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要。。。
轻松的小说阅读环境
村子 - 第20章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从一九八四年下半年开始,公社叫成了乡,松陵村大队的牌子换成了村委会。
  走进村委会办公室,祝永达去翻邮递员刚刚送来的报纸,他拿起报纸一抖。夹在报纸中间的两封信掉在办公桌上了,他拾起信一看,其中一封是写给他的,信寄自西水市。在西水市,他没有亲戚朋友,没有同学熟人,谁会给他来信呢?他将报纸推在一边去,先看信,他的右手捏住信封,左手撕开了信封口。这是一封很饱满的信,它大概已经超重了,祝永达翻过去几页信纸,在最后一页去看署名,“马秀萍”三个字在他眼前一亮,他怔住了。秀萍啊!他几乎叫出了声。你果然还“在”。祝永达抓起信,在办公室里走动。他再一次看了看那署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他将信放下,回身去关上办公室的门,坐下来迫不及待地读马秀萍的信。
  “永达哥,你还记得六年前的那天中午,我在村口那棵大松树下和你相遇的情景吗?也许,你没有留神我,但我从那天起就记住了你,在心里留下了你。也可以说,你从此以后就向我走来了……”
  他怎么能忘记呢?当时,他看见的是她那和年龄不般配的略显愁苦的脸庞,是她那发亮而稚嫩的眼睛,是她那白皙的脖颈和圆圆的耳轮,是她那渐远渐去的背影,是一个尚在求学中的初中学生。他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她挂在脸上的泪痕和即将面临失学的不安,不可否认,他注视过她,但那时候在他的心目中她是个孩子,是他的晚辈。按理说她应该叫他叔叔不该叫他哥。她失踪的那几年,他是在恍惚不安思思念念中度过的。现在,她的人生历程在秀丽工整的钢笔字中起伏动荡,她的笔端下走出来的已是一个二十岁的大姑娘,是可以把他叫做哥哥的大人了。
  松陵村人可能以为我跳井了,跳崖了,服毒了,卧轨了,被人拐走了,做了小姐了。幸亏,我没有轻生。永达哥,麻烦你转告我的妈妈,叫她放心,我还活着。我暂时不想让她知道我在哪里,也不想见她,我把这几年的经历告诉你,你替我守住秘密,好吗?
  祝永达离开了凳子,半躺在那张长条椅子上,接着向下看。他真没想到,马秀萍会经受那么多苦难,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
  糊里糊涂上了汽车的马秀萍在车后面捡了一个座位,等车开出凤山县城之后售票员问她去哪里是为了叫她买票,她不知道这车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就问售票员,售票员说:“车去西安。”她说:“我就去西安。”
  六个多小时以后,汽车到了西安的玉祥门长途汽车站,她从车上下来,眼望着面孔陌生的城里人和来回穿梭的大小车辆,不知所措了。她走进一条小巷,掏出一块钱买了一碗扯面,填饱了肚子,背着书包皮,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进了玉祥门,马秀萍一直向东走,她边走边看,边看边走,似乎每一处都不该她驻足,每一处她都不能驻足。穿过北大街,走上解放路,她向北一拐,来到了火车站。此时,已是暮色惨淡了。