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51。。。
轻松的小说阅读环境
Site Manager
春潮 - 第42回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这条小道不久就变成一条羊肠小径,最后完全消失了,横在前面的是一条小沟。萨宁提议往回走,可是玛丽娅-尼珂拉耶芙娜却说:“不!我要进山!我们一直走吧,像鸟儿一样飞翔”——说着纵马一跃跨过了小沟。萨宁也跳了过去。沟的对面展现出一块草地,起先是干的,尔后变得湿润,再后完全成了沼泽:到处渗水,出现一个个的水洼。玛丽娅-尼珂拉耶芙娜故意叫马在水洼里走,大声笑着说:“让我们开心开心吧!”
  “您知道什么叫踩着水坑打猎吗?”她问萨宁。
  “知道。”萨宁回答。
  “我的舅舅是带着狗打猎的,”她接着说,“我跟他一块出去过——那是在春天。真有趣!现在我和您不也是——踩在水里吗?但是我看到:您是个俄国人,却想娶个意大利女人。正是这个——构成了您的不幸。这是什么?又是沟?跳!”
  马是跳了过去——但是玛丽娅-尼珂拉耶芙娜的草帽却从头上落了下来,使她的头发披散到她的肩膀上。萨宁想下马去捡草帽,可是她喊住了他:“别动它,我自己来。”她从马鞍上俯下身,用马鞭的把手勾住了面纱,当真把草帽捡了起来,戴到了头上,可是并不把头发整理好,却又向前飞奔而去了,甚至还狂呼大叫着。萨宁和她一起肩并着肩奔驰,肩并着肩一起呼叫,穿过篱笆小溪,陷进去又拔出来,跑到山脚下,跑上山岗,朝着她的脸看。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啊!它的一切仿佛都是开放的:眼睛开放着,贪婪、明亮而粗犷;嘴巴、鼻孔也开放着,而且贪婪地呼吸着;她直视前方,凝神注视自己眼前的事物,似乎想把目光所及的一切,无论大地、天空、阳光乃至空气,统统置于她的意志之下;她感到遗憾的只有一点:危险已经不多——还得要把它们一一征服!“萨宁!”她喊着,“这不像在毕尔格①的《莱诺勒》里吗?只不过您没有死——嗯?没有死?……我也活着!”有一种无可阻遏的力量正在奔放出来。这不是一位女骑士在纵马驰骋——这是年轻的女性的人马神——半兽半神的怪物——在跳跃,而在那些被她的狂暴践踏过的文明而有教养的地方人们都为之惊愕!
  ①毕尔格(1747-1794)德国诗人,“狂飚突进”思想的代表人物,法国革命的拥护者。《莱诺勒》是他模仿英国民谣的形式创作的叙事歌谣,描写一个少女控诉“七年战争”夺去了她的未婚夫。
  玛丽娅-尼珂拉耶芙娜终于把她那匹浑身是汗、口吐白沫的马停了下来;它悠然自得地在她的胯下步态不稳地走着。而萨宁的那匹强壮而笨重的公马断断续续地喘着气。

  “怎么,过瘾吗?”玛丽娅-尼珂拉耶芙娜以一种优美的调子低声问他。
  “过瘾!”萨宁兴奋地说,他全身的热血沸腾起来。
  “等一等,过瘾的事还在后头哩!”她伸出手来,手上的手套已经绽开。
  “我说过要带您到树林里去,到山上去……这不就是山吗?——果然,距离骁悍的骑士们飞奔而至的地方大约二百步远处,蜿蜒着一条被高高的森林覆盖的山岭。看,有路。走——到前面去。不过得慢慢儿一步步走。该让马匹休息一会儿。”
  他们骑马而行。玛丽娅-尼珂拉耶芙娜用手使劲一甩,把头发抛到后头。然后看看自己的手套,把它脱下来。
  “手会有皮革的气味的,”她说。“您难道不要紧吗?啊?……”
  玛丽娅-尼珂拉耶芙娜微笑着。萨宁也微笑着。这场狂奔疾走似乎使他们彼此终于接近,友好起来。
  “您几岁?”她突然问。
  “二十二。”
  “不可能吧?我也二十二岁。正是青春华年。就加在一起也远没有到老年。可是真热啊。怎么样,我的脸红吗?”
  “像罂粟花一样地红!”
  玛丽娅-尼珂拉耶芙娜用手帕擦脸。
  “只要到了林子里就好了,那里会凉快的。像这样的老林——简直是我的老朋友,您有朋友吗?”
