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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 -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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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永达随着南堡乡乡政府的乡镇企业考察队一起来到西水市。带队的是新上任的乡党委书记李同舟。李同舟和江涛年龄差不多,也是不到四十岁,他戴一副眼镜,白白净净的,一介书生模样。三天来,祝永达看了西水市三个区的十个乡镇企业,他的头脑里似乎什么也没装进去,那些厂房、机器、产品、数据就像匆匆而去的过客,在他的头脑里没有久留就走了,不是他不留,是他留不住。他觉得,这些厂长经理们嘴里说的话离他们松陵村的实际生活太远了,仿佛只是一个幻景。他还没有走出这些企业的大门,头脑里就映现出了松陵村的三千多亩贫瘠的半坡地,映现出了田玉常他们拉着铁犁在地里犁地的情景:套绳在向肩胛上的肉里渗,汗水一滴一滴地滴在脚下的土地里,犁花儿埋住了被布满老茧的双脚抠出的脚印儿……这生活才是实实在在的。农民有了土地使用权以后之所以欢欣鼓舞,是因为,他们解决了吃饭问题,那种兴奋没有持续到足够的时间,他们猛然发觉,有了土地并不等于活着就滋润了,并不等于可以人模人样了,生活的双刃剑向他们砍过来的是沉重的那一面。他们也渴望办企业挣大钱,但这不是几句话就能解决问题,不是考察好了项目就能上马,祝永达对这一举措兴趣不大有他的道理。当然,作为乡党委书记李同舟,他来到南堡乡,要的是政绩。有了政绩,他方有可能升迁。在县政府办公室当了五年的副主任,下到基层来,他的工作得用数字来衡量,这些数字包皮括粮食产量,乡镇企业的产值,农民的人均收入等等。这些数字,他得向各村的干部要。他要叫各村干部参观完之后,立即立项,让这些项目吐出数字来。祝永达没有忘记他入党时所说的那句话:我是为了自己。他也想干点事情,他的想法就与李同舟大不一样了。
  第三天晚上,李同舟将各村的支书召集到一块儿,在他们住宿的西水宾馆开了一个短会。会上,李同舟叫各村报项目,其他十个村都报了项目,轮到了祝永达发言,他说:“依我看,我们看过的化工企业、轻纺企业、机械制造企业、建材企业都不适合我们松陵村。”他的话给李同舟泼了凉水,李同舟并没有生气,他问他:“你们松陵村靠什么发展?”他说:“回去号召村里人再建几个石灰厂,靠山吃山,最切合实际了。”他给李同舟说,他们村的小学由过去的田家祠堂改建,已破烂不堪,他当即要干的事就是建一座新的松陵村小学,资金来源是雍山:他们村一九六四年在雍山里种了五百多亩树林,树木已成材,他将发动农民进山砍树,将树木运下山来,变卖成钱。把学校建成。祝永达口气虽然不大,说话实实在在,有办实事的信心,李同舟一听,他不上企业有理由,当下也就没有批评他。
  当天,其他几个村的村干部都回凤山去了,祝永达没有走。他先去逛了几个书店,给马子凯买了一本《资治通鉴》,从书店出来,给马秀萍的那个鞋厂打了个电话。厂办的人告诉他,马秀萍去西安出差了,晚上可能就回来了。接电话的人叫他留下联系电话,他说,他住在西水宾馆308房间,电话是3!”3528。
  吃毕晚饭,祝永达没有再去街道,看完新闻联播之后,他坐在沙发上,想象着几年不见的马秀萍是什么模样,他的头脑里活跃的还是马秀萍十四岁时的样子:圆圆的、稚气的脸上挂着一丝和年龄不相称的愁楚,抬起眼睛看他时,眼睫毛显得尤其黑、尤其浓……那年在松树下和她相遇的情景,如同遥远的月光从窗户外面射了进来。看几眼窗外的月光,他坐不住了,他站起来,即刻要出去找她,他怀疑鞋厂办公室那人的回话的真实性。他觉得,她没有出差,就在西水市,就在他身边。他刚跨出去一步,就有人敲门,他急忙拉开了门。
  “秀萍!”祝永达失声而叫。
  马秀萍愣住了。她静静地看住祝永达,一句话也不说,仿佛这一天来得突然而奇怪,使她难以相信。“吧嗒吧嗒”,几滴泪水滴在了地板上,她哭了。祝永达静静地看着她,让她哭。马秀萍双肩抽动着,用双手捂住了脸面。祝永达轻轻地叫了一声秀萍。马秀萍破涕为笑,她掏出手绢,擦干了泪珠,到房间里面来了。
  “收到我的信了?”
