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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与火之歌5 - 第六章 商人的仆从(昆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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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冒险号”太臭了。
  她有六十只桨、单桅帆,细长的船壳显出快捷的性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是昆廷刚看到她时的想法,但等登上船、嗅到那股味道后,他不由得改变了主意。猪圈,这是猪圈,他吸了第二口气,发觉情况更糟。猪圈好歹臭得单纯,这船的味道是尿臭、屎臭和烂肉臭的混合,还带有尸臭、脓疮臭和伤口溃烂臭。臭味如此浓重,以至于把大海的咸味和港口的鱼腥气全给掩盖了。“我要吐了。”他告诉盖里斯·丁瓦特。他们站在闷热的甲板上等待船主现身,浓重的臭味从底下不断蒸腾上来。
  “如果船长是这身味道,他可能会把你吐的东西当香水哟。”盖里斯回答。
  昆廷正待建议换条船试试,船长却带着一左一右两个面目狰狞的水手出来会他们。盖里斯面带微笑地问候对方,尽管他的瓦兰提斯话不若昆廷说得好,但现下必须由他代表他们发言。原计划由昆廷扮演酒商,但他在板条镇的演技实在太次,所以这帮多恩人到里斯换船时,决定交换角色。“草鹨号”上,克莱图斯·伊伦伍德成了商人,昆廷是他的仆从;到瓦兰提斯之后,盖里斯接替了横死的克莱图斯。
  盖里斯·丁瓦特高大俊美又纤细匀称,有一双碧蓝色眼睛,沙色头发中夹杂着阳光般的金丝。他昂首阔步,雄赳赳气昂昂,自信得近乎自负。他也从不拘束,即便当地话说得不流利,也有办法与人沟通。与之相比,昆廷实在有些寒酸——腿短、矮壮,头发是新翻泥土般的褐色。他前额太高,下巴太方正,鼻子则太宽。你长了张老实人的脸,一位女孩曾对他说,要是肯多笑一笑就好了。
  昆廷·马泰尔跟他父亲大人一样,几乎从来不笑。
  “‘冒险号’船速如何?”盖里斯的高等瓦雷利亚语有些含糊。
  “冒险号”的船主认出他的口音,便改用维斯特洛通用语作答。“尊贵的老爷,您找不到比这条船更快的船了。冒险号比风跑得还快。只消您开口,我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将您送达目的地。”
  “我和我的两名仆人想去弥林城。”
  弥林城令船长踌躇。“我去过弥林,路我熟,可……可您们去哪里干什么?弥林不做奴隶生意了,去那里无利可图。银女王废除了奴隶贸易,甚至关闭了竞技场,搞得我们这帮可怜的水手除了干等装货,都没处找乐子。说说看,维斯特洛来的朋友,你们去弥林到底想干啥?”
  我要去找世上最美丽的女人,昆廷想,若诸神保佑,我要她做我的新娘。他时常在夜里幻想出她的容颜和娇躯,并不由得深深怀疑这样的女人怎么会下嫁给他。全世界有那么多漂亮王子可供选择。可我代表着多恩,他提醒自己,她需要多恩领的力量。
  盖里斯背出事先编造的托词,“我们家世代经营葡萄酒,我父亲在多恩领占有广大的葡萄园,他希望为家族产业开拓新市场。弥林城的善男信女们就是我们的下一个目标。”
  “葡萄酒?多恩葡萄酒?”船长并不相信他的话,“奴隶城邦都在打仗,莫非你不知道?”
  “据我们所知,交战的是渊凯和阿斯塔波,不关弥林的事。”
  “现在是没有,但它很快就会卷入。黄砖之城的使者现下就在瓦兰提斯,大肆招募佣兵。长枪团已受雇上船去了渊凯,风吹团和猫之团只等补充完人手、也会随后跟去。黄金团正兼程朝东行军。大家都知道。”
  “话虽这样说,但我们不是去打仗,而是去卖酒的。吉斯卡利酒是公认的劣酒,我们家上好的多恩佳酿可以在弥林卖个好价钱。”
  “死人才不管自己喝什么酒咧。”“冒险号”的船主捻着胡子,“我不是你第一个找上的船长,甚至不是第十个。”
  “不是。”盖里斯承认。
  “你找过多少人?有没有一百个?”
