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要。。。
轻松的小说阅读环境
大卫·科波菲尔 - 《大卫·科波菲尔》全文【第五十七章准备移居海外的人】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在我还没从这些打击中意识到自己感情的伤害有多大时,我还有件事不得不办。那就是把所发生的那件事瞒过正准备动身的人,使他们对此无从所知,而能高高兴兴启程。这是当务之急,必须马上办到。
  就在当天晚上,我把米考伯先生拉到一边,请他把那横祸的消息瞒过皮果提先生。他恳切地答允那样办,并说将把所有可能透露那消息的报纸截留。
  “如果那消息要透露给他,先生,”米考伯先生拍拍胸膛说道,“首先得经过这个人!”
  我应该说一说,为了适应将面临的新社会现象,米考伯先生摆出那一副海盗的勇猛架式,绝对不是向法律的藐视挑战,而纯属自卫、机敏的行为。人们肯定以为他生长于荒野,早已过惯了不文明的野蛮生活,就要重返他的荒野去了。
  除了其它准备,他置办了一全套油布衣服,一顶外面涂了柏油或用了防水材料刷过的矮顶草帽。穿上这样一身粗糙的行头,臂上还夹着普通水手用的望远镜,还有他不断朝天空观察恶劣气象的那警戒眼神,可以说他在外观上远比皮果提先生更像一个船夫。他的全家人(如果我可以这么说)都已做好了行动的准备。我看到米考伯太太戴上了最严实坚固的帽子,把帽绳紧紧系在下巴下,披上把她像个包皮裹一样捆上的披巾(就像我当初被我姨奶奶接待时被包皮札的那个模样),在腰后打成一个结实的结子。我看到米考伯小姐也同样武装着做好了迎接暴风雨天气的准备,全身没半点多余的赘挂。米考伯少爷被水手弹力内衣和有史以来最毛绒绒的外衣几乎遮得看不见他本人;其他的孩子都像火腿一样被装进了密不透水的口袋。米考伯先生和长子把衣袖松松捋起在腕部卷起,仿佛随时准备为任何事出力,或“在甲板上集合,”或一得到命令就唱起《起锚歌》。
  在黄昏时,特拉德尔和我看到他们一家在当时被称作杭革佛楼梯的木台阶上,望着载有一些他们财产的小船驶去。我已经把那可怕的事故告诉特拉德尔了,他非常震惊,但无疑会恪守秘密,并在这最后关头帮我。就在这时,我把米考伯先生拉到一边去,得到了他的保证。
  米考伯家住在一个脏兮兮又东倒西歪的小酒馆里。在那时,那酒馆离台阶很近,伸出的木屋就悬在河上。由于那一家人都要移民海外,故成为杭革佛周围一带人们兴趣的中心,吸引的观众如此之多,我们只好躲进他们的卧室去(那是楼上的木屋寝室之一,下面就是流过的潮水)。我姨奶奶和爱妮丝都在那儿,忙着为孩子们在衣物方面做些添置。皮果提在那里静静地帮她们,她前面放着那些年代悠久而无知无觉的针线匣、量衣尺和蜡烛头,这些东西已经历了那么多变故了。
  回答她的询问不是容易的事;而当米考伯先生把皮果提先生带进来时,对后者低声说我已把信送到、一切都好等,则更是不容易。可是我做到了两件事,还使他们都很开心。如果我多少流露出了伤感,那也可以用我自己的悲哀来解释。
  “船什么时候开呀,米考伯先生?”我姨奶奶问道。
  米考伯先生感到有必要让我姨奶奶和他太太渐渐做好分手的准备了,便说比他昨天预计的要提前些。
  “船上通知你了,我想?”我姨奶奶说道。
  “通知了,小姐。”他回答道。
  “哦?”我姨奶奶说道,“那么船在——”
  “小姐,”他答道,“我得到的通知是,我们必须在明早七点以前上船。”
  “啊哈!”我姨奶奶说道,“那是挺早的。这是航海的惯例吗,皮果提先生?”
