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要。。。
轻松的小说阅读环境
包法利夫人 - 福楼拜《包法利夫人》电子书——(三):第六节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莱昂到荣镇来看她,时常在药剂师家吃晚餐,觉得礼尚往来,若不邀请他来卢昂,未免说不过去。
  “非常乐意!”奥黑先生答道。“何况我也应该出去走走,因为老待在这里,身上都要长出老茧来了。我们去看看戏,吃吃馆子,玩个痛快!”
  “啊!我的好当家人!”奥默太太听说他要去冒一些模糊的危险,心里不免担惊受怕,就温存体贴地小声挽留他。
  “哎,怎么了?你以为我一年到头在药房里闻药味就不会损害我的健康么?瞧!这就是娘儿们的德性*:她们连科学也妨忌,甚至反对最合情合理的消遣。别听她的!我一准来。说不定哪一天我就转到卢昂,同你一起去把铜钱转得哗啦响。”
  药剂师从前是不肯说这种话的,现在也学时髦了,认为巴黎吃喝玩乐的风气最有派头,也像他的邻居包法利太太一样,非常好奇地向实习生打听首都的风俗习惯,甚至还说说巴黎用语,来炫耀自己……使土佬财主目瞪口呆。例如他把卧房叫做寝室,把集市叫做商场,不说“好看”而说“漂亮”,不说“时新”而说“摩登”,不用法语而用英语叫“北大街”,不说“我走了”而说“我去了”。
  就这样,有一个星期四,艾玛居然在金狮旅馆的厨房里,意外地碰到了奥默先生。他穿了旅行装,那就是说,一件没人见他穿过的旧披风,一只手提着一个小箱子,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店里暖脚出的皮囊。他没有把他的旅行计划告诉任何人,唯恐他出门会使大家担心似的。
  一想到要旧地重游,他当然兴高采烈,一路上滔滔不绝,说个没完没了;然后不等到站,就赶快跳下车去,要找莱昂。
  实习生怎么也推托不掉,硬给奥默先生拉到诺曼底大咖啡馆去了,他大模大样地走了进去,连帽子也不脱,认为在公共场所不戴帽子太土头土脑了。
  艾玛等莱昂等了三刻钟。最后,她跑到事务所去,心里胡猜乱想,怪他漠不关心,又恨自己弱,就这样把额头贴在窗玻璃上,生了一下午的闷气。
  他们两个对面地坐在桌子两边,一直坐到两点钟。大厅已经空了,只有火炉的烟筒管做成棕榈树的形状,把圆锥形的金黄枝叶伸向白色*的天花板:他们靠着窗子,窗外太阳光里,有一个小喷泉在大理石水池中沙啦沙啦地响;池里有水田芥和石刁柏,当中有三只迟钝的龙虾伸直了身子,碰到了一堆侧身躺着的鹌鹑。
  奥默兴高采烈。使他陶醉的与其说是美酒好菜,不如说是富丽堂皇的气氛,但波玛尔的红酒也喝得他心情有点激动,等到酒煎鸡蛋端上来的时候,他就谈起女人伤风败俗的妙论来了。对他诱惑力最大的是“时髦”。他喜欢服装讲究的女人和家具讲究的房子,至于体形,他倒不讨厌大块头。
  莱昂无可奈何地瞧着挂钟。药剂师还是有吃有喝,有谈有笑。
  “你在卢昂,”他忽然说.“恐怕缺少知心人吧。其实,你的情人住得并不算远。”
  对方脸红了。“得了,老实说吧!不要瞒我,你在荣镇……?”
  年轻人结结巴巴。
  “在包法利夫人家,你不是看中了……?”
  “看中了谁”?
  “女佣人!”
  他并不是在开玩笑。但是莱昂太爱面子,没有思前顾后,就一口咬定,说是没这回事,因为他只爱棕色*头发的女人。
  “你说得对,”药剂师说,“她们的性*欲更旺盛。”
  于是他侧着身子,对着他朋友的耳朵,怎样才能看出一个女人的性*欲旺不旺。他甚至扯到人种学上去了,说什么德意志女人暧昧,法兰西女人放荡,意大利女人热情。
  “那黑种女人呢?”实习生问道。
  “这是艺术家的爱好,”奥默说。“伙计!再来两小杯咖啡!”
