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要。。。
轻松的小说阅读环境
北京北京 - 第十九章:三日,十四夜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一九九七年夏天最热的那个周六的晚上,我一个人坐在东单三条基础医学研究所七楼的自习室里,感觉人生虚无。
  基础医学研究所是个按苏联模式建设的老式楼房,层高三米五,没有空调。天太热了,又是周六,原籍北京的学生都躲进自家的空调房间了,外地的,在宿舍半裸打游戏或者看闲书或者补觉儿,或者去医院医生值班室等有空调的房间去念《外科学》、TOEFL、GRE去了,七楼巨大的自习室里就我一个人。
  尽管楼层很高,尽管没有火炉一样的精壮小伙子、小姑娘一个挨一个挤坐,尽管自习室里所有窗户都敞到最大,南北通透,和北面楼道的窗户对流,还是毫无用处。我坐在教室靠后靠窗的位置,没有一丝气体流动,汗从额头汩汩涌出,顺着脖子流进我穿的大号棉布圆领衫,在我胸前背后划出一道道汗水的曲线,最大最沉的汗珠子一直流到内裤的上缘,即使我不喝一口水,也没有一丝停顿的迹象,难道我是一口自发的泉水吗?挑了条最短的内裤穿,外面套着的短裤比内裤长不了多少,被包皮裹的阳具还是像狗到了热天的舌头一样,总挣扎着瘙痒着自己想耷拉出来,帮助释放些热量。放在课桌上的前臂和压在椅子上的大腿,半分钟不移动,极细极碎的汗珠子就渗出来,铁板烧上的油一样,把皮肉和桌椅贴面烙在一起。
  窗户外面,看不见月亮,也看不见一颗星星,路灯把天空映衬成土红色,天地污浊而混沌一片。听我们的结巴英语口语外教说过,他靠教英文和在酒吧唱乡谣混了五十多个国家和城市,只有在北京,他能明确意识到他呼吸的是什么。那是一种看得见、摸得着的悬浊物,在半气体、半液体的基质里面,漂浮着肉眼几乎看得见的固体颗粒。
  想着过去的三天,我感觉寒冷。
  三天前,呼机叫唤,不是柳青,是我初恋的留言:忙吗?有空电我。我想,要是没有呼机,我初恋现在应该穿着那条白色的长裙、粉色的纱上衣,敲我宿舍的门。要是没有呼机,我打开门,我初恋的影像、淡香水的味道、楼道里实验老鼠饲料的味道,会像拧开水龙头之后的水一样涌进宿舍。
  “怎么了?”我在胡大爷的宿舍管理办公室里打我初恋的办公室电话,她的办公室在距离我身体一千米以西的一个写字楼里,胡大爷戴着老花镜在读三天前的北京晚报,报纸上一个圆圆的饭盆油印子。
  “忙吗?”我初恋很简洁地问。
  “还那样儿,刚考完TOEFL,差不多应该得满分吧,和我们班女生甘妍打了赌,我要是满分,她请我吃饭,地方我定,菜我点,要不是满分,我请她,地方她定,菜她点。她自从上《内科学》就蔑视我,我忍她好多年了,这次是恶心她的好机会。这几天在准备GMAT,每天三个小时做一套模拟题,稳定在七百五以上了。和过去咱们打《沙丘》游戏类似,熟能生巧。毕业论文数据差不多了,六十几个卵巢癌病人,不到三年,死了一半了。你说,我怎么这么没用啊?我这种狗B卵巢癌发生学论文做了有什么用啊?你相信有鬼魂吗?我最近有些相信了。我的病人都定期查一种叫CA125的非特异性癌蛋白,监控癌病的进展和治疗效果。前一个月,有个在我这里查了三年的董阿姨走了,我还是感觉每周三下午,她推我实验室的门,问我,‘这周的结果出来了吗?’说,‘还是很想多活几年,哪怕一两年也好,看完女儿结婚,再走。’说,‘其实我皮肤还是很好呢,从来不用什么化妆品。’我体重最近又减了十斤,现在不到一百二十斤了,我看这个活儿毕业之后不能干,再干下去,魂儿也保不住,命也保不住。”我都不好意思,即使是在电话里,即使是已经认识我初恋十年了,即使在小于一厘米的超微距内拉着她的手也观察过很多遍了,她在哪里,那里就成了个戏台,我的手心发热,小丑的帽子就套在我头上,我就开始上蹿下跳,滔滔不绝,现演。
  “还是牛吹。”
  “实事求是。再说,你从来没夸过我,你面前,只好自己夸自己。”
  “我没夸过你吗?”