火车站广场上的行人如皮影一般来回晃荡,有几个人看似贼眉鼠眼鬼头鬼脑面目不善,马秀萍扫一眼心里就畏怯,她目击到的仿佛不是人而是叫她害怕的怪物。她低下头,很快地进了候车室,一楼大厅没有她落座的地方。有人长长地躺在凳子上她却不敢叫那些人让座,她觉得,这个候车室这个城市和她毫不相干,她没有权利没有胆量叫睡在凳子上的人起来。上了二楼,二楼的西候车室里没有多少旅客,她找了一个座位坐下来,双眼木然地看着窗外被暮色侵蚀的楼房、车辆、树木和行人。她的双手托着腮,鼻孔里钻进去的是陌生而孤独的气味,眼睛眨动着不让挂在眼睫毛上的泪珠儿掉下来。环顾四周,候车室里的男人、女人、大人、小孩似乎都很疲惫,都是昏昏欲睡的样子。她旁边的一对年轻夫妇正在逗弄着一个大约三岁的小孩子玩,她从口音中听不出他们是什么地方的人,但她分明听见他们说是回家去。她不想逮住那个“家”,但“家”偏偏向她耳朵里钻。家对她来说是什么?是父亲粗俗的语言和粗暴的行为,是母亲无声的眼泪和可怕的软弱,是田广荣不动声色的诱惑和难以设防的伤害,是她整日的提心吊胆和越积累越多的自卑与绝望。她渴望有一个安安稳稳的家,一个温馨和谐的家,一个能够使她的肉体和灵魂得到安慰的家。渴望只不过是一个梦,只不过是用眼泪擦干了的镜子。生活把她逼上了流浪之路,她无家可归,没有栖身之处。她抬眼一看,对面座位上的那个女人好像是个农村人,她的长相有点像她的母亲,特别是她那勉勉强强的一笑,仿佛是从母亲的脸庞上摘下来趁热给她挂上去的,她看得清清楚楚:她笑的时候,眼角的皱纹重迭在一起,满脸的忧伤由嘴角咧开来布满了整个脸庞,这是她常常在母亲的面部读到的情态。母亲被父亲暴虐的场面即刻触目惊心地浮现在她的眼前了,她似乎听见母亲绝望地一声一声地叫她秀儿。她坐不住了,她的心被母亲撕心裂肺般的叫声抓成了一团乱麻,突突乱跳。她离开了座位,低垂着眼,逃也似的从二楼上走下来,出了候车室。这时候,车站广场上已是行人稀少灯光很稠了。

  马秀萍只顾走,茫然地从火车站广场上走过去,不知不觉地走进了西七路,走进了这条路上的一家招待所。
  后来,马秀萍才回想起,当时她觉得这个招待所的门庭倒很体面,给人一种安全感,才毫不犹豫地进去了。她的身上有田广荣给她的三百元,这些钱是她一点一点地积攒的。她进去一问,住一个晚上五块钱,就住下了。
  马秀萍打水时发觉,煤炉子上的蜂窝煤快燃尽了,就把拎在手里的洗脸盆放下,给煤炉子上换了一块煤。也许,是这个细小的动作引起了一个女人的注意,这女人是招待所的承包皮人。第二天,马秀萍要走时,女人问马秀萍要去哪里。马秀萍说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女人大概从这句话中嗅见了什么,她招呼马秀萍坐下来谈谈。从马秀萍的只言片语中女人知道马秀萍是一个流浪者,她问马秀萍:“留下来在我这里干行不行?”这女人没有恶相,从言语里也听不出潜在的危险,马秀萍踌躇了半天后给女人回了话:“我在你这里干。”于是她就留在挂着省六轻局招待所的小客房里了。
  一天的工作从傍晚开始。
  昏昏沉沉的夜幕从这个城市的上空拉下来之后,离火车站很近的小客店就忙碌了,下了火车的小商小贩、无业游民和进城来找工作的农民们来光顾这个小客店了,他们操着不同的口音穿着乱七八糟的各色衣服,小姐小姐地吆喝着。马秀萍和另外一个姑娘像上了发条似的开始不停地转动:急急忙忙地去开房间的门,跑前跑后地打水提水。连续几个晚上,马秀萍不能睡一个好觉,有时候,刚躺下,眼睛还没有闭实,就有人来了,她即刻起来招呼客人,一直折腾到天大亮方才罢休。这样的日子过惯了倒不觉得累,一旦闲下来,漫长的时光像死皮赖脸的小流氓一样不好打发。
