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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与火之歌5 - 第四十九章 琼恩(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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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赫洛。”梅丽珊卓双臂举向落雪的天空,唱诵道,“你是我们眼中的光,你是我们心中的火,你是我们腹中的热。你的光是白昼温暖我们的太阳,你的光是黑夜守护我们的群星。”
  “吾等赞美拉赫洛,吾等赞美光之王。”冷风吹散了婚礼宾客参差不齐的回应。琼恩·雪诺拉起斗篷兜帽。
  今天雪小了些,细碎的雪花在空中飞舞,但东风依然沿长城吹来,犹如老奶妈故事中刺骨的冰龙吐息。连梅丽珊卓的圣火都在颤抖,蜷缩在火坑中,伴着女祭司的吟唱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似乎只有白灵不怕冷。
  亚丽·卡史塔克凑近琼恩:“母亲大人常说,婚礼上降雪意味着婚姻冷淡。”
  他看了赛丽丝王后一眼。按这种说法,她和史坦尼斯结婚那日,定然大雪纷飞。南方王后在貂皮斗篷中缩成一团,被贵妇、女仆和骑士围在中间,看起来虚弱苍白又瘦小。她冻僵的薄唇挂着勉强的笑容,但眼里饱含敬意。她憎恶寒冷,却恋慕火焰。看表情就知道,只要梅丽珊卓一句话,她会欣然步入火堆,热烈拥抱火焰。
  并非所有后党人士都跟她一样狂热。布鲁斯爵士半醉半醒,梅格罗恩爵士戴手套的手捏着身旁女士的屁股,纳伯特爵士哈欠连天,国王山的派崔克爵士则在生气。琼恩·雪诺开始明白史坦尼斯为何会把这些人留给王后了。
  “长夜漫漫,处处险恶。”梅丽珊卓继续吟诵,“吾等凡人,独生独死,茫然无措,踟蹰幽谷;幸得同袍,集聚而行,幸有真主,嘉以溢吾。”她的猩红绸缎袍随风起伏。“两位新人今日要连接生命,共同面对尘世的黑暗。噢,真主啊,请用火焰填充我们的心房,好让我们奉承您明光照耀。”
  “光之王,守护吾等。”赛丽丝王后高喊,梅丽珊卓的其他信徒随声附和:脸色苍白的贵妇,颤抖的女仆,亚赛尔爵士、纳伯特爵士和蓝柏特爵士,穿铁锁甲的南方士兵和青铜甲的瑟恩人,甚至有几名琼恩的黑衣弟兄。“光之王,荣耀子民。”
  梅丽珊卓背对长城,站在深坑一侧,坑里是熊熊火焰;新人在火坑对面面对梅丽珊卓。新人身后站着王后、公主和脸带刺青的弄臣。希琳公主裹着层层毛皮,简直像个球,蒙住她大半张脸的围巾不断呼出白气。亚赛尔·佛罗伦爵士率后党簇拥着王族。
  只有少数几个守夜人聚在火坑边,更多的站在屋顶、窗口或长城巨大的之字形楼梯上观望。琼恩特别留心谁来了,谁没来。有些人在值班,有些人刚被换下很快睡着了,但其他缺席者明显是表达反对——奥赛尔·亚威克和波文·马尔锡便在此列。赛勒达修士从圣堂出来短暂露了个面,摩挲着用皮带挂在脖子上的七面水晶,祈祷开始后便退回圣堂里。
  梅丽珊卓抬起双手,坑中火焰跃向她指尖,犹如被猎物诱惑的红色巨犬。飞升的火星与飘落的雪花迎面相撞。“哦,光之王,我们感谢你。”她对着熊熊火焰吟唱,“感谢你派来英勇的史坦尼斯,正直的国王陛下。请你引导他,请你守护他,拉赫洛,助他远离奸佞的阴谋。请你赐予他力量,讨伐黑暗的仆从。”
  “赐予他力量,”赛丽丝王后和她的骑士、贵妇们同声应和,“赐予他勇气。赐予他智慧。”
  亚丽·卡史塔克挽住琼恩的胳膊。“还要多久啊,雪诺大人?如果注定要被雪埋了,我想结完婚再死。”
  “快了,小姐,”琼恩向她保证,“快了。”
  “感谢您派来温暖温暖我们的太阳。”王后唱道,“感谢您派来守护我们的群星,助我们穿越漫漫长夜。感谢您赐予我们壁炉与火焰,以抵挡无情的黑暗。吾等感恩戴德,为灵魂之光,腹中之火,心头之热。”
  接着梅丽珊卓说:“新人上前,准备结合。”火焰将她的影子投射在身后的长城上,红宝石在她苍白的喉头闪烁。
  琼恩转向亚丽·卡史塔克。“小姐,准备好了?”