  差不多有这个数,昆廷心想。瓦兰提斯人热衷于夸耀可以把布拉佛斯的百余列岛全部沉没在他们的深水港里。昆廷没去过布拉佛斯,但他相信这说法。瓦兰提斯城占据了整个洛恩河口,从河岸两边延展到内陆的丘陵和沼泽,好似一对肥厚湿润的嘴唇,富饶而又成熟到糜烂。这里有来自世界各地的船只,河船与海船挤满了大小码头,忙着装卸货物。这里有战船、捕鲸船和贸易划桨船,有大帆船和小帆船,有平底船、大型平底船、长船和天鹅船。这里有从里斯、泰洛西与潘托斯来的船,有大如宫殿的魁尔斯香料船,有脱罗斯、渊凯与蛇蜥群岛的船。如此多的船,以至于昆廷在“草鹨号”上第一眼看到港口时,便信心满满地对朋友们宣布,最多只需耽误三天时间。
  结果二十天过去,他们仍一无所获。“梅兰亭娜号”、“执政官之女号”和“人鱼之吻号”一口回绝;“大胆航海家号”的大副当面嘲笑他们;“海豚号”的主人咒骂他们浪费时间;“七子号”的船长则认定他们是海盗——这还仅仅是第一天的遭遇。
  只有“小鹿号”的船长给了他们一个解释。“我的确是要航往东方,”喝过掺水的葡萄酒后,他承认,“南行绕过瓦雷利亚,去日出之地。我们会在新吉斯补充食物和淡水,然后放桨全速划向魁尔斯和玉海之门。航海都要冒风险,航程越远,风险也就越大。我凭什么要去奴隶湾,额外添上一笔风险呢?‘小鹿号’是我的命,我不能为了三个想冲进战场的多恩疯子就拿她来冒险。”
  昆廷开始后悔他们没在板条镇买艘船了。不过这样做肯定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八爪蜘蛛的间谍无处不在,阳戟城的厅堂内也不免有他的人。“如果你被人发现,多恩领会血流成河,”父亲警告过他,当时他们一起看着孩子们在流水花园的池子和喷泉中嬉闹。“你别忘了,我们所做的是叛国大罪。你只能信任自己的同伴,决不能引人注目。”
  盖里斯·丁瓦特对“冒险号”的船长摆出最迷人可亲的微笑,“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那些懦夫确实拒绝了我。但在商人之屋,我听说你是条汉子,只要有金子赚,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他是个走私者,昆廷心想。在商人之屋,商人们把“冒险号”的底细告诉了他。“他不仅是个走私者,还是个奴隶贩子。但他或许是你最大的希望。”店主吐露道。

  船长搓着拇指和食指问:“要我干这活儿,你准备了多少金子?”
  “你平常载客去奴隶湾的费用翻三倍。”
  “一人翻三倍?”船长露出牙齿,可能是想笑,却让他的窄脸显得更凶狠了,“或许我可以考虑。比起那帮怂人,我算得上胆大了。你们打算何时动身?”
  “明天就很好。”
  “成交。日出前一小时,带你的朋友和你的酒上船。我们趁整个瓦兰提斯还在沉睡时溜出去,这样不会有人多问问题。”
  “说定了。日出前一小时。”
  船长展开笑颜,“我很荣幸能帮上忙。咱们干一杯,预祝航行顺利?”