  “我们走吧!”莱昂实在不耐烦了,最后又再说了一遍。
  “好,”奥默用英文答道。但是他走以前,还要当着餐厅老板的面,说几句恭维的客套话。
  年轻人正想离开他,就推托说有事要走。
  “好!我陪你去!”奥默说。
  于是他陪着莱昂上了街,一路上大谈他的老婆,他的儿女,他们的前途,还有他的药房,讲到药房以前多么糟糕,他自己如何把它搞得尽善尽美。
  走到布洛涅旅馆门前,莱昂出其不意的甩掉了他,三步两脚上了楼梯,发现他的情妇正焦躁不安。
  一提到药剂师的名字,她就火冒三丈,然而他提出了一大堆理由;这也不能怪他;难道她还不了解奥默先生?怎么可能相信他会喜欢和他在一起?但她转过身去;他又把她拉过来,自己跪在地上,用两条胳膊抱住她的腰,做出一副可怜相,又是恳求,又是动情。
  她却一直站着,两只冒火的大眼睛认真地瞪着他,简直有点吓人。然后,她红润的眼皮下垂,半遮着朦胧的泪眼,让莱昂吻她的手,那时进来了一个佣人,说有人要找先生。
  “你回来吗?”她问。
  “当然。”
  “什么时候?”
  “马上回来。”
  “这是个高招吧?”药剂师一见莱昂就说。“我看你恐怕不愿意拜访人,就把你找出来了。我们去布里杜那儿喝一杯开胃酒吧?”
  莱昂说,老天在上,他得到事务所去了。但是药剂师却拿公文程序开玩笑。
  “去他的什么法学家!见鬼去吧!有谁拦住你呀?做个好样儿的!我们去看布里杜;你去看看他的狗。真好玩。”
  实习生一定不肯去。
  “我也去事务所。我看报纸等你,或者翻翻法典也行。”
  艾玛发的脾气,奥默先生的罗嗦,也许午餐吃得太多,使莱昂晕头转向,拿不定主意;药剂师的疲劳轰炸更使他丧魂失魄:
  “去看布里杜吧!只两步路,就在马帕吕街。”
  他怕磨缠,人又糊涂,加上一种无以名之、专和自己作对的情绪,居然使他跟着到布里杜那里去了。他们看见他在小院子里,监督三个小伙计气喘吁吁地转动一部机器的大轮子,正在做塞尔兹矿泉水,奥默给他们出主意,他拥抱了布里杜,他们喝开胃洒。莱昂几次三番要走,那一位总是拉住他的胳膊说:
  “等一下!我就走。我们去《卢昂灯塔》报社看看。我给你介绍托马森。”
  他好不容易才脱了身,三步两跳跑就到了旅馆。艾玛已经走了。
  她刚离开,气得要命。她现在简直恨他了。说话不算数,约会没信用,这是叫人跌交。她还要找别的理由,好说服自己离开他;他没有男子汉大丈夫气,软弱,庸俗,比女人还温顺,而且吝啬小气,胆小怕事。
  等到她心平气和的时候,结果她又发现,她恐怕还是冤枉了他,但是诋毁自己心爱的人,总会或多或少地疏远感情的。千万不要碰泥菩萨的金身,只要一碰,金粉就会沾在手上。
  他们终于到了这个地步,谈起话来,十之八九和爱情毫不相干,艾玛写起信来,说的也是花呀,诗呀,月亮,星星,热情已经如潮涌退,但又心有不甘,无可奈何,只好借助外力,妄想死灰复燃,旧情重温,下一次去卢昂之前,她总是不断地给自己许愿,一定要痛饮幸福的琼浆,但是事后又不得不承认,和以前的幽会没有什么不同。这种失望却并没有使她灰心,只要一有新的希望,她就更加欲火中烧,更加加饥似渴地回到了他的身边。她脱起衣服来毫无羞耻感,一下就把束腰的丝带揪掉,细长的带子像一条花蛇似地丝丝响,从她的光屁股上溜下来。她踮着脚丫子走到门边。再看看门是不是关好,然后把身上的衣服脱得精光;她脸色*发白,也不说话,神情紧张,一下就倒在他的胸脯上,浑身上下不住地打哆嗦。