  马秀萍从一开始就对她的女主管没有设防,干了一段时间,觉得这个年轻女人很可爱。她的可爱挂在她那双层下巴上,挂在她那颠颠晃晃的把衣服撑得老高的肥大的乳房上。她操一口地道的河南腔,话一出口,仿佛一把扇子扇过来,把很重的鼻音从耳旁扇了过去,她的话听惯了只是觉得那宽宽的嗓音被她的嘴巴扩张得很厚很厚,但不沉重。女主管的丈夫偶尔来一次招待所,他比秋后的高粱秆还要瘦,按在肩头上的衣服好像挂在一个木制的衣服架子上。他趿着拖鞋,样子散漫无羁,看人时眼睛一鼓一鼓的仿佛用一个秤砣向对方身上砸,马秀萍只一瞥,未免有点紧张。因为他太瘦了,巴掌扇过来的风也可以把他吹走,因此,她倒不觉得威胁。
  有一天晚上,马秀萍从女主管和她的丈夫住的房间前面经过时,听见两个人在黑暗中嘀咕什么,她稍一驻足,逮住了她的名字马秀萍。显然是这两个人在谈论她,这不能不引起她的警惕,她屏住气细听,似乎听见女主管说出的一个叫河南巩县的地名,女主管的丈夫说出的是钱的数目:五千元。她轻手轻脚地向前走了两步,蹲在窗口底下谛听,她再也没有听见什么,只听见昏睡的夜晚十分宁静,只听见那宁静中包皮藏着神秘莫测。这空洞的宁静使她害怕。她站起来,回到自己的房间把这几个词组串在一起想了想,一经排列组合的词组仿佛冒烟的干柴,她从中嗅出的是呛人的味儿,这味儿究竟叫什么,她无法命名。
  惶惶不安地过了几天,她以为有什么事儿要发生,使她既担心又侥幸的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她偷偷地去观察女主管和她的丈夫,从这两个人的面部她读到的是已经稔熟得如同钉子一样钉死的表情,她看不出自己的处境有多险恶。生活的表象平静而安详,她的内心却紧张不安,她觉得她所处的小旅店和她的那个家一样时时刻刻存在着使她心烦、心虚、心悸、心寒的因素,她随时准备逃走。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该发生的还是没有发生,转眼间天就冷了。
  在漫长而枯燥的冬日里,客人少了,活儿少了,她就抱着从书店买来的几本小说打发时光,这些书籍中的故事渐渐地稀疏了她的紧张和不安,常常引发起对往昔的一段回忆。有些记忆,清晰可辨,犹在眼前,使她向往,祝永达便是从她的记忆里一点一点浮上来的。对于她十四岁之前的祝永达,也就是说,她第一次在松树底下碰见的祝永达,她的印象很单薄,似乎祝永达从她十四岁那年才朝她走来的,走进了她的视线,使她难以抹掉了。她带着在心中烙印的祝永达走出了凤山县走进了省城。她想起了她第二次和第三次在松树下遇到的祝永达,一次比一次清晰,他的音容笑貌活灵活现。她一想起祝永达心里就激动,就想和他说说话。最理想的境况是:在一个有月光的晚上,在恬静安详的田野里,她和祝永达走在田间小路上,她给他诉说,诉说她的童年和少年,诉说她渴望和他在一起的激动,诉说她在梦中梦见他的情景。她还梳理不出来这样的情感是不是叫爱情,但她知道,这情感十分真挚,有些分量,深藏在她心里的最深处,谁也拎不走。她趴在床上想给祝永达写信,但写了几次开头,她都撕了。她该叫他什么呢?按母亲的说法,她要叫他永达叔,可她不能接受这辈分了。不是她觉得她长大了就不该叫他叔叔了,而是她觉得,他就不是她的叔叔,他应该是一个哥哥才对。他是她心中最理想的哥哥,是可以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的哥哥,是可以给他说心里话的哥哥。

