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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拉茨旦·卡拉勒在十二名白圣女的陪同下来到大金字塔,这些贵族女孩还太年轻,尚不能进入神庙的情欲园侍奉。她们全身包皮裹在白袍中,还带上白面纱,象征纯洁。一身绿袍的骄傲老妪则被小女孩们环伺其中。
女王热情地迎接她们,她命弥桑黛招待女孩们吃饭和娱乐,与绿圣女私下共进晚餐。
丹妮的厨师们准备了一顿大餐:撒了芳香的碎薄荷的蜜汁烤羊羔,配上她最喜欢的绿色小无花果。负责端盘倒酒的是她最喜爱的两名质子——小鹿般眼睛的女孩挈萨和瘦弱的男孩克拉扎。他们是兄妹,又是绿圣女的表亲,圣女吻了他们,询问他们是否一切安好。
“他们很贴心,两个都是。”丹妮告诉圣女。“挈萨有时会唱歌给我听,她嗓子真好。克拉扎则和其他男孩一起在巴利斯坦爵士手下受训,学习西方的骑士道。”
“他们与我血浓于水。”绿圣女一边看着挈萨为她倒上深红色葡萄酒,一边说。“他们能让陛下满意,我就放心了,希望我也能如此。”这老妪白发苍苍,皮肤如羊皮纸般稀薄,但岁月不曾使她的双眸黯淡分毫。它们同她的袍子一样碧绿,其中充满悲悯与睿智。“恕我冒犯,明光您看起来……很疲惫。您睡得好么?”
丹妮只能苦笑。“不太好。昨晚有三艘魁尔斯划桨船趁夜色偷偷上溯斯卡扎丹河。龙之母的仆从向它们的帆射出火箭,将燃烧的沥青抛向它们的甲板,但这些船还是逃脱了,没受重创。魁尔斯人意图如封锁海湾那样将河流也封锁。他们已不再是孤军作战,有三艘新吉斯来的划桨船和一艘脱罗斯武装商船加入他们。”脱罗斯对她结盟提议的答复是宣布丹妮为“妓女”,要她将弥林归还伟主大人;这也比玛塔里斯人的答复强,后者派回的篷车装了个雪松木箱,箱子里放着她三名使节腌过的脑袋。“或许你的神祇能帮助我们,来一场大风拂去海湾里的战舰。”
“我会向神灵祈祷献祭,或许吉斯众神能听到我的呼声。”格拉茨旦·卡拉勒抿了口酒,但双眼一直盯着丹妮。“昨夜城内似乎也不太平。我听闻又有自由民遇害。”
“有三人遇害。”丹妮不无苦涩,“那帮懦夫闯进纺织工家里——除了为这世界增光添彩,她们从未做过任何坏事,我的床头还挂着她们送的挂毯。鹰身女妖之子砸了她们的纺织机,奸婬了她们,然后割了她们的喉咙。”
“我们听说了。明光您还是鼓起勇气以德报怨,没有伤害任何一位贵族质子。”
“迄今为止,没有。”丹妮对这些孩子的喜爱日益加深。他们有的羞涩,有的外向,有的可爱,有的阴郁,共同之处是天真漂亮。“杀了小侍酒,谁来帮我端盘服务呢?”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描淡写。
但女祭司没笑。“据说圆颅党会拿他们喂您的龙,一命抵一命。每死一名兽面军,他们就杀一名质子。”
丹妮拨弄着盘中食物。她不敢看向克拉扎和挈萨,害怕自己哭出来。圆颅党的心肠比我狠多了。他们已为质子的事吵过好几次。
“鹰身女妖之子正在金字塔内洋洋得意,”斯卡拉茨今早刚告诫她,“您不取首级,还留着这些质子干吗?”在他眼中,丹妮只是个软弱的妇人。哈茨雅已经够了。用孩子的鲜血换来的和平有什么意义?“他们又没杀人,”丹妮无力地对绿圣女说,“我不是屠夫女王。”
“弥林为此感激您,”格拉茨旦·卡拉勒说。“听说阿斯塔波的屠夫国王死了。”
“他命令手下进攻渊凯人,却死于哗变。”丹妮酸溜溜地说。“国王尸骨未寒,就有人取而代之,自称克莱昂二世,那家伙被割喉前只在位八天。谋杀者戴上王冠,克莱昂一世的情妇也自命为女王。阿斯塔波人称他们为‘割喉国王’和‘婊子女王’。渊凯人和他们的佣兵团在城外虎视眈眈,城内的两派人马却斗得热火朝天。”
“真是悲惨。我的明光,能否允许我冒昧地献上谏言?”
