晚班。早班的时薪比较低,真奈美和佳代多半都想值晚班,所以欣然将早班让给我。五点过后我去喜美家接薰时,小花和薰不是在看电视就是在画图。沉默寡言的小花人不可貌相,其实很会照顾小孩,绘画技巧更是好得惊人,可以惟妙惟肖画出电视卡通人物。有时小花也会和薰出去玩。我后来隐隐发现,这种时候通常是因为喜美有男客来访。
  对于我那份填上宫田京子这个假名、胡乱捏造的履历也没细看就同意雇用的老板,是个年约五十的臃肿男人,开口闭口就只会说“会唱卡拉OK吗”、“要不要上酒家”。被大家称为大妈的老板娘,代替不中用的老板,眼光雪亮地紧盯员工的工作表现。
  也许是被崭新的门面装潢吸引,或是因为正值暑假旺季,总之客房几乎天天客满。等到九点多房客离开后去打扫时,年轻客人用过的房间一律凌乱不堪。自行带来的食物残渣,气味刺鼻的卫生纸,有时连床单都沾了污物,不有湿答答的毛巾。当我匍匐着把那些垃圾扫到一堆时,男女交媾这码事不知怎的变得很滑稽。灵魂不分男女——在AngelHome习得的这句话,蓦然浮上心头。
  我默默清扫没有窗子、弥漫着精液气味的房间。佳代在大妈不时的呵斥下仍停不住嘴,我一边敷衍地附和,一边尽量让脑袋放空,以便抵挡精液的气味与性交的余味。如此一来,一瞬间,真的只是短短一瞬间,我竟有种奇妙的清爽感。按照时薪算来一天顶多赚五千无,而且每天不得给喜美一千因此只有四千,几时能存到一笔钱都不确定,我却确信在不久的将来便可有积蓄,确信我一定能搬出这破旧公寓,和薰过着舒适的生活,确信我将有能力买衣服和故事书给她,在比现在更宽敞的厨房为薰烹调各种佳肴,怀着这样的确信,我兴奋莫名地期待着明日开始的岁月。我没有悲观地打消这种念头,反面努力去想,这一定是因为我们的生活己经开始运转了,虽然速度缓慢。那是在漫长的时光中,即便放弃一切也想得到的东西,是生活。是我与孩子共度的小小生活。
  八月二十一日
  今天附近有庙会,听说晚上还有夜市。上周也有中元盆舞活动。不知是在哪里举行,远远传来祭典的锣鼓声。上周我太累所以提不起劲出门,但今天我打算带薰出门逛庙会,所以去楼上的喜美家接她。正对镜化妆的喜美,兴趣缺缺地说,那种地方人挤人只会累死人。我向陪薰玩的小花道声谢,便想带薰走,小花却一路跟到玄关门口定定看着我的脚下。
  “小花也想去逛庙会吗?”我问,她不看我的脸,闷闷地用力点个头。
  “喜美,那我带小花一起去喽。”我出声说,揉成一团的千元钞票砰地扔到我脚边。
  “拿去吃晚餐。”喜美对小花说,小花倏地握紧千元钞票塞进运动服口袋。
  在缓缓西沉的斜阳中,人潮络绎不绝。我不知庙会在哪举行,索性跟着人潮走。薰的步伐渐渐沉重。也许是被这么多人吓到了。但她并未止步,所以配合薰,我和小花走得很慢。

  薰怱望驻足,用力拉扯我与她交握的那只手。我朝薰定睛注视的方向看去,只见穿白衣、手持木杖的行脚僧,和赶赴庙会的人潮逆向而行,朝我们这边走来。六七名女性排成一列,默默步行。在众声喧闹中只有那处安静得仿佛破了一个洞。我也像薰一样驻足,凝视渐渐走近的她们。由于我俩停下脚步,小花也跟着停住,取出香烟点燃。
  “为什么会有行脚僧呢?”我问小花,但小花无语。
  薰犹在定睛目送她们擦身而过的背景,我催她“好了,走吧”,薰支队僵着脸凝视我,纺丝不动。“薰,刚才那些人,是在走路拜菩萨哦。”薰的小嘴抿成一线,来回看着我和渐去渐远的一行人。
  “我们快去吃棉花糖哦。”
  小花倏地蹲下对薰说。薰战战兢兢向小花伸出手,等小花握住她的手后总算开始迈步。
  夜市的灯光终于遥遥在望。和悬挂的灯笼灯光混合,到处泛滥着橙橘光芒。身穿夏季和服、腰扎红色腰带、与薰年纪相当的小女生,被看似奶奶的老妇人牵着正在路边摊挑选面具。我忍不住看薰。她穿着从Home带出来的T恤和运动裤。她生平第一次逛庙会我却连和服都不能买给她,令我好生愧疚。
  “咦,小姐,你是上次的......”正在棉花糖的摊子接过我的零钱之际,背后忽然有人喊我。我转身一看,是久美的母亲。穿着非常鲜艳的日式大外褂。
  “怎么样,找到工作了吗?”
