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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分手的理由 - 第10章 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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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之间新年就快到了,医院也跟着忙碌起来。天气严寒,感冒的病患激增,固然是主要因素,人们忙于参加忘年会或圣诞晚会,引起暴饮暴食的后遗症,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甚至连修平隶属的整形外科,也涌人大批的病患,以及滑雪时意外受伤的病患。
  从迈人十二月开始一直到圣诞节为止,修平每天都排满了开刀手术,有一次医院居然在星期日电召他紧急支援。
  尽管如此忙碌,修平依然忙里偷闲,单是在十二月里就和叶子见了三次面。最后一次是在二十八号,他们在青山的某家餐厅吃过饭之后,就直接到温谷那家旅馆。
  虽然他们的关系曾经中断一段时期,但交往毕竟也有两年了,上旅馆开房间已经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他们两人理所当然地自动脱掉衣服,上床做爱,然后再把衣服穿上。这段时间内,他们几乎没有谈话,但是深入的结合已弥补言语的不足。他们双方面都了解,与其说些可有可无的话,倒不如以肉体表现热情来得更真切。
  当高潮过去时,便是一段寂静的反刍期,然后合而为一的肉体又再度分开。
  “最近你太太没有说什么吗?”
  性行为结束后,叶子显得非常愉快。
  她是个颇富心机的女人,喜怒不形于色,即使现在也以满不在乎的口吻询问她最关心的事。
  “我不会再和她不期而遇了吧?”
  叶子对着梳妆台梳头发,问道:
  “那次真的是巧合啦!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你尽管放心。”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吊儿郎当!”
  叶子瞪了修平一眼。
  “除非她委托侦探社调查,否则不可能知道我又和你在一起。”
  “你不要忘了哦!女人的直觉可是很敏锐的。”
  对于这一点修平也颇有同感,不过这一次他一点也不担心。
  “不会有问题的啦!”
  “你不要把事情看得那么简单。”
  “可是,上个礼拜和上上礼拜我都跟你见了面,回家后她不但什么都没说,看起来反而还满高兴的。”
  那两次修平回到家时,都已经快十二点了,芳子却以明快的声音欢迎他,还泡茶给他喝。
  “她已经不管我们的事了。”
  “说不定你太太在外面也有男朋友。”
  修平停了正在打领带的动作,叶子一边把头发往后梳,一边对着镜子笑着说:
  “生气了?”
  “没有……”
  “你太太通情达理异乎寻常,你可要注意。”
  “女人通情达理就代表她有外遇吗?”
  “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叶子虽然是开玩笑的口吻,修平却开始担心了,这一阵子,芳子采取万事宽容的态度,的确有点非比寻常。
  “我们已经彼此厌倦,所以她根本不在乎我在外面做了些什么。”
  “也许吧……”
  “你是不是看过她和其他男人在一起?”
  “我怎么可能知道你太太的事嘛!”
  看到修平失魂落魄的模样,叶子故意进一步地刺激他。
  “不过,如果我是你太太的话,我一定会找其他男人。”
  “她和你不一样。”
  “你那么有自信?”
  “女人红杏出墙,男人一定看得出来,因为她们的言谈举止会和以前不一样。”
  “可是,有的女人就是能做到让人家看不出来。”
  “就像你一样……”
  “才不呢?这一点你太太比我高明多了。”
  叶子说完后,便离开化妆台,走进浴室。
  目送她的背影,修平把领带调整好,穿上西装。
  叶子的口吻虽然有点挑拨离间的味道,可是修平的确不敢百分之百地肯定妻子没有红杏出墙。那次大吵之后,妻子变得谨言惧行处处小心,最近好像又恢复了过去的活力。前几天从京都出差回来,表现得就像个害羞的小女孩,肌肤的色泽也变得光滑许多。
  究竟是什么原因令芳子产生如此的转变呢?是工作意愿提高了,是发现丈夫崭新的另一面,还是又交了男朋友?
  信心十足的修平认为妻子的转变,乃缘于她发现了丈夫真正的魅力所在。无论如何,修平现在十分信任芳子。
  即使芳子真如叶子所说,在外面交了男朋友,修平也不想再像上次一样,当面质问她。那种大吵大闹的经验一次就够让人受不了,何况争吵根本就无济于事。
  目前,修平和芳子之间的情况还算顺利,他们结婚至今虽已十七年,但是除了新婚的头几年,大概只有现在是最稳定最和谐的时期了。
  修平相当满足于目前的状况,虽然这种想法有点自私。
  “你不要吓我嘛!”