  在一个寒冷而孤独的夜晚,轮到她值后夜的班(生意淡了,两个姑娘轮流值班,前半夜,她的伙伴值班去了),马秀萍把煤炉子提到房间里,重新添了一块煤,她趴在床上,又给祝永达写信,铺开纸,只写了几句,却不知从哪儿说起,她陷入了回忆之中。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握着钢笔,趴在床上睡着了。
  值班的那个姑娘一看手表,已是凌晨二点二十分了,马秀萍还不来换她,就上了二楼,推开房门去叫她。门刚一推开,一股浓烈刺鼻的煤烟味儿扑了过来,她叫了几声马秀萍,马秀萍不搭理她。她拉开了电灯开关,从黑暗中跳出来的马秀萍躺在离门只有三步远的地板上,她用手去推,马秀萍不说话,全身在动弹。那姑娘被吓住了,赶紧去叫女主管和她的丈夫。女主管和丈夫起来一看,马秀萍是煤气中毒了。本来,这夫妻俩早已合计好了,在元旦前,把马秀萍卖给人贩子。从马秀萍到这儿不久,他们就起了歹心,但他们发觉这女孩儿很敏感,性格也不温顺,不敢随意下手。女主管给丈夫说:“赶快将她送到医院里去。”女主管的丈夫在马秀萍的脸庞上摸了摸,他说:“你先别急,我出去弄一辆三轮车来。”不一会儿,女主管的丈夫将三轮车蹬来了,他将马秀萍抱上了三轮车,盖上了一床被单,三轮车蹬进了寒冷而幽暗的冬夜。
  凌晨六点后,女主管的丈夫回来了,三轮车上不见了马秀萍。女主管问丈夫:“那女孩儿咋样?”丈夫说:“我把她处理了。”女主管有点吃惊:“咋处理了?”丈夫说:“她已经死了,你送到医院去,还想赔一条人命?”“这可咋办呀?”“谁问都不知道这个女孩儿,记住。明天把那个也弄走,多少给些钱弄走,咱另外雇人。”女主管咬咬牙,点了点头,她的双层下巴像多余的一张嘴巴翕动着。
  马秀萍第二天苏醒时才发觉,她躺在一块麦地里。当时,她确实是死了,没有呼吸,没有脉搏,幸亏,女主管的丈夫将她拉到了西郊的麦地;幸亏,三轮车绕着小道走,一路颠簸着,不然,她是死定了。她只记得,她从床上爬下来,没有爬到门跟前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女主管的丈夫将马秀萍拉到了西郊,先是放到了火车的车轨上,几分钟过去了,不见来车,他似乎觉得这样做会留下把柄,又将她抱进了三轮车,一直向西拉。到了田野上,他想找一眼水井,将她投进去,可是,摸黑找了半晌,找不见,他怕耽搁久了被人瞧见,就将她抛进麦地里,回城去了。
  后来,马秀萍糊里糊涂地上了那辆客运车,身上被女主管的丈夫掏得分文不剩,她担心的是车主叫她买票。令她暗自庆幸的是卖票的那个小伙子没叫她买票。她又问了一遍:“这车是不是向西走?”回答是一样的:“向西。”她只有一个念头,回凤山县去,至于说回去后怎么办,她没有多想,回去后再说吧。使她蹊跷的是,这车上除过司机和卖票的小伙子,只有她一个乘客,她不由得有了疑虑,再问了一遍:“这车去凤山县吗?”“去,咋不去呢?你看这不是向西走吗?”冬日里即将落下去的又红又大的太阳就在车窗前面,车朝着太阳开去了。只要向西走,她就放心了。她又饥又渴,当那售票小伙子把一块面包皮给她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接住了,几口吞了下去,又喝了一瓶人家给她的饮料。她尝不出那面包皮和饮料是什么味道,饿极了,就是面包皮里有毒药,她也会吃下去的。没多一会儿她就有点瞌睡。她走到后排去躺在了长长的座位上。