  “呃,沿着别当川往上走的某间饭店。”
  “该不会是宾馆吧?你去那种地方......”久美母亲的目光搜寻薰的身影。薰站在略远处,正与小花吃棉花糖,“那孩子也一起?”
  “我已经无处可去了。”我笑说,“父母都死了。和丈夫也有很多问题......就算回名古屋也不见得能找到工作,虽在东京住过但也无处可归......所以我想暂时在这岛上待一阵子。说不定还能见到久美。”
  “是什么样的地方?我是说,饭店提供的住处。”久美的母亲蹙眉。
  “是饭店后面的公寓。虽然老旧,但住户都很亲切。那个女孩,就是我们楼上的邻居的女儿,常帮我照顾薰。”
  久美的母亲毫不客气地打量顶着一头卷发蹲在地上吃棉花糖的小花,“嗯,是吗......”她咕哝,然后突然将目光移向庙会的灯光。
  “糟糕。我得去帮忙了。这个不送去不行。那么,你自己保重。”久美母亲匆匆说完,便消失在人潮中。
  过了八点,我们回到住处,走一段路去民宿的公共浴池洗澡。逛庙会时僵硬如石不发一语的薰,这才开心地打开话匣子:“棉花糖甜甜的很好吃哦。明天也可以吃吗?明天我也分给妈妈吃。”直到睡觉时她还在絮絮念着。
  八月二十四日
  一早薰就无精灯采。浑身无力,早餐几乎都没吃。我打电话给大妈,请了一天假。才来上班不到一个月就请假可真大牌啊——虽然被她这么露骨地损了一顿,但我不能把瘫软无力的薰交给小花,自己去打扫别人弄脏的房间。我向值晚班的佳代借来温度计,替薰量体温。三十七度三。虽然热度还不高,但是看薰的样子,温度应该还会继续往上升。
  我让薰躺着,拿起团扇替她扇风。敞开的玻璃门,飘入阵阵蝉鸣。不知哪家传来收音机播放的歌谣。
  “妈妈。”躺在被窝里的薰喊道,“我要看电视。”
  “可是薰,我们家没电视耶。”
  “可是我平常都有看。会有小Q哦。我在小花家天天都看。”
  不知她对自己生病的事理解多少,只见薰软软地躺着,唯有语气活力十足。
  “今天不能去小花家了。薰要在这里躺上一整天哦。”
  隔壁传来闹钟的声响。接着,是跑向厕所的声音。真奈美的一举一动都很粗鲁。
  “薰要等妈妈吗?”
  “妈妈今天整天都会待在这里。所以你不用等。”
  听我这么一说,薰睁大双眼仔细打量我。
  “妈妈,你会一直在这里?不用去上班?”薰反复问了好几遍,听到我的回答后,就用老气横秋的口吻说:“那今天看不到小Q就算了。”我既觉好笑,同时也充满了歉疚。
  “薰,你再睡一下觉觉。”
  “妈妈会看着薰睡觉觉。”
  “嗯,妈妈一直看着,你放心。”
  薰闭上眼,然后啪地睁开,又再次闭上,半睁半合地确认我是否还在。
  “好了,再闹会有毛毛来哦."
  薰乱踢双脚,咿呀地嘶声尖叫。来到岛上第一次看到的毛毛虫令薰异样恐惧。
  我确定薰睡熟后,便去狭小的厨房煮粥。头上吱呀作响,传来走动的声音。当我打蛋撒上葱花时,玄关的门被人略带顾忌地敲响。
  我以为是小花,没想到开门一看站在眼前的竟是久美的母亲。她身穿围裙抱着纸箱。
  ”你果然住在这里。“说着,她不客气地伸长脖子环视屋内,“那孩子怎么了?”