  “你果然还爱着你太太。”
  如果希望继续这种情况的心态就是所谓的爱,修平就不得不坦白承认,但是他心里明白,这种爱的成份事实上已经淡到不能再淡了。
  “爱?哪有那么夸张。”
  “我们走吧!”
  叶子化好妆从浴室走出来。她那张妆化得比平时稍浓的脸蛋,丝毫看不出刚才她曾在床上放浪形海
  “年底之前我们大概没办法再碰面了。”
  “对啊!根本抽不出时间了。”
  “那么过年之后再见罗!”
  医院从三十号开始连续放一星期的假。
  “我们以后还是少见面。”
  “为什么?”
  修平慌张地挡在叶子面前。
  “因为我觉得这样可能比较好。”
  “拜托你跟我见面啦!”
  “你还想跟我见面吗?”
  “当然罗!”
  修平像个孩子似地点点头!逗得叶子笑了开来。
  “那我们元月二日见面好不好?”
  叶子又突然有点迫不及待。
  “元月二日我们姐妹约好了要回娘家,傍晚的时候就可以离开了。怎么样?是不是太快了?”
  “怎么会呢!只不过……”
  二号那天,医院的同事要到家里来,看情形只好延到三号了。
  “不行的话就算了。”
  “我们二号就是了。”
  “真的没问题吗?”
  “我会想办法的。你想,还有什么事是会比‘和你在一起’重要?”
  “讨厌!”
  叶子的心情又转好了,她用手拧扭修平的大腿。
  “刚好你提到这件事,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在这几天内和你太太同房哦!”
  “开玩笑!我和她已经好久没同房了。”
  “这么说,你太太不是太可怜了吗?”
  “不会啦!她已经习惯了。”
  “你那么自私,早晚会遭到报应。”
  修平又再度环顾四周,确定没有遗漏东西后就往走廊走,立刻搭上电梯,到一楼柜台算帐,并归还房间钥匙。
  走出旅馆,拐了一个弯之后就是人车喧嚷的闹市区,叶子随即拦了一辆计程车。
  “那么,我们明年再见了。”
  叶子这么一说,修平突然产生一种错觉,以为他们必须隔好久才能见面,事实上从今天到元月二日,还不到一个礼拜呢。
  “二号那天,五点在T旅馆的大厅见。”
  “知道了。”
  叶子点点头,坐上计程车扬长而去。
  新年就快到了,街上充满了喜气洋洋的热闹气氛,修平挤在人堆中,慢步走到涩谷,进人车站前的一个公用电话亭里。

  他一边念着广濑的电话号码,一边拨动话盘。拨通后,是广濑亲自接的。
  “我现在在涩谷,没有什么事吧?”
  “有哦!”
  “什么事?”
  “你太太死了。”
  “你说什么?”
  “开玩笑的啦!”
  这种玩笑怎么能随便乱开呢?修平气得真想破口大骂,但是,广濑是他今天晚上和叶子见面的挡箭牌,偏又得罪不起。
  “你已经和她分手了吗?”
  广濑降低了声量,可能他旁边有人。
  “刚刚分手。你记住,就说我们今天是在新桥吃饭,然后到银座的酒吧喝酒,知道吗?”
  “你大可不必这么小心,因为你太太根本没有打电话来问。”
  “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以备万一嘛!”
  “她假如真的想调查,你这样瞒是没有用的。”
  “我只是不想让她太震惊。”
  “那你干脆都不要做出对不起她的事。”
  “我办不到。”
  “你这样不是很矛盾吗?”
  广濑在电话那头叹气,修平立刻加以解释。
  “这一阵子我们处得很好哎!我外面有女人,觉得愧对芳子,所以处处讨好她,她也很了解我的心情,并没有追究这件事,我们的关系反而比以前和谐。”
  “和谐?你这样做对你太太不是不太公平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搞不好你太太在外面也有男人。”
  广濑说的话居然和叶子一模一样,修平不知道怎么回答,结果广濑又继续说:
  “不过,夫妻俩如果都能适当控制自己的婚外情,并维持夫妻之间良好的关系,倒是令人既羡慕又嫉妒哦!”