  “好的。”盖里斯道。于是船长叫来麦酒,两人为合作愉快对饮了一杯。
  “这人的嘴巴真甜。”事后盖里斯评论道。他与昆廷走下码头,雇来的象车正在那里等。空气窒热沉闷,阳光夺目刺眼,刺得两人都眯起了眼睛。
  “整座城市都很甜,”昆廷表示同意。这是一座甜得足以烂掉牙齿的城市。瓦兰提斯周边大规模种植了甜菜,几乎每道菜里都有它。瓦兰提斯的特色菜甜菜冷汤,粘稠浓郁,好像紫色蜂蜜。连这里的酒也是甜的。“不过,恐怕我们的旅行会很短暂。甜嘴船长是不会带我们去弥林的,他连讨价还价都没有就接受了条件。毫无疑问,他是会先收下三倍的钱,但等我们上船离开陆地的视线范围,他就会割了我们的喉咙,把所有金子都占为己有。”
  “或把我们用铁链拴在桨上,跟那些臭叫花子可怜虫一起划船。看来,我们得找个更靠谱的走私者喽。”
  车夫等在象车旁。维斯特洛用牛车载人,而这辆车不仅从装饰上说比昆廷在多恩见过的牛车都更华丽,还是由矮象牵引。矮象的肤色就像肮脏的积雪。古瓦兰提斯街上到处是这样的矮象。
  昆廷宁肯走路,但回旅馆有好多里路要走,而且商人之屋的店主好心提醒他们:在瓦兰提斯本地人和外国船主们眼中,徒步旅行有损尊严。上等人坐舆轿,再不济也得雇辆象车……店主人说真凑巧,他表亲就是经营象车的大户,正好帮得上忙。
  车夫是店主表亲的奴隶,身材矮小,一边脸颊上有个轮子的刺青。除一块腰布和一双凉鞋,他什么也没穿。他有柚木色的皮肤,燧石般的眼睛,他扶他们坐到安装在两个巨大木轮间的软椅上,自己爬到矮象背上。“回商人之屋,”昆廷吩咐,“沿码头走。”若是离开微风吹拂的水滨,席卷瓦兰提斯城街道巷弄的热浪能让人被自己出的汗水给淹死。至少在河这头是这样。
  车夫用本地话朝矮象吼了几句,那动物便移动起来,鼻子左右摇摆,象车随之颠簸前进。车夫不断呵斥着周围的水手和奴隶,以清出通路。水手和奴隶很容易区分。奴隶都有刺青:有的满脸刺成蓝色羽毛面具,有的刺了一条从额头贯穿到下巴的闪电,有的在一边脸颊上刺了豹斑、刺了一枚硬币、一个骷髅头或一个水壶等等。凯德里学士估计瓦兰提斯城中自由民和奴隶的比例是一比五,可惜他没能活着来证实自己的推断。那天早上海盗涌上“草鹨号”,他以身殉职。
  那天昆廷还失去了另外两个朋友——脸雀斑、满嘴烂牙、用起枪来无所畏惧的威廉·威尔斯爵士;英俊潇洒,可惜视力不佳的克莱图斯·伊伦伍德,他那么地好色、那么地爱笑。昆廷这辈子一半的岁月有克莱图斯为伴,他是昆廷最好的朋友,虽然没有血脉相连,却与他情同手足。“替我亲吻你的新娘子,”临死前,克莱图斯低声对他说。
  海盗在黎明前的黑暗掩护下,杀上抛锚在争议之地某处岸边的“草鹨号”。船员们奋力抵抗方才保住船,但付出了十二条性命的代价。战斗结束后,船员们剥光死去海盗的靴子、皮带和武器,瓜分了海盗的钱包皮,又取走宝石戒指和耳环。有个海盗实在太胖,为取得戒指,船上的厨子不得不拿切肉刀剁下他的指头;之后合三人之力,才把尸体推下海。其他海盗也被统统推进了海里,没有一句祷词,也没有任何仪式。