  “好像有点不舒服,我让她今天休息一天。”

  久美的母亲听了,把纸箱往门口一放,毫不犹豫地进屋坐到薰的身旁,轻轻把手贴在熟睡的薰的额头上。
  “哎呀天哪,真的,好烫。八成是夏季感冒。你啊,带着这么小的孩子住在这种地方再怎么说也......”说到一半她闭上嘴,一脸尴尬地回到玄关。
  “这个啊,”久美的母亲蹲身打开纸箱盖子,“我一直塞在壁橱里。知道有了每个外孙我们都很开心,所以自己跑去买了这些东西,结果那孩子一直不回来,本来还给她寄去,可是后来,就听说太一被婆家的人抢走了......我想丢又舍不得丢。虽然是男生的衣服,不过全都是新的,你就留着给孩子穿吧。”说完也不看我便匆匆穿上鞋子,再次朝屋内熟睡的薰投以一瞥,“这一带都是去找内野医生。如果烧还不退就马上带孩子去找内野医生。沿着河边走马上就会看到。”说完也不听我道谢便走了。
  我蹲下身,把纸箱里的东西在地板上摊开。印有卡通人物的T恤和素色衬衫,短裤和牛仔裤,跟T恤印有同样卡通人物的小鞋子,也有袜子,甚至还有帽子。我想起久美钻进开往Home的小货车时那副模样。把头发染成茶色,将婴儿杂志从窗口扔弃的久美。也想起在Home一起生活的久美。一边晃动着小小的乳房一边替薰搓出满头泡沫,说要放手很困难的久美。我把脸埋进久美儿子无缘穿上的衣服里。从三岁直到永远都要陪在莉卡身连哦。久美的声音在耳边嗫语。
  下午,薰吃了两碗粥,但是没多久就吐出来了。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我烧开水,扭干毛巾替薰擦身体,给她穿上久美母亲送的衣服,冲出公寓。
  我抱着薰沿着河边跑,一边不断自问该如何是好。我搭上开往土庄的公车。满脸通红的薰在我怀里病恹恹看着窗外。薰的身体好热,我的衬衫被汗水粘在身上。凑近看着她的眼,薰便定定回看我,对我眯眯笑。她的眼睛还有神,让我稍微松了一口气。
  尽量找远一点、小一点的医院。我像念咒般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走过土庄街道,找到一间看似半废弃的旧医院,在门前来来回回转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准门进去。
  暗如水槽的候诊室里,只坐了一个戴口罩的老人。我把头伸进挂号处的小窗说。
  “不好意思,我们趁着暑假期间来这里,可是今早小孩忽然不舒服,我手边没带健保卡也没别的证件可以让我们看病吗?”
  老护士眯起眼看着我,:这样看病费用没有健保补助哦,可以吗?“她说。我回答没关系,她把病历表和温度计交给我。我在候诊室冷清的皮沙发坐下,用颤抖的手胡乱填 上假名字和假地址。镇定,这样不会有问题的。人家一定会替薰看病。也能领到药。
  白发老医生凑近看着薰,用慈祥的语气问:会热吗?会冷吗?眼睛痛痛吗?鼻子呢?但薰或许还是怕男人,把小脸埋进我胸前不肯回答。我只好代她回答:虽然没拉肚子但有吐过,昨天还好好的没有发烧。
  “应该是感冒吧。”老医师用温吞的语气说,“我可以开退烧药给你,但我不想开,因为会让小朋友胃肠不舒服。她才烧到三十八度,我看就不用退烧药了。你们还会待一阵子吧?如果今明两天还继续发烧的话再带她来。”
  领了药,在挂号窗口付钱。总共一成出头,但现在己无睱考虑钱的问题。搭公车前,薰眼尖地发现商店立刻吵着买零食。换作平时我一定会当场拒绝,但今天我让薰挑选她自己喜欢的零食。再带她来。再带她来。医生说的话在我心中不断回响。就算没有健保卡,至少在这几天当中可以去那家医院,想到这里我不禁安心多了。
  八月三十日
  薰开始学会装病。大概是不想让我去上班,一早,她就在被窝里磨蹭,说她眼睛痛痛,再不然就是嚷着身体热热。她的表情开朗所以我一看就知道她在说谎。妈妈如果不去上班,就没钱买零食和饭饭哦,听我这么说她才不情愿地起床。真的把她交给小花后,她倒也乖乖放开我的手,但当趴在肮脏的房间里打扫,有时忍不住热泪盈眶。想到我令薰寂寞得必须说谎我就心痛难忍。
  刚抵达岛上时的热闹,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阳光虽仍艳如盛夏,却已不见观光客的踪影。饭店也很少再有客满的时候。