  “是的,小姐。它要沿河顺流下行呢。如果卫少爷和我妹妹明天下午在格雷夫森上船,他们就可以和我们见最后一面了。”
  “我们一定那样做,”我说道,“当然那样。”
  “在这之前,在我们到海上之前,”米考伯先生向我送着眼神说道,“皮果提先生和我要一起看守我们的行李和财产。爱玛,我的爱人,”米考伯先生大大咧咧地咳嗽了一声说道,“我的朋友托马斯·特拉德尔先生是那么客气,他对我说,他要叫人送来一点会使我们想到老英格兰烤牛肉的饮品之必要佐料为我们饯行。我说的是——简而言之,潘趣酒。在一般情况下,我不敢请特洛伍德和威克费尔德小姐赏光,可是——”
  “我只能代表我自己说,”我姨奶奶说道,“我一定非常高兴为你米考伯先生干杯,祝你一切幸福、成功。”
  “我也那样!”爱妮丝微笑着说道。
  米考伯先生马上跑到下面那个他似乎很熟悉的酒馆,不一会就带回一个冒着热气的罐子。我忍不住要看他用他那把折迭刀削柠檬皮。那把刀实际上是拓荒者用的刀,约有二尺长。他有些夸张地把那刀在外衣袖子上拭了拭。这时,我发现米考伯太太和家里两个年龄较大的孩子也都备有同样骇人的工具,而别的孩子则都用粗绳子把木勺系在各自身上。又因为预见到海上和荒原的生活,米考伯先生没用酒杯给米考伯太太和长子、长女斟酒,其实他要这么做并不难,因为屋里有满满一架的酒杯;他用的是一套让人看了恶心的小钖罐为他们斟酒,他给自己用的也是一只专门的钖罐。聚会散时,他把钖罐放进自己的衣服口袋里。他这么干时的那开心样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故国的奢侈品,”米考伯先生满怀与这些东西诀别时极强烈的得意感说道,“被我们抛弃了。大森林的公民当然不能指望享用自由国土上的美味精品。”
  这时,一个男孩进来,说楼下有人要见米考伯先生。
  “我有种预感,”米考伯太太放下她的钖罐说道,“这是我娘家的人!”
  “如果是的话,我亲爱的,”米考伯先生怀着对这问题一向执有的愤慨说道,“由于你娘家的人——且不论是他,还是她,或是它,如果可能的话——已经让我们空等了很久了,那么这一位也可以等到我空下来吧。”
  “米考伯,”他的太太低声说道,“在这样一种时候——”
  “这不是以牙还牙的时候,”米考伯先生站起来说道,“爱玛,我接受指责。”
  “那损失,米考伯,”他太太说道,“是我娘家的,不是你的。如果我的娘家人终于醒悟到他们昔日作为使他们蒙受了损失,而现在愿意伸出友好之手,不要将其拒绝吧?”
  “我亲爱的,”他回答道,“就这样吧。”
  “就算不是看在他们份上;米考伯,也看在我的份上吧,”
  他太太说道。
  “爱玛,”他马上答道,“这样一种观点在这样一个时刻是无法抗拒的。直到现在,我还无法完全保证自己能和你娘家人讲和,可是,你的娘家人上这儿来也决不会受到冷漠。”
  米考伯先生就出去了,在外面待了相当一些时间。这期间,米考伯太太很不放心,生怕他会和她的那个娘家人争执。终于,那个男孩又进来了,给我一张铅笔写的纸条。这纸条以法律文件格式开头:“希普指控米考伯一案。”我从这种纸条获悉:米考伯先生又被捕了,并因此又陷入极度悲观绝望中了。他请求我把他的刀和钖罐交送信人带去,因为在他那短短的狱中生活中,这两件东西可能是用得着的。他又请求我——作为最后一次友好的行动——把他家人送到教区贫民救济所,并忘掉曾有他这么个人生活过。
  当然,看了这纸条后,我就和这孩子一起下去还钱。在下面,我看到米考伯先生坐在一个角落里,满脸-阴-云地打量那个执行拘捕任务的法警。他获释时,热情洋溢迸发地拥抱我;然后又把这笔事务记到他的袖珍笔记本上——我记得,连我说的总数中漏掉的那半个便士他也没忘了记上。