  “好了,嗯,当然。”
  “你不怕?”
  女孩的笑容像极了小妹,他心都要碎了。“该是他怕我。”她的头发用纱丁不知从哪找来的蕾丝裹住,雪花在她脸上融化,却在她头顶堆成一顶冰雪王冠。她双颊绯红,眼神闪耀。
  “你真是冬天的女儿。”琼恩握紧她的手。
  瑟恩的马格拿等在火坑旁,穿着毛皮、皮革和青铜鳞甲,腰佩青铜剑,像要赶赴战场。他头发稀疏,所以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但当他转头望向新娘,琼恩看出他还是个孩子。他眼睛瞪得像核桃,是什么吓着了他——火焰?女祭司?还是新娘?琼恩不得而知。亚丽的话完全没错。
  “何人将献出她?”梅丽珊卓问。
  “我。”琼恩说,“卡史塔克家族的亚丽来此成婚。她不仅是长大成熟、有了月事的女人,更是嫡亲所生、血统纯正。”他最后挤了一下女孩的手,转身回到众人之间。
  “何人要迎娶她?”梅丽珊卓道。
  “我,”赛贡拍拍胸口,“瑟恩的马格拿。”
  “赛贡。”梅丽珊卓问,“汝可愿起誓:执子之手,共享圣火,共度长夜,共涉艰险?”
  “我起誓。”马格拿的承诺化为空中的白雾,雪花斑斑点点洒在他肩上,他双耳冻得通红。“以红神的火焰之名,我将温暖她一生。”
  “亚丽。汝可愿起誓:执子之手,共享圣火,共度长夜,共涉艰险?”
  “直到他血液冰冷。”她借守夜人的黑羊毛斗篷作少女斗篷,用衬边的白色毛皮在后背缝上卡史塔克家族的日芒纹章。
  梅丽珊卓双眼和她喉头的红宝石一样闪闪发光,“请上前来,结合为一。”随她召唤,一堵火墙咆哮升起,灼热的橙色火舌舔舐雪花。亚丽·卡史塔克挽住新郎马格拿。
  他们并肩跳过火坑。“飞越圣火,”风吹起红袍女的衣衫,她压住飞舞的绯红长袍,“合二为一。”红铜色长发在她头上翻扬,“圣火熔铸,永不分离。”
  “圣火熔铸,永不分离。”后党人士、瑟恩人,甚至有一些黑衣兄弟齐声应和。
  大家都有触动,除了国王和叔叔,琼恩·雪诺心想。
  克雷根·卡史塔克晚侄女一天到达,他带着四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一个猎人和一群猎狗,像猎鹿一样追踪亚丽小姐。琼恩·雪诺赶在他们到达黑城堡宣称宾客权利或要求谈判之前,便于鼹鼠村以南半里格处的国王大道截住他们。一名卡史塔克的手下向泰发射十字弓,且因此而死。现在只剩克雷根本人和他的四名手下。
  幸好守夜人有十几间冰牢。人人都有得住。
  和其他许多东西一样,纹章制度止于长城,因而瑟恩人不像七大王国的家族那样拥有传统家徽。琼恩命事务官为他们设计一个——他觉得成果不错。赛贡将白羊毛制的新娘斗篷系在亚丽夫人肩上,上嵌青铜圆盘,周围用猩红丝绸织出熊熊火焰。若仔细探究,基础仍是卡史塔克家的日芒形象,但也依瑟恩人的特性做了修改。

  亚丽的少女斗篷差不多是被马格拿扯下的,但他为她披上新娘斗篷时几乎算得上温柔。他低头亲吻她的脸,新郎新娘吐吸交融。火焰再次升腾,后党人士吟唱赞歌。“结束了?”琼恩听见纱丁小声问。
  “彻底结束,”穆利嘀咕,“好极了。他们成亲,我要冻晕。”他穿了最好的黑斗篷,崭新的羊毛几乎没怎么褪色,但冷风把他的脸冻得和头发一样红。“哈布温了些加肉桂和丁香的葡萄酒,待会喝点暖暖暧暖身子。”
  “什么是丁香?”呆子欧文问。
  雪下大了,火坑的火渐渐熄灭。人群四散开去,鱼贯离开校场。后党、王党和自由民都急着寻找遮风避寒之所。“大人和我们—起参加宴会么?”穆利问琼恩·雪诺。
  “回头就来。”若他不去,赛贡可能当成侮辱。毕竟,这场婚姻是我一手促成。“我先处理其他事。”