“你知道我有多重视你的谏言。”
“听我一言,结婚吧。”
“哦。”丹妮毫不意外。
“您常说自己只是个年轻女子。看看您,豆蔻年华,涉世不深,难承风雨,如何独自面对这些考验?您需要一位国王与您分忧。”
丹妮叉起一大块羊肉,咬下一口,慢慢地嚼。“那您说,这位国王能否一口气将札罗的舰队吹回魁尔斯?能否举手投足间解阿斯塔波之围?能否让我的子民填饱肚子,为我的街道带来安宁?”
“您能么?”绿圣女反问。“国王不是神,但一位强壮男子能做不少事。在我的人民眼中,您是海那边过来的征服者,想要屠杀我们,并奴役我们的孩子。一位国王可以改变这些看法。一位出身高贵、有纯正吉斯卡利血统的国王可以帮您统治这座城市。否则我担心,您的统治会如开始那般地结束,在血与火之中终结。”
丹妮继续拨弄盘子里的食物。“那吉斯众神希望谁做我的国王和伴侣呢?”
“西茨达拉·佐·洛拉克,”格拉茨旦·卡拉勒果断指出。
丹妮并未故作惊讶。“为什么是西茨达拉?斯卡拉茨也是贵族出身啊。”
“斯卡拉茨姓坎塔克,西茨达拉姓洛拉克。恕我冒犯,我的明光,只有真正的吉斯人能明白两者的区别。我常听说您是征服者伊耿、睿智的杰赫里斯与龙主戴伦的后代;与之相对,高贵的西茨达拉是圣明的马兹达罕、英俊的哈扎克与解放者扎那克的子孙。”
“他的祖先和我的祖先都早已作古。西茨达拉能召唤他祖先的灵魂出来帮弥林抗敌么?我需要船只和士兵,你却给我一堆祖先。”
“我们是古老的民族,祖先对我们非常重要。嫁给西茨达拉·佐·洛拉克并诞下子嗣,这男孩将以鹰身女妖为父,以真龙血脉为母,预言在他身上实现,您的敌人将如春雪般消融。”
骑着世界的骏马。丹妮知道预言。预言是言语的组合,而言语就像风。洛拉克与她不会有后代,真龙与女妖不可能结合。当太阳从西边升起,从东方落下,等海水干枯,山脉像枯叶一样随风吹落,我的子宫才会再度胎动……
……但丹妮莉丝·坦格利安有别的孩子,成千上万的孩子,在她打碎枷锁时他们称她为母亲。她想到坚盾、想到弥桑黛的哥哥、想到弹得一手好琴的瑞罗娜·蕤娥。跟谁结婚都无法让他们起死回生,但如果找个丈夫可以结束屠杀,那她亏欠死者这段婚姻。
如果我嫁给西茨达拉,斯卡拉茨会转而与我为敌吗?与西茨达拉相比,她更信任斯卡拉茨,但立圆颅大人为王将是场灾难。此人易怒又记仇,跟她本人一样不受欢迎。西茨达拉则广受尊敬,至少在她看来如此。“我这位候选夫婿怎么想?”她问绿圣女。他觉得我美吗?