  傍晚,和薰在附近的澡堂洗完澡回家,我发现寺庙竟有编号。比方说“小豆岛灵场第二十一号.清见寺”。附近,有“二十二号.峰之山庵”,也有“十九号.木之下庵”的箭头标示。我想上次曾和一群行脚僧擦肩而过的情景。说不定这个岛上。也跟四国一样有八十八处灵场。
  若真是如此,我忽然也很想走上一遭。虽不知道能在这岛上待多久,但是,在走完八十八处之前,应该可以留在这里吧。
  薰不可思议地仰望虔诚膜拜的我。
  九月十八日
  下了班回到公寓,不见薰的人影。我到楼上接她,却只见喜美穿着蕾丝线睡衣在化妆,小花和薰都不在。
  “她们在玉姬神社玩。倒是这个,怎么样?你年。”她拉住正想告辞的我,把艳红的连身洋装比在胸前。那件勾勒出身体曲线的洋装上,缝着金纽扣。“怎样,好看吗?是人家买给我的。不是这边的东西,是特地从大阪买来的。”

  我觉得对喜美来说太鲜艳了,但我还是说:“非常好看,很适合你。”喜美像少女一样两手包皮皮着脸颊娇笑。“你想穿也可以借给你。一小时......我想想哦,算你五百元就好。”她抱紧衣服说。
  我一去玉姬神社,只见寺院境内,小花与薰,还有我没见过的两个小孩在。是比薰还小的男生和年纪应该刚上小学的女生。四人蹲在地上,定睛注视地面。薰穿着久美母亲送的衣服,这么看来简直像个小男生。棒球帽配T恤、绿色长裤。
  “你们在做什么?”
  我俯视四人凑近盯着的地面,原来是蝉蜕的空壳,一数之下共有七个,排成一直线。干巴巴的茶色空壳,看起来也像是制作精巧的玩具。
  “跟你说哦,这是我们收集的。”
  小男生仰头对我说。
  “蝉一直待在土里,等它出来马上就会死。”
  大概是小男生的姐姐吧,女生以制止他的口吻对我说。
  “这个,死掉了吗?”
  薰不安地仰望我。
  “这个没有死。蝉从土里出来,只是脱了一件衣服。”我一边思索薰是什么时候学会“死”这个字眼,一边回答,“董,小花,我们回家吧。”
  “可是它马上就会死。”
  小女生又重复一次。一定是谁刚告诉她的吧。关于蝉在土中七年,出了地面的第七天就死亡的一生。虽不知真假,但我头一次听说时也很震惊。苦苦等了这么久,上苍竟然只赐给它这么短暂的生命吗?就像这个小女生。我记得也是听周遭的大人说蝉七天就会死。
  小花站起来,薰悄悄握紧她的手。
  “明天也来吗?”小男生问薰和小花。
  “明天也要来收集哦。”小女生也跟着说。
  “拜拜——”薰转身挥挥手,被夕阳映得脸泛橙红的孩子们,依旧蹲在地上挥舞双手。拜拜。稚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晚餐后,我稍微绕点路,去参拜编号第十六号的极乐寺。薰唱着我没听过的歌。她忽然仰望天空,高举着手指说:妈妈,星星。黑夜中,彼岸花红得令人惊心。
  坠入梦乡时,紧闭的眼帘蓦地浮现傍晚看到的蝉蜕穿过。干巴巴的,茶色的空壳。
  十月六日
  去二楼接薰时,小花也跟着一起下楼来。等我开始准备晚餐她仍然没走,陪着薰画图玩。回过神时,才发现她站在我背后探头注视我的手。
  “晚餐吃咖喱饭,你要一起吃吗?”我问
  “那我做个生菜沙拉吧。”她难得开口说话。
  “嗯,好啊。谢谢。”
  听我这么一说,小花把头伸进冰箱检视,我正在捞锅中的浮渣,她就站在我身旁,开始把蕃茄和小黄瓜切块。看她动作熟练,也许平时就自己煮晚餐。薰被冷落在一旁不是滋味,在我和小花的脚边转来转去。
  我把锅子转到小火,一边陪薰一边看小花的手上动作,只见她开始煮面尾巴。那是面线尾端呈U字形的部分,通常会装成一袋廉价出售,所以我总是买来备用,但我看不出小花要用面尾巴做什么于是问她。她没回话。
  面尾巴变成沙拉。在切滚刀块的蕃茄与小黄瓜上,铺满了面尾巴,再淋上酱油调味汁,就是小花做的沙拉。
  “真好吃,我都不知道,这也可以做沙拉。”我吃惊地说,小花蓦地背过脸,但嘴角却浮现出得意的笑。
  “好吃耶,妈妈。”
  薰也眼珠滴溜乱转地说。
  “我还会用面尾巴做茄汁意大利面和奶油培根意大利面。”小花依旧撇开脸,却略显得意地说。
  “哦?下次我也试试。那本来就是面条,一定很好吃,对吧?”