  “从来没有。我长得好看吗?”
  “男的要什么好看?你能出来坐坐吗?”
  “好啊。”
  “附近找个清静些、好说话的地方。”
  在北京,在王府井附近,清静意味着价钱。我坐在台湾饭店大堂咖啡苑,我初恋坐在对面,灰色的裙子,灰色的上衣,头发还是又黑又直,五官还是没一处出奇,按我老妈的话说,一副倒霉德行,典型的苦命相,我的心还是被一只小手敲击着,低声叹息。原来我以为,上帝设计男人心的时候,仿佛照相机底片,第一次感光之后,世界观形成,心这块底片就定形了,就废了,吃卓文君这口儿的,从此一见清纯女生就犯困,吃苏小小这口儿的,从此一见大奶就象甲肝病人想到五花炖肉一样恶心想吐。我初恋让我知道,其实上帝设计男人心的时候,仿佛油画布,第一次涂抹,印迹最深,以后可以刮掉重画,可以用其他主题覆盖,但是第一次的印迹早已渗进画布的肌理里,不容改变。

  “我们单位有两三个处长、局长真烦人。”
  “怎么烦你了?”
  “总是拉着喝酒,喝完总要去唱歌,老说我唱歌好听,人不俗艳,有个副局长说,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暗香浮动。”
  “这副局长有文化啊,还知道暗香浮动呢,比那个穿着军大衣冬天到上海把你招回北京的处长有学问多了啊。”
  “他是公司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副局长,他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唐诗和宋词又不是你的专利,只许你用。”
  “那你就暗着香,整天浮动着,熏死他,憋死他。”
  “他老晚上打电话。其实,他挺清高的,他有权,随时可以批人出国,别人都变着方儿找机会和他多接触,多聊。我很烦,我不想他老给我打电话。”
  “但是你又不好意思每次接电话都说,‘你没毛病吧,别傻B似的穷打!要是工作的事儿,明天办公室谈好了。要是个人的私事儿,我和你没这么熟吧?’”
  “他很清高的人,这样不好吧?”
  “每次聊多长时间啊?”
  “一个多小时,最长的一次从晚上十点到早上四点。”
  我看着面前的咖啡,二十块一杯,加百分之十五服务费,是我一周的生活费。我听着我初恋在讲述她的困扰,我非常清楚地知道,这是一个非常简单、普通、古老的故事,一个有点权有点闲有点伤逝的中年男人在泡有点年轻有点气质有点糊涂的小姑娘的故事。我的心里一阵强烈的光亮,完成了人生中一个非常重大的发现,长这么大,认识我初恋十多年,梦见她五百回,第一次,我发现我初恋是个非常普通的姑娘,尽管冒着缥缈的仙气儿,但实际上有着一切普通姑娘的烦恼。我一直以为,她的烦恼仅限于行书学董其昌呢还是米芾,周末去西山看朝霞还是北海看荷花。
  我说:“不上不下最难办。要不就下,用屈原的方式解决,我不在乎什么出国、入党、提干、分房、涨钱,我独默守我太玄,过我的日子,心里安详,心里平静,不掺和这么多人事。要不就上,用渔夫的方式解决,我的暗香浮动就是枪杆子,先让这些处长、局长知道妙处,闻上瘾,之后,想再闻一下,先送我去澳洲,想再闻两下,送我去美国,想再闻三下,送我去欧洲。”
  “你说了等于没说。”
  “是吧。”我结了帐,在金鱼胡同和我初恋微笑握手而别,是时风清月白,车水缓缓,我没要求送她回办公室,她自己朝东华门走去,我自己走回了仁和医院。