“陛下当面问他便是。高贵的西茨达拉已在下边等候。如果您愿意,随时可以召见他。”
你倒是安排得十分妥当啊,女祭司,女王暗想,但她咽下怒火,面露微笑。“有何不可?”她召唤巴利斯坦爵士,让老骑士护送西茨达拉上来。“要爬很长一段阶梯,让无垢者帮他。”
等西茨达拉爬完阶梯,绿圣女也结束了用餐。“圣主,请允许我先行告退。您和高贵的西茨达拉有许多要事讨论,我不便打扰。”老妪在唇上轻涂一点蜂蜜,在挈萨和克拉扎的额头分别印下离别的吻,然后用面纱遮住脸。“我将返回圣恩神庙,向神灵祈祷,让女王做出睿智的选择。”
她离去后,丹妮让挈萨满上酒杯,然后遣退孩子们,宣西茨达拉·佐·洛拉克觐见。他敢再为他宝贝的竞技场说一个字,我就把他从露台上扔下去。
西茨达拉穿了件朴素的绿长袍,外套棉背心。他进来后深鞠一躬,神情肃穆。“你就不能对我笑笑?”丹妮问他,“我就那么难看么?”
“您的美丽让我变得拘谨。”
算是个好开端吧。“陪我喝杯酒。”丹妮亲自为他倒酒。“你知道自己为何被召见。绿圣女似乎认为我若选你为夫,烦恼都将迎刃而解。”
“我绝不会如此鲁莽承诺。人生就要忍辱负重,唯有死亡能终结一切烦恼。但我相信自己可以帮您。我有钱有权还有人脉,身上流淌着古吉斯的血统。我没结过婚,但拥有两名庶出子嗣,一男一女,这证明我能带给您继承人。我可以让这座城市服从您的统治,并终结夜幕下小巷中的谋杀。”
“你能?”丹妮盯着他的眼睛。“鹰身女妖之子会为你放下屠刀?难道你是其中一员?”
“不是。”
“就算是,你会承认么?”
他笑了。“不会。”
“圆颅大人会让你供出真相。”
“没错,斯卡拉茨很快就能让我招供。让他提审我,第一天,我是鹰身女妖之子;第二天,我就成了鹰身女妖;第三天,您将得知当年在日落国度谋杀您父亲的,乃是仍为孩童之身的我。他会把我钉在木柱上,让您亲眼目睹我惨死……但一切结束之后,谋杀依然继续。”西茨达拉向她探了探身。“或者您与我成婚,让我来阻止他们。”
“你为什么帮我?为了王冠?”
“我不否认,王冠很适合我,但我想要的不止于此。如果我告诉您,我想保护自己的人民,正如您想保护您的自由民,您会觉得奇怪吗?弥林经不起第二场战争了,我的明光。”
这是个好答案,说得很实在。“战争非我愿。我曾击败渊凯人,却在本可洗劫他们的城市时手下留情。克莱昂国王要出军攻打渊凯,我拒绝与之同谋。即便现在,当阿斯塔波深陷重围,我依然袖手旁观。而魁尔斯……我从未伤害魁尔斯……”
“从未有意伤害,这没错。但魁尔斯是商人之城,商人热爱银钱的响声和金币的光华。您在这里禁止了奴隶贸易,影响遍及自维斯特洛到亚夏的广阔世界。奴隶是魁尔斯繁荣富强的根本,除此之外,脱罗斯、新吉斯、里斯、泰洛西、瓦兰提斯……很多很多地方也离不开这个,陛下。”
“让他们来吧,他们会发现我是比克莱昂更棘手的敌人。我宁愿与之决一死战,也不能让我的孩子再被奴役。”
“您有别的选择。我可劝说渊凯人承认您现有的自由民,只要圣上同意,自今日起不再阻挠黄砖之城的奴隶贸易和奴隶训练,一切就可兵不血刃地解决。”
“除了那些渊凯人将要交易和训练的奴隶的血,”话虽如此,但丹妮心知他所言不错。这或许是我们能期望的最好结局。“你还未曾示爱呢。”
“若您喜欢,我会表示的,我的明光。”
“这可不是一个坠入爱河的男人会说的话。”