  “对呀。”薰说。
  “学人家。”小花戳戳薰的脸颊,薰哈哈笑。
  敲门声响起。我放下晚餐打开玄关的门一看,又是久美的母亲。她像上个月来是一样探头窥看屋内。
  “咦,你们正在吃晚餐?不好意思。”看到浓妆艳抹的小花,她邹起脸,微微招手。我一走到门外,久美的母亲便把玄关门关上。
  “你之前,不是说想在我店里工作吗?这个月正好有一个人不做了。薪水虽少,但我想总比你带着那孩子在地种地方上班好。”
  “啊.....”
  “一本松,你知道吧?就在那附近,有我家的亲戚,她家的偏屋——说是偏屋,其实是为了儿子盖的组合屋啦,我亲戚说你可以住那间......否则待在这种地方,我说你啊,那孩子未免太可怜了。”
  久美的母亲邹着眉头说。
  “可是,刚才的小花,是个好孩子。一直帮我照顾薰。”
  我忍不住替小花说话。
  “也许吧,可是,住在这里总不是个办法吧,又不知道住的是些什么人,而且就在宾馆背后,难保几时会有什么人混进来。”
  “呃......可是......真的可以吗?”我深深注视久美母亲的双眼问道。她是基于什么心态愿意雇用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我实在摸不透也的真意。
或许您还会喜欢:
七钟面之谜
作者:佚名
章节:34 人气:2
摘要:第一章早起那平易近人的年轻人,杰米·狄西加,每次两级阶梯地跑下“烟囱屋”的宽大楼梯,他下楼的速度如此急速,因而撞上了正端着二壶热咖啡穿过大厅的堂堂主仆崔威尔。由于崔威尔的镇定和敏捷,幸而没有造成任何灾难。 [点击阅读]
万物有灵且美
作者:佚名
章节:15 人气:2
摘要:作者简介JamesHerriot吉米•哈利(1916—1995)(原名JamesAlfredWight)苏格兰人。一个多才多艺的兽医,也是个善于说故事的高手,被英国媒体誉为“其写作天赋足以让很多职业作家羞愧”。平实而不失风趣的文风和朴素的博爱主义打动了千千万万英美读者,并启发了后世的兽医文学。 [点击阅读]
人豹
作者:佚名
章节:39 人气:2
摘要:神谷芳雄还只是一个刚从大学毕业的公司职员。他逍遥自在,只是在父亲担任董事的商事公司的调查科里当个科员,也没有什么固定的工作,所以难怪他忘了不了刚学会的酒的味道和替他端上这酒的美人的勉力,不由得频繁出入那家离京桥不远、坐落在一条小巷里的名叫阿佛洛狄忒的咖啡店。 [点击阅读]
伊迪丝华顿短篇小说
作者:佚名
章节:4 人气:2
摘要:作者:伊迪丝·华顿脱剑鸣译在我还是个小女孩,又回到纽约时,这座古老的都市对我最重要的莫过于我父亲的书屋。这时候。我才第一次能够如饥似渴地读起书来。一旦走出家门,走上那些简陋单调的街道,看不到一处像样的建筑或一座雄伟的教堂或华丽的宫殿,甚至看不到任何足以让人联想到历史的东西,这样的纽约能给一位熟视了无数美丽绝伦的建筑、无数地位显赫的古迹的孩子提供些什么景观呢?在我孩提时代的记忆当中, [点击阅读]
八百万种死法
作者:佚名
章节:34 人气:2
摘要:我看到她进来。想看不到也难。她一头金发近乎银色,要是长在小孩头上,就叫亚麻色。头发编成粗辫子盘在顶上,用发针别住。她前额高而平滑,颧骨突出,嘴巴略大。加上西部风格的靴子,她得有六尺高了。主要是双腿长。她穿着紫色名牌牛仔裤,香槟色皮毛短上衣。雨时断时续下了一整天,但她没带伞,头上也没有任何遮挡。水珠在她的发辫上闪烁着,像钻石。她在门口站了会儿,四下张望。这是周三下午,三点半左右。 [点击阅读]
再次集
作者:佚名