  两天前,上午做完一台子宫全切,下午还有一台,主刀教授说中午在食堂请我吃饭,下台晚了,只剩下包皮子。啃到第二个包皮子的时候,在麻醉科当医生的师姐经过,说,秋水,就吃这个?随手拨了小半饭盒自己带的酱牛肉给我。这个麻醉师姐是大鸡师兄那届的校花,皮肤荷花一样,白里透红。穿上手术服,戴上口罩,露在外面的黑头发丝、白额头、杏仁眼,迷死人不偿命。我看主刀教授脸色有些异样,等麻醉师姐走了,拨了一大半酱牛肉到教授饭盒里。
  下午下台的时候,换了衣服,撞见麻醉师姐一个人在楼道口抽烟,我腿也累得发紧,就要了一根一起抽。院子里的槐树枝叶茂密,整个树冠像是个巨大的花球。
  “抽烟解乏啊。师姐,我在B大的时候跟那个老植物教授去四川峨边和大渡河附近找一种少见的玉竹,老教授曾经指给我看,山里农民的庄稼地里,就夹种有罂粟。他说,干再重的活儿,抽了那东西之后,睡得特别香,第二天还能爬起来。罂粟花开,挺好看的,有点像B大花坛里有时候种的虞美人。”
  “是啊。没有这类东西,也没有现代麻醉,也就没有现代外科手术。你最近好不好?快毕业了吧?毕业马上出国吗?”
  “还行吧,凑合。正申请呢,肿瘤研究的博士,还有MBA。”
  “要转行?”
  “肿瘤,再怎么学好像也治不好。气场不好,最近狂吃东西,还是掉肉。学完MBA,公司实在不行了,你和老板说,咱们关门再开一家吧。做卵巢癌,我总不能和董阿姨说,这辈子就算了,下辈子再说吧。”
  “我听人说你在神经内科查房时的事迹了,病人家属告到医务处了,你就管不住自己嘴啊?”两个星期前,我跟着神经内科教授下午查特需病房,一个银行高管脑中风恢复中,传说贪了好几纸箱子现金,等中风恢复到一定程度后就去交待问题。查房时,他老婆,女儿都在,在一边恭敬地旁听,教授指着他女儿问,你知道她是谁吗?高管摇头。教授指着他老婆问,你知道她是谁吗?高管摇头。
  我从白大衣口袋里掏出十块人民币,在他眼前一晃,问,你知道这是谁吗?高管眼睛晶晶亮,说,十块钱,但是不是我拿的。
  “我求知欲强啊。再说了,家属有什么好告的?我有创意性地检查病人病情恢复程度,有什么错。”

  “你和你女友还在一起吗?”
  “分了一年多了。”
  “这样最好。”
  “怎么了?”
  “没怎么。”
  “怎么了?”
  “你前女友太活跃的,不再是你女友也挺好的。”
  “到底怎么了?”
  “前几个月,在长城饭店开国际学术会议,我也去了,她是主持,认识了一个五十多岁美国教授,第一天就一夜未归,第二天早上才回来,不仅她饭店同屋的人知道,大家都知道。中方会议主席非常生气,上届会议,这个美国老教授就骗走了一个中国女生。中方会议主席还让她女儿和你前女友谈了次话,估计没什么作用。我还以为她还是你女友,一直没想好要不要和你说,现在既然不是你女友了,你知道也无妨。”
  烟抽完了,麻醉师姐又回手术室,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几乎连续站了十三个小时,觉得累极了,挣扎回宿舍,没力气吃东西,倒头就睡了。
  次日,早上没课,也没排手术,我被东边窗户的太阳烤醒,从前一天晚上八点到第二天九点,我整整睡了十三个小时。我想了想,抑制住好奇心,没有联系我女友,我能想象她会说什么,她一定有她的说法,一定解释得似通非通。我也没权力问,我也不想我的世界更加混沌不清,我反复告诉自己,所谓事实真相和我没关系,无论真相如何,都可以理解。
  我头发晕,觉得晦气,身上发粘,我想洗个热水澡。水房没热水,胡大爷说,你起晚了,天儿太热了,热水都被其他臭小子早上冲澡用光了,我正在烧新的。我说,我去楼下澡堂子。胡大爷说,别去了,这几天使的人太多,不知道哪块儿坏了,冷水和热水都出不来。不能去晚上常去的医院厕所去洗,大白天,太容易被人撞见。