  一觉睡醒,马秀萍爬起来一看,冬日的太阳黄黄的,挂在中天,四面是山,山头像田广荣的秃顶一样光,满目的干枯苍凉。她没有喊叫,又闭上了眼睛,假装睡去了,她能感觉到,这车继续向西走。这山不是村子后面的雍山,也肯定不是陕北的土山。车早已过了凤山县,过了西水市。从西安到凤山是一马平川,哪里有山?这车肯定到了甘肃。她又落到了坏人手中了。这一次,她没有畏怯,是因为心里很清楚她遭遇了什么。她闭上眼睛想对策。最坏的办法是从车窗跳下去,摔死了就摔死了,死了也比让人贩子卖掉强。
  汽车到了一个山区小镇上,她先是拉开了车窗,然后,喊叫着要撒尿。售票的小伙子说:“你就尿在车厢里。”她不,她说她要解大手,小伙子说:“你再喊,就把你的嘴缝住。”她竭尽全力喊叫着。那小伙子提着一把扳手向她跟前走。她说:“你不要过来,你再走一步,我就从车上跳下去了。”她的头已探出了窗外。那小伙子只好退到原来的位置上。她说:“求求你们了,叫我下去解个手。”汽车停在了一个厕所跟前。不是那两个人动了恻隐之心,而是怕她从车上跳下去。她下了车,司机和售票员跟在了她的身后。她进了厕所,那两个男人就守在厕所外面。她一进去,就给一个刚解毕手的女人跪下去了,求那女人能帮一帮她,她简略地说了一遍她的遭遇。那女人在厕所里看了看,把她扶上了厕所的隔墙,她翻到了男厕所,从男厕所出来,拼命地奔跑。那两个男人在厕所外面等了十几分钟,帮她逃走的女人从厕所里出来了,他们问那女人,见没有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女人说她在里面。等那两个男人闯进女厕所时,她早已没了踪影。她逃进附近一家居民的院子里躲起来了。
  马秀萍一路要饭吃,从甘肃的武都回到了西水市。她偷吃过人家的生豆子、玉米棒;晚上蹲过破窑洞,钻过麦草垛子。半个月后,她到了西水市。
  永达哥,你不知道,当我到了西水市后,我趴在渭河畔,哭了大半天。我真想一头扑进渭河里,冬天的渭河已是水瘦河窄了,我就是跳下去也淹不死。我擦干了眼泪爬起来。在西水市,我做过小偷,给餐馆里端过盘子,捡过垃圾,做过小买卖,后来,就摆了一个专卖鞋的摊子。我的鞋是从西水市的一家鞋厂里取来的,在取鞋的过程中,我认识了鞋厂的厂长,厂长是个中年女人,老家是四川人,她知道了我的身世之后,帮助了我。这几年我经历的事情要写出来,恐怕能写一本书,以后有机会再详细地给你说吧。现在,你只要知道,马秀萍死过一次,但没有死去,她思念你。我问你一件事,你还是单身一人吗?
  读完信,祝永达仿佛看见了他又和马秀萍相遇的情景,又是在那棵白皮松下。马秀萍迎面而来了,长长的睫毛眨动了一下,用很严肃的口气问他:你还是单身一人吗?当然,他没有任何必要隐瞒她。是单身一人,一个老光棍汉。她笑了:不是老光棍,是小光棍。她肯定会这么说的,说他还年轻。
  对于他的婚事,父母亲比他自己还着急,提说过几个女人包皮括几个姑娘家,都没有成事,这事就一年又一年地拖下去了。祝永达对婚姻没有苛求,他只希望找一个能和他活人过日子的女人,找一个他爱的女人。未来的女人究竟是谁,这还是个未知数。他还不敢想娶马秀萍为妻。在他的心目中,这姑娘太圣洁了,太美丽了,他不般配。
  祝永达正在沉思着,田广荣开开办公室门进来了。祝永达急忙收拾了信,拿起了一张报纸。尽管田广荣看得出祝永达在掩饰什么,却装做什么也没觉察到。
  “永达,马子凯找过你没有?”
  “没有。啥事?”
  “我刚从马子凯那里来,老汉被孙子气倒了。”
  “孙子咋了?”