  琼恩带白灵走向赛丽丝王后,靴子陷入成堆积雪中。这些日子曰子,在建筑物间铲雪越来越难,人们日益依赖被称作虫道的地下通道。
  “……多完美的婚礼。”王后激动地说着,“我感到真主火热的目光。噢,你不知我请求过史坦尼斯多少次,要他与我重办婚礼,在光之王的祝福下让灵与肉真正结合。经由火焰熔铸,我必将为他带来更多子嗣。”
  带来更多子嗣,你首先得跟他上床。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已己冷落妻子多年——这在长城也非秘闻。可以想象对在战争中重办婚礼的点子,史坦尼斯陛下会作何反应。
  琼恩鞠躬,“陛下若方便,宴席正虚位以待。”
  王后狐疑地看了一眼白灵,然后抬头盯着琼恩。“是的。梅丽珊卓女士会为我引路。”
  红袍女祭司开口幵口:“我必须观望圣火,陛下。拉赫洛或能许我预见国王,乃至一场伟大的胜利。”
  “哦。”赛丽丝王后略有不快,“诚然……让我们祈祷真主赐予意象……”
  “纱丁,为王后陛下带路。”琼恩道。
  梅格罗恩爵士上前一步。“我来护送陛下赴宴,我们不需要你的……事务官。”从那一顿中,琼恩听出这位爵士在掂量另外的词。小鬼?宠物?男妓?
  琼恩再次鞠躬。“如你所愿。我稍后入席。”
  梅格罗恩爵士伸出手,赛丽丝王后僵硬地挽住,并将另一只手放在女儿肩上。王家鸭子群紧跟在后,尾随两人穿过校场,弄臣帽子上的铃铛奏出行军曲。“海底下,人鱼喝海星汤,仆人全是螃蟹哟,”补丁脸边走边唱,“我知道,我知道,噢噢噢。”
  梅丽珊卓脸色一沉。“那家伙很危险。我在圣火中多次看到他,有时他头骨缠身,唇染鲜血。”
  你没烧死这可怜人真是奇迹。她只需在王后耳边说句话,补丁脸就会遭到火焚厄运。“你在圣火中看到了弄臣,却没发现史坦尼斯的线索?”
  “我寻找他,看到的却是雪。”
  同样的无用回复。克莱达斯已送乌鸦去深林堡警告阿尔夫·卡史塔克的变节,但乌鸦是否及时飞到陛下那里,琼恩无从得知。布拉佛斯银行家也带着琼恩提供的向导,动身寻找史坦尼斯,然而考虑到战争和天气,他找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若国王有个三长两短,你会知道吗?”琼恩问。
  “他没事。史坦尼斯是真主的选民,注定要率领我们抵抗黑暗。我曾在圣火中目睹,在古书预言中读到:当星辰泣血,长夜降临时,亚梭尔·亚亥将在烟与盐之地重生,并唤醒石头中的魔龙。龙石岛正是烟与盐之地。”
  这番话琼恩早听腻了。“史坦尼斯·拜拉席恩确是龙石岛公爵,但并非在那里出生。他和他兄弟们一样生于风息堡。”他皱起眉头,“曼斯呢?连他也找不到?你到底从圣火里看到些什么?”“恐怕他失踪了。我只看到雪。”
  雪。琼恩知道,南方的雪势不断增强,据说离此两日骑程的国王大道业已业己无法通行。梅丽珊卓自然也知道。风暴也在东边的海豹湾肆虐,据最新报告,他派去拯救艰难屯自由民的那支杂牌舰队仍停留在东海望,望洋兴叹。“你不过看到火焰中盘旋的灰烬。”
  “我看到了头骨,还有你。我每次观察圣火都会看到你的脸,我警告过你的危险已己一触即发。”
  “黑暗中的匕首,我知道。抱歉,女士,垂死的马驮着灰衣女孩,逃离了别人强加的婚礼,这是你说的。”
  “我没说错。”
  “也没说对。亚丽并非艾莉亚。”
  “圣火展示真相,而我解读有偏差。我和你一样是肉体凡胎,琼恩·雪诺,凡人都会犯错。”
  “即便是司令。”曼斯·雷德和矛妇们没回来,琼恩不禁猜测红袍女派他们出去是否另有目的。她在玩什么游戏?