  我想了想,到东单路口打了个面的,去柳青在燕莎的公寓,她那里,二十四小时热水。
  柳青的公寓大堂冷气很足,我脑子稍稍清爽了一点。我来的次数不多,钥匙用得非常笨拙。我推开门,阳光刺眼,大捆大捆地从落地窗投射到客厅里。客厅里,除了躺了三个随形皮沙发,还有柳青。柳青一丝不挂,身体很白,很卷曲,很柔软,眼睛微微闭合,身上除了盖了北京盛夏十点多的阳光,还盖了一个一丝不挂的白种裸体男人。那个男人也很白,毛发在阳光下是金色的,阳具又软又弯,仿佛奥之光超市卖的整根蒜肠,搭在柳青的两臀之间,远远看,仿佛柳青身体的尾巴。
  我把房门钥匙扔在地板上,我反手关上门,我跑下楼梯,跑出公寓,我把摩托罗拉汉显呼机扔进亮马河。
  想着过去的这三天,我坐在东单三条,坐在北京一九九七年夏天最热的一个夜晚,我感觉寒冷。
  晚上十一点多,小红抱着大本的医书和水杯进来,穿的是那条著名的印花连裤袜,黑底,网眼,暗红牡丹花,上面套那件著名的长衬衫,丝质,豹子皮纹,里面的皮肉骨相隐约可见。还是香的,浓香。
  我点了一下头,没张口问,怎么没在小白有空调的饭店房间看书,跑到这儿出汗。
  小红在我正前面的位子停下,把医书和水杯放在桌子上,坐下去之前,转身打量我,问:“怎么了?没见过你这个样子,脸色这么难看,怪可怜的。”
  “没事儿。只是挺烦的。你怎么没和小白在饭店呆着?天儿这么热。”
  “他一直狂睡,我想自己看看书。你是不是写了个关于联网打游戏的文章,要以两个人的名义发表?”
  “是啊,写了一个叫《构架个人游戏网络》的文章。《大众软件》定了下期发表,编辑说这篇是说这事儿的第一篇,属了我和小白的名字,毕竟好些网络设置和游戏试玩是我和小白一起搞的。”
  “小白这几天,天天去报摊去看新的一期《大众软件》来没来,我说不到日子,他说杂志通常提前标定出版日期一个星期上街。”
  “到时候杂志社会寄三本,不用自己掏钱买。”
  “他乐意,你知道他,谁拦得住?”
  小红转过身去,把头发用皮筋扎成马尾辫子,一手摸着辫子,辫子真黑,一手翻面前的书,英文的《Board考试习题内科卷》。
  没过五分钟,小红转过身来,说,“不对,你有事儿。我心疼,我一个字也读不下去,咱们出去聊天。”
  小红在前,我在后,走到四楼的东侧,我们一句话不说,楼道里一片漆黑,所有实验室的门都锁着,所有的灯都熄着,楼外微弱的天光和灯光仅仅隐约沾染楼道拐角,我看不见小红的脸。我们走近靠中间的一扇门,门的左边是个巨大的冰箱,冰箱门上了链子锁,右边是个巨大的杂物架子,摆满大小不一的玻璃皿,里面盛着各种人体器官的病理标本,长期没人挪动,所有的玻璃皿顶盖上都沉积了半厘米的灰尘,里面的福尔马林液黄绿混浊。
  我手一动,小红的人就在我怀里了,她人在不停地抖:“我冷。”

  我抱紧小红,我的脸摩擦着她头顶的发根,我的嘴唇在她的耳边:“没事儿。一切都会好的。”她人还是在不停地抖。
  “什么都不会好的,开头就不对,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好的。”
  我双手插进小红脑后的头发,托起小红的脸,仿佛沙漠里,没有月亮的夜晚,捧起一皮囊满满的泉水,黑色的头发是从水囊里渗出的淋漓的水珠串。我的嘴唇是我另一双小手,它们拧开水囊的开口,我亲吻小红的嘴,它们在舀吸里面的泉水,我在水面上看见自己的眼睛。这阵子吃咸了吧?这水永远喝不到,这水永远喝不够,这水永远喝不干。小红渐渐柔软,渐渐变得流动,她挣开我的怀抱,长长叹了一口气,蹲下去,流淌下去,拉开我的裤链,一手掏出我的阳具,一手扯掉绑头发的皮筋。