  “宏科考了三年,没有考上大学,林科连高中也没考上。老汉叫宏科再复习一年,这娃不听他爷的话,领上一个女同学满世界地胡逛去了。”
  “他对孙子太娇惯了,抱的希望也太大了。”
  “我看马子凯是想叫他的孙子能成为当年的马子凯。”
  “老马未必就有这个想法。”祝永达放下了报纸,“你来得正好。下午准备开支委会,乡政府叫咱去西水市考察企业,咱研究一下。”
  “你看着办。”
  田广荣挂着副书记的名,对他没有利的任何事情都不参与。他像一个观众一样站在下边看祝永达表演,希望有朝一日能看见他出丑。
或许您还会喜欢:
太阳黑子
作者:佚名
章节:56 人气:2
摘要:第一章一月光灰蒙蒙地照在黑色海滩上,最明亮的那一阵子,还不如一些夜泳的女孩的身体皎白闪耀。今天的潮水是二十一点,所以,环岛路沿路海滩夜泳的人很多。因为夜色掩护了天空的变脸,等游泳的人们感到海水、天水忽然密集交混,才恓惶地扑爬上岸。海滩上响起一片被雨打烂似的、此起彼伏的呼应声。高高的海岸线上,环岛路蜿蜒。三个男人闯过红胶质的人行道,拉开刚停在黑色车道上一辆的士车门。 [点击阅读]
我的团长我的团
作者:佚名
章节:50 人气:2
摘要:我在长江之南的某个小平原上抖抖索索地划拉着一盒火柴,但总是因无力而过度用力,结果不仅弄断了火柴梗子,还让满盒的火柴干戈寥落撒了半地。我只好又从脚下去捡那一地的火柴梗。我——孟烦了,二十四岁,今国军某支所谓新编师之一员,中尉副连长。我无力又猛力地划着火柴,这次我让整个空火柴盒从手上弹出去了。于是我再用抢命般的速度抢回地上那个火柴盒。“烦啦你个驴日的!连根火柴也日不着啊?!”我想起了我屡被冒犯的官威。 [点击阅读]
棋王
作者:佚名
章节:4 人气:2
摘要:车站是乱得不能再乱,成千上万的人都在说话。谁也不去注意那条临时挂起来的大红布标语。这标语大约挂了不少次,字纸都折得有些坏。喇叭里放着一首又一首的语录歌儿,唱得大家心更慌。我的几个朋友,都已被我送走插队,现在轮到我了,竟没有人来送。父母生前颇有些污点,运动一开始即被打翻死去。家具上都有机关的铝牌编号,于是统统收走,倒也名正言顺。我虽孤身一人,却算不得独子,不在留城政策之内。 [点击阅读]
沉重的翅膀
作者:佚名
章节:17 人气:2
摘要:一令人馋涎欲滴的红菜汤的香味,从厨房里飘送过来。案板上,还响着切菜刀轻快的节奏。也许因为身体已经恢复了健康,叶知秋的心情就像窗外那片冬日少有的晴空,融着太阳的暖意。发了几天烧,身子软软的,嘴里老有一股苦味,什么也吃不下去。厨房里送过来的香味,诱发着叶知秋的食欲。她跟许多善良的人一样,一点儿顺心的小事,都会使她加倍地感到生活的乐趣。 [点击阅读]
莫言《天堂蒜薹之歌》
作者:莫言
章节:24 人气:2
摘要:莫言十九年前,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一件极具爆炸性的事件——数千农民因为切身利益受到了严重的侵害,自发地聚集起来,包皮皮围了县政府,砸了办公设备,酿成了震惊全国的蒜薹事件——促使我放下正在创作着的家族小说,用了三十五天的时间,写出了这部义愤填膺的长篇小说。在初版的卷首,我曾经杜撰了一段斯大林语录:小说家总是想远离政治,小说却自己逼十近了政治。 [点击阅读]
金瓯缺
作者:佚名
章节:41 人气:2
摘要:序写历史小说有写历史小说的困难。不熟悉史实,则不会原原本本地写成有条有理、丝丝入扣的文章。姚雪垠同志的《李自成》就是在刻苦钻研的基础上,搜罗了大量的资料,用去伪存真、剔异求同的科研手法才理出一个线索来的,所以历史知识就是最基本的一个必要条件。 [点击阅读]
