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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抱歉。”我又说了一遍,“我真是笨手笨脚!”
我不知道自己在期望什么。我猜是宽恕吧,或者他会让我放宽心,说这不重要。可是相反本说了一句:“他妈的!”他把碟子的碎片扔到地板上,开始吮着左手的大拇指。血滴溅在地面的油毡上。
“你没事吧?”我说。
他抬头看着我:“没事,没事。我割到自己了,就这样。真他妈的蠢……”
“让我看看。”
“没什么。”他说。站了起来。
“让我看看。”我又说了一遍,伸手去拉他的手,“我去拿些绷带或者药膏来。我们——”
“真他吗的操蛋!”他说着把我的手拍开,“别管了!行吗?”
我惊呆了。我可以看见伤口很深;鲜血从伤口边缘冒出来,沿着她的手腕流成了一条细线。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该说什么。他并没有大喊大叫。但也没有试图掩盖自己的恼怒。我们面对着对方,绕着一触即发的争吵打转,都等着对方开口讲话,都不确信发生了什么事,不确信此刻又有多大的意义。
我再也受不了了。“我很抱歉。”我说,尽管我有点恨这句话。
他的脸色变得柔和起来。“没关系。我也很抱歉。”他顿了一下,“我只是觉得很紧张,我想。今天非常忙。”
我拿了一节厨房里的卷纸递给她:“你该清理一下自己了。”
他接过卷纸:“谢谢。”他说着抹了抹手腕上和手指上的血。“我要上楼去,冲个澡。
”他弓过身子,吻了我,“可以吗?”
他转身离开了房间。
我听见浴室的门关上,水龙头打开了,我身旁的热水器开始工作。我捡起碟子散落的碎片用纸先包皮起来再放进垃圾箱,扫干净余下的更细小的碎渣,最后用海绵吸掉了血。打扫完后我走进客厅。
翻盖手机响了,闷闷的声音从我的包皮里传出来。我拿出手机,是纳什医生。
电视还开着,头顶传来地板的吱呀声,本在楼上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里。我不想让他听见我在用一个他一无所知的电话交谈。我低声说,“喂?”
“克丽丝。”手机里传来了声音,“我是埃德.纳什医生。你方便说话吗?”
今天下午他听起来很平静,几乎可以说是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可是现在他的口气很急。我开始害怕起来。
“是的。”我又压低了声音,“出了什么事?”
“听着。”他说,“你跟本谈过了吗?”
“是的。”我说,“算是谈过了。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你有没有告诉他你的日志?还有我?你邀请他去‘韦林之家’了吗?”
“没有。”我说,“我正要说。他在楼上,我……嗯,除了什么事?”
“对不起。”他说,“可能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只是‘韦林之家’有人刚刚打电话给我。是那个今天早上跟我谈过的女人?妮可?她想给我一个电话号码。她说你的朋友克莱尔显然打过那里的电话,想和你谈谈。她留了克莱尔的电话号码。”
我觉得自己紧张起来。我听到冲马桶和水流下水池的声音。“我不明白。”我说,“是最近的事吗?”
“不。”他说,“是在你离开‘韦林之家’搬去跟本住的几个星期后。当时你不在那里,她就拿了本的号码,可是,嗯,他们说她后来又打过电话说她联系不上他,她问他们要你的地址。当然他们不能这么做,可是‘韦林之家’告诉她可以留下号码,如果你或者本打电话回去的话便可以转交。今天上午我们聊完以后妮可在你的档案里发现了一张纸条,她打电话回来给了我号码。”
我没有听明白:“可是他们为什么不干脆邮寄给我?或者本?”
“好吧,妮可说他们寄过了,可是他们从来没有收到本或者你的回音。”他顿了一下。
“本处理所有的邮件。”我说,“早上他会去收信。嗯,反正今天他收了……”
“本给过你克莱尔的电话号码吗?”