章节:10 人气:2
摘要:昆虫的天地卡弥尼树的枝丫,悬曳着露水打湿的坚韧的蛛丝。花园曲径的两旁,星散着小小的棕色蚁垤。上午,下午,我穿行其间,忽然发现素馨花枝绽开了花苞,达迦尔树缀满了洁白的花朵。地球上,人的家庭看起来很小,其实不然。昆虫的巢穴何尝不是如此哩。它们不易看清,却处于一切创造的中心。世世代代,它们有许多的忧虑,许多的难处,许多的需求——构成了漫长的历史。 [点击阅读]
匹克威克外传
作者:佚名
章节:57 人气:2
摘要:匹克威克派除却疑云,把黑暗化为耀眼的光明,使不朽的匹克威克的光荣事业的早期历史免于湮没,这第一线光辉,是检阅匹克威克社文献中如下的记载得来的;编者把这个记录呈献于读者之前,感到最大的荣幸,这证明了托付给他的浩瀚的文件的时候所具有的小心谨慎、孜孜不倦的勤勉和高超的眼力。一八二七年五月十二日。主席,匹克威克社永任副社长约瑟夫·史密格斯阁下。一致通过如下的决议。 [点击阅读]
变形记
作者:佚名
章节:10 人气:2
摘要:一一天早晨,格里高尔.萨姆沙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他仰卧着,那坚硬的像铁甲一般的背贴着床,他稍稍抬了抬头,便看见自己那穹顶似的棕色肚子分成了好多块弧形的硬片,被子几乎盖不住肚子尖,都快滑下来了。比起偌大的身驱来,他那许多只腿真是细得可怜,都在他眼前无可奈何地舞动着。“我出了什么事啦?”他想。这可不是梦。 [点击阅读]
古都
作者:佚名
章节:48 人气:2
摘要:千重子发现老枫树干上的紫花地丁开了花。“啊,今年又开花了。”千重子感受到春光的明媚。在城里狭窄的院落里,这棵枫树可算是大树了。树干比千重子的腰围还粗。当然,它那粗老的树皮,长满青苔的树干,怎能比得上千重子娇嫩的身躯……枫树的树干在千重子腰间一般高的地方,稍向右倾;在比千重子的头部还高的地方,向右倾斜得更厉害了。枝桠从倾斜的地方伸展开去,占据了整个庭院。它那长长的枝梢,也许是负荷太重,有点下垂了。 [点击阅读]
同时代的游戏
作者:佚名
章节:6 人气:2
摘要:1妹妹:我从记事的年代就常常地想,我这辈子总得抽时间把这事写出来。但是一旦动笔写,虽然我相信一定能够按当初确定的写法毫不偏离地写下去,然而回头看看写出来的东西,又踌蹰不前了。所以此刻打算给你写这个信。妹妹,你那下身穿工作裤上身穿红衬衫,衬衫下摆打成结,露出肚子,宽宽的额头也袒露无遗,而且笑容满面的照片,还有那前额头发全用发夹子夹住的彩色幻灯照片,我全看到了。 [点击阅读]
名利场
作者:佚名
章节:75 人气:2
摘要:《名利场》是英国十九世纪小说家萨克雷的成名作品,也是他生平著作里最经得起时间考验的杰作。故事取材于很热闹的英国十九世纪中上层社会。当时国家强盛,工商业发达,由榨压殖民地或剥削劳工而发财的富商大贾正主宰着这个社会,英法两国争权的战争也在这时响起了炮声。 [点击阅读]
唐璜
作者:佚名
章节:22 人气:2
摘要:乔治·戈登·拜伦(1788-1824)是苏格兰贵族。1788年1月23日出生于伦敦。他天生跛一足,并对此很敏感。十岁时,拜伦家族的世袭爵位及产业(纽斯泰德寺院是其府邸)落到他身上,成为拜伦第六世勋爵。1805-1808年在剑桥大学学文学及历史,他是个不正规的学生,很少听课,却广泛阅读了欧洲和英国的文学、哲学和历史著作,同时也从事射击、赌博、饮酒、打猎、游泳等各种活动。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