  “收到了。”
  “怎么有时间来西水市?”
  “做村支书了,来考察企业。”
  “啊?”马秀萍有点吃惊,“你也做村支书了?”
  “你不相信?”
  “很难叫我相信。”
  “还以为我是狗崽子?”
  “不那么以为,只是觉得你做村支书有点荒唐!
  “咋能说荒唐?”
  “你没有这种荒唐感?”

  “没有。”
  “没有就不说了。说实话,我厌恶村支书。”
  “连我也厌恶?”
  “你说呢?”
  马秀萍离祝永达很近,祝永达嗅见了来自她身体的芬芳,只有二十多岁的大姑娘才拥有的那种芬芳。她长大了。他凝视着她,她的脸庞上再也找不到那一丝稚嫩,秀气依然在,生活的不幸没有在她面部留下痕迹,她的表情是爽朗的,只是眼圈稍微有点发青。
  “是不是很累?”他问她。
  “有点儿。”她说。
  两个人这么站着,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在变粗。他们都不说什么,相互看着,用目光探求着彼此的内心。面对马秀萍的漂亮祝永达真还有点畏怯。他不可能再用“叔叔”的目光去看马秀萍,由于太激动,祝永达反而不自在了。
  “秀萍,说说你这几年是咋过来的?”
  马秀萍摇摇头:“咱们不说这个好吗?”
  马秀萍脸庞上浮着笑容。祝永达看得出她用她的轻松愉快驱赶着从内心里浸上来的那点忧伤。马秀萍伸出一只手搭在了祝永达的肩头,他凝视着马秀萍。血液在他的血管里奔涌着,不知是激动还是冲动,思绪在飞快地翻腾:十四岁时那双稚嫩的大眼睛变成了十七八岁时渴望的、晶亮的眸子,那双眸子即刻转换成现在的温情脉脉的目光了。马秀萍把另一只手臂搭在祝永达另一个肩头上,她用手势传达着她的意愿:她不希望祝永达坐下。祝永达想伸出手臂抱住她,抱住她的身子,他的手伸出去时却落在她的头发上。他的手臂有点儿颤动。他用双手拢着她的头发,把掉下来的那绺子长发试图拢在她的耳后去,他连拢了两次没有拢过去。也许,从她十四岁那年他和她在松树底下相遇他渴望的就是这一刻,等待的就是这一刻。也许,她从十四岁起就感觉到了他的渴望和等待,使她不可预测的是,他们走到一起已是在七年之后的一九八六年了。他们彼此对视着,用目光传递着彼此的感觉、感知、感悟,以致两双眼睛能够把对方的心思摸准、摸清、摸透。突然,她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又嘤嘤地哭了,跟孩子在母亲跟前哭一样那么真切那么委屈那么放肆那么幸福。她的浑身在颤抖。
  “你是咋了?”
  “我……”
  马秀萍紧紧地抱住了他,下巴支在他的肩胛上,轻轻抽泣了几声,不再哭了。他抱住了她,将她抱起来放在床上,他不需要克制自己,也不能克制自己了。马秀萍那一抱已经把他和她之间的那层纸捅破了,没有必要再担心再猜度再畏怯。他要把七年来的思念、折磨、痛苦全倒出来,他要叫两个人的肉体说话。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看她躺在床上的姿势,她猛地翻身坐起来,用目光阻止他不要再向前走一步。他被弄得很窘迫,不知道该怎么办,脸刷地红了。她飞快地审视了他瞬息间的情绪变化,她明白,尴尬的局面是她造成的,就先开了口:
  “坐在我跟前来,永达哥。”
  他愣住了。沸腾的热血仿佛一下子凝固了,木木的,站住没动。马秀萍又叫了他一声。他走过去,和马秀萍并排坐在了床沿。
  “秀萍,刚才,我有点,有点太冲动了。”
  “是向我道歉?”