  船员们对自己的死者比较尊重。他们用帆布包皮裹死尸,往里面塞满碎石,好让尸体沉得更快。“草鹨号”的船长先带领手下为遇害同伴的灵魂作了番祷告,才来照管他的多恩乘客。从板条镇出发的六个人,到这时只剩三个。大人物也从货舱深处现身,他一路晕船,吐得天昏地暗,这时脚步蹒跚地挣扎着走上来为同胞献上最后的敬意。“把他们交给大海之前,你们找个人说几句吧,”船长建议。盖里斯担起了这个责任,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谎话,因为他们不敢暴露身份,更不能暴露此行的目的。
  事情不该是这样。“这将是一个讲给孙子们听的传奇故事,”从城堡出发时,克莱图斯兴奋地断言。小威听了扮个鬼脸,“你的意思是讲给酒馆侍女听的故事吧,好让她们掀裙子。”克莱图斯拍了他一掌,“要有孙子,就得有儿女,要有儿女,当然得有人掀裙子喽。”到了板条镇,这帮多恩人为昆廷未来的新娘干杯,为昆廷的新婚之夜开了些下流玩笑,还谈起未来将要见识的奇观、未来将要成就的事迹以及未来将要获得的荣耀。结果他们得到的只是塞满碎石头的帆布袋。
  昆廷怀念小威和克莱图斯,但无法替代的损失却是凯德里学士。凯德里通晓九大自由贸易城邦的语言,甚至精通奴隶湾沿岸的混血吉斯卡利话。“凯德里师傅会帮助你,”分别前夜父亲告诉他,“听从他的谏言。他花费了半生工夫来研究九大自由贸易城邦。”昆廷不知道,若有学士的协助,他们的任务是不是会轻松许多。
  “为了一丝凉风,我可以卖掉我老妈,”象车在港口的人群中穿行,盖里斯说,“还不到中午,浑身就湿得像女人的小穴。我讨厌这座城市。”
  昆廷深有同感。潮湿闷热的瓦兰提斯逐渐吸干了他的斗志,让他烦躁乏力。最让人受不了的是,连晚上也得不到解脱。在伊伦伍德大人的家堡北边的山间草地,不管白昼多么炎热,入夜后空气总是清新凉爽;瓦兰提斯的夜晚则跟白天一样酷热难熬,让人汗流浃背。

  “去新吉斯的‘女神号’明天启航,”盖里斯提醒他,“那里至少离目的地更近。”
  “新吉斯是个岛,港口比这里小得多。到了当地,我们距离是近了,但很可能被困住。况且新吉斯已跟渊凯结盟。”对此昆廷并不吃惊,毕竟两个都是吉斯卡利人的城市。“若瓦兰提斯也加入它们的行列——”
  “我们得找条维斯特洛船,”盖里斯建议,“来自兰尼斯港或旧镇的商船。”
  “国内没有几条船会航行到这么远的地方。即便有,也是装满了从玉海搞到的丝绸与香料,急不可耐地要运回国去。”
  “布拉佛斯船如何?据说紫帆航行远及亚夏和玉海诸岛。”
  “布拉佛斯人是逃亡奴隶的后代,他们从不去奴隶湾做买卖。”
  “我们的钱够买下一艘船吗?”
