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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手放在我的手上:“当然。下次我会带一张来,不过——”
远处传来的一声叫喊打断了她。我望向公园那一边。托比正向我们跑来,哭着,他身后的足球比赛仍然在进行。
“他妈的。”克莱尔小声说。她站起身大喊道,“托比!托比!怎么啦?”他还在跑。“见鬼。”她说,“我去把他哄好就来。”
她到了儿子身边,蹲下问他出了什么事。我看着地面。水泥路上长满了青苔,奇形怪状的青草从沥青下钻了出来,努力地朝着阳光生长。我感觉到兴,不仅是因为克莱尔会给我一张亚当的照片,也是因为她说会在下次见面的时候给我。我们还会再见面。我意识到每一次都会再像第一次见面。真是讽刺:我常常忘记我记不住事情。
我也意识到她谈到本的模样——某种怀旧的腔调——让我感觉他们不可能有私情。
她回来了。
“一切都很好。”她说。她弹掉香烟,用鞋跟把它踩进地里。“关于球是谁的有点小误会。我们走一走?”我点点头,她转身朝向托比,“亲爱的!要冰激凌吗?”
他答应了,我们开始向亚历山大宫走去。托比握着克莱尔的手。他们看上去如此相似,我想,他们的眼睛里都有团团火焰。
“我喜欢这里。”克莱尔说,“景色让人振奋。你不觉得吗?”
我看着灰色的房屋,它们中间点缀着团团绿色:“我想是的。你还画画吗?”
“不怎么画了。”她说,“有的时候试一下,我变成半吊子了。我们自己家的墙壁上到处是我的画,不过不幸的是一幅也没有卖到其他人手上。”
我笑了。我没有提到我的小说,尽管我想问她是不是读过了、她觉得怎么样。“那你现在做什么呢?”我问。
“基本上我在照顾托比。”她说,“在家里教他。”
“我明白了。”我说。
“不是自己选的。”她回答说,“没有一家学校肯收他他们说他破坏性太强了,他们对付不了。”
我看着她的儿子,他跟我们走在一起。他似乎十分安静,握着他妈妈的手。他问是不是会给他冰激凌,克莱尔告诉他很快就有了。我无法想象他是个麻烦的孩子。
“亚当是什么样子的?”我说。
“小孩的时候?”她说,“他是个好孩子。”她说,“非常有礼貌,规规矩矩,知道吧?”
“我是个好妈妈吗?他幸福吗?”
“哦,克丽丝。”她说,“是的。是的。没有人比那个孩子更受宠了。你不记得了,是吧?为了要孩子你努力过一段时间,你有过一次流产,当时已经怀了很长时间,然后有次宫外孕。我想你刚刚准备放弃,亚当却来了。你可开心了,你们俩都很开心。你喜欢怀孕。我讨厌怀孕。肿的他妈的跟一所房子一样,还有可怕的孕吐。吓人。不过你不一样,你爱怀孕时的每一秒钟,你怀亚当的时候全程容光焕发。你一进屋,房间都被你照亮了,克丽丝。”
尽管我们在走路,我还是闭上了眼睛,先试着记起怀孕的时候,接着想象那段时间。两样我都没能做到。我看着克莱尔。
“然后呢?”
“然后?孩子出生了。棒的很。当然,本在那儿。我尽快赶到了。”她停下了脚步扭头看着我,“你是一个出色的母亲,克丽丝。非常出色。亚当很幸福,被照顾得很好、被人爱着。没有一个孩子可以得到比这更好的了。”
我努力回想当母亲的时候,回想我儿子的童年。但什么也没有想起来。
“本呢?”
她顿了一下,接着说:“本是一个出色的父亲,一直都是。他爱那个孩子。每天晚上他下班就奔回家看她。当他学会说第一个字,他给所有人都打了电话告诉他们。他开始爬、学会走第一步时,本也是这么做的。他刚刚会走路他就带他去公园,带着足球啊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有圣诞节!那么多玩具!我想我就只见过你们吵这一次架——关于本该给亚当买多少玩具。你担心他会被宠坏。”
我感觉到后悔让我心中刺痛,有种道歉的冲动:我曾经想要拒绝给我的儿子某些东西。
“现在我会给他所有他想要的东西。”我说,“如果可以的话。”
她看着我,露出伤心的表情。“我知道。”她说,“我知道。可是你要开心点,要知道他从来不需要你的什么东西,从来都不。”
我们继续走着。人行道上停着一辆正在卖冰激凌的货车,我们朝它走去。托比开始使劲拽他妈妈的胳膊。她弯腰从钱包皮里掏出一张纸币给他,让他去买冰激凌。“挑一个!”她对着他的背影大喊,“只挑一个!记得等人找零!”