  这个重要的笔记本及时地提醒了他另一桩事务。我们回到楼上后,他声称他所以在下面留滞了很久是因为有些事是他不能控制的。然后,他从那笔记本中抽出一大张折成很小的纸出来,上面仔仔细细写满了成串的数字。我扫了一眼,我还从没在任何一本算术教科书上见过那么样的些数字。那些数字似乎是他就所谓“本金41镑10先令11个半便士”所做的各期复利的核算。经过对这些数字作了认真考虑,并对他自己的财源做了精密预测后,他决定从当天起,再过两年十五个月十四天,将本金和复利一起归还。他已把这一点一点整齐有序地写成一张期票,然后当场满怀感激地交给特拉德尔,就算完全了结了这笔债务(而且是像在男人和男人之间那样办的)。
  “我仍然有种预感,”米考伯太太凄凉地摇摇头说道,“我们动身前,我娘家人会到船上送行。”
  米考伯先生对此事显然也有他的预感,不过,他把这预感放进他的钖罐后吞进他肚子去了。
  “如果你在旅途上有机会往回寄信,米考伯太太,”我姨奶奶说道,“你一定给我们写信,这你知道的。”
  “我亲爱的特洛伍德小姐,”她回答道,“想到有人盼着听我们的消息,我实在要高兴得过头了。我一定写信,科波菲尔先生,我相信,作为一个亲密的老朋友,一定也不反对当双生子还没知觉时就认识他的人给他写信吧?”
  我说我一定很愿意读她的来信,只要她有机会写。
  “天遂人意,这样的机会一定会很多的,”米考伯先生说道,“大海上这时到处都是船队呢,我们驶过时一定能碰见很多。这不过是摆渡而已,”米考伯太太玩弄着他的眼镜说道,“不过是摆渡而已,那距离实在算不了什么。”
  我现在想,这有多希罕,但也多像米考伯先生的处世为人。当他从伦敦去坎特伯雷时,他说起时那口气像是要去地球上最远端;可当他由英国去澳洲时,却好像不过做一次跨海峡的短途旅行。
  “在航行中,”米考伯先生说,“我要常常给他们讲故事;小儿威尔金的歌声,我相信,一定能在厨房的火炉边大受欢迎。米考伯太太长出了海腿时①——我希望这比喻不伤大雅——她一定会,我猜,对他们唱《小塔夫林》。我相信,我们可以不时俯下身去看海豚,还可以不时在左舷或右舷谈论有趣的事物。简而言之,”米考伯不减当年那种上流人的派头说道,“我们将发现上上下下的一切东西都那么令人振奋,当站在桅顶上的瞭望者喊到‘看到陆地了!’时,我们一定会大吃一惊呢!”
  --------
  ①比喻习惯了海上颠簸后,与在陆上行走一样,故曰:“长海腿”(haveone's sea—legson)。

  说罢,他大模大样喝下他那小钖罐里的酒,好像他已航行完毕,并已在海军最高当局接受过最高级的考试了。
  “我所希望的是,我亲爱的科波菲尔先生,”米考伯太太说道,“也主要的是,由于我们家的一些分枝,我们总可以还活在这古老的国家里。别皱眉头,米考伯!我所说的不是我自己的娘家人,而是我们的孩子们的孩子。小树虽茂盛;”米考伯太太摇摇头说道,“何当忘其根;当我们这一分枝显赫富贵时,我承认,我愿意那财富能流入不列颠的金库。”
  “我亲爱的,”米考伯先生说道,“那么不列颠只好试试她的运气了。我不得不说,她从来没帮助过我们什么,我在这方面也从没存什么特殊的愿望。”
  “米考伯,”米考伯太太接过这话说道,“你这么说就错矣。你现在去那么遥远的地方,米考伯,乃为巩固你和阿尔比昂①的关系,并为将其削弱呀。”
  --------
  ①乃英国之古称。
  “我再说一句,我的爱人,”米考伯先生马上说道,“你所说的那种关系并没使我个人得到什么好处,所以我痛感到需要建立另一种关系。”
  “米考伯,”米考伯太太回答道,“我再说一次,你这么说就错矣。你不知道你的力量,米考伯。就算你要采取这种行动,可如果在这样行动时仍加强你和阿尔比昂的关系,正体现了你的力量呀!”