  “你指的是我和我太太吗?”
  “你们的情况我可不清楚,我是说真有那种夫妻的话,那实在太令人羡慕了。”
  “的确如此……”
  即使是深爱彼此的夫妻,相处时间一旦过长,势必会觉得愈来愈乏味,如果夫妻俩同时在外结交异性朋友,既能保持适当的紧张感,又能维系彼此的感情于不坠,岂不是太棒了?
  “现在再说‘夫妻是一体的’之类的话,就未免太假了。”
  “但是,我觉得不能和婚外情的对象陷得太深,是主要的先决条件。”
  “你们应该办得到才对。”
  “怎么说?”
  “这还不简单,你根本没有打算离婚,你太太也没有和其他的男人结婚的念头,不是吗?”
  “可是,万一自己的老婆陷进去的话,怎么办?”
  “放心啦!你老婆不会做出这种傻事,她可是比你聪明多了,在外面玩不会捅出纰漏的。”
  “喂!你客气点,我老婆可没有在外面乱搞哦!”
  “对不起。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你发现你老婆外面有男人,你会不会原谅她?”
  “事情没有轮到头上,我怎么知道。”
  “如果真的这样的话,你们不就扯平了吗。”
  广濑的话修平根本无法苟同,没想到他又以认真的口吻继续说道:
  “你们可以啦!”
  “什么可以?”
  “做一个新的实验啊!”
  “喂!你不要乱讲好不好?”
  “说真格的,如果你们实验成功的话,我一定羡慕死了。”
  修平回过头来,身后有人在等着打电话。是一对年轻的情侣,那个女的一直看着修平。
  “有一件事拜托你,二号那天晚上还是拿你来挡一挡。”
  “你二号那天要跟她见面啊?”
  “她说无论如何我都要抽空,所以……”
  “你是不是认真了?”
  “当然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真的吗?那我再帮你一次,过年你可要包皮个大红包皮给我哦!”
  “休想!”
  “随便你!”
  修平对着生气的广濑,说了句“改天请你吃饭!”便挂断电话。
  那么晚了,修平不想再挤电车,于是在车站前叫了一辆计程车,直接坐回家。
  他照例拿出钥匙自己开门,一走进客厅,就看到芳子和弘美并肩站在厨房里做事。
  “爸爸回来啦!”
  弘美虽然只是个高中生,声音却和妻子极为相似,看情形,如果再过十年,修平可能分不出她们两个人的声音了。
  突然间,修平对自己在外冶游,感到十分歉疚,立刻趋前和颜悦色地问道:
  “忙不忙啊?”
  “就快好了。”
  虽然只有一家三口,过年的时候芳子还是会亲自下厨做几道年菜,尽管都只是些像金团(捣碎白薯泥或扁豆的一种点心)、醋浸萝卜丝及火,火敦菜(把肉、青菜、酱油、酒、糖、木鱼粉混在一起细火慢)之类的一般应景菜,味道却相当不错,可能是学到了她母亲的真传。
  “你吃过饭了吗?”
  “家里的饭已经没有爸爸的份了。”
  芳子一问完,弘美立刻在一旁打岔,最近女儿反而比妻子管得紧。
  修平苦笑着走进书房,换上家居服,书桌上摆着一些白天寄到的信件和杂志。其中有一张讣文,是修平一个住在名古屋的同期校友寄来的,他的太太在一个月前因罹患乳癌而过世。
  修平突然想到,倘若芳子死掉的话,情况会变成什么样子?其造成种种的不便,诸如煮饭、洗衣、打扫,以互于鳏居的寂寞苦闷等等,根本不胜枚举。
  每当和广濑他们谈到“没有老婆的话……”,修平就会觉得人生顿时充满了希望,事实上,一旦真的面临这种情况,可能变得手足无措,搞不好有些男人会从此丧失生存的勇气呢!
  修平抱持着对妻子产生的微妙心理,走回客厅,她们两人已经把年菜准备好了,正在洗手。
  “要不要洗澡?”
  听到妻子明朗的声音,修平总算松了一口气。
  “不要……”
  “放年假的时候你打算和谁见见面?”