我的双手在小红的头顶,上下抚摸小红的头发,这是我抚摸过的最滑润的事物,如果我肱二头肌不使力气,我的双手不可能滞留,会顺着小红的头发一直滑落到重力作用的尽头。我的鼻子埋在小红的头发里,这是我闻到过的最让我肿胀的味道,我的双手合成一顶帐篷,遮挡住传来的阵阵老鼠饲料和福尔马林液的味道,我的鼻尖在帐篷里沿着小红的发际慢慢前进,再慢慢退回。我愿意和魔鬼交换,如果能永远记住这种滑润的触觉,我愿意忘记所有八年学到的医学和生物学和化学和数学和物理学,如果能永远记住这种让我肿胀的味道,我愿意忘记所有少年时候记住的唐诗和宋词和英文小说和毛主席语录。让我是一瓶北冰洋汽水吧,我的阳具是吸管。我的水她喝得到吗?喝得够吗?喝得干吗?我被吸空的一瞬间,小红连续咽了三口。我在颤抖中想扶小红起来,小红摇头,泪水流下来,说,“让我多嘬一会儿”。这一句“让我多嘬一会儿”让我彻底崩溃,上帝啊,你傻B,你混蛋,你牛B。
  “如果让你选,你嫁给谁?”过了许久,我问。
  “现在问?”
  “嗯。”
  “想听真话?”
  “嗯。”
  “小白。我还是想要真实、长期、稳定的生活。”
  “我去和小白说,我泡了你,有种,捅了我。”
  “是我泡了你,我去和他说,我出问题了。”
  天亮之后,我回了趟家,向我哥借了五百块钱,我从来没向他借过这么多钱,我哥没问我干什么,点给我五张红色的一百元。我说,最近别去干面胡同了。我哥说,好,他本来就没想去那间房。
  我去澳之光超市买了两箱方便面,一箱康师傅红烧牛肉口味的,一箱日清海鲜口味的,一箱好丽友派,两打红皮鸡蛋,两打避孕套,两打脐橙,一箱娃哈哈矿泉水,两箱燕京啤酒,一箱红星小二锅头。我叫了一辆面的,把所有这些都送到干面胡同,小山一样,堆了小半间屋子。
  在之后的两周里,我和小红在所有能空出来的时间里,都泡在这间干面胡同的北房里。我记了数,一共十四夜。屋子里的大床仿佛一个巨大的鱼缸,我们脱光了所有的衣裳。我们饿的时候,吃澳之光买来的给养,不饿的时候,彼此吸食。给养的小山慢慢变成平原,小红说,方便面真好,让不会做饭的人饿不死,让我就着你喝二锅头吧?她含半口二锅头,嘬住我的阳具。小红说,二锅头真好,让我们像气球一样飘起来。我们困的时候,彼此覆盖,我的阳具插在小红的身体里睡去,不困的时候,彼此嗅触,我想努力记住小红所有孔洞的风的味道和每一寸肌体的弹性。我说,我体力太差,做不到一夜七次,小红说,我宁可要你的一次,一次一夜,一次一生,一次一世。小红在高潮后睡去,不管白天或者黑夜,每次醒来,脸上都是眼泪,她说她又梦见高潮,到了的时候在梦里大哭。醒来后,小红手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抓住我的阳具,仿佛它是她轿车的换档杆、帆船的桅杆、救生的圆木、她最后一根稻草。小红说,我不抓着它,它明天就消失了。小红把它全部吞下,仿佛永远不会再吐出来,她黑长的头发荡漾在我的胸前和小腹,我的身体沉在深黑的湖底,我的双手抚摸着她的长发,荡起双桨。我想丢下我自己,我想溶化在她的身体里,我们如果溶化成一体,世界就美好了,就没有对错、美丑、善恶之分了,就不需要理智和知识和明天了。我上辈子一定被小红杀死过,我上上辈子一定和小红一起被煮成肉酱,我的阳具是把匕首,那你就捅吧,彻底捅死她,我的阳具是只小鸟,那你就飞吧,消失在小红的密林里。最高的时候,床上火光冲天,我在唯一的一扇窗户里看到大星殒落,我跑到水龙头飞快接了一脸盆凉水,全部浇在我两腿之间的阳具上,阵阵水雾腾空而起。
  我下体透凉,阳具全部缩进腹腔,它临死前丑陋而绝望地看了我一眼,我冲着床上的冲天火光喊:我最牛的牛B给了你,这样的牛B从此绝了!