  米考伯先生耸着眉头,坐在扶手椅里,对米考伯太太的见解半接受半拒绝,却很能领会这番议论的高明之处。
  “我亲爱的科波菲尔先生,”米考伯太太说道,“我希望米考伯先生能意识到他的地位。我觉得这点极重要,米考伯先生应该一上船就意识到他的地位。以你过去对我的了解,我亲爱的科波菲尔先生,你早就看出,我没有米考伯先生的那种乐观气质。我的气质主要为,如果我可以这么说,很切合实际的那种。我知道,这是很长的海路。我知道,这其间会有许多艰难和不便。我不能对这些事实视而不见。不过,我也知道米考伯先生是何等样人。我知道米考伯先生的潜能。因此,我认为十分重要的是:米考伯先生应当意识到他的地位。”
  “我的爱人,”他说道,“或许你让我说,我在目前的确意识到我的地位,这是不大可能的。”
  “我不相信,米考伯,”她接着说道,“并不很充分。我亲爱的科波菲尔先生,米考伯先生的问题不是一般的问题。米考伯先生去一个遥远的国度,完全是为了他能有生以来第一次得到充分了解和赏识。我希望米考伯先生站立在船头,一字千斤地说:‘我要去征服这个国家!你有名誉吗?你有财富吗?你有俸禄优厚的职位吗?说出来吧。都是我的!’”
  米考伯先生望望我们大家,似乎觉得这见识中大有可取之处。
  “我希望米考伯先生,如果我把我的见解充分表达清楚了,”米考伯太太用她那慎思明辨的口气说道,“成为他自己命运的凯撒。我亲爱的科波菲尔先生,我觉得这才是真是他应有的地位。从这航程一开始的那瞬间起,我就希望米考伯先生能站立在船头上如此说:‘拖宕够了,失望够了,贫困够了。那是在故国。这是在新国家。’拿出你的赔偿。提出你的赔偿!”
  米考伯先生十分坚毅地抱着双臂,就像正巍然站立在船头呢。
  “当那样做的时候,”米考伯太太说道,“——意识到他的地位时,——我说米考伯先生将要巩固他和不列颠的关系,而不是削弱他和她的关系,这难道不对吗?一个重要的社会人物在那个半球上发达时,难道本土不会感受到他的影响吗?米考伯先生在澳洲挥舞着他才能和力量的大旗时,我能没有头脑地认为他在英国本土并不算什么吗?我不过是一个女人,不过,如果我犯了那样荒谬糊涂的罪过,我就对不起我自己,也对不起我爸爸。”
  米考伯太太坚信自己的论点是无可反驳的,这信念使她的口气高昂有力。我觉得过去我从没听她用这种口气说话呢。
  “所以,”米考伯太太说道,“我更希望,在将来一个时期,我们可以在父母之乡留下芳名。米考伯先生将要成为——我不能无视这可能性*——米考伯先生要在史书上成为一页呢;那时,他应当在给了他出生权却·不给他职业的国家受到赞颂!”
  “我的爱人,”米考伯先生说道,“你的热情实在让我感动,我一直都极愿听你的英明见解。将要发生的总会发生。我决不会为把我们后代能得到的财富献给我的祖国而吝惜!”
  “不错,”我姨奶奶对皮果提先生点着头说道,“我为你们大家干杯,以表我的钦敬,也祝你们得到一切幸福和成功!”