  “可能有两、三个医院的同事会来家里坐坐。”
  “哥哥他们说二号那天要来家里玩。”
  “二号啊?可能不行哦?”
  “有什么事吗?”
  “我可能会和广濑见面。”
  “可是,他们特地从静冈赶来。”
  修平的哥哥在静冈经营超级市场,既然他要来,妈妈当然也会跟着一块儿来。
  “不可以改在三号吗?”
  “哥哥说只有二号方便。”
  “那可不可以改在晚上呢?”
  芳子没有回答,径自走人卧房,隔了一会儿才走出来,消失在浴室里。
  修平只好拿起晚报来看,弘美却在这个时候走到他身边。
  “爸,你是不是跟妈说过我考大学的事?”
  弘美只有在请求别人的时候,才会采取低姿态。
  “妈妈一直反对,你能不能帮我再向她说情一次?”
  “可是,勉强为之的话,你不怕两头落空吗?”
  “我不管,你以前是站在我这边的。”
  弘美盘着腿坐在修平旁边,两手交叉抱着胸前。
  “你看你的坐相,我看你还是读女子大学比较妥当。”
  弘美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恢复正常的坐姿,然后看着修平,说道:
  “爸,你不可以太晚回来哦!”

  弘美开始反击了。
  “爸爸好坏。”
  “我哪一点坏?”
  “你看,从我放寒假回家到现在,你都没有和我吃过一顿饭。”
  “这一阵子我忙着参加年会,今天又和你广濑叔叔一起喝酒。”
  “说谎……”
  修平吓了一跳,赶紧回过头来,弘美神秘兮兮地瞪着他,
  “事实上是去约会对不对?”
  “约会?”
  “嘘!”
  弘美瞄了浴室一眼,问道:
  “爸,你是不是还和那个人在一起?”
  “哪个人……”
  “我在机场看到的那个人啊!”
  弘美的确在机场见过叶子,她没有对这件事提过半个字,不料却牢记在心。
  “爸,不管你和妈做什么,我都不在乎,只希望你们不要离婚。”
  修平实在没想到,一个高中女生竟说出如此成熟的话。
  “你为什么认为爸爸和妈妈会离婚。”
  “前一阵子,我有个叫野村的朋友,他爸妈突然离婚了,事前根本看不出任何征兆。”
  “你放心啦!”
  “真的吗?”
  修平感到非常惭愧,居然让女儿担这种心。
  “无论如何,请你们在我结婚之前一定要好好在一起。”
  “只要在你结婚之前好好在一起,就可以了吗?”
  “单亲家庭对我的工作和婚姻不是都有负面的影响吗?”
  原来弘美是在为自己打算,修平有点目瞪口呆,她却若无其事地喝着茶。既然如此,修平觉得自己也应该问个清楚才行。
  “你怎么知道爸爸今天是去约会?”
  “你看吧!果然是约会!”
  “不是啦-…是你这么说,我才……”
  “是妈妈说的啦!”
  “我问妈妈说要不要为你准备晚饭,妈妈说爸爸今天出去约会,不会回来吃。”
  “妈妈真的这么说吗?”
  “妈妈什么都知道了。”
  修平默默地看着浴室的门,心想:知道自己今天和叶子见面的,只有广濑一个人,他根本不可能背叛自己,向妻子密告,难道真的是女人的直觉吗?
  “妈妈怎么知道的?”
  “爸,你不可以小看妈妈,其实她很聪明的。”
  “我没有小看她啊!”
  “妈妈什么都懂,像爸爸这种简单的事根本瞒不了她。”
  “简单?”
  “对啊!即使是我,也知道爸爸在搞什么鬼。”
  “你胡说……”
  “你二号那天是不是也要和那个人见面啊?”
  “喂,不准你胡说!”
  “你放心啦!我会替你保守秘密,但是,你可不能太伤妈妈的心哦!”
  修平干咳了一下,然后站起来,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白兰地,倒在茶杯里。
  本以为自己手法高明,足以瞒天过海,事实上却早已露出马脚。修平连喝了两杯,却依然无法稳定情绪,此时,芳子从浴室里走出来。可能是洗过澡的缘故,她的气色显得相当好,开前襟的毛衣胸口露出白嫩的肌肤。
  “你还没睡啊?”
  芳子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往厨房走。
  “你真的不洗澡吗?”