“什么是爱?是欲望吗?没有一个健全男人见过您后不想得到您,丹妮莉丝,然而这不是我娶您的原因。在您到来之前,弥林已行将就木,我们的统治者尽是些命根枯萎的干瘪老者和下体褶皱的古板老妪。他们端坐在自己的金字塔上,啜饮杏子酒,侃侃而谈古帝国的光辉岁月,丝毫不顾时光飞逝,城市的砖块在他们脚下崩塌成灰。习俗和禁令将我们死死限制,直到您用血与火换来了新时代。在这个时代,一切皆有可能。嫁给我吧。”
他长得并不难看,丹妮告诉自己,而且他有王者的口才。“吻我。”她命令。
他再次握住她的手,亲吻她的指尖。
“不是这样的。要当是在吻自己的妻子。”
于是西茨达拉轻轻扶住她的肩膀,好像在对待小鸟。他身体前倾,双唇印在她唇上。这干巴巴的一吻轻柔短暂,丹妮毫无感觉。
“要我……再吻一次么?”吻完后,他问。
“不了。”当她在露台上的浴池中沐浴时,小鱼会轻啄她的双腿,那触感都比西茨达拉·佐·洛拉克这一吻来得热烈。“我不爱你。”
西茨达拉耸耸肩。“迟早会,日久生情,大家都知道。”
你我之间不会,她想着,何况达里奥近在眼前。我想要的是他,不是你。“迟早,我得回到维斯特洛,夺回曾属于我父王的七大王国。”
“迟早,凡人皆有一死,但现在考虑死亡没有意义。我宁愿将每一天都看作新的开始。”
丹妮双手合什。“言语就像风,即便爱与和平的言语也不例外。我相信行胜于言。在我的七大王国,骑士会游历冒险,向心爱的少女证明自己的价值。他们会去寻找魔剑,黄金宝藏,以及从龙穴里偷出王冠。”
西茨达拉挑了挑眉毛。“龙我只在您这里见过,魔剑更是罕有。不过如果您想要,我倒是乐意送您戒指、王冠和成箱的金币。”
“我想要和平。你说你能帮我终结夜幕下小巷中的谋杀,那就去做吧。结束这见不得光的战争,大人。这是我交给你的任务。只要有九十个日夜不再发生谋杀,我觉得你就够资格坐上王位。你能做到么?”
西茨达拉若有所思:“九十个日夜不出现横死之人,然后我们在第九十一天成婚?”
“或许吧。”丹妮故作羞赧地一笑。“不过年轻女孩的善变众所周知,我可能仍想要一把魔剑。”
西茨达拉又笑了。“那您也会如愿以偿,我的明光。汝愿即吾命。最好让您的总管着手筹备我们的婚礼。”
“这是高贵的瑞茨纳克最乐意干的事。”如果弥林人得知婚礼即将举行,那即便西茨达拉实现不了承诺,也势必能换来几夜安宁。圆颅大人会对我不满,但瑞茨纳克·莫·瑞茨纳克肯定会开心得起舞。丹妮不知这些人谁更关心她。她需要斯卡拉茨和兽面军,也必须对瑞茨纳克的谏言保持戒心。小心芳香的总管。是不是瑞茨纳克、西茨达拉还有绿圣女联合起来陷害我?
西茨达拉·佐·洛拉克前脚离开,身披长长白披风的巴利斯坦爵士就出现在丹妮身后。长年累月在御林铁卫当差让白骑士学会了如何在丹妮宴客时隐匿形迹,但他从未远离。他听到了刚才的事,丹妮一看就知道,并且不赞成。他嘴边的皱纹加深了。“那么,”丹妮对他说,“我又要结婚了。您不为我高兴么,爵士先生?”
“如果那是您的旨意,陛下。”
“你是不会挑选西茨达拉作我丈夫的。”
“这种事不容我置喙。”
“的确,”丹妮同意。“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子民正在流血,他们接连丧命。一位女王不属于自己,而属于国家。联姻还是屠杀,全在我一念之间。要么结婚,要么打仗。”
“陛下,恕我直言?”
“当然。”
“您有其他选择。”
“维斯特洛?”