  萨宁想了想。
  “有……但是很少。真正的朋友没有。”
  “可我有,真正的——不过不是老朋友。这也是朋友——这匹马。看它多么小心地载着你!啊,这里真好!难道我后天就要去巴黎?”
  “是啊……难道?”萨宁接上去说。
  “而您要去法兰克福?”
  “我一定得去法兰克福。”
  “唉,有什么办法呢——上天保佑您!但是今天是属于我们的……我们的……我们的!”
  马匹到达林间空地后继续走到了里面。森林从四面八方把宽阔而柔和的浓荫铺在他们身上。
  “啊,这里简直是天堂广玛丽娅-尼珂拉耶芙娜大声赞叹说。“萨宁,再进去,继续往荫影里去!”马匹静静地向着“荫影的更深处”前进,轻摇慢摆地,有时打着鼻鼾。他们走的那条路突然拐到一边,伸入一个非常狭窄的山谷。帚石南、蕨薇和松香的气息,还有去岁的枯枝败叶的腐霉气息,交织起来迎着他们扑鼻而来,——醇厚而醉人。陡峻的巨石的裂缝里透出一股股强烈的清新凉气。小道的两旁岗峦嵯峨,到处披覆着绿色的苔藓。

  “停一下!”玛丽娅-尼珂拉耶芙娜大声说。“我想在这块鸭绒般的绿茵上歇一会儿。您帮我下马。”
  萨宁跳下来跑到她跟前。她撑着他的肩膀一下子跳到地上,在一处铺满青苔的高地上坐下来。他立在她面前,手里握着两匹马的缰绳。
  她抬眼望着他……
  “萨宁,您会忘记吗?”
  萨宁想起了昨天的事……在马车里:
  “这什么意思——是问题……还是责备?”
  “有生以来我没有在任何方面责备过任何人。可是您相信媚术吗?”
  “怎么?”
  “媚术——就是我们的歌子里唱的那个,您是知道的。俄国民间歌曲里唱的那个?”
  “啊!我懂了,您说的是什么……”萨宁支吾着。
  “是的,就是这个。我相信……您也相信。”
  “媚术……妖法……”萨宁重复着说,“世界上什么都可能。我以前不相信,现在也相信了。我变得连自己也认不出来了。”
  玛丽娅-尼珂拉耶芙娜想了想——回过头来。
  “我觉得好像这块地方挺熟似的。萨宁,您看,在那棵大橡树后面竖着一个红色的大十字架吗?是不是?”
  萨宁向那边走了几步。
  “是的。”
  玛丽娅-尼珂拉耶芙娜得意地笑了一下。
  “啊,好啦!我知道我们在哪里了。我们还没有迷路。是什么在响?砍柴的声音吗?”
  萨宁向密林里望去。
  “是的……那里有个老头在砍干树枝。”
  “得把头发理好,”玛丽娅-尼珂拉耶芙娜说。“要不让人看见了会说闲话的。”她摘下帽于,开始梳理自己的长辫子……无声而庄严地。萨宁站在她跟前……她那苗条的身段在衣衫暗淡的皱裥下面清楚地显现出来,那些皱裥上满是不知哪里粘来的苦藓毛毛。
  萨宁背后,有一匹马突然颤抖一下;他自己也不由自主从头到脚打了个冷战。他心里乱纷纷的——神经像琴弦一样绷得紧紧的。他说得对,他连自己也认不出来了……他真的被妖术迷住了。他的整个身心被一个……一个念头,一个愿望所充塞。玛丽娅-尼珂拉耶芙娜把透视一切的目光投向他。
  “好,现在样样都如意了,”玛丽娅-尼珂拉耶芙娜戴上帽子说。“您不坐下吗?就坐在这里!不,等一等……别坐下来!这是什么?”
  一阵闷沉沉的震动声沿着林木的顶端,顺着林间的空气滚滚而来。
  “是雷声吗?”