  “把你的狼时刻带在身边,大人。”
  “白灵很少走远。”听到自己的名字,冰原狼抬起头。琼恩搔搔他耳背。“请原谅,我得走了。白灵,跟我走。”
  冰牢开凿在长城底部,装有沉重的木门,一间比一间小。有几间宽敞的容许人踱步,较小的只能在里面坐着,最小的甚至连坐都坐不起来。
  琼恩把最重要的俘虏关在最大的牢房,为其配备了一个马桶,足够御寒的毛皮,外加一袋酒。锁眼结了冰,守卫们费了些手脚才打开牢门。麻杆维克将门推出个能让琼恩通过的缝隙,生锈的铰链鬼叫了一声。淡淡的臭气迎面漂来,比他预期的微弱。在酷寒中,粪便也会迅速冻结。琼恩在冰墙上看到自己模糊的倒影。
  冰牢角落里堆起的毛皮几乎有一人高。“卡史塔克,”琼恩叫道,“醒醒。”
  毛皮翻动。有些毛皮冻在了一起,上面的冰霜随着翻动闪烁。一只胳膊露出来,接着是一张脸——黯淡纠结的棕发,夹杂着银丝;暴戾的眼睛;鼻子、嘴和胡子。胡子冻住了,全是鼻涕的冰碴。“雪诺。”他喷出一团白气,模糊了脑后的冰墙。“你无权关押我,我的宾客权利——”
  “你们不是我的客人。你们未经允许来到长城,全副武装想绑架你侄女。亚丽夫人享用过我的面包皮和盐。她是客人,而你是囚犯。”琼恩故意停顿了一会儿。“你侄女业己成婚。”
  克雷根·卡史塔克咧开嘴唇,露出牙齿,“亚丽是我的。”尽管年过五十,他投入冰牢前仍身强力壮,只不过现下被寒气消磨了生机,显得僵硬虚弱。“我父亲大人——”
  “你父亲是代理城主,并非领主。他无权指婚。”

  “我父亲。阿尔夫。卡霍城伯爵。”
  “无论根据哪里的律法,儿子的继承权都在叔祖之前。”
  克雷根奋力站起来,踢掉缠住腿踝的毛皮。“哈利昂死了。”
  或是快死了。“女儿也比叔祖优先。若她哥哥死了,卡霍城便属于亚丽夫人。她已嫁给赛贡,瑟恩的马格拿。”
  “她嫁给了一个野人、一个肮脏野蛮的杀人凶手。”克雷根握紧双拳。他的皮手套边沿镶了毛皮,和披在宽肩上、冻得硬邦邦的毛皮斗篷搭配,黑羊毛外套上则绣有家族的白色日芒纹章。“我总算看清你是哪路货色了,雪诺:半狼半野人的怪物,叛徒与妓女的野种。你竟把一位出身高贵的女士送上肮脏的野蛮人的床。你是不是先侵犯过她啊?”他仰头狂笑,“想杀我?尽管动手,然后背上弑亲者的骂名!史塔克和卡史塔克同出一脉!”
  “我姓雪诺。”
  “野种。”
  “至少。我有。这点罪。”
  “你让这马格拿去卡霍城试试。我们会砍下他脑袋,塞进厕所,用他的嘴当便池。”
  “赛贡有两百瑟恩人,”琼恩反击,“而亚丽夫人相信卡霍城会为她打开城门。你两个手下已己宣誓效忠她,且证实了你父亲与拉姆斯·雪诺的密谋。我知道卡霍城里有你近亲,你一句话就能救他们的命。开城投降,亚丽夫人将赦免背叛她的女人,并允许背叛她的男人披上黑衣。”
  克雷根摇摇头,乱糟糟的头发里果结满冰块,随他动作轻响。“永不。”他说,“永不,永不,永不。”
  我该砍下他的头送给亚丽夫人和马格拿做结婚礼物,琼恩心想,但只能想想。守夜人在王国纷争里是不偏不倚的,已己有人说他给了史坦尼斯太多帮助。砍了这白痴,他们会说我处决北方人好把土地送给野人;放了他,他则会全力破坏我为亚丽夫人和马格拿安排的联姻。琼恩很想知道父亲会怎样做,叔叔会如何应付此事。但艾德·史塔克已死,班杨·史塔克消失在长城外。你什么都不懂,琼恩·雪诺。
  “‘永不’是很长的时间。”琼恩说,“也许你明天就改了主意,又或一年后另有想法。史坦尼斯国王随时可能返回长城,届时你必死无疑……除非你披上黑衣。披上黑衣,罪行一笔勾销。”即便你这样的人。“抱歉,我该离开了,宴会等着我呢。”
  拥挤的地下大厅十分温暖,让离开酷寒冰牢的琼恩刚踏入内时差点窒息。这里烟雾弥漫,满是烤肉和温热葡萄酒的香气。琼恩走上高台,亚赛尔·佛罗伦正致祝酒词。“敬史坦尼斯国王和他的夫人、北境之光赛丽丝王后!”亚赛尔爵士高喊,“敬光之王拉赫洛,愿他保佑我们!一个国家,一个真主,一个王者!”