他点点头。“我发誓效忠陛下,无论您身在何处都要守护您。我会永远守在您身旁,无论此地抑或君临……但您属于维斯特洛,属于您父亲的铁王座,而七大王国绝不会接受西茨达拉·佐·洛拉克为王。”
“正如弥林不会接受丹妮莉丝·坦格利安。绿圣女说得没错,我需要一位国王来辅佐我,一位有古吉斯血统的国王。否则,他们总是视我为未开化的野蛮人——无端破门而入、用木桩钉死他们的亲人并夺走他们财富的野蛮人。”
“而在维斯特洛,您将被看做在异乡漂泊多年的游子,如今终于归来继承大业。您的人民会为您欢呼雀跃,七国的善男信女将对您敬爱有加。”
“维斯特洛遥不可及。”
“在此逡巡也不能让它变近。我们越早离开——”
“我知道。我知道!”丹妮不知道怎样让他明白。她同他一样想回维斯特洛,但她必须先将弥林安置妥当。“九十天是很长一段时间,西茨达拉可能失败。无论如何,他的行动会为我争取时间,用来联合其他城邦、加强城防,并且——”
“如果他成功了呢?陛下您打算怎么做?”
“履行女王的责任。”她的语气变得冰冷。“你见证了我哥哥雷加的婚礼。你认为他的婚姻是为了责任还是爱情?”
老骑士犹豫了。“伊利亚公主是一位很好的女士,陛下。她善良聪慧,有温柔的心灵和敏锐的头脑。据我所知,王子非常喜爱她。”
喜爱,丹妮心想,这个词多么意味深长啊。最终我也会喜爱西茨达拉·佐·洛拉克的。谁知道呢。
巴利斯坦爵士继续道:“我也见证了您父母的婚礼。恕我直言,他们两人之间连喜爱都谈不上,王国也为这场婚姻付出了昂贵的代价,陛下。”
“既然不相爱,为何要结合?”
“您祖父指配的。一位森林女巫曾说,他们的结合可以诞生出预言中的王子。”
“一位森林女巫?”丹妮十分震惊。
“她随荒石城的简妮一起进宫。她发育不良,身体畸形,很多人说她是个侏儒,但她跟简妮夫人很亲,简妮夫人公然宣称她是森林之子。”
“她后来怎样了?”
“盛夏厅。”这个词隐隐带着不祥意味。
丹妮叹口气。“你下去吧。我累了。”
“遵命。”巴利斯坦爵士鞠了一躬,转身离开,却又在门口停下。“抱歉我忘了,门外有一位访客。是否通知他明天再来见您?”
“谁?”
“纳哈里斯。暴鸦团回来了。”
达里奥。丹妮觉得心脏在胸腔一通乱跳。“他们回来多……他什么时候……?”她已经语无伦次。
巴利斯坦爵士似乎明白她的意思。“他到达时陛下正在接见女祭司,不太方便。我可以让他明天再来。”
“不。”知道我的团长近在眼前,我怎么还睡得着?“让他马上来见我。还有……今晚不需要你护卫了,和达里奥在一起很安全。哦,方便的话叫伊丽和姬琪来。还有弥桑黛。”我要梳洗,我要将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
当她的女侍们赶过来时,她激动地吩咐个不停。
“陛下想穿什么样的衣服?”弥桑黛问。星光和浪花,丹妮想,一缕袒露左胸的丝衣,应该可以取悦达里奥,噢,还要在发间编上鲜花。他们相见之后,从渊凯到弥林的一路上,达里奥每天都送鲜花给她。“把那件胸前缀珍珠的灰色亚麻长袍拿来。哦,还有我的白狮皮。”她在卓戈的白狮皮包皮裹中最有安全感。
丹妮莉丝于露台上接见团长,坐在梨树下的石雕凳子上。弯弯的月牙在群星拱卫下漂浮在城市的夜空中,达里奥·纳哈里斯神气活现地走进来。他站着不动时也很神气。团长将条纹灯笼裤塞进紫色高帮皮靴,上身穿白丝衬衫,外罩金锁甲,三叉胡染成紫色,绚丽的髭须则是金色,长长的卷发梳成中分。他腰间两侧分别挂着细剑和多斯拉克弯刀。“光辉的女王啊,”他说,“我不在的日子里,您愈发明艳动人了。真不可思议!”