  皮果提先生放下他正搂着的两个孩子——本来他一边膝头上坐一个——和米考伯夫妇一起为我们大家干杯;他和米考伯先生像同志样亲热地握手,他那褐色*的脸上绽着微笑,神采飞扬。这时,我觉得,不管他去什么地方,一定会闯出生路,获得好名声,也得到人爱戴。
  连孩子们也奉命把各自的木勺在米考伯先生的罐子里蘸一下,为我们祝福。这项活动结束后,我姨奶奶和爱妮丝站起来,向将移居海外的人告别。这诀别真是令人伤悲。她们都哭了,孩子们直到最后才放开爱妮丝;我们离开了,让米考伯太太处于一种极痛苦的状态中,她在一支幽暗的蜡烛旁呜咽哭泣,使这个房间从河上看过来还真像座凄凄惨惨的灯塔呢。

  第二天早上,我又去为他们送行。他们已于5点钟乘一只小船动身了。我觉得这正体现了这种离别的伤怀气氛。虽然,我不过昨夜才在头脑中把他们与那形将坍塌的酒馆和那木头台阶联系在一起,但现在他们人去了,那两样东西也似乎显得凄惨冷清了。
  第二天下午,我的老保姆和我一起去格雷夫森德。我们发现那条船停在河里,被一些小船围住了。正好是顺风,那启航的信号旗就挂在桅顶。我立刻雇了艘小船把我载着朝大船开去。穿过那些围着大船而纷杂混乱的小船,我们上了大船。
  皮果提先生正在甲板上等我们。他告诉我,方才,米考伯先生又因希普的起诉(最后一次了)而被拘捕,按我所嘱托的那样,他已把钱付了。我便把钱如数还给他。然后,他把我们带进了统舱。我本来担心他会对所发生的变故有所闻,可是见到米考伯先生从黑洞洞里走出来,我便放了心。米考伯先生以朋友兼保护人的神气挽住他胳臂,并告诉我说自头天夜晚,他们就几乎没有分开过片刻。
  我觉得那里面是那样奇怪、封闭和黑暗。一开始,我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不过,当我的眼睛渐渐习惯了黑暗,那地方就渐渐清晰可见了。我似乎处身于一幅奥斯塔特的画中①。在船的大横梁、货物堆、带环的镙丝钉之间,在移民们的床架、箱匣、包皮裹、桶子、各色*行李堆中,在稀稀拉拉的灯光下及由招风袋或航门透进的黄|色*日光晕圈下,人们一群群地聚在一起,结识新友,告别旧友;大家又说又笑又哭,边吃边喝,有一些人已在他们那方圆几英尺的领地里安置下来,布置好了他们小小的家,把年幼的孩子放在凳子上或小小的围椅上;其他没有地盘安顿下的人就神气懊丧地走来走去。从出生还没两个星期的婴孩,到距死也似乎不过还有两星期的老头老太太;从靴子上还带着英国泥土的农夫,到皮肤上还有英国煤灰的铁匠;似乎各种年龄,各种行当的人都被塞进了那狭小的统舱里了。
  --------
  ①奥斯塔德系荷兰17世纪两个兄弟画家。
  扫视那里时,我觉得我看到一个身影很像爱米丽,她正照料着米考伯家的一个孩子,就坐在打开的舱门边。这身影所以让我注意到,是因为另一个身影正与之吻别。当看到一个身影静静地从那纷乱中退出时,我不禁想起了爱妮丝!可是,由于仓促和混乱的氛围,由于我自己的思绪迷离纷乱,我又捕捉不住那个身影了。我只知道,向送行的人通知离船时间已到,我的保姆就在我身边的一只箱子上哭;高米芝太太则在一个穿着黑衣俯着身子的年轻女人帮助下,忙着整理皮果提先生的东西。
  “最后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卫少爷?”他说道。“有什么在我们分别前给拉下的吗?”
  “有一件事!”我说道,“马莎!”
  他碰碰我刚才提到的那个年轻女人肩头,于是马莎来到我面前。
  “上帝保佑你,你这个好人!”我叫道,“你带她去了!”
  她用大哭来替他做了回答。在那种时候,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我一个劲地紧握他的手;如果我曾爱过敬过什么人,那么我真正发自灵魂的爱意和敬意就是给这个人的。
  船上马上就在清人了。我的最大困难仍未消除。我把那已逝的高尚灵魂托我在分别时转告的话告诉了他。他十分感动。可是,当他反过来托我向那不再能听的耳朵转达许多殷勤和痛惜时,我更加感动。
  时刻已到。我拥抱了他。然后,我把我那痛哭流涕的保姆挽住,急急离开。在甲板上,我向可怜的米考伯太太告别。直到那时,她仍凄惶地企盼着她的娘家人。她最后告诉我的话是:她决不会抛弃米考伯先生。
  我们走下大船,进了我们的小船,然后停在大船附近,看它起航。时值黄昏,安静的夕照满天晖映,而那大船就在我们和晚霞之间逆光而立,它上面的每一根绳索和圆木都清晰可见。那船静卧在红霞晖映的水上,在夕照下生辉,显得那么悲壮又那么凄凉,同时又那么充满希望。聚在船边上的所有人都在那一时摘下帽子,一片沉寂。我从没看过这种场面。
  一片沉寂,那只是一时的事。当船帆临风升起时,当船开始移动时,所有小船上突然发出惊天动地的三声欢呼时,而大船上的人接着就叫喊答应,于是此呼彼应,彼呼此应。我听着那喊声,看着帽子和手帕挥舞,那时,我又看见她了——
  我的心都要迸开了。
  那时我看见她了。她在她舅舅身旁,依在他肩头颤抖。他用急切的手指向我们;于是她看见了我们,向我们挥手的最后告别。哦,爱米丽,美丽而软弱的爱米丽,用你那颗受创伤的心去十分信赖他、依恋他吧,他已用他那伟大的爱的全部力量依恋你了!