  “对……”
  “棉被已经铺好了。”
  “今年过年我们全家一起出去旅行,好不好?”
  修平似乎想藉此举减轻自己的罪行。
  “你每年都作年菜,也非常辛苦,应该趁机出去玩一玩。”
  “可是,妈妈和你医院的同事不是都要来吗?”
  “跟他们说我们要出去玩,不就得了?”
  “那么,我们和奶奶他们一起出去玩好了。”
  弘美在一旁提议。
  “我们可以在元月二、三号那两天出发。”
  修平特别强调二号和三号,以示自己的清白,然后站起来,说道:
  “我要去睡了。”
  他从书房拿出一本相当于安眠药的围棋范本,走进卧房,扭开枕头边的台灯,发现两床棉被之间还是有缝隙。
  回想起来,从第一次注意到缝隙的存在直到现在,转眼间已过了一年,起初修平以为只是偶发事件,后来才知道那是妻子有意的行为。
  两床棉被之间缝隙的宽窄,每天都有所不同。到目前为止,分得最开的一次是芳子在机场撞见叶子的那个晚上,相距大约有五十公分远。后来,这个缝隙虽然始终存在,但距离却逐渐缩小,现在如果由上往下看,已经快看不出来了。
  修平脱掉睡袍,慢慢地躺进被窝里。他把脚伸往妻子被窝方向,随即触到榻榻米粗糙的表面,宽度大约只有十公分,自从发现缝隙至今,今天可能是距离最小的一次。
  修平把脚跟在榻榻米上来回轻搓,突然想起弘美说过的话。
  “妈妈说爸爸今天是去约会。”
  倘若妻子果真知道自己和叶子见面的事,那么缝隙的缩小又代表什么意义呢?是表示她已不在乎自己在外面做些什么,还是只要逢场作戏,她就会睁一眼闭一眼?
  修平在微暗的光线中思索着,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正如气象局的预报,过年期间天气都相当稳定温和。
  修平在三十号那天出外打了一下午的高尔夫球,不过除夕夜和元旦倒都是在家度过。
  根据修平儿时的记忆,元旦当天你父总是显得极为慎重。清早起来立即穿上不轻易出笼的的日本式大礼服,在神坛上供奉水酒,然后合掌祈祷。全家人都跟着父亲依样画葫芦,再一一向父亲说几句新年的吉祥话。
  “恭贺新禧,今年请多加照顾。”
  听到这些话之后,父亲就缓缓地对我们点头致意。
  幼年时期,修平总是担心自己无法顺畅地把这些话一口气说完,进人大学之后,他开始对父亲过于慎重的态度,感到有些不满。
  然而,长年的习惯已经成为一种固定的模式,一旦缺乏这些例行仪式,修平就觉得缺乏过年的气氛。
  反观速见家里现在过年的情况,实在是简单多了。
  先别说别的,在修平家里根本找不到神龛或佛坛。因为住在公寓里不易挪出空间放置神龛,至于佛坛,则设在静冈的兄长家里。既然没有供奉水酒和参拜的场所,那些例行仪式自然就免了,何况,让他们一家三口穿上大礼服中规中矩地互道新年快乐,也未免太慎重其事了。
  因此,元旦的早上,妻子只在吃饭之前,对修平说一声“新年快乐”,而修平本人还穿着睡衣,坐在餐桌边的椅子上,一点威严的样子也没有。
  这也无怪乎父权曾日益低落。修平认为各家各户设置神龛是恢复父权的先决条件,对于这个看法,广濑也深表同感。
  然而,在现实生活里,修平和广濑始终没有在家中摆设神龛。他们担心此举将被人讥笑为思想落伍,再说,企图以神龛恢复父权的想法实在太天真了。
  尽管如此,当芳子为自己倒酒,以及弘美收到压岁钱,欢天喜地道谢时,修平总算还能感觉到一丝丝过年的气氛。
  元旦下午,弘美和朋友一起到初诣玩,而修平喝过酒后有点懒得出门,于是就待在家里看看新年贺卡,补寄一些信,以及欣赏电视的特别节目。
  傍晚,弘美还没有回来,修平就和芳子一起吃晚饭,又喝了一点酒,相对浅酌虽然相当宁静,却有点乏味,突然间,芳子把酒瓶拿到修平面前。

  “要不要再喝一点?”