我看着他向货车跑去。“克莱尔。”我说,“我丧失记忆的时候亚当有多大?”
她笑了:“他一定已经3岁了。也许是刚刚4岁。”
我觉得现在我正要踏进新的领域,踏进危险中。但这是我不得不去的地方,我必须发掘的真相。“我的医生告诉我我被袭击了。”我说。她没有回答。“在布赖顿。我问什么会在哪儿?”
我望着克莱尔,仔细观察着她的脸。她似乎在做一个决定,权衡各种选择,以便决定该怎么做。“我知道的不确切,”她说,“没有人确确实实地知道。”
她停下不再说话,我们俩一起看着托比,看了一会儿。现在他已经买到了冰激凌,正在拆开包皮装,脸上一副急切的、聚精会神的表情。我的面前铺开的是长长的沉默。除非我说点什么,我想,不然这永远不会结束。
“我出轨了,是吧?”
没有反应。没有倒抽一口气表示否认,没有震惊的眼神。克莱尔平静地看着我。“是的。”她说,“你在背着本偷情。”
她的声音里没有感情。我想知道她怎么看我。不论是当时,还是现在。
“告诉我。”我说。
“好的。”她说,“不过我们坐下吧,我真想喝杯咖啡。”
我们向主楼走去。
咖啡厅也兼做酒吧。座椅都是钢制的,桌子朴实无华。四周点缀着棕榈树,可惜每当有人开门都会有股冷空气涌进来,破坏了氛围。我们面对面隔着一张桌子坐着,用饮料暖着手。
“事情是怎么样的?”我又说一遍,“我要知道。”
“不好说。”克莱尔说。她说得很慢,似乎是在复杂的地形里小心地前进。“我想是在你生了亚当之后不久开始的。一旦最初的激情消退,有一段时间非常难熬。”她顿了一下,“身在其中的时候要看清周围发生的事情是那么不容易,对吧?只有在事后,我们才能真正看清。”我点点头,但并不理解。时候的洞见不是我能拥有的东西。她继续说:“你哭的很厉害,你担心没有跟孩子建立起纽带,都是些常见的困扰。本和我做了能做的一切,你妈妈在旁边的时候也会帮忙,不过情形很不妙。甚至在最糟的一段时间过去以后你还是觉得受不了。你无法回头工作。你会在大白天突然给我打电话,难过,你说你感觉自己很失败,不是做母亲很失败——你看得出亚当有多么幸福——而是作为一个作家。你觉得自己再也写不了了。我会过去看你,你简直一团糟,在哭,还有那些作品。”我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事情会变的多么糟糕——接着她说,“你和本也在吵架。你怨恨他,因为他觉得生活是那么容易。他提出要雇一个保姆,不过,嗯……”
“嗯?”
“你说那是他的一贯作风,有问题只知道砸钱。你有你的观点,不过……也许你并不十分公正。”
也许不是,我想。我有些吃惊,当时我们一定还算有钱——比我丧失记忆以后富裕,比我们的现状富裕。我的病一定花了一大笔钱。
我努力想象着自己根本吵嘴、照顾小孩、尝试写作。我想象着一瓶又一瓶牛奶,或者亚当吃着我的奶。脏尿布。在早上,让自己和孩子吃饱是我唯一的野心;到了下午,我累得筋疲力尽,唯一渴望的事情是睡觉——还要等好几个小时才能睡上觉——想要写作的念头早就被赶到九霄云外。我可以看见这一切,能够感觉到那种缓慢的、烧灼的憎恨。
可是这些只是想象,我什么也记不起来。克莱尔的故事似乎跟我毫无关联。
“所以我出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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