  他们离开人群,相依在甲板上,为玫瑰色*的晚照笼罩着;她依偎着他,他扶持着她。庄严地在我们视线中消失。我们上岸时,夜幕已落在肯特的山上,黯然沉重地罩住了我。
或许您还会喜欢:
海伯利安的陨落
作者:佚名
章节:76 人气:0
摘要:序章乌黑发亮的太空飞船的了望台上,霸主领事端坐在施坦威钢琴前,弹奏着拉赫马尼诺夫的《升C小调前奏曲》,虽然钢琴已是一件古董,却保存得完好如初。此时,舱下沼泽中,巨大的绿色蜥蜴状生物蠕动着,咆哮着。北方正酝酿着一场雷暴。长满巨大裸子植物的森林在乌青的黑云下现出黑色影像,而层积云就像万米高塔直插入狂暴天穹。闪电在地平线上肆虐。 [点击阅读]
海市蜃楼
作者:佚名
章节:8 人气:0
摘要:“大江山高生野远山险路遥不堪行,未尝踏入天桥立,不见家书载歌来。”这是平安时期的女歌人小式部内侍作的一首和歌,被收录在百人一首中,高宫明美特别喜欢它。当然其中一个原因是歌中描绘了她居住的大江町的名胜,但真正吸引她的是围绕这首和歌发生的一个痛快淋漓的小故事,它讲述了作者如何才华横溢。小式部内侍的父亲是和泉国的国守橘道贞,母亲是集美貌与艳闻于一身,同时尤以和歌闻名于世的女歌人和泉式部。 [点击阅读]
海边的卡夫卡
作者:佚名
章节:51 人气:0
摘要:这部作品于二零零一年春动笔,二零零二年秋在日本刊行。《海边的卡夫卡》这部长篇小说的基本构思浮现出来的时候,我脑袋里的念头最先是写一个以十五岁少年为主人公的故事。至于故事如何发展则完全心中无数(我总是在不预想故事发展的情况下动笔写小说),总之就是要把一个少年设定为主人公。这是之于我这部小说的最根本性的主题。 [点击阅读]
海顿斯坦诗选
作者:佚名
章节:20 人气:0
摘要:海神庙完成了,耸立在玫瑰如绣的花园里,旁边站着建造者,臂膀上,靠着他年轻的妻.她用孩童般的愉悦之声说:“我的杯中溢满了快乐,把我带到纳克萨斯①海滨的人,如今在这里建造了一座光辉的神庙,这是他不朽的故土。”她的丈夫严肃地说:“人死后,他的名字会消失,而神庙,却永远如此屹立。一个有作为的艺术家,在看到自己的精神为人传颂时,他就永远活着,行动着。 [点击阅读]
消失的地平线
作者:佚名
章节:14 人气:0
摘要:烟头的火光渐渐暗了下来。我们也渐渐感觉到一种幻灭般的失落:老同学又相聚在一起,发现彼此之间比原来想象的少了许多共同语言,这使得我们有一些难过。现在卢瑟福在写小说,而维兰德在使馆当秘书。维兰德刚刚在特贝霍夫饭店请我们吃饭,我觉得气氛并不热烈,席间,他都保持着作为一个外交官在类似场合必须具有的镇静。 [点击阅读]
涨潮时节
作者:佚名
章节:36 人气:0
摘要:每个俱乐部都有个烦人的家伙,“加冕俱乐部”也不例外。尽管外面正有敌机来袭击,俱乐部里的气氛却一如既往。曾经远渡重洋到过印度的波特少校扯扯手上的报纸,清清喉咙。大家都赶快躲开他的眼光,可是没有用。“《泰晤士报》上登了戈登-柯罗穗的讣闻,”他说,“当然说得很含蓄——‘十月五日死于空袭’。连地址都没写。老实说吧,那地方就在寒舍转角,坎普顿山丘上那些大宅子之一。 [点击阅读]
清洁女工之死
作者:佚名
章节:27 人气:0