  芳子甚少主动为修平斟酒,此举令修平有点受宠若惊。
  “怎么都不像在过年啊?”
  从前,每当想到新羊即将来临,修平总会涌起一股兴奋的感觉,但是最近这十年来,那种兴奋的感觉却已逐渐消失了。
  “你今年几岁啦?”
  “今天又不是我的生日。”
  “快说嘛!”
  “我不是小你七岁吗?”
  “这么说,是四十一岁罗!”
  “才不是呢!”
  也许是喝酒的缘故,芳子的脸颊红通通的,宛如害羞的少女。
  “唉,眼看着我也快五十了。”
  “可是,你应该没有遗憾才对。”
  “对,对……”
  修平发觉芳子的话里含有讽刺的意味,于是立刻反击:
  “那是因为和你在一起的缘故。”
  “别奉承我了。”
  “我说的是真心话。”
  修平的这句话说得令芳子害羞地低下头去。
  “明天我们到神社参拜好不好?”
  这种含情脉脉的气氛反而令修平感到有点不自在,因此他立刻改变话题。
  “要去哪里呢?”
  “就在这附近,怎么样?”
  “那我们到冰川神社好了。”
  修平倒不在乎神社的有名与否,他只希望去的地方不太多人。
  “我们是不是傍晚去?”
  修平想到自己和叶子的约会,心头震了一下,却故作镇定地回答:
  “我已经跟同事说好了,叫他们三号再来家里玩。”
  “明天晚上哥哥和妈妈他们要来哦!”
  “我会早点回来的。”
  修平把酒杯里的酒喝完,又改变话题。
  “这么晚了,弘美怎么还没回来呢?”
  “她说还要顺便到朋友家。”
  和芳子面对面坐在一起,修平实在有点不自在,于是不一会儿就结束晚餐,进浴室洗澡,然后继续看电视。
  根据传统的说法,大年初一晚上都会作梦,二号清晨起来,修平却记不得自己到底有没有作梦。
  “梦到富士山是不是很吉利?”
  弘美的朋友教她在睡觉前祈祷,结果如愿以偿。梦见富士山,令她高兴万分。
  “今年我的运气一定很好。”
  修平非常不解,仅仅一个梦有什么好令人高兴,因为他不明白这种心情就是年轻人的特质。
  吃过早饭之后,他们一家人围坐在客厅里,欣赏一部滑稽大喜剧,直到下午两点钟,修平对芳子问道:
  “我们该去拜拜了吧!”
  “真的要去吗?”
  原来芳子把修平昨天说的话当成开玩笑。
  “你真的愿意跟我一起出去吗?”
  “当然罗!怎么了?”
  芳子不作声,于是修平拉着女儿一起走,弘美却表示昨天已经玩了一整天,今天不想出门。
  “爸,你还是跟妈妈两个人好好地出去约会吧!”
  “我们只是在附近的神社拜拜啦!”
  “到那种地方不好啦!我看还是到明治神宫或成田山比较好。”
  最近,弘美经常游说他们夫妻俩出外游玩,到底是因为她长大了,不愿意和父母长时间相处,还是有意撮合父母的感情呢?
  从家里出发,只要搭两站的电车,再步行五分钟就可以抵达冰川神社。
  在家的时候看到阳光普照,还以为天气相当温暖,没想到一出了门,寒风立刻扑身而来,而且风中不时有雪花飘舞着。
  修平在夹克上加了一件大衣,芳子则穿着毛皮的短大衣。
  “好美的雪花哦!”
  “令人捉摸不定的雪花。”
  并肩走在街上,修平想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妻子一起出门了。尤其是这一年来,由于怀疑芳子的忠实,他更是提不起一同出门的兴致。
  但是,修平已经不打算再追究芳子是否红杏出墙了。
  修平相当清楚,外遇并不是第三者能从旁控制的,最重要的还是要看当事人有没有建立适可而止的观念,以及能否依照这个观念行事。
  就这点而言,修平对妻子有十足的信心。这几个月来,芳子变得特别温柔,并且在表现出相当信任修平的态度,就是最佳的证据。
  “下次我带你去吃河豚,你还没吃过吧?”
  “你真的要带我去啊?”
