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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瓦尔特·惠特曼当我抓住你的手时,那不是由于害怕,而是因为在我周围的四面八方,突然涌来,在下面那些小伙子操练之处和跑步的坡上,在扎着帐篷的那块地方,以及南边、东南和西南角你所看到的各处,在山那边,在那些低地的对过,在林地那厢,在滨海一带,在泥潭中(如今填平了),突然重新爆发了,像八十五年前那样,但不是仅仅受到朋友们喝彩的检阅,而是一场战斗,我亲身参加过的哎,尽管是很久以前,可是我参加了那场大战,那时它就在这山顶上进行,就在这同一个地点。哎,就是这个地方,甚至此刻我这瞎眼还能看见那些坟墓中的人又聚在一块,岁月后退了,人行道和高大的住宅消失了,笨重的堡垒重新出现,带箍的老式枪炮又架了起来,我看见那一条条垒起的防线从河边向海湾延伸,我留心海上的远景,我注意斜坡和高地;我们曾在这些地方扎营,也是夏天这样的时令。说着我就记起了一切,我记起那个《宣言》,那是在这里宣读的,整个部队都排列着,在这里向我们宣读,将军周围罗列着他的参谋人员,他站在当中,他举起他那出鞘的宝剑,那宝剑全军都看得见,在太阳下银光闪闪。那时可是一个了不起的行动啊英国军舰刚刚到达,我们能够俯瞰它们停泊的那个海湾,以及那些满载着士兵的运输舰。几天以后他们就登陆了,会战开始了。那时运来与我们作战的多达两万人,那是一支装备着优良大炮的精兵。此刻我不想讲整个战役,只讲一个旅在上午奉令前进,去对付那些穿红衫的敌军,我就讲那个旅,他们怎样勇敢地向前,他们面对死亡成功地坚持了多长的时间。你想那支迎着死亡挺进的队伍是些什么人呢?那是由最年青的人组成的一个旅,两千壮士,从弗吉尼亚和马里兰征集来的,他们大都与将军本人认识。他们以轻捷的步伐活泼地向戈瓦勒斯水域挺进,直到突然之间,出乎意料地,在当晚到达的穿过林地的隘道附近,前进的英国人从东面迂回过来,猛烈地射击,那个最年青的旅被切断了,陷入了敌人的掌握之中。将军就从这座小山上观望着他们,他们一次又一次拼死地战斗,企图杀出重围,然后他们收缩,集中,紧密地聚在一起,军旗在当中飘动,但是啊,周围山上的炮火使他们一批又一批地牺牲!那场屠杀哟,至今还使我心揪,我看见将军汗流满面,我看见他痛苦地绞扭着双手。同时英国人在设法引诱我们打一次阵地战,但是我们不想冒这样作战的危险。我们采取分散运动的战术,我们在几个点出击,可是每次都遭受损失,我们的敌人在推进,一步步取得优势,逼我们后退到这座山上的工事里,直到我们在这里转身奋战,他们才弃我而去。这就是那个最年青的旅、两千名壮士的结果,几乎全部留下在布鲁克林,回来的没有几个。那就是我的将军在这里打的第一仗,没有妇女们观看,也没有可供沐浴的阳光,结束时更无人喝彩,那时在这里可没有人鼓掌。我们只能在黑暗中,在雾里,在冷雨淋着的地面,那天晚上疲惫而沮丧地蟋伏在这里,而驻扎在我们对面不远的那许多傲慢的老爷在轻蔑地嘲笑,还能听到他们在宴饮碰杯,庆祝他们的胜利。第二天还是那样沉闷而潮湿,可是那天晚上雾散了,雨停了,我的将军,在敌人满以为手到擒来的时候,悄悄像个幽灵般撤走了。我看见他在河边,他在火把照着的渡口下首,正督促运载兵员的船只;我的将军等待着,直到所有的士兵和伤员都过河了。那时候(恰恰在日出之前),我这双眼睛才最后一次地向他注视。旁的人个个都满怀忧伤,许多人无疑在考虑投降。然而我的将军在我面前走过时,当他站在他的船上,眺望新升的太阳,我看到了一种与投降相反的意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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