  “好像是真的打雷了。”萨宁回答。
  “好哇,这可是大喜事啊!简直是喜事!就差这个了!”沉闷的轰隆声又一次响起来,响起来又隆隆地消失下去。“好哇!再来一下!记得吗,昨天我对您说的《埃涅阿斯纪》,他们不也是在森林里遇上雷雨吗?不过得准备动身了。”她迅速站起来。“您把马拉过来……托我的手一把。就这样。我身体并不重。”
  她像鸟一样飞到马鞍上,萨宁也上了马。
  “您——回家去?”他用迟疑的声音问。
  “回家?!”她慢慢地说,并抓起马僵。“跟我走。”她几乎是粗暴地命令说。
  她出来上了路,经过红色十字架,走下谷地,到达叉路口,向右拐弯,又走上山去……显然她认得这条路通到哪里——而这条路却越来越深地向森林的深处延伸过去。她什么话也不说,也不回头来看;她不顾一切地向前走去——他驯服地乖乖跟着她走,在僵滞的心灵里没有一丁点儿意志的火花。天开始飘下零星的雨滴。她加快她的马匹的步伐——他也毫不落后。终于透过枞树丛的浓密绿荫,在灰暗的山崖下面,出现了一间简陋的守林用的小屋,荆条编成的墙上安着一扇低矮的门。玛丽娅-尼珂拉耶芙娜驱马穿过灌木丛,跳下马来——于是突然走到门口,向萨宁回过头来说:“埃涅阿斯!”
  四个小时以后,玛丽娅-尼珂拉耶芙娜和萨宁,由在马鞍上打瞌睡的跟班陪同,回到维斯巴顿,来到旅馆里。波洛索夫先生迎接了自己的夫人,手里拿着给管家的信。但是当他比较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以后,脸上现出了某种不满的神色——甚至自言自语说:
  “当真我输了吗?”
  玛丽娅-尼娅拉耶芙娜只是耸了耸肩。
  而在同一天,两个小时以后,萨宁在自己的房间里,站在她的跟前,仿佛丧魂落魄一般仿佛死去了一样……
  “你到底去哪里?”她问他。“去巴黎——还是法兰克福?”
  “我跟你去你要去的地方——只要你不赶我走,我总跟着你。”他绝望地回答,伏在自己占有者的双手上。她抽出双手,把它们放在他头上,用所有的十个指头来抓他的头发。她徐徐地梳理着绞弄着这些柔顺的头发,自己则挺直了身子,一缕洋洋得意的笑意像蛇似的掠过唇间——而眼睛,那双大而亮得发白的眼睛,则流露出一种残忍的迟钝的神色和对胜利的满足。鹞鹰在用爪子撕裂捕获的兔子时,它的眼睛常常是这样的——
或许您还会喜欢:
邦斯舅舅
作者:佚名
章节:32 人气:2
摘要:一谈及巴尔扎克,人们首先会想到他的《高老头》、《欧叶妮·格朗台》、《幻灭》,而《邦斯舅舅》恐怕就要稍逊一筹了。然而,我们却读到了也许会令中国读者意外的评论。安德烈·纪德曾这样写道:“这也许是巴尔扎克众多杰作中我最喜欢的一部;不管怎么说,它是我阅读最勤的一部……我欣喜、迷醉……”他还写道:“不同凡响的《邦斯舅舅》,我先后读了三、四遍,现在我可以离开巴尔扎克了,因为再也没有比这本书更精彩的作品了。 [点击阅读]
阿加莎·克里斯蒂自传
作者:佚名
章节:11 人气:2
摘要:1我以为,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有一个幸福的童年。我的童年幸福快乐。我有一个可爱的家庭和宅院,一位聪颖耐心的保姆;父母情意甚笃,是一对恩爱夫妻和称职的家长。回首往事,我感到家庭里充满了欢乐。这要归功于父亲,他为人随和。如今,人们不大看重随和的品性,注重的大多是某个男人是否机敏、勤奋,是否有益于社会,并且说话算数。至于父亲,公正地说,他是一位非常随和的人。这种随和给与他相处的人带来无尽的欢愉。 [点击阅读]
魔山
作者:佚名
章节:26 人气:2
摘要:一《魔山》是德国大文豪托马斯·曼震撼世界文坛的力作,是德国现代小说的里程碑。美国著名作家辛克莱·刘易斯对《魔山》的评价很高,他于一九三○年看了这部书后曾说:“我觉得《魔山》是整个欧洲生活的精髓。”确实,它不愧为反映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欧洲社会生活的百科全书。一九二九年托马斯·曼获诺贝尔文学奖,《魔山》起了决定性作用,这是评论界公认的事实。二关于托马斯·曼,我国读者并不陌生。 [点击阅读]
魔戒第一部
作者:佚名
章节:22 人气:2
