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妇用食指轻戳薰的脸颊。薰咧开嘴笑得开心,握住她的食指。
“哎哟,一点也不怕生耶。好聪明的宝宝。”
她翻来覆去地说。
跟妈妈一模一样。我把她的话在心中反刍。一模一样。跟我一模一样。
老妇无视沉默不语的我,一径逗薰说话,之后在浅草桥下车离去。我也在下一站的秋叶原下车。
一个月。我改变主意了。那对大阪夫妇,抚养婴儿一个月。一个月就好。倘若我正在做跟他们一样的行为,那我要求跟他们相同的时间应该不算过分吧?我替笑起来宛如点亮明灯的薰脱下毛线帽,也没低头,就这么昂首走向山手线的月台。
我们搭乘从东京开往博多的###。买的虽是到名古屋的票,但我当然没有目的地。###的车窗,将东京的景色不停流向后方。
我不会再回东京了。不是这么决定,而是有这种预感。我抱着薰定定眺望窗外。薰也像大人似的望着窗外。我十八岁来到东京,二十六岁遇到那个人。我曾以为会一直在东京生活下去。然而,我已无法回头。开始西沉的太阳隐没在大楼彼端。橙色的街头,林立的霓虹灯艳光四射。迪斯科舞厅和咖啡吧、美术馆及时装大楼,不停被向后冲走。第一次约会,与朋友的小小口角,用尽力气奋斗的自己,都被冲刷而去。与那个人共度的时光,爱过那个人的记忆,都被冲刷而去。
这样就好,我心情平静地想。那种东西,通通被冲刷得不见踪影也无所谓。我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我。我是这孩子的母亲。
走出名古屋车站的检票口,我寻找宾馆的招牌。应该有柜台没人的自动化宾馆。
几年前,我常跟那个人上宾馆。他虽然想来我的住处,但我宁可上宾馆。因为如果在我的住处,我怕会产生错觉。因为我会忍不住相信,这个人会与我相拥入眠直至天明。
第一次被那个人带去宾馆之前,我压根也没想过自己会变成一个上宾馆的成年人。结果呢,现在,我不是被男人带去,而是自己四处搜寻宾馆。
走过观光饭店林立的街道,我在后巷找到一间宾馆。“珊瑚礁”宾馆。我决定先走到入口,如果柜台有人就掉头离开。幸好没人。我迅速进入,把万元大钞送入自动掉出房间钥匙的机器。取出钥匙和找的零钱,我快步走向电梯。
我一边在心中祈求薰千万别哭,进了房间就把薰放在特大号双人床上。对于放在房间中央的床,宛如水晶吊灯的照明,隐约渗出的暧昧气氛,薰似乎都不觉得奇怪,含着大拇指啊啊出声。房间一隅,有着办家家酒般的迷你厨房,配备了热水壶、微波炉和咖啡机。我烧开水,洗餐具、加热瓶装离乳食品,坐在床上喂薰。
即便是当年和他上宾馆毫不抗拒的我,也没想到在不久的将来,竟会在宾馆喂婴儿吃饭。想到这里,我笑了。笑完,才发觉并不怎么好笑。
我将彻底洗刷干净的浴缸放满热水,和薰一起坐进去。薰一泡热水,表情就像小大人似的。她眯起眼,张着嘴,呼地叹口大气。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幸福呢?
泡完澡,我本来打算思考明天以后的事,但躺在薰身旁哄着哄着,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睡到一半,我迷蒙睁眼,眼前是薰的睡脸。小小的脸蛋,微启的双唇,淌落的透明口水。薰热乎乎的吐息喷到我脸上。这是何等幸福。就算跟那人热恋之际,也从未有过这种心境。我轻抚薰柔嫩的脸颊,安心地闭上眼。
|
目录 上页 下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