或许您还会喜欢:
天才在左疯子在右
作者:佚名
章节:49 人气:0
摘要:因为某些原因,我接触过很多精神病人。辩证点儿的说法是“至少在大多数人看来是精神病的人”。用词上我不想深究,这也不是必交的工作报告,就这么用吧。其实精神病人很好沟通,没想象的那么难。有相当数量的人逻辑上极为清晰——在他们自己的世界观里。当然,狂躁症的除外,那个得冒点儿风险——被打一类的,做好心理和生理准备就没大问题。我说的生理准备是逃跑。 [点击阅读]
太阳照在桑干河上
作者:佚名
章节:62 人气:0
摘要:人民文学出版社决定重印《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我是高兴的。这本书在市场已经绝迹二十多年,只剩有极少几本收藏在黑暗尘封的书库里,或秘藏在个别读者的手中。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有这本书,没有读过,较老的读者也会忘记这本书,因此,它的重新问世,重新在读者中接受考验,我以为是一件好事。作品是属于人民的,社会的,它应该在广大的读者中经受风雨。 [点击阅读]
孤独六讲
作者:佚名
章节:28 人气:0
摘要:我写过一篇小说叫「因為孤独的缘故」,后来成為一本小说集的书名。2002年联合文学举办一个活动,以「孤独」為主题,邀我作了六场演讲,分别是:情慾孤独、语言孤独、革命孤独、思维孤独、伦理孤独、和暴力孤独。我可以孤独吗?我常常静下来问自己:我可以更孤独一点吗?我渴望孤独,珍惜孤独。好像只有孤独生命可以变得丰富而华丽。我拥抱着一个挚爱的身体时,我知道,自己是彻底的孤独的,我所有的情慾只是无可奈何的佔有。 [点击阅读]
守望的距离
作者:佚名
章节:41 人气:0
摘要:迄今为止,我的散文出过不同的版本和选本。其中,有三种是按时间顺序的完整结集,即:东方出版社1996年6月出版的《守望的距离》,收集了1983年至1995年4月的散文;东方出版社1999年10月出版的《各自的朝圣路》,收集了1995年4月至1998年的散文;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年10月出版的《安静》,收集了1999年至2002年8月的散文。 [点击阅读]
少年天子
作者:佚名
章节:41 人气:0
摘要:《少年天子》描写了大清进关后第一个皇帝顺治的一系列政治改革及他与皇贵妃乌云珠的爱情故事。同时也描写了围绕着汉化改革所产生的一系列矛盾斗争。皇太极去世后,6岁的顺治继位成为大清入关后的第一位皇帝。顺治是位有理想有抱负的皇帝。为了摆脱满族游牧民族落后的生产力水平,提高人民的素质,顺治潜心钻研汉族的文化来丰富自己,巩固大清江山。 [点击阅读]
张小娴《面包树上的女人》
作者:张小娴
章节:70 人气:0
摘要:一九八六年,我们保中女子中学的排球队一行八人,由教练老文康率领,到泰国集训。我在芭提雅第一次看到面包皮树,树高三十多公尺,会开出雄花和雌花。雌花的形状象一颗圆形的钮扣,它会渐渐长大,最后长成像人头一样的大小,外表粗糙,里面塞满了像生面包皮一样的果肉。将这种果实烤来吃,味道跟烤面包皮非常相似。那个时候,我没有想过,我是一个既想要面包皮,也想要爱情的女人。八六年,我读中七。 [点击阅读]
思无邪
作者:佚名
章节:44 人气:0