鲁迅《呐喊》
作者:鲁迅
章节:38 人气:2
摘要:《呐喊》是鲁迅1918年至1922年所作的短篇小说的结集,作品真实地描绘了从辛亥革命到五四时期的社会生活,揭示了种种深层次的社会矛盾,对中国旧有制度及陈腐的传统观念进行了深刻的剖析和比较彻底的否定,表现出对民族生存浓重的忧患意识和对社会变革的强烈愿望。这部小说集于1923年8月由北京新潮出版社出版,集中有《狂人日记》、《药》、《明天》、《阿Q正传》等十四篇小说,出版后得到很大回响。 [点击阅读]
鲁迅《彷徨》
作者:鲁迅
章节:15 人气:2
摘要: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村镇上不必说,就在天空中也显出将到新年的气象来。灰白色*的沉重的晚云中间时时发出闪光,接着一声钝响,是送灶的爆竹;近处燃放的可就更强烈了,震耳的大音还没有息,空气里已经散满了幽微的火药香。我是正在这一夜回到我的故乡鲁镇的。虽说故乡,然而已没有家,所以只得暂寓在鲁四老爷的宅子里。他是我的本家,比我长一辈,应该称之曰“四叔”,是一个讲理学的老监生。 [点击阅读]
Q版语文
作者:佚名
章节:31 人气:2
摘要:从前啊,有一片大森林。森林里住着七个白雪公主和一个小矮人,而且白雪公主们爱穿着高叉泳衣去打猎(哎呀,不好……不好意思啊,作者又跑题了。真是低能且变态!)。森林里住着一只美若天仙的猪妈妈,(听猪五郎说的)猪妈妈生了三只可爱的猪娃娃。猪娃娃一天天长大了,猪妈妈想,该是他们独立生活的时候了。猪长大了,都是要独立谋生的。于是在孩子们生日这天,她把三只小猪叫到身边。 [点击阅读]
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作者:三毛
章节:18 人气:2
摘要:三毛,我亲爱的女儿:自你决定去撒哈拉大漠后,我们的心就没有一天安静过,怕你吃苦,怕你寂寞,更担心你难以适应沙漠的日常生活。但每次接你来信好像都在天堂,心情愉快,对生活充满信心。物质上的缺乏,气候的骤变,并没有影响你的情绪。我想可能是沙漠美丽的景色*深深地迷惑了你,夕阳中的蜃楼,一望无垠的黄沙,一向是你所神住。一旦投入其中,谁能体会?谁能领略?所以,这次你去撒哈拉,我和你父亲都没有阻止。 [点击阅读]
今生今世
作者:佚名
章节:52 人气:2
摘要:据胡兰成说,张爱玲在送给他的照片背面写道:“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世事沧桑,多年后我们知道胡兰成其人,读他的书,却是因为张爱玲的缘故。虽然这有违张爱玲的意愿:“利用我的名字推销胡兰成的书,不能不避点嫌疑。”(一九七七年九月八日致夏志清)在张所着《对照记》中,也压根儿不见他的踪影。 [点击阅读]
余华《活着》
作者:余华
章节:13 人气:2
摘要:前言一位真正的作家永远只为内心写作,只有内心才会真实地告诉他,他的自私、他的高尚是多么突出。内心让他真实地了解自己,一旦了解了自己也就了解了世界。很多年前我就明白了这个原则,可是要捍卫这个原则必须付出艰辛的劳动和长时期的痛苦,因为内心并非时时刻刻都是敞开的,它更多的时候倒是封闭起来,于是只有写作,不停地写作才能使内心敞开,才能使自己置身于发现之中,就像日出的光芒照亮了黑暗,灵感这时候才会突然来到。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