  然而,莱昂看到她额头的冷汗、颤抖的嘴唇、失神的眼珠、拥抱的胳膊,似乎感到一种濒临绝境、预兆不祥、无以名之的力量忽然插身在他们之间,要把他们活活拆开。
  他并不敢问她;发现她经验这样丰富,心里不免寻思,她一定是个风月老手,经受过各种痛苦和欢乐的考验,过去使他心醉魂销的风情,现在吓得他有点丧魂失魄了。还有更使他反感的,是他的人格一天比一天消失得更多,他怪艾玛不该这样长久占领他的身心。他甚至想不再对她亲热,但只要听到她的小靴子咯噔—响,他就像酒鬼见到好酒一样,浑身软弱无力了。
  的确,她对他的关怀也是无微不至,吃得讲究,穿得花哨,眼睛脉脉含情。她从荣镇带了玫瑰花来,放在胸前,一见到他,就把花投到他脸上。她担心他的健康,出主意叫他怎样对人对事;为了进一步占有他的心,她希望老天也许会助她一臂之力,就在颈上挂了一个圣母像章。她像一个贤妻良母一样,打听他的同事。她对他说:
  “不要去看他们,不要出去,不要管别人,只管我们自己吧,爱我吧!”
  她甚至想到要监视他的生活,还起念头要人在街上跟踪他。旅馆旁边有的是游手好闲的流浪汉,对这类事当然是不会拒绝的……不过这会有损于她的自尊心。
  “唉!管他呢!要是他三心二意,和我又有什么相干!难道我还在乎?”
  有一天他们分手了,时间还早,她—个人顺着大马路走回去,一眼看见了她当年住过的修道院的围墙,于是她就在榆树-阴-影下的一条长凳上坐了下来。从前这里是多么安静!那些从书中读到的,使她想入非非、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恋爱心情,多么令人神往呵!
  新婚的头几个月,在森林中骑马漫游,同子爵跳华尔兹舞,听拉加迪唱歌剧,一切都历历如在眼前……忽然一下,她觉得莱昂也和这些往事一样遥远了。
  “不过,我还在爱他呢!”她心里想。
  那又有什么用!她并不幸福,从来也没有幸福过。这种对生活的不满足感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她心灵的寄托,转眼就成了腐朽?……啊!哪里找得到一个刚强的美男子,天生的勇敢,既热情洋溢,又温存体贴,既有诗人的内心,又有天使的外表,能使无情的琴弦奏出多情的琴音,能向青天唱出哀怨动人的乐歌?为什么她就碰不到—个这样的男子?呵!不可能!再说,也不值得追求,到头来一切皆空!一切微笑都掩盖着厌烦的呵欠,一切欢乐下面都隐藏着诅咒,兴高彩烈会使人腻味,最甜蜜的吻留在嘴唇上的只是永远不得满足的婬*欲。嘶哑的青铜声在空中荡漾,那是修道院的钟敲了四下。才四点钟,她却觉得在长凳上似乎坐了一辈子。一分钟里容得下无限的感情,正如一个小地方容得下一大堆人一样。
  艾玛生活在自己的感情中。不把金钱放在心上.就像是个公爵夫人。但是有一天,一个鬼鬼祟祟、秃头红脸的人走进了她的家门,说是卢昂的万萨尔先生派来的。他把绿色*长外套衣袋上的别针取下。别在袖子上,客客气气地从衣袋里取出一张纸条来。
  这是一张七百法郎的借据,上面有她的签名,由于她几次拒绝付款,勒合就把帐单转给万萨尔了。
  她打发女佣人去找勒合。他不能来。
  那个陌生人一直站着,东张西望,又粗又黄的眉毛也遮不住他好奇的眼光,他带着莫明其妙的神气问道:
  “我怎么回万萨尔先生的话呢?”