  “那谁来驾驶呢?你?还是我?”自娜梅莉亚烧掉万船舰队至今,多恩领都不事航海。“瓦兰提斯周围海域危险重重,海盗神出鬼没。”
  “我受够了海盗,那还是别买船啦。”
  这一切对他而言不过是个游戏,昆廷意识到,和以前带我们六个爬上高山去找秃鹰王的老巢没区别。盖里斯·丁瓦特完全不去设想他们有失败的可能,甚至有丧命的风险,即便三个伙伴的死也没能让他汲取教训。他把汲取教训的任务留给了我。他知道我天性谨慎,而他生来鲁莽。
  “也许大人物说得对,”盖里斯爵士又道,“让大海见鬼去吧,剩下的路我们走过去。”
  “你明知他为什么这样讲,”昆廷道,“他宁死也不想踏上另一艘船了。”船上的每一天,大人物都狂呕不止。在里斯,他花了整整四天来恢复体力。大家不得不在旅馆里为他租下一间带羽毛床的房,好让凯德里学士用肉汤和草药为他调理,直到他脸上慢慢有了点血色。
  走陆路的确去得了弥林,瓦兰提斯和弥林之间有古瓦雷利亚大道相连。这是自由堡垒修筑的伟大石头路,被人们称为“巨龙之路”——只不过自瓦兰提斯向东的路段得到了一个不祥的名讳:恶魔之路。
  “恶魔之路危险又缓慢。”昆廷续道,“而女王现身的消息一旦传到君临,泰温·兰尼斯特便会派出杀手,”父亲很确定这点,“加害女王陛下。如果他们先于我们赶到——”
  “就只好寄望于她的龙能把坏人闻出来吞下肚喽。”盖里斯说,“好吧,咱们找不着船,你又不许骑马,看来只好打道回府啦。”
  卷起尾巴、像丧家之犬一样返回阳戟城?想到要令父亲失望,昆廷无法承受,而他也不想面对沙蛇们的嘲笑。道朗·马泰尔把多恩领的命运交到了他手里,只要一息尚存,他便不能辜负父亲。
  象车包皮铁框的轮子吱嘎颠簸,街道上热气升腾,周围景物一片朦胧。水滨有众多仓库和码头,各式商铺与摊位。在这里可以买到新鲜牡蛎、铁链镣铐,乃至象牙和玉石雕刻的席瓦斯棋子。这里也有许多神庙,异乡的水手来这里供奉异乡的神。这里更密密匝匝挤了无数花柳青楼,女人们在阳台上揽客。“瞧那位,”经过某家妓院时,盖里斯指给他看,“我觉得她爱上你了。”
  妓女的爱情值几个钱?说实话,女人让昆廷紧张,尤其是漂亮女人。
  初到伊伦伍德城,他便疯狂地迷恋上伊伦伍德大人的大女儿伊恩丝。但自己的感受,他一个字也没告白,只满足于做白日梦……几年后,她嫁给神恩城的继承人罗热·艾利昂爵士。后来再见到她,她已有了两个儿子,一个躲在她裙子后面,另一个还在她胸口喝奶。
  伊恩丝之后,他又爱上丁瓦特双胞胎,那是一对黄毛丫头,喜欢放鹰打猎和攀岩运动,也喜欢联手挑逗昆廷。其中一位享有了他的初吻,虽然他始终没弄清那是姐姐还是妹妹。作为有产骑士的后代,两人都不够格与多恩领继承人成婚,不过克莱图斯认为亲吻什么的大可不忌。“婚后你可以收她们当情妇嘛,挑一个、还是两个一起打包皮都随你。这有什么难为情?”但昆廷不愿这么做,之后都尽力躲着她们,自然也就没了第二个吻。
  最近,伊伦伍德大人让他的小女儿跟着昆廷在城堡里转悠。关妮赛才十二岁,人又小又瘦,黑眼睛,棕色头发——这让她在蓝眼金发的家人中显得与众不同。不过她很聪明,称得上心灵手巧,她真心诚意地邀请昆廷等待她初潮到来,然后娶她。