  “不。我是说咱俩,噢,对了,你应该叫我叔的。”
  “谁叫你叔?”马秀萍笑了,“我才不呢。”
  “在这儿你叫啥都行,回到松陵村,你千万不能叫我哥。”
  “我偏要叫,”马秀萍又深情地甜甜地叫了一声永达哥,她说:“真没想到,我们会在西水市见面。”
  “想不到的事情多着呢。”
  马秀萍将头偎过来,偎在了祝永达的胸脯上。
  “今晚上不回去行不行?”
  “你说呢?”
  “不要回去,咱俩说说话。”
  “我就没想回去。”
  两个人分别躺在两张床上,似乎都有好多话要说,一时间找不到话题。祝永达告诉马秀萍,他答应她的母亲,到西水市来找她。马秀萍没问她的母亲生活得怎么样,她闭口不提田广荣,她只是问祝永达见过她的父亲马生奇没有。祝永达说没有。和薛翠芳离婚以后,马生奇很少回松陵村了,祝永达难得见他一面。
  “现在才知道,我爸是个很可怜的人,男人活到他那份儿上,很受苦。”
  “你爸脾气不好,他简单粗暴。”
  “不是脾气不好的问题,我很小的时候,他不是那样的,他很爱我。”马秀萍说,“咱不说过去的事了。你不要当那破支书了,出来跟我干。”
  “不是我非要当不可,我是为了我自己。”
  “你出来干不也是为了自己?”
  “不,那是两回事。”
  马秀萍想了想,似乎明白了祝永达话中的意思:“你千万不要干成田广荣那样的支书。”

  “我和田广荣不同,我把松陵村看做一个家,我不是家长,是家里的一个成员。田广荣当了大半辈子支书,把松陵村当成了自己的财产,在手里紧攥着,到现在拥戴他的人还不少。”
  “你也拥戴他?”
  “非要我说出来吗?”
  “要你说。”
  “这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你说就是了,我想听。”
  “我和我爹、我爷爷,我们一家人曾经是他的敌人,现在没有这个说法了。这也不能全怪他,不是他要和我们为敌,这样说对他不公平。我不拥戴他不是我记他的仇,也不是我心胸狭窄,我觉得,他有本事,很能干,给松陵村也办了不少好事,但他不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人。”
  “你这样看待他,说明支书把你还没有当糊涂。”
  “咱不说他,说说你自己吧。”
  “我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退路,只能在这里咬住牙干下去。现在负责一个分厂,西水市制鞋行当的人都知道我,不是名人,是忙人。《西水日报》有一个记者要给我写一篇文章,要八千元的赞助费,我谢绝了,花钱买那虚名没意思。”
  “真不知道,你的名气不小。”
  “也没有什么名气,只要人硬气,就能在外面混。千万不能太善良太软弱,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祝永达以为马秀萍这句话说给他听,马秀萍大概觉得他太善良太软弱,那是马秀萍不了解他。善良是一个人的本质,和软弱是两回事。她总有一天会深刻地了解他的。
  “给我说说你是咋硬气的?”祝永达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是呀,我刚到那个厂子,有人就欺负我。那是我们班组的两个女孩儿,她们是西水市的,有城里人的优越感,我干得好,她们就嫉妒得不行,几次找我的麻烦,我都没有理。有一天傍晚,她们纠集了两个男孩儿把我堵在巷口,那两个男孩儿要我跟他们走,我不去,一个男孩儿扑上来撕我的裤子,我一脚踢在了他的裤裆,那男孩儿捂住他那儿狗一样叫唤,我就从他身旁冲过去了。我在前面猛跑,他们三个在后面直追,我扭头一看,路旁的一家门开着,我就冲进去了,房间里一个中年女人正在案板上切菜,我一把从她手里夺过菜刀,冲出了房间。第一个冲上来的男孩对我没防顾,我一刀砍过去,他用胳膊挡了一下,刀砍在他的手背上,他扭头就跑。后来,我们的厂长也知道了这件事,知道我砍伤了人,她弄清了原因之后把那两个女孩儿开除了,我被提成了班长。”