摘要:赫尔克里-波洛从维拉饭店出来,迈步朝索霍区走去。他竖起大衣领护住他的脖子,他这样做,与其说是一种需要,不如说是处于谨慎,因为这时的夜晚并不太冷。“不过,在我这种年龄,一个人还是别冒什么风险的好。”波洛习惯这样说。他心情愉快,两眼睡意朦胧。维拉饭店的蜗牛实在是美味极了,真是一个好地方,这个地道的小餐馆,这次总算是找对了。 [点击阅读]
游思集
作者:佚名
章节:10 人气:0
摘要:1你无影无踪地向前奔涌,永恒的游思,哪里有你无形的冲击,哪里死水般的空间便会荡起粼粼的波光。是不是你的心儿神往着那在不可估量的寂寞里向你呼唤的爱人?你缠结的发辫散落,飘扬成暴风雨般的纷乱;你前行的路上火珠滚滚,犹如碎裂的项链落下串串火星,这是不是就因为你心情急迫,步履匆促?你疾行的步履把世界的尘土吻得甜美芬芳,把腐朽之物扫荡殆尽;你舞蹈的四肢是暴风雨的中心,把死亡的圣霖哗哗地摇落到生命之上, [点击阅读]
漂亮朋友
作者:佚名
章节:24 人气:0
摘要:莫泊桑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短篇小说大师,他在长篇小说创作上的成就往往因此而被湮没。其实,他在长篇小说创作上颇有建树:他继承了巴尔扎克、司汤达、福楼拜的现实主义传统,在心理描写上又开拓出新路。《漂亮朋友》就是前者的一部代表性*作品。莫泊桑从事长篇创作是在写作短篇小说之后,其时他并不满足于短篇小说所取得的成就。随着他声誉鹊起,他经常涉足上流社会,开阔了眼界,便想到从更广阔的背景上去反映社会现实。 [点击阅读]
演讲与访谈
作者:佚名
章节:6 人气:0
摘要: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在北大附中讲演(全文)人民网日本版9月11日讯:应中国社会科学院邀请访中的日本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中国社会科学院名誉研究员大江健三郎,10日上午来到北大附中作了题为“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的讲演。其演讲全文如下:我是一个已经步入老境的日本小说家,我从内心里感到欣慰,能够有机会面对北大附中的同学们发表讲话。 [点击阅读]
火花
作者:佚名
章节:5 人气:0
摘要:“你这个白痴!”他老婆说着就把她的牌甩了下去。我急忙扭过头去,避免看见海利·德莱恩的脸;不过为什么我想避免看见那张脸,我可不能告诉你,就更不可能告诉你为什么我竟然会料想到(如果我真的料想到的话)像他这样年纪的一个显要人物会注意到我这样一个完全无足轻重的小青年遇到的事了。 [点击阅读]
灿烂千阳
作者:佚名
章节:30 人气:0
摘要:五岁那年,玛丽雅姆第一次听到“哈拉米”这个词。那天是星期四。肯定是的,因为玛丽雅姆记得那天她坐立不安、心不在焉;她只有在星期四才会这样,星期四是扎里勒到泥屋来看望她的日子。等到终于见到扎里勒的时候,玛丽雅姆将会挥舞着手臂,跑过空地上那片齐膝高的杂草;而这一刻到来之前,为了消磨时间,她爬上一张椅子,搬下她母亲的中国茶具。玛丽雅姆的母亲叫娜娜,娜娜的母亲在她两岁的时候便去世了,只给她留下这么一套茶具。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