  “向岛那里有一家,虽然远了点,可是很好吃。”
  芳子没有回答。究竟要不要去,如果时间方便的话,她是一定会去的。
  修平本以为年假期间人们多半待在家里,没想到神社里居然人满为患,其中有很多穿着和服的年轻女性。
  修平和芳子夹在人群之中,来到正殿。他们先添了点香火钱,然后合掌膜拜。
  “去年终于平平安安地顺利度过,也请保佑今年我们一家人健康快乐。”
  修平在心里如此祈祷,站起来时看到身边的芳子依然闭着双眼,口中吟吟有词。于是,修平又再度合掌许下心愿:
  “这个愿望虽然相当自私,不过还是请神明保佑我和叶子也能顺顺利利地继续下去。……”
  吟到这里,修平叹了一口气,才又继续吟着:
  “再过一、两年我会见好就收……”
  说完之后,修平抬起头来,芳子也正好站起来。突然间,芳子轻轻地笑了一下,修平也只好跟着苦笑。
  “走吧……”
  芳子点点头,两人遂一起走下正殿的台阶。
  正殿的右手边摆着一个神签箱,四周挤满了人。
  “要不要抽一支?”
  修平问道,芳子立刻从皮包皮里拿钱出来。
  本来只是为了好玩,真正抽签时修平却有些紧张。他们并肩站在梅树下,把签打开来一看,修平的是“凶”,芳子的是“大吉”。
  “看样子我今年的运气大概不错哦!”
  芳子目光灿烂地说道,但看到修平的签之后,她似乎有点难以置信。
  “怎么会是凶呢?”
  修平自己也有点讶异,神签的“外出”栏上写着“不宜晚归”。
  “只是抽着好玩,你可别当真。”
  修平一边听着芳子的安慰,一边信手摘下两枝梅花,然后偷瞄了手表一眼。
  距离五点的约会还有一个小时,现在出发的话时间绰绰有余。
  他们再度挤入人群之中,走到十字路口,车站就在前一百公尺处。
  “要坐计程车去吗?”
  “是啊!就在这里叫车!”
  修平一回头,看到一辆空车从路口的方向驶来。
  “你打算搭电车回家吗?”
  “我要顺道去自由之丘一趟,然后才回家。”
  “那么……”
  修平回过头来看着芳子。
  “什么事?”
  “没什么……”
  修平有点心虚,芳子却以光明磊落的表情向他点头,说道:
  “你好走。”
  “哦……”
  修平说完之后又立刻加上一句话。
  “我会尽早回家。”
  “没关系啦!妈妈他们我会照顾的。”
  修平叫住计程车,挥着手坐了进去,芳子也站在雪花之中,笑嘻嘻地挥挥手。
  “对不起……”
  修平喃喃自语,对着映照在后视镜里的妻子又挥了一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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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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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基思-兰德里在前线服役二十五年之后踏上了归途,他驾驶着他的萨伯900型轿车①,从宾夕法尼亚大街转入宪法大街一直往西,沿着草地广场②朝弗吉尼亚方向行驶,开过了波托马克河上的罗斯福大桥。他从汽车的后视镜中瞥见了林肯纪念堂,向它挥了挥手,然后顺着66号国道继续往西开,离开了首都华盛顿。 [点击阅读]
情书
作者:佚名
章节:15 人气:2
摘要:下雪了,就在藤井先生结束致词的一刻。"就此,多谢大家的到来。我肯定,阿树泉下有知,一定会很高兴。"渡边博子参加了藤井树逝世三周年的纪念仪式。藤井树的父亲正站在墓碑前讲及他儿子生前的点滴。博子?如果阿树多留一点时间便好了。三年前的事就像在眼前。当时,她跟阿树正准备结婚。就在婚期之前,阿树参加了一个攀山探险旅程。山中,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迫使探险队改行一条少人使用的路。 [点击阅读]
无影灯
作者:佚名
章节:28 人气:2