  但这是道朗亲王召他回流水花园之前的事。现在他的目标是弥林城里那位世上最美丽的女人,他必须履行责任,将她娶回多恩。她不会拒绝我,我们订有神圣的协议。为赢回铁王座,丹妮莉丝·坦格利安需要多恩领的支持、他的支持。可她不见得会爱上我,她甚至可能讨厌我。
  河流入海处有个大拐弯,街道也随之弯成弧形。拐弯处有许多动物贩子,出售宝石装饰的蜥蜴、镶嵌大环的巨蟒,还有长着斑纹尾巴和粉色巧手的机灵小猴子。“你的银女王或许喜欢猴子呢,”盖里斯建议他买一只。
  关于丹妮莉丝·坦格利安喜欢什么,昆廷一点概念也没有。他向父亲承诺一定会把她娶回多恩,现在却越来越怀疑自己能否胜任。
  我不是自愿接受这项使命的,昆廷想。
  越过浩瀚的蓝色洛恩河,他能看见瓦雷利亚人修筑的黑墙——当时的瓦兰提斯不过是瓦雷利亚帝国的前哨站——这道椭圆形巨墙乃是由融化的巨石砌成,足有二百尺高,顶上能容六乘四匹马拉的战车并驾齐驱。每年在城上都会举行这样的六车比赛,以庆祝瓦兰提斯的建城日。外国人、乡巴佬和自由民未经城内人士邀请,均不得进入黑墙。那里居住的都是血统能追溯到瓦雷利亚的旧贵族。
  现在交通变得更加拥挤,因为他们接近了连接东西城区的长桥。他们现下在西城区,街上全是载货马车、手推车和象车,这些车大都是冲桥去或从桥上过来的。奴隶更是多得跟蟑螂一样,为了主人的差事四下奔忙。
  眼看快走到鱼贩广场和商人之屋了,附近的十字路口忽然传来一阵叫嚷,紧接着身着华丽盔甲和虎皮披风的十二名无垢者长矛手忽然现身,呼喝众人为执政官的大象让路。执政官的大象是个灰色的庞然大物,身披精致的瓷釉铠甲,它一边走,铠甲一边发出碰撞的轻响。大象背上驮了个高高的堡楼,堡楼太高,以至于刮到了城里的精雕石拱门。“执政官身份尊贵,任职的那一年,他们的脚都不能接触土地。”昆廷告诉同伴。“无论上哪他们都得乘坐大象。”

  “然后阻塞交通,再拉一堆象粪招待我们这种人是吧?”盖里斯说,“真搞不明白,偌大的多恩领只需要一位亲王,小小的瓦兰提斯却要三个!”
  “执政官和亲王、国王都不同。瓦兰提斯和瓦雷利亚一样是自由堡垒,有地产的自由民分享统治权,甚至有地产的女人也可以投票。瓦兰提斯的三位执政官是从血统可以不被打断地追溯到古瓦雷利亚的贵族家族中投票选出的,他们从一年的元旦当天开始执政,直到下一个新年。这些是常识,你肯读读凯德里师傅给你的书就都明白了。”
  “书上又没有插图。”
  “书上有地图的啊。”
  “地图不算。如果他早说可以读到老虎和大象的事,我或许会试试。我最烦枯燥的历史了。”
  象车走到鱼贩广场。那矮象举起象鼻,像鹅叫一样发出抗议的声音,最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一头扎进载货马车、舆轿和行人汇织成的车水马龙中。车夫用脚后跟戳着矮象,催促它快走。
  鱼贩子们全体出动,吆喝叫卖早上的渔获。这帮人叫嚷的土话,昆廷两句里只听得懂一句,但无需听得太真切也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他看见了鳕鱼、旗鱼和沙丁鱼,看见一桶桶贻贝捞蛤。有家铺子门口挂着一长排鳗鱼;另一家铺子展示了一只巨龟,它有马那么重,四脚都用铁链拴起来。螃蟹在装满海草的海水桶子里爬来爬去。很多小贩用洋葱和甜菜烤鱼排,或售卖用小铁罐炖的辛辣鱼汤。