摘要:天下精灵铸三戒,地底矮人得七戒,寿定凡人持九戒,魔多妖境暗影伏,闇王坐拥至尊戒。至尊戒,驭众戒;至尊戒,寻众戒,魔戒至尊引众戒,禁锢众戒黑暗中,魔多妖境暗影伏。※※※当袋底洞的比尔博·巴金斯先生宣布不久后会为自己一百一十一岁大寿举行盛大宴会时,哈比屯的居民都兴奋的议论纷纷。比尔博不但非常富有,更是个特立独行的奇人。 [点击阅读]
七钟面之谜
作者:佚名
章节:34 人气:2
摘要:第一章早起那平易近人的年轻人,杰米·狄西加,每次两级阶梯地跑下“烟囱屋”的宽大楼梯,他下楼的速度如此急速,因而撞上了正端着二壶热咖啡穿过大厅的堂堂主仆崔威尔。由于崔威尔的镇定和敏捷,幸而没有造成任何灾难。 [点击阅读]
他们来到巴格达
作者:佚名
章节:26 人气:2
摘要:一克罗斯毕上尉从银行里走出来,好象刚刚兑换完支票,发现自己存折上的钱比估计的还要多一些,因此满面春风,喜气溢于形色。克罗斯毕上尉看上去很自鸣得意,他就是这样一种人。他五短身材,粗壮结实,脸色红润,蓄着很短的带军人风度的小胡子,走起路来有点摇晃,衣着稍许有点惹人注目。他爱听有趣的故事,人们都很喜欢他。他愉快乐观,普普通通,待人和善,尚未结婚,没有什么超凡拔群之处。在东方,象克罗斯毕这样的人很多。 [点击阅读]
以眨眼干杯
作者:佚名
章节:14 人气:2
摘要:她有个大目的1以深蓝色的蓝宝石为中心,围绕镶嵌着一圈小小的钻石。把这些宝石连接到一起的,是灿灿发光的黄金。卖点在于其非凡的品质。项链、挂坠、耳环、再加上一对手镯,共计七千四百三十万日元。旁边是一条用红宝石、钻石和水晶组合而成的项链,二千八百万日元。耳环,一千万日元--双层玻璃的背后,仿佛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一颗小小的石头,其价格甚至要超过一个大活人。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它们是那样地耀眼夺目。 [点击阅读]
伊利亚特
作者:佚名
章节:32 人气:2
摘要:《荷马史诗》是希腊最早的一部史诗,包括《伊里亚特》和《奥德赛》两部分,相传是由盲诗人荷马所作,实际上它产生于民间口头文学。伊里亚特(ΙΛΙΑΣ,Ilias,Iliad,又译《伊利昂记》,今译《伊利亚特》。)是古希腊盲诗人荷马(Homer,800BC-600BC)的叙事诗史诗。是重要的古希腊文学作品,也是整个西方的经典之一。 [点击阅读]
你好忧愁
作者:佚名
章节:18 人气:2
摘要:这种感情以烦恼而又甘甜的滋味在我心头索绕不去,对于它,我犹豫不决,不知冠之以忧愁这个庄重而优美的名字是否合适。这是一种如此全面,如此利己的感觉,以至我几乎为它感到羞耻,而忧愁在我看来总显得可敬。我不熟悉这种感觉,不过我还熟悉烦恼,遗憾,还稍稍地感受过内疚。今日,有什么东西像一层轻柔的、使人难受的丝绸在我身上围拢,把我与别人隔开。那年夏天,我对岁。我非常快乐。“别人”指的是我父亲和他的情妇艾尔莎。 [点击阅读]
元旦
作者:佚名
章节:7 人气:2
摘要:“她过去很坏……一向如此,他们常常在第五大道旅馆见面。”我母亲这么说,好像那一越轨的情景增加了她所提起的那对男女的罪过。她斜挎着眼镜,看着手里的编织活,声音厚重得嘶嘶作响,好像要烤焦她毫不倦怠的手指间编织的雪白童毯一样。(我母亲是一个典型的乐善好施的人,然而说出的话却尖酸刻薄,一点也不慈善。 [点击阅读]
关于莉莉周的一切
作者:佚名
章节:19 人气:2
摘要:自从那次涉谷四叶大厦现场演唱会结束之后,已经过了三个月。在这几个月中,事件的余波依旧冲击着莉莉周。 [点击阅读]
再次集
作者:佚名
章节:10 人气:2
摘要:昆虫的天地卡弥尼树的枝丫,悬曳着露水打湿的坚韧的蛛丝。花园曲径的两旁,星散着小小的棕色蚁垤。上午,下午,我穿行其间,忽然发现素馨花枝绽开了花苞,达迦尔树缀满了洁白的花朵。地球上,人的家庭看起来很小,其实不然。昆虫的巢穴何尝不是如此哩。它们不易看清,却处于一切创造的中心。世世代代,它们有许多的忧虑,许多的难处,许多的需求——构成了漫长的历史。 [点击阅读]
Copyright© 2006-2019.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