摘要:序言在水一方,对镜观诗序言在水一方,对镜观诗法雨“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诗三百”中,论境界,无句可出其右。在安易如自己的眼中,也许她是慧质兰心的小妖女俏黄蓉吧。不过在我眼里,她恰似何足道眼中的郭襄。一位可以令狷介狂生忘乎所以的远远水中小岛上的温柔少女;一位短剑青驴独行天下博古通今的红颜知己;一位既会使美绝丽绝的“小园艺菊”,又会使霸气十足的“恶犬挡路”的精灵古怪的万事通。 [点击阅读]
无水之城
作者:佚名
章节:18 人气:0
摘要:大风来时,河阳城一派肃穆。还不到下午五点,大街上早已人去巷空。学生们下午就没敢上学,全都躲在家里。机关单位这天放假,但日历上这天并不是法定节假日。就连一向生意兴隆,车间日夜不停转的河化集团,这一天也出奇的静了下来。乱石河滩西边,十丈长的明长城废墟上,两只老鹰惊魂不定地乱叫。它们叫了整整一天,嗓子都破了,嘶哑的叫声凄厉地划破河滩上面那一片死亡的气息,破碎在河阳城上空。 [点击阅读]
无爱承欢
作者:佚名
章节:66 人气:0
摘要:近日来,论轰动全港的新闻,莫过于厉氏掌权人厉仲谋争夺一名六岁男童监护权的官司。案子还未开庭就已闹得满城风雨。事件一头是商业帝国的王,另一头却是……吴桐?何许人?城中各大八卦周刊、商业期刊连篇累牍报道,媒体要挖吴桐背景,结果此人身家白如纸,七年前未毕业时曾在厉氏实习,除此之外,她与金融大鳄厉仲谋无半点交集。狗仔转而想从孩子那儿下手淘八卦,厉氏公关部公文扼令媒介朋友自制,不要去打扰孩子的生活。 [点击阅读]
智齿
作者:佚名
章节:30 人气:0
摘要:自从梁功辰换了那把硬度偏高的牙刷后,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虽然用度日如年来形容有夸张的嫌疑,毕竟梁功辰一天只刷两次牙。但他每次刷牙时,我都极力躲闪,那牙刷分明是砂纸,每当那再硬一点儿就完全有资格被称之为“针”的刷毛接触我时,我都比较痛苦,像受刑。我是一颗智齿,梁功辰的智齿。从你的牙齿中缝往两边数,第8颗是智齿。也许你会说,智齿和盲肠一样,是人身上多余的东西。 [点击阅读]
朝内81号
作者:佚名
章节:61 人气:0
摘要:城市从地铁的第一班车开始苏醒,叮叮当当的装进去一个个睡眼朦胧的虫子,哈气连天的开始看免费报纸玩手机显配电子书飞媚眼等艳遇。呼啸的列车穿越无边黑暗的地下,连接着数不清的空洞和阴霾,那些只有老鼠飞蛾蠕虫才能到达的伸手不见触角的地方,有多少你不知道的啃食和狞笑。让人无语的安检仪肮脏的吞噬者红男绿女仔细的包皮包皮和混合着民工编织袋的余尘一直嘟嘟的进站。“您等会,您这包皮得打开我们手检下。 [点击阅读]
李家庄的变迁
作者:佚名
章节:16 人气:0
摘要:1李家庄有座龙王庙,看庙的叫"老宋"。老宋原来也有名字,可是因为他的年纪老,谁也不提他的名字;又因为他的地位低,谁也不加什么称呼,不论白胡老汉,不论才会说话的小孩,大家一致都叫他"老宋"。抗战以前的八九年,这龙王庙也办祭祀,也算村公所;修德堂东家李如珍也是村长也是社首,因此老宋也有两份差--是村警也是庙管。庙里挂着一口钟,老宋最喜欢听见钟响。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