  广场中央,一个没了脑袋的破损执政官雕像下,一群人正在围观侏儒表演。两名侏儒穿上木盔甲,模仿骑士进行长枪比武。昆廷看见一个侏儒骑的是狗,另一个侏儒跳上了一头猪……不料却从猪身上摔下来,周围哄堂大笑。
  “挺有意思的,”盖里斯说,“停下来看他们打架如何?小昆,你得学会笑一笑,你看起来就像个便秘了半年的老头子。”
  我才十八岁,比你还年轻六岁,昆廷想,我不是老头子。然而他说出口的却是:“看侏儒表演滑稽剧有何意义?除非他们有船。”
  “就算他们有船,只怕也是侏儒船。”
  四层楼高的商人之屋耸立在港口区,码头和仓库环绕着它。在这里,来自旧镇和君临的商人,与他们在布拉佛斯、潘托斯及密尔的同行齐聚一堂。这里还有长毛的伊班人,乳白色皮肤的魁尔斯人,穿羽毛披风、皮肤炭黑的盛夏群岛人,甚至有从阴影旁的亚夏来的、戴面具的缚影士。
  昆廷从象车上下来,隔着皮靴他也能感受到脚下铺路石的热度。商人之屋门外的荫凉地里摆了张搁板桌,桌旁树起一根蓝白条纹的燕尾旗,迎风飘动。四个面目不善的佣兵懒洋洋地坐在桌子旁,朝每一位路过的男人或男孩大喊大叫。这些都是风吹团的军士,昆廷知道,启程去奴隶湾之前,他们在努力招揽新手。签下合约的人会在渊凯方作战,与我未来的新娘为敌。
  一名风吹团的军士叫住他们。“我听不懂你的话,”昆廷回答。他精通高等瓦雷利亚语的读写,但口语练习不多,更何况瓦兰提斯人说的瓦雷利亚话与原版相比变化太大。
  “维斯特洛人?”对方换成通用语。
  “我来自多恩,我主人是个酒商。”
  “主人?见鬼去。你是奴隶吗?跟我们走,做自己的主人。你想碌碌无为地死在病床上么?我们会教你用长剑和长枪,你会跟‘褴衣亲王’一起上战场,赚到比领主老爷们还多的钱。男孩、女孩、金银财宝,当个男子汉,这些都不在话下。我们是风吹团,干翻女神,操她屁眼!”
  两个佣兵跟着大声唱起歌,这似乎是他们的行军曲。昆廷能听出个大概。我们是风吹团,他们唱道,随风吹到奴隶湾。宰杀屠夫王呀,再把真龙女王干。
  “若克莱图斯和小威还在,我们这就去把大人物叫出来,一起宰了他们,”盖里斯恨恨地说。
  克莱图斯和小威都不在了。“别管他们,”昆廷吩咐。他们推门进入商人之屋,佣兵在他们身后肆意嘲讽,骂他们是没血性的懦夫和吓破了胆的姑娘。
  大人物等在二楼他们的房间里。虽然“草鹨号”的船长极力保荐这家旅馆,但对于随身携带的黄金与物品,昆廷仍然倍加防范。港口向来是小偷、探子和妓女的聚集地,而这些在瓦兰提斯又格外地多。
  “我正想出去找你们,”阿奇巴德·伊伦伍德爵士在他们身后把门闩锁上。他的表弟克莱图斯给他取了“大人物”这么一个外号,算是名副其实。阿奇身高六尺半,肩膀宽阔,肚子浑圆,腿粗得像树干,手粗得像火腿,而且没有脖子。童年时染的病让他掉光了头发,秃头活像一颗光滑的粉色卵石。“那么,”他问,“走私者怎么说?弄到舟了没?”
  “是船。”昆廷纠正,“是的,他愿意搭我们一程,去最近的地狱。”
  盖里斯坐到吊床上,脱下靴子。“不如打道回府,折回多恩去吧。”
  大人物接口:“我还是建议走恶魔之路。或许这条路没那么可怕。即便传说不假,挑战它也可以赢得更多荣耀。谁敢拦我们?仗剑的小丁,挥锤的我,哪个恶魔打得过?”