  “一个国家、一个真主,一个王者!”后党人士附和。
  琼恩和其他人一起喝了酒。他不确定亚丽·卡史塔克能否从婚姻中得到幸福,但今夜至少值得庆祝。
  事务官们端上第一道菜,加了小块山羊肉和胡萝卜的洋葱汤。这虽不及王家御宴,却十分滋养,汤的味道好,还暖肚子。“呆子”欧文拉起小提琴,一些自由民用笛子和手鼓为他伴奏。曼斯·雷德进攻长城时,他们奏响的也是这些东西。琼恩觉得现在听起来甜美多了。和肉汤一起上的是一条条棕色粗粮面包皮,刚出炉还是热的,盐和黄油则早摆在桌上。琼恩思绪重重。根据波文·马尔锡的说法,盐剩得多,但黄油一月之内就会用完。
  老菲林特和诺瑞大人的座位就在高台下,这是极高的荣誉。两人都太老,没法随史坦尼斯出征,只能让儿孙代劳。但他们腿脚也不慢,及时赶上了黑城堡婚礼。两人各带来一个奶妈。诺瑞的女人四十岁,长着琼恩·雪诺生平所见最大的奶子。菲林特女孩只有十四岁,胸部平得像男生,但奶水也不少。在两人照料下,被瓦迩唤作怪物的孩子茁壮成长。
  琼恩对此深表感激……但他压根不信两位老战士快马加鞭下山赶来仅仅为了送奶妈。两人各带来一队战士——老菲林特带了五人,诺瑞大人带了十二人,个个裹着破烂的兽皮和镶钉皮甲,犹如凛冬的化身。有人留了长胡子,有人带着伤疤,还有人又有胡子又有疤。这些人和塞外自由民一样信仰北境旧神,现在却坐在这里欢饮,庆祝被大洋彼岸的奇怪红神祝福的婚礼。
  喝总比不喝好。菲林特和诺瑞都没扣杯子洒酒,说明事情尚有转圜余地。也许他们只不愿浪费上好的南方葡萄酒,在自家石头山上喝不到。
  趁上菜间隙,亚赛尔·佛罗伦爵士邀赛丽丝王后下场跳舞,其他人纷纷效仿——先是王后的骑士们邀请随行贵妇。布鲁斯爵士和希琳公主跳了第一曲,又找上她母亲。纳伯特爵士跟赛丽丝身边每位贵妇都跳了一会儿。
  由于后党人士是贵妇的三倍,所以连最卑微的女仆也受邀下场。几曲过后,一些黑衣兄弟跃跃欲试。他们忆起年轻时——没因犯罪发配长城时——在城堡和宫廷中学到的舞技,便加入舞蹈。“老土匪”御林的乌尔马舞跳得跟射箭一样精妙,他无疑在给舞伴讲述御林兄弟会的故事——他如何与西蒙·托因和“大肚子”本恩并肩作战,如何协助“白鹿”温妲给贵族俘虏的屁股烙上烙印。纱丁动作优雅,轮流与三位女仆跳舞,但从未冒昧地邀请贵妇。琼恩觉得这很明智。他不喜欢某些后党骑士看他这位私人事务官的眼神,尤其是国王山的派崔克爵士。此人过于嗜血,他心想,时刻寻衅滋事。
  等呆子欧文和弄臣补丁脸跳起舞,地窖大厅溢满了笑声。亚丽女士也在微笑,“你们经常跳舞么?在黑城堡?”