  “那么,”艾玛答道,“就说……就说我手头没有钱……下星期再来吧……请他等几天……好不好?下星期再来。”
  陌生人没有说什么就走了。
  但是第二天中午,她收到一张拒付通知书;一看到贴了印花的公文,上面几次三番出现了用粗体字写的“比希执达员哈朗”的名字,她吓得这样厉害,赶快跑去找布店老板。
  她看见他在店里,正用绳子把一个包裹捆起来。
  “有什么吩咐吗?”他说。
  勒合一边说,一边只管继续打他的包,有一个十三四岁的驼背女孩子做他的帮手,她既当伙计,又当厨子。
  然后,他抱着木头鞋,踩得铺子里的地板嘎吱响,把包法利夫人带上了楼,领进一个狭窄的小房间,里面有一张松木大书桌,桌上放了几本大帐簿,横压着一根上了挂锁的铁杠。靠墙隐约可以看见一只大保险拒,柜上遮了一些印花布的零头,体积很大,里面装的当然不止是票据和现金。事实是勒合先生借贷要收低押品,因此,包法利夫人的金表链,特利耶老头的金耳环,都装在拒子里,可怜的老头子最后不得不卖掉家私,在坎康普瓦买,买下了一家存货不多的小杂货店,后来害了重伤风、死在杂货铺的黄烛当中,脸比蜡烛还黄。
  勒合坐到大扶手椅的草垫子上,问道:
  “有什么事呀?”
  “你看。”
  于是她拿出通知书来。
  “唉!我有什么办法?”
  于是她生气了,说他答应过不转让她的借据。
  他并不抵赖。
  “不过我也是刀搁在脖子上,迫不得已呀。”
  “现在会怎么样?”她又问道。
  “啊!那倒简单:先是法庭判决,然后扣押……;就算‘完了’!”
  艾玛恨不得要打他一顿。但她忍气吞声地问:有没有办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哈!你希望万萨尔大事化小。你不知道这个人,他比阿拉伯人还狠呢!”
  这就要勒合先生出力了。
  “你听我说!直到现在,我对你还算不错吧?”
  于是他打开一本帐簿,
  “你看!”然后他一页一页从后往前翻:
  “你看……你看……八月三日,两百法郎……六月十七,一百五十……三月二十三,四十六法郎……而在四月……”
  他打住了,仿佛害怕说漏了嘴似的。
  “我还没提你丈夫签的期票,一张七百法郎,一张三百!还有你的零碎帐,加上利钱,算也算不清,我都搞糊涂了。你叫我怎么再管下去呢!”
  她哭了,甚至喊他“我的好勒合先生”。但是他总推说“万萨尔这家伙太坏”。再说,他手头一个钱也没有,现在谁也不还欠帐,简直是在他身上剥皮拔毛,像他这样一个开小铺子的可怜人,怎么能放帐呢?
  艾玛不说话了。勒合先生轻轻地咬着鹅毛笔管的羽毛,当然是为了她的沉默而感到不安,因为他又说了:
  “起码,不管哪一天,如果我有一笔进款……我才能够……”
  “其实,”她说,“巴恩镇拖欠的款子……”
  “怎么?……”
  一听到朗格卢瓦还没有付清欠帐,他显得大为意外。然后,他假情假意地说:
  “那我们好商量,比如说……?”
  “唉!一切都可以随你!”
  于是他闭上眼睛,盘算了一下,写了几个数字,说自己也很困难,事情很棘手,他的“老本也赔出去了,”这才开了四张期票,每隔一个月付清二百五十法郎。

  “但愿万萨尔接受我的期票!其实,我说话是算数的,就像苹果是圆的一样。”
  然后,他随随便便挑了几件新到的货给她看,不过在他看来,没有一件够她的格。
  “我说一件衣料卖七个苏一公尺,保证不掉颜色*!他们就相信了!其实,我没有讲真话,你当然明白。”他想这样对她推心置腹,把欺骗别人的事告诉她,就可以要她相信,他对她是另眼看待的。
  她一走,他又把她叫回来,看一幅三公尺的镂空花边,那是他最近买到的“抢手货”。
  “多漂亮!”勒合说:“现在用的人多着呢,搭在沙发背上,真够派头。”
  然后他比扒手还快,就用蓝纸把花边包好,塞到艾玛手里
  “至少,就我所知道的……?”