  祝永达听罢就想,马秀萍原来不是这样的呀,她腼腼腆腆的,见了一只毛毛虫都害怕。是生活改变了她,就像他的自卑一样,是命运决定了他的性格,不是性格决定命运。
  “我知道了,你是一把菜刀砍出了一个班长。”
  “我不是给你说了嘛,我的事可以写一本书。”马秀萍欠起身来,看了看祝永达,“过去的事,现在我真的不想说。”
  两个人都沉默了。房间里的灯光亮如白昼。祝永达爬起来要关灯,马秀萍不叫他关。祝永达看了看马秀萍,试探着问:“我躺在你那张床上行不行?”他再也不能像刚才进门时那样,把自己的冲动付诸于行动。马秀萍没吭声,她将枕头向里挪了挪,空出了半张床,祝永达抱着枕头,上了马秀萍的那张床。这会儿,他们说话的不再是嘴巴而是眼睛。马秀萍用眼睛说,谁叫你和我分开睡的?祝永达眼睛里的意思是他还不知道她究竟喜欢不喜欢他。他用目光问她:你会拒绝吗?马秀萍的眼睛笑了:你真傻,我不喜欢你,留下来干啥呀?祝永达的眼睛也笑了:他没有顾忌刚才的窘迫,不再怀疑马秀萍对他的情意,他明白了。钻进了马秀萍的被窝,他紧紧地偎住了她,马秀萍揽住了他的腰。如果说,刚进门时祝永达还拿不准,现在,他放心了。马秀萍那一揽,等于把两个人的情感捆在一起了。祝永达的胸膛和马秀萍丰腴饱满的胸脯紧紧地贴在一起,暖流通过一对温热、丰满的乳房传遍了祝永达的全身,他感觉到他在腾飞在熔化。他在马秀萍的脸上乱吻着。马秀萍微闭着双眼,她的面容更加滋润更加圣洁,那副满足、幸福、陶醉的样子把她的美推向了极致:天仙也大概只有这么美吧!祝永达的手在马秀萍的身上乱抓,仿佛一个溺水者在寻求一根能救命的稻草。祝永达一只手抓住马秀萍的乳房一只手伸向了她的两腿间,朝里深入,他感觉她那里潮湿而温暖。随着那只手的深入马秀萍急促地娇喘着,兴奋激昂地扭动着下身。显然,她耐不住了,她的渴望像旱了十年九载的土地一样。娇喘变成了不可收拾的呻唤。当他翻身要进入她的身体的时候,她拒绝了,拒绝得很坚决。祝永达不会强迫她,可是,激情澎湃的祝永达仿佛一匹拼命狂奔的烈马突然被人绊倒在地,晕头转向,分辨不清东南西北,一时间僵住了。他痛苦不堪,像中毒很深的瘾君子犯了瘾一样,没有毒品,只能一头撞向南墙了。他双手抓紧了床单。他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马秀萍似乎知道,她的拒绝会出现什么局面,她紧偎着祝永达,在他的身上抚摸。祝永达呆呆的,像沸腾的水慢慢地平静了。他的目光移向了那张沙发:沙发上堆放着马秀萍的衣服,裤子的一条腿垂吊在沙发的边沿,样子有点凄楚,上衣的前胸绣着一朵花,花不艳,却像真的一样,她的一双鞋洗耳恭听般地放在沙发旁边,鞋很俊样,长方形的鞋口如同恍恍惚惚的目光。祝永达的目光插进鞋口里久久不肯拔出来。也许,她会即刻爬起来穿上这身衣服这双鞋走出这房间进了另一个门躺进另一个人的怀抱,祝永达的头脑里有了坏想法。谁知道,她这几年是怎么走过来的?他并不了解她的全部,不知道她为生活付出了什么代价,连她的突然出走他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他只是喜欢她。连他自己也弄不明白,他一见到她为什么会产生如此强烈的渴望和火一般的激情?他是真的爱上了她、对她有了非占有不可的欲望?也许,他是一厢情愿,他想了想,觉得还是要把话挑明:

  “你不喜欢我?”