“没有。”我说,“不。他说我们有很多年没有联系了,我们结婚没多久她就搬走了,去了新西兰。”
“好吧。”他接着说,“克丽丝,这个你以前告诉过我,可是……嗯……这不是一个国际号码。”
我感到恐惧的巨浪滚滚而来,尽管我仍然不清楚原因。
“这么说她搬回来了?”
“妮可说,以前克莱尔经常去‘韦林之家’看你,她几乎去的跟本一样多。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她搬走的事情,没有听过要搬去新西兰,没有听说要搬去任何地方。”
感觉仿佛一切突然动了起来,一切转得太快,我无法跟上它们。我可以听到本在楼上。
淋浴声已经停止了,热水器沉默下来。一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想。必须有一个。我觉得我所要做的是让事情慢下来,好让自己的思绪能能够赶上,可以想通是怎么回事。我希望纳什别再说话,希望他收回讲过的话,可是他没有。
“还有些别的事情。”纳什说,“对不起,克丽丝,可是妮可问我你的现状怎么样,我告诉了她。她说她很惊讶你回来和本一起生活。我问了为什么。”
“好的。”我听见自己说,“继续说。”
“对不起,克丽丝,不过请听着,她说你和本离婚了。”
房间颠倒了过来。我抓住椅子的扶手仿佛要稳住自己。这说不通。电视上一个金发碧眼的女郎正在对着一个老男人尖叫,告诉他她恨他。我也想要尖叫。
“什么?”我说。
“她说你和本离婚了。本离开了你。在你转到‘韦林之家’后大概一年。”
“离婚?”我说。感觉仿佛房间在往后推,渐渐小的微乎其微,消失了踪影。“你确定吗?”
“是的,毫无疑问。她是这么说的,她说她觉得可能跟克莱尔有关。她不肯再说别的了。”
“克莱尔?”我说。
“是的。”他说。尽管自己正处在混乱中,我也能听出这次谈话对他来说是多么艰难,他的声音透露出了迟疑,透露出他正在——检视着各种可能,以便挑出最好的说法。“我不知道为什么本没有告诉你一切。”他说,“我敢肯定他认为自己做的是正确的,是在保护你。可是现在呢?我不知道,不告诉你克莱尔仍然在这里?不提你们离了婚?我不知道。这看上去不对劲,但我猜他一定有他的理由。”我一句话也没有说。“我想也许你应该跟克莱尔谈一谈。她也许能给你一些答案,她甚至有可能和本谈谈。我不知道。”又是一阵沉默。“克丽丝,你有笔吗?你想要那个号码吗?”
我用力吞了一口唾沫。“是的。”我说。“是的,请给我那个号码。”
我伸手抓到茶几上报纸的一角和旁边的一支笔,写下了他给我的号码。我听见浴室的门把手滑开了,本下到了楼梯平台上。
“克丽丝,”纳什医生说,“明天我会给你打电话,不要和本说什么,等我们先找出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说,好吗?”
我听见自己答应了,说了再见。他告诉我在睡觉之前不要忘了写日志。我在电话号码的旁边写下克莱尔,却仍然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我撕下报纸的角把它放在我的包皮里。
当本下楼做到我对面的沙发上时我什么也没有说。我的眼睛直直地盯在电视上,播的是一个关于野生动物的纪录片,海地动物。一艘遥控潜水艇正在勘探一条水下深沟,两盏灯照亮了以前从未见过光的地方,照亮了地底的幽灵。
我想问他我与克莱尔是不是仍然有联系,却不希望再听到一个谎言。昏暗的屏幕中悬着一只巨大的乌贼,随着轻柔的水流飘动。这只动物从未被镜头捕捉到过,在电子音乐的伴奏下,旁白如是说。
“你没事吧?”他说。我点了点头,眼睛没有离开电视机屏幕。
他站了起来。“我有点工作要做。”他说,“在楼上。我会尽快来睡觉。”
这是我看了看他。我不知道他是谁。
“好的。”我说,“待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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