摘要:第一章01“今晚值班不是小桥医师吗?”做完晚上7点的测体温、查房,返回护士值班室的宇野薰一边看着墙上贴着的医师值班表一边问。“那上面写着的倒是小桥医师,可是,听说今晚换人了。”正在桌上装订住院患者病历卡片的志村伦子对阿薰的问话头也没抬地回答说。“换人了,换的是谁?”“好像是直江医师。 [点击阅读]
末代教父
作者:佚名
章节:25 人气:2
摘要:与圣迪奥家族的那场决战过了一年之后,就在棕榈主日①那一天,唐-多米尼科-克莱里库齐奥为自家的两个婴儿举行洗礼仪式,并做出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项决定。他邀请了美国最显赫的家族头目,还有拉斯维加斯华厦大酒店的业主艾尔弗雷德-格罗内韦尔特,以及在美国开创了庞大的毒品企业的戴维-雷德费洛。这些人在一定程度上都是他的合伙人。①棕榈主日:指复活节前的礼拜日。 [点击阅读]
道德情操论
作者:佚名
章节:58 人气:2
摘要:自从很久以前即1759年初《道德情操论》第一版问世以来,我想到了其中可作的一些修改,以及有关该学说的种种很好的说明。但是,我一生中的种种偶然事件必然使我全神贯注于各种工作,直到现在都妨碍我常想以小心谨慎和专心致志的态度进行的修订这一著作的工作。读者将在这一新版中,在第一卷第三篇的最末一章中,以及在第三卷第四篇的第一章中,看到我已作出的主要改动。第六卷,正如它在新版中呈现的那样,完全是新写的。 [点击阅读]
反物质飞船
作者:佚名
章节:21 人气:2
摘要:CT是一种反物质,它也可以说成是物质的一种倒转的体现形式。对于地球来讲,CT是陌生的,但在太空中却存在着许多由它构成的流星、慧星和小行星。CT原子由带负电的原子核和带正电的电子组成。这是一种肉眼不能看见的差别,但也是一种致命的差别。CT物质看起来与普通的物质别无二致——只要二者不碰触到一起。一旦碰触发生,两种物质正好相反的电荷互相抵销,相反的粒子发生爆炸,释放出巨大的能量。 [点击阅读]
司汤达中短篇小说集
作者:佚名
章节:11 人气:2
摘要:我出生在罗马一个显贵门第。我三岁时,父亲不幸去世、母亲尚年轻,立意改嫁,托一个无子女叔父照管我的学习。他高兴地、甚至是迫不及待地收留了我,因为他想利用他的监护人身份,决定把他收养的孤儿,培育成一个忠于神甫的信徒。对于狄法洛将军的历史,知道的人太多了,这里就用不着我赘述。将军死后,神甫们看到法国军队威胁着这个宗教之国,便开始放出风,说有人看到基督和圣母木头塑像睁开了眼睛。 [点击阅读]
地狱
作者:佚名
章节:110 人气:2
摘要:致中国的合作者、读者和书迷们:对于今年不能亲至中国一事,我深感遗憾,因此想借这封短信向你们所有人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有了你们,才有我所谓的成功。谢谢你们为我的作品中文版所付出的时间与努力,你们的厚爱尤其让我感动。我希望能在不久的将来拜访你们美丽的国家,亲口表达我的谢意。谨致最诚挚的祝愿。 [点击阅读]
大江健三郎口述自传
作者:佚名
章节:20 人气:2
摘要:铁凝喜爱一个作家的作品,是不能不读他的自传的。每当我读过那些大家的自传后,就如同跟随着他们的人生重新跋涉了一遍,接着很可能再去重读他们的小说或诗。于是一种崭新的享受开始了,在这崭新阅读的途中,总会有新的美景突现,遥远而又亲近,陌生而又熟稔——是因为你了解并理解着他们作品之外的奇异人生所致吧。读许金龙先生最新译作《大江健三郎口述自传》,即是这样的心情。 [点击阅读]
契诃夫短篇小说集
作者:佚名
章节:44 人气:2
摘要:我的同事希腊文教师别里科夫两个月前才在我们城里去世。您一定听说过他。他也真怪,即使在最晴朗的日子,也穿上雨鞋,带着雨伞,而且一定穿着暖和的棉大衣。他总是把雨伞装在套子里,把表放在一个灰色的鹿皮套子里;就连那削铅笔的小刀也是装在一个小套子里的。他的脸也好像蒙着套子,因为他老是把它藏在竖起的衣领里。他戴黑眼镜穿羊毛衫,用棉花堵住耳朵眼。他一坐上马车,总要叫马车夫支起车篷。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