丹妮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奉承,然而来自达里奥的赞美和出自瑞茨纳克、札罗或西茨达拉口中的不一样。“团长大人,据说你在拉扎出色地为我们服务。”我好想你。
“您的团长活着就是为服务他残忍的女王。”
“残忍?”
月光反射在他眼中。“他将自己人全抛下,先走一步,只为早些见到她的面庞,结果只能眼巴巴看着她和干瘪的老太婆一起吃羔羊和无花果,倍受煎熬。”
那是因为他们没禀告我你回来了,丹妮想,否则我肯定不顾一切,马上召见你。“与我共进晚餐的是绿圣女。”最好别提西茨达拉。“我急需她的忠告。”
“我只急需一样:丹妮莉丝。”
“需要叫食物么?你肯定饿坏了。”
“我两天没吃东西,但现在我在这里,秀色可餐。”
“我的美貌填不饱你的肚子。”她拽下一颗梨扔给他。“吃吧。”
“女王的命令哪敢不从。”他咬了一口梨,金牙在月光下闪烁,果汁顺着紫色胡子滴下来。
潜伏在女王内心深处的女孩想狠狠吻他。他的吻一定猛烈粗暴,她告诉自己,他才不会在意我的哭喊和要他停下的命令。但她心中女王那部分知道这很荒诞。“讲讲你的旅程。”
他漫不经心地耸耸肩。“渊凯派佣兵封锁凯塞山口。那群佣兵自称长枪团,我们在夜晚偷袭,将不少敌人直接送下地狱。在拉扎,我杀了手下两名军士,因为他们想偷我的女王送给羊人作礼物的珠宝和金盘。其他就和我承诺的一样。”
“战斗中损失了多少人?”
“九人,”达里奥回答,“但有十二个长枪团的兵决定与其送命,不如归顺暴鸦团,因而还赚了三个。我告诉他们与您的龙并肩作战要比跟它们作对活得久,他们显然认同我的话。”
这却让丹妮警觉。“他们可能是渊凯的奸细。”
“没这么傻的奸细。您不了解他们。”
“你也不了解啊。你信任他们么?”
“我信任所有的手下——不过只在口水能吐到的范围内。”他吐出一颗籽,对丹妮的疑虑报以微笑,“要我提着他们的首级来见您么?您想要的话,我马上带来。一个秃头,两个满头辫子,还有一个把胡子染成四种颜色。哪有奸细会留这种胡子啊?您说呢?有个抛石手可以在四十步外用石头打中虫子的眼睛,还有个面目狰狞的家伙对付马很有一套。女王若要他们死……”
“我不要他们死。我只是……让你盯紧他们。”她觉得自己表现得很蠢。她和达里奥在一起总感觉笨手笨脚的。笨嘴拙舌,春心涌动,反应迟钝。他会怎么看我啊?她换个话题。“羊人能否送来食物?”
“粮食将由驳船通过斯卡札丹河送抵,我的女王,其他货物则由商队翻越凯塞山口带来。”
“不能通过斯卡札丹河,它已被封锁。海路也是。你可以看见海湾中那些船。迄今为止,魁尔斯舰队驱逐了弥林三分之一的渔船,扣留了三分之一,剩下的根本不敢离港。我们仅存的一点贸易渠道被切断了。”
达里奥扔掉梨核。“魁尔斯人血管里流的是奶。让他们见识见识您的龙,保管他们落荒而逃。”
丹妮不想提龙。尽管卓耿根本没回城,农夫们仍不停地带着烧焦的骨头来见她,向她哭诉丢失的羊。有人报告曾在河北岸见他盘旋在多斯拉克海上空。除他之外,深坑下的韦赛利昂已挣断了一根链子;他和雷哥日益狂躁。无垢者告诉她,铁门曾一度烧得通红,一整天没人敢碰。“阿斯塔波也被围困了。”
“这我知道。有位活得够久的长枪团员说红砖之城已开始人吃人,他还说弥林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为此我割了他舌头,拿去喂野狗。狗不吃骗子的舌头,但野狗吃了他的,因此我知道他说的是真话。”,
“弥林城内也有一场战争。”她将鹰身女妖之子、兽面军和砖墙上的鲜血标记统统告诉了达里奥。“我四面受敌,城内城外都有敌人。”
“主动出击。”达里奥马上说,“如果四面受敌,被动防御就是等死,左支右绌终有应接不暇之日。不,当你四面受敌时,找出最弱的那个,迅力扑杀,再跨过尸体逃离。”
“我能逃到哪儿?”