  “要是丹妮莉丝在我们抵达前就被害死了呢?”昆廷说,“我们必须坐船,迫不得已,‘冒险号’也得上。”
  盖里斯笑道:“看来你对这丹妮莉丝的饥渴远远超乎我的想象,连几个月的恶臭生活也不顾了。我敢打赌,不出三天我就会乞求他们杀了我。不行不行,王子殿下,我求你,千万别乘‘冒险号’。”
  “难不成你有更好的办法?”昆廷反问。
  “我有,是刚刚冒出来的。我向你坦白,这个法子有点冒险,而且不太荣誉……但比起走恶魔之路,它能让你更快地见到你的女王。”
  快告诉我,”昆廷·马泰尔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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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赫尔克里-波洛从维拉饭店出来,迈步朝索霍区走去。他竖起大衣领护住他的脖子,他这样做,与其说是一种需要,不如说是处于谨慎,因为这时的夜晚并不太冷。“不过,在我这种年龄,一个人还是别冒什么风险的好。”波洛习惯这样说。他心情愉快,两眼睡意朦胧。维拉饭店的蜗牛实在是美味极了,真是一个好地方,这个地道的小餐馆,这次总算是找对了。 [点击阅读]
游思集
作者:佚名
章节:10 人气:0
摘要:1你无影无踪地向前奔涌,永恒的游思,哪里有你无形的冲击,哪里死水般的空间便会荡起粼粼的波光。是不是你的心儿神往着那在不可估量的寂寞里向你呼唤的爱人?你缠结的发辫散落,飘扬成暴风雨般的纷乱;你前行的路上火珠滚滚,犹如碎裂的项链落下串串火星,这是不是就因为你心情急迫,步履匆促?你疾行的步履把世界的尘土吻得甜美芬芳,把腐朽之物扫荡殆尽;你舞蹈的四肢是暴风雨的中心,把死亡的圣霖哗哗地摇落到生命之上, [点击阅读]
漂亮朋友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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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莫泊桑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短篇小说大师,他在长篇小说创作上的成就往往因此而被湮没。其实,他在长篇小说创作上颇有建树:他继承了巴尔扎克、司汤达、福楼拜的现实主义传统,在心理描写上又开拓出新路。《漂亮朋友》就是前者的一部代表性*作品。莫泊桑从事长篇创作是在写作短篇小说之后,其时他并不满足于短篇小说所取得的成就。随着他声誉鹊起,他经常涉足上流社会,开阔了眼界,便想到从更广阔的背景上去反映社会现实。 [点击阅读]
演讲与访谈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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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在北大附中讲演(全文)人民网日本版9月11日讯:应中国社会科学院邀请访中的日本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中国社会科学院名誉研究员大江健三郎,10日上午来到北大附中作了题为“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的讲演。其演讲全文如下:我是一个已经步入老境的日本小说家,我从内心里感到欣慰,能够有机会面对北大附中的同学们发表讲话。 [点击阅读]
火花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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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你这个白痴!”他老婆说着就把她的牌甩了下去。我急忙扭过头去,避免看见海利·德莱恩的脸;不过为什么我想避免看见那张脸,我可不能告诉你,就更不可能告诉你为什么我竟然会料想到(如果我真的料想到的话)像他这样年纪的一个显要人物会注意到我这样一个完全无足轻重的小青年遇到的事了。 [点击阅读]
灿烂千阳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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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五岁那年,玛丽雅姆第一次听到“哈拉米”这个词。那天是星期四。肯定是的,因为玛丽雅姆记得那天她坐立不安、心不在焉;她只有在星期四才会这样,星期四是扎里勒到泥屋来看望她的日子。等到终于见到扎里勒的时候,玛丽雅姆将会挥舞着手臂,跑过空地上那片齐膝高的杂草;而这一刻到来之前,为了消磨时间,她爬上一张椅子,搬下她母亲的中国茶具。玛丽雅姆的母亲叫娜娜,娜娜的母亲在她两岁的时候便去世了,只给她留下这么一套茶具。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