  “不,喜欢,我喜欢你,永达哥。”
  “那你为啥不?”
  “等以后……”
  “我现在就要。”
  “现在不行。”
  “为啥不行?”
  “你不要逼我,我以后会告诉你的。”
  他的态度和她一样坚决,想要干的,非干不可。马秀萍的拒绝给他的冲动加了温。尤其是,马秀萍有理由而不说出来的理由诱惑了他,祝永达几乎失去了理智,他再一次扑了过来。马秀萍把被子一撩,撩到了一边,四仰八叉地躺着,两条手臂撂在了枕头旁边,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他看着她的裸体,目光从她挺突的乳房上落下去,突然觉得,这具丰满而白皙的裸体由于她摆出的姿势而失去了激情和活力;这具裸体和任何女人的裸体没有什么两样,仿佛是挂在墙上的一幅油画,是栽在花盆中的一朵花儿,是悬在天空的一轮满月,美丽是美丽,但不生动,缺少魅力。她的木然、漠然简直是对他那狂热和肉欲的讽刺。他把被子拉过来,给她盖好,躺在了她旁边。
  他悲哀地说:“等以后吧。”
  祝永达沸腾的热血已彻底地凉下来了。
  马秀萍在他的额头上吻了吻:“你真好,永达哥。”
  祝永达苦笑了一声:“是吗?”
  “是呀,你是个好男人。”
  马秀萍躺在祝永达的臂弯里睡着了。祝永达久久不能入睡,他瞧着马秀萍那熟睡的样子,目光落在了她的脸庞上落在她那长长的睫毛上,少女时的天真已从她的脸庞上消逝殆尽,唯有美丽还存留着,这美丽成熟了,成熟得有点不可思议。他无法弄清楚她的生活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断定她的生活中肯定发生过他未曾想到的事情。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喜欢她,都爱她。他没有任何理由怀疑她,更不能产生坏想法。他对他的爱坚定不移,不会因为她有什么变故而动摇。这种爱在他的心里已埋藏得很久了,也许,从马秀萍十四岁那年,十六岁那年,这爱就扎下了根。不过,他压抑着自己,不叫这爱生长。如今,他再也压制不住爱的苏醒,这爱的苏醒犹如狂风骤雨具有毁灭般的力量。刚才由于他的冲动,险些把他和她之间的这美好的记忆给毁掉。他既然爱她,就该为她着想。在那一刻,他不可理智,但他应当理智。他要进入的是一个女孩儿的身体,他于一刹那间将把一个女孩儿变成一个女人,这是一个既美好又残酷的变化;这对她马秀萍和他来说都是非同小可的事情。他把女孩儿的第一次看得很神圣,他以为,人世间最清白最圣洁的就是处女。一个男人在获取处女的同时就把女孩儿撕裂了把那份圣洁给毁了。女孩儿的害羞、内敛、自尊、自惭、多愁善感,大都来自“处女”情结。女孩儿变成女人,情感的内容就不一样了。他一旦进入了她的身体,就要对她负责,就要担当起那责任,他还不知道自己是否担当得起。祝永达羞愧自己刚才的蛮横的举动和刻薄的想法。他感激马秀萍的拒绝。他欠起身,看了看她,在她的脸上、眉毛上、嘴唇上轻轻地轻轻地吻了吻,把枕头给她枕好。然后,他爬到对面的那张床上去了。
  第二天,两个人临分手时,马秀萍孩子似的勾住了祝永达的手指头。
  “等着我,好吗?”
  “我等着你。”祝永达眼里涌出了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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