  “每场婚礼都跳,夫人。”
  “你看,你可以和我跳一曲。就算是尽尽礼吧。你和我跳过一次。”
  “跳过一次?”琼恩调侃。
  “小时候啦。”她扯下一块面包皮丢他,“你当然记得。”
  “夫人当与夫君共舞。”
  “恐怕我的马格拿不是跳舞的料。也罢,你就算不和我跳舞,至少能帮我倒点葡萄酒吧。”
  “遵夫人命。”他示意别人递来酒瓶。
  “那么,”琼恩倒酒时,亚丽道,“我结婚了,我的野人丈夫拥有一支小小的野人军队。”
  “他们自称自由民,至少多数人这样自称。而瑟恩人是他们当中非常古老的一个分支。”耶哥蕊特给他讲过这些。你什么都不懂,琼恩·雪诺。“他们来自霜雪之牙最北端的隐秘峡谷,那里被极高的山峰环绕。几千年来,他们和巨人打交道甚至比和其他人类还多。这让他们与众不同。”
  “他们和其他野人不同,”她指出,“更像我们。”

  “是的,夫人,瑟恩人有自己的领主和律法。”他们懂得下跪。“他们开采锡矿和铜矿,冶炼青铜以打造武器盔甲,不若其他野人那样靠偷靠抢。他们自豪又勇猛,曼斯·雷德三次战胜老马格拿后,斯迪才承认其为塞外之王。”
  “现在他们来到此处,长城之南;他们被赶出山间要塞,却霸占了我的卧房。”她微微苦笑,“都是我的错。父亲大人千叮万嘱要我哄你哥哥罗柏,但我才六岁,根本不知道怎么做。”
  是啊,但你现在快满十六了,希望你知道如何哄你丈夫。“夫人,卡霍城食物储备如何?”
  “不好。”亚丽叹气,“我父亲南下带走太多壮丁,只剩妇孺从事收割。嗯,外加没法参战的老人和残废。于是粮食要么烂在地里,要么被秋雨冲成泥巴。现在又开始下雪。这个冬天会很难过,没几个老人挺得过去,还会死不少孩子。”
  北境的冬天就这样。“我的外曾祖母来自山区的菲林特氏族。”琼恩告诉她,“他们自称是最初的菲林特,认定其他菲林特都是那些离开山区寻找食物、土地和女人的幼子们的后代。山区生活特别艰难,当大雪降下、食物匮乏时,年轻人必须背井离乡去避冬市镇,或为某座城堡打工。老人聚集起所有力气,宣称外出打猎。有的尸骨春天能找到,有的则永远消失。”
  “卡霍城也这样。”
  琼恩毫不意外。“夫人,补给不足时,记得我们。请把老人送来长城,他们发下誓言后,好歹不会在冰天雪地里咀嚼着回忆独自死去。如果你乐意的话,男孩我们也接收。”
  “一言为定。”她的手放在琼恩的手上,“卡霍城永不遗忘。”
  切好的麋鹿肉送上来,香气大大超出琼恩预期。他选了一块上好的给哈丁塔的皮革,顺便给旺旺三大盘烤蔬菜,然后自己吃了一大块肉。三指哈布还算通情达理。起初有麻烦,哈布两晚前来找他,抱怨说参加守夜人是为杀野人,不是为了给野人做饭。“而且我没做过婚宴,大人。黑衣弟兄不娶妻,这他妈的誓可是我亲口发的。”
  琼恩用温葡萄酒冲下烤肉时,克莱达斯出现在他身旁。“信鸦,”克莱达斯说着把一张羊皮纸塞进琼恩手里。那张纸用一滴黑色硬蜡封住,琼恩不用拆就知道它来自东海望。信是哈慕恩学士写的——卡特·派克不识读写——但话是派克的话,开门见山,直切要点。
  今日风平浪静,十一艘船趁早潮航往艰难屯。三艘布拉佛斯船、三艘里斯船、一艘潘托斯船、一艘伊班捕鲸船和三艘我们自己的船。有两艘里斯船完全是强撑着出海,很可能我们淹死的野人会比救回来的多,大人。我们带了二十只乌鸦和哈慕恩学士,会及时送回报告。我在“利爪号”上指挥,“黑鸟号”的“老破烂”是副指挥,葛兰登爵士留守东海望。
  “黑色的翅膀,带来黑色的消息?”亚丽·卡史塔克问。
  “不,夫人,这是我期待已久的。”但信的最后部分还是令人烦恼。葛兰登·赫威特经验丰富,身强体壮,是代理卡特·派克的恰当人选。但他同时也是艾里莎·索恩的至交,并在短短时日里,被杰诺斯·史林特引为密友。琼恩仍记起赫威特怎样把自己拉下床,还有他靴子踹在自己肋骨上的疼痛。我不会选他。他卷起羊皮纸,插进腰带。
  下一道菜是鱼。人们剔骨吃狗鱼时,亚丽夫人拽马格拿下场。从赛贡移动的方式看,他显然没跳过舞,但他喝多了温葡萄酒,所以舞技都不重要了。
  “北方淑女和野人勇士,由光之王结合。”亚赛尔·佛罗伦爵士坐进亚丽夫人的空位,“王后陛下很欣赏。我是她的心腹,大人,我知道她的想法。史坦尼斯国王也会赞成。”
  若卢斯·波顿没把他脑袋插枪上的话。“唉,不过并非所有人赞成。”亚赛尔爵士的胡子像一把参差不齐的刷子,挂在多肉的下巴下,他耳朵和鼻孔里也冒出粗糙的毛发。“派崔克爵士觉得自己更配亚丽夫人。他为北上勤王失去了祖传领地。”
  “这个大厅里很多人失去的领地比他多,”琼恩说,“还有很多人为保护王国安泰献出一生。派崔克爵士应该感到幸运。”
  亚赛尔·佛罗伦笑了,“你跟国王真是一个鼻孔出气。但陛下忠诚的骑士也需要补偿,不是吗?他们随他远征,作出巨大的牺牲。而我们也需要让野人和国王及王国紧密联系。这次联姻是个不错的开始,我认为王后陛下很乐意看到野人公主完婚。”
  琼恩叹口气。他已己厌倦了解释瓦迩并非真正的公主,不论说多少遍,他们似乎充耳不闻。“我不得不承认,亚赛尔爵士,你真执著。”
  “这能怪我么,大人?这份奖赏可不易得。我听闻她正当婚龄,模样也不错,丰乳肥臀,适合生养孩子。”
  “生养谁的孩子?派崔克爵士的?还是你的?”