“逃到我的床上,我的臂膀中,我的心里。”达里奥的弯刀和细剑的刀柄被雕刻成黄金女人,赤身裸体,神态放荡。他的大拇指以婬秽的方式拂过这两个雕像,嘴角露出坏笑。
丹妮满脸通红。那就像是在爱抚她。如果我拉他上床,他会不会觉得我太婬荡?他想让丹妮当他的姘头。我不该单独召见他。靠近他太危险了。“绿圣女说我必须嫁给吉斯人,让他做我的国王,”她有些慌乱地说,“她劝我嫁给高贵的西茨达拉·佐·洛拉克。”
“那瘪三?”达里奥轻笑,“你想找个太监上床,何不找灰虫子?你真的想要一个国王?”
我想要你。“我想要和平。我给了西茨达拉九十天期限,让他结束城内的谋杀。如果他做到,我就嫁给他。”
“让我做你的丈夫吧,我九天之内就能结束一切。”
你知道我不能那么做,她差点脱口而出。
“你应该斩草除根,而非扬汤止沸,”达里奥自顾自说着。
“要我说,杀光他们,抄他们的家。下一道密令吧,您的达里奥将让他们的头颅堆得比这座金字塔还高。”
“如果我知道罪魁祸首——”
“扎克、帕尔还有玛瑞克。他们,以及其他所有伟主大人。还会有谁?”
他真是既英勇,又嗜血。“我们无法证明是他们所为。你要我屠杀自己的臣属么?”
“您的臣属很乐意杀了您。”
他离开得太久,丹妮差点忘了他是什么人。佣兵天性狡诈,她提醒自己,反复无常,言而无信,残忍好杀。他本性难移,永远不是做国王的料。“那些金字塔很坚固,”她解释,“我们要花很大代价才能攻下。况且只要攻打一个,其他的马上会群起反抗。”
“那就找些理由让他们从金字塔里出来。一场婚礼?有何不可?你宣布要下嫁西茨达拉,所有的伟主大人都会出来看热闹。等他们齐聚在圣恩神庙,让我收拾他们。”
丹妮被吓住了。他是头怪物。一头英勇的怪物,但仍是怪物。
“你让我当屠夫国王?”
“宁为刀俎不为鱼肉。强者都是屠夫,包皮括女人在内。”
“我这个女人就不同。”
达里奥耸耸肩。“大部分女人除了想给国王暖床,为国王孕育子嗣,别无他求。你想当这类人,就嫁给西茨达拉吧。”
她有些生气。“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谁?”
“没有。你自己呢?”
韦赛里斯会为他的傲慢砍他的头。“我是真龙血脉。别给我上课。”丹妮莉丝霍地站起,白狮皮从她肩头滑落,堆在地上。“退下。”
达里奥夸张地鞠了一躬。“听凭差遣。”
他离开后,丹妮莉丝召回巴利斯坦爵士。“派暴鸦团出去。”
“陛下?他们刚回来……”
“我要他们出去。让他们侦查渊凯内陆,并保护经过凯塞山口的货车。今后达里奥向你汇报就可以。把该付的辉币付给他,保证他手下人人有份,但别让他再出现在我面前。”
“如您所愿,陛下。”
当晚,丹妮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甚至叫来伊丽,希望女侍的爱抚能让她放松,但只做了一会儿工夫便将多斯拉克女孩推开。伊丽甜美可爱,身体柔软,且心甘情愿,可毕竟不是达里奥。
我做了什么啊?丹妮蜷在空荡荡的床上想。我等他回来等了那么久,结果又将他打发走。“他会把我变成怪物,”她轻声说,“一个屠夫女王。”但她随即想到飞走的卓耿,还有深坑中的其他龙。我手上也沾满鲜血,心里也是。有什么区别呢?达里奥和我,我们都是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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