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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接。”
女人发现我,便以命令的语气如此说道。然后,再次砰地关上纸门。她似乎把音量调得更大,泄出的演歌变得更大声。
电话响了十声后停止,然后再次响起。我把薰留在房间,缓缓走近电话。我拿起话筒。黑色话筒像铁块一样沉重。
“妈?”歇斯底里的怒吼声劈头窜入耳中,“不是已经谈妥了吗?你打算在那里待到几时?契约都已经签好了。那块地已经不是你的了。你快点搬走啦,随你爱去哪都行,我不是已经给你一笔钱了吗?你不是也收下了吗?”就像神经质的小型犬,尖声吠个不停。
我想起封面磨损的母子手册。我暗想,这个声音就是那出生时才二千二百克的小婴儿吗?我想象着怀抱小婴儿的女人。把脸凑近对婴儿微笑的女人,定定仰望女人的婴儿。一对陌生母女的模样。
“拜托你也说句话好吗?你干吗非要赖在那种地方呢?难道你打算榨取更多钱?那间房子根本没留下任何好回忆,你还是赶紧让人家变更用地吧。喂,你有没有在听?你倒是说句话呀。”
女人说到这里在一瞬间打住,呼呼的粗重鼻息透过话筒传来。
“你是谁?”女人蓦地问,“房屋中介商说,有亲戚在我家,你是谁?我妈在旁边吗?喂,你跑进别人家做什么?小心我报警哦。”
报警这个字眼令我差点停止呼吸。话筒传来连珠炮似的刺耳吠声。我想把话筒放回去,却一不小心掉到地上,黑色电话线晃来晃去。我慌忙捡起,用双手把话筒放回电话机上。
把话筒挂回去顿时恢复安静。响彻走廊的演歌忽大忽小。我反弹似的离开那里,走回房间,把散落地上的行李随手塞进旅行袋。我抱起薰。薰频频出声。她的声音,也同样忽远忽近。我抱着行李,前往女人的房间。
一拉开纸门,女人表情愕然地仰望我。女人的房间塞满东西。褪色的日式衣柜环绕房间,把窗子也挡住了。用绳子捆绑的杂志与报纸层层堆迭,日式衣柜前放着三格柜,上面堆了几个纸箱。少了一只眼的绒毛玩偶,针线盒,缀有蕾丝边的抱枕,泛黄的毛巾散落各处。银色的手提式收录音机正播放女人唱的演歌。没插电的旧电视上,放着装在盒子里的人偶和木雕的熊。东西实在堆得太杂乱无章,使得这个房间同样毫无生活气息。正中央放着暖桌。唯有那里看起来突兀的空洞。暖桌边上堆放着橘子皮,橙色看起来分外鲜艳。一切都在日光灯惨白的灯光照耀下。女人窝在暖桌边依旧愕然地仰望我。
“你可以抱她。”我不由分说地把薰交给女人。女人瞪着眼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到薰,迟迟不肯抱。我硬往她手里塞,她才战战兢兢张开双手抱住薰。女人像抱住脆弱的玻璃珠,提心吊胆地抱着,然后像被吸引似的将脸贴上薰的小脸摩挲。薰猛然哇哇大哭。但女人并未停止。仿佛要把自己的气味染到薰的头和脸上,她用那干瘪的脸颊不停摩挲。女人毫无表情的脸,和刚才我脑海中抱着婴儿的陌生女子,在一瞬间重迭。
“之前我叫你别碰她,对不起。”
我忍不住如此低语,女人尴尬地停下用脸颊摩挲的动作,把薰塞还给我。薰哭个不停。
“吵死了!既然是她妈妈就叫她别哭!”
女人说着背对我,撅起屁股把收录音机的音量开得更大。连隔壁邻居都听得见的巨响在屋内响起。我让薰坐在婴儿背带里披上大衣,手提行李走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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