  “谁比得过我?我们佛罗伦的血管里流着老园丁王的血。婚礼可由梅丽珊卓女士主持,就跟她主持亚丽夫人和马格拿的婚礼一样。”
  “看来你只缺新娘。”
  “这很好解决。”佛罗伦的假笑让人看了想吐,“她在哪里,雪诺大人?你把她送到其他城堡了?灰卫堡还是影子塔?或者和其他妞儿一起待在婊子楼?”他倾身靠近,“有人说你把她藏起来自己享用。我不在意,只要她没怀孕就行。我要让她怀我的儿子。如果你开了她的苞,哎……我们都是男人,对吧?”
  琼恩听够了。“亚赛尔爵士,若你真是王后之手,我为王后陛下感到遗憾。”
  佛罗伦气得满脸通红。“原来是真的。我明白了,你要私吞她,野种想得到父亲的城堡。”
  野种拒绝了父亲的城堡。若野种想要瓦迩,只需自己去偷。“实在抱歉,爵士,”他说,“我需要透透气。”这里太臭了。他忽然转头,“号声。”
  其他人也听到了。音乐和笑语霎时停下,跳舞的人僵在原地,仔细倾听。连白灵都竖起耳朵。“你们听到了吗?”赛丽丝王后问她的骑士。
  “是战号,陛下。”纳伯特爵士说。
  女王颤抖的手捂住脖子,“有敌情?”
  “没有,陛下。”御林的乌尔马道,“长城上的守卫吹号而已而己。”
  一声,琼恩·雪诺心想,兄弟归来。
  但紧接着又响起一声,似乎响彻整个地窖。“两声。”穆利确认。
  黑衣兄弟、北方人、自由民、瑟恩人、后党人士,统统凝神倾听。心跳了五下、十下、二十下……然后“呆子”欧文傻笑起来,琼恩·雪诺松了一口气。“两声,”他宣布,“自由民。”瓦迩。
  巨人克星托蒙德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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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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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读米兰·昆德拉《生活在别处》吕新雨生存于人类的文化传统之中,我们对于"诗"、"抒情"、"美"这样的字眼,总是保持着崇高的故意。人类不仅具有抒情的能力,而且具有这种需要,基于生存的需要。这样抒情诗就不仅仅是一个美学问题,而且是一个具有存在论性质的问题,抒情态度成为人类的一种生存范畴。 [点击阅读]
田园交响曲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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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纪德是个不可替代的榜样在二十世纪法国作家中,若论哪一位最活跃,最独特,最重要,最喜欢颠覆,最爱惹是生非,最复杂,最多变,从而也最难捉摸,那么几乎可以肯定,非安德烈·纪德莫属。纪德的一生及其作品所构成的世界,就是一座现代的迷宫。这座迷宫迷惑了多少评论家,甚至迷惑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们长达三十余年。这里顺便翻一翻诺贝尔文学奖这本老账,只为从一个侧面说明纪德为人和为文的复杂性,在他的迷宫里迷途不足为奇。 [点击阅读]
男人这东西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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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对于性,少男们由于难以抑制自己而感到不安;与此同时,他们又抱有尝试性爱的愿望。因此,他们的实情是:置身于这两种互相矛盾的情感的夹缝中苦苦思索,闷闷不乐。无论男性还是女性,成长为响当当的人是极其不易的。在此,我们所说的“响当当的人”指的是无论在肉体还是在精神方面都健康且成熟的男人和女人。在成人之前,人,无一例外要逾越形形色色的障碍、壁垒。 [点击阅读]
畸形屋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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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大战末期,我在埃及认识了苏菲亚-里奥奈兹。她在当地领事馆某部门担任一个相当高的管理职位。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一个正式场会里,不久我便了解到她那令她登上那个职位的办事效率,尽管她还很年轻(当时她才二十二岁)。除了外貌让人看来极为顺眼之外,她还拥有清晰的头脑和令我觉得非常愉快的一本正经的幽默感。她是一个令人觉得特别容易交谈的对象,我们在一起吃过几次饭,偶尔跳跳舞,过得非常愉快。 [点击阅读]
癌症楼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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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肖韦宏瑞典皇家学院将1970年度的诺贝尔文学奖授予苏联作家索尔仁尼琴,从而使前苏联与西方之间继“帕斯捷尔纳克事件”之后又一次出现了冷战的局面。从那时以来,索尔仁尼琴也由一个“持不同政见者”变为“流亡作家”,其创作活动变得更为复杂,更为引人注目。索尔仁尼琴于1918年12月11日生于北高加索的基斯洛沃茨克市。父亲曾在沙俄军队中供职,战死在德国;母亲系中学教员。 [点击阅读]
白发鬼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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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诡怪的开场白此刻,在我面前,这所监狱里的心地善良的囚犯教诲师,正笑容可掬地等待着我开始讲述我的冗长的故事;在我旁边,教诲师委托的熟练的速记员已削好铅笔,正期待我开口。我要从现在起,按照善良的教诲师的劝告,一天讲一点,连日讲述我的不可思议的经历。教诲师说他想让人把我的口述速记下来,以后编成一部书出版。我也希望能那样。因为我的经历怪诞离奇,简直是世人做梦都想不到的。 [点击阅读]
白牙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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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黑鸦鸦的丛林,肃立在冰河的两岸。不久前的一阵大风,已经将树体上的冰雪一掠而去。现在,它们依偎在沉沉暮霭之中,抑郁寡欢。无垠的原野死一般沉寂,除了寒冷和荒凉,没有任何生命和运动的含义。但这一切绝不仅仅意味着悲哀,而是蕴含着比悲哀更可怕的、远超过冰雪之冷冽的残酷。那是永恒用他的专横和难以言传的智慧,嘲笑着生命和生命的奋斗。那是“荒原”,是充满了野蛮,寒冷彻骨的“北国的荒原”。 [点击阅读]
白衣怪圈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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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1月4日星期一上午7时5分马萨诸塞州波士顿的冬夜一片漆黑。海伦·卡伯特在拂晓时醒了过来。她躺在路易斯伯格广场她父母的家中,一缕缕暗淡的晨曦刺破了笼罩这间三楼卧室的黑暗。她睡在一张有顶篷装饰的床上,懒得睁开眼睛,依然沉浸在鸭绒被赐予的舒适温暖之中。她称心如意,全然不知她的脑组织已出了大毛病。这次假期海伦并不很愉快。她是普林斯顿大学3年级学生,为了不影响功课,她预约了在圣诞和新年假期中做刮子宫手术。 [点击阅读]
白马酒店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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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一)我身后的磨咖啡器像只愤怒的毒蛇一样,发出嘶嘶怪响,带着一种邪恶、不祥的意味。我想,或许我们这个时代大多数的声音都带有这种味道:喷射机从我们头上呼啸而过时,带着使人畏惧的震耳欲聋声音;地下铁迫近隧道时,也有缓慢吓人的隆隆巨响;而地面上那些笨重的往来车辆,更是连人住的屋子都给动摇了……此外,目前家庭中所用的许多器具,虽然也许使用起来颇为方便, [点击阅读]
盆景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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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从港口往市区方向走500米就到了宫岛市政府,其位于山脚下。该市政府是一座豪华的四层的钢筋水泥建筑,只有观光科是单独租用了宫岛港大厦的二楼作为办公地点。所有的外地游客都要通过这里才能进入宫岛,所以在这里办公是非常便捷的。当迁谷友里子走进观光科时,那里的职员们正心神不宁地担心着窗外的天气。“照这样下去,天气恐怕会大变。”野崎科长担心地说着,转过身来,看到友里子后挥挥手,“呀,你好。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