  “啊!以后再说吧,”他又加了一句,就转过脚跟进去了。
  一到晚上,她就催包法利给他母亲写信,要她把遗产还没有付清的款子尽快给他们寄来。婆婆回信说,遗产没有余款:清算已经 结束,他们除了巴恩镇的房产以外,每年还有六百法朗收入,她会按时间给他们汇来。
  于是包法利夫人只好向两三家病人讨款,不久就老用这个办法,因为她一讨债就灵。她还小心在意地在帐单后面加上一句:“请不要向我丈夫提这件事,你知道他多么爱面子……真对不起……请多关照……”
  有人表示不满,她就把信截住。
  为了搞到钱,她还卖她的旧手表,旧帽子,破铜烂铁;她讨价还价,分文必争——她身上流着农民的血液,使她见钱眼开,后来,她进 城的时候,还买了一些便宜的旧货,不怕转卖不掉,勒合先生总是会收下的。她收买鸵鸟的羽毛,中国的瓷器,还有大木箱;她向费莉西借钱,向勒方苏瓦大娘借,甚至借到红十字旅馆的老板娘头上,不管什么地方,见人就借,最后,收到了巴恩镇的欠款,她付清了两张期票,另外一千五百法朗又过期了,她又签新期票,就这样一直拖下去。
  其实,她有时也想算计算计,但是一算就发现事情越出常轨,连她自己也难以相信。于是她又重新算过,可是越算越糊涂,只好丢下不管,甚至想也懒得想了。
  现在,这个家也搞得一塌糊涂!只看见讨债的商人走出门时满面怒容。有些手绢丢在灶上;小贝尔特居然穿破袜子,这可惹得奥默太太大发牢骚。要是夏尔敢不识相,说上片言只语,艾玛回起嘴来就蛮不讲理,说这一点不能怪她!
  为什么这样大的脾气?他认为她的老毛病又复发了,于是他反面责备自己太不体贴,不该把她的神经病当做错误,真想跑去吻她,表示歉意。
  “啊!不行,”他心里又想,“我会惹得她讨厌的!”于是就不敢去。
  晚餐后,他一个人在花园里散步;有时,他让小贝尔特坐在他膝盖上,打开一本医学杂志,教她认字。孩于从来没有学习过。不一会儿就愁容满面,睁大眼晴,哭了起来。他只好又来哄她;把喷水壶里的水倒在沙上,流成一条小河。或者把女贞树桠掰断,栽在花圃里,这并不会糟蹋花园,因为园子里的草已经长得太乱,锄草的钱也好几天没有付给勒斯蒂布杜瓦了!后来孩子一冷,就要妈妈。
  “叫保姆吧,”夏尔说。“你晓得。我的小宝贝,妈妈不喜欢人打搅。”
  秋天来了,树叶已经开始落下,——就像她两年前生病时一样!——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了结?……他继续走着,双手搭在背后。
  太太待在卧房里,没有人上楼去打扰她。她就待一整天。麻木不仁,连衣服也几乎不穿,有时点起苏丹后宫用的锭香.那是她在卢昂一家阿尔及利亚人开的铺子里买的。为了不要丈夫夜里直挺挺地躺在自己身边,她就蹙眉蹙嘴,打发他到楼上去睡;她看书一直看到天亮,看些荒唐的小说,里面描写狂欢滥饮的场面,鲜血淋漓的情景。有时她吓得魂不附体,大声喊叫。夏尔赶快跑来。
  “没你的事!快点走开!”她说。
  有时,她想起幽会的欢乐,于是欲火中烧,气喘吁吁.心情激动,简直成了情|欲的化身,她只好打开窗子.吸进一口冷空气,让压在头上压得太重的头发迎风散开,望看天上的星星,幻想多情的白马王子会从天而降。她又想起了他,想起了莱昂,那时.只要能有一次心满意足的幽会,她就是牺牲一切,也在所不惜了。
  幽会的日子是她盛大的节日。她要过得绚丽多彩!当他一个人的钱不够花的时候,她就满不在乎地填补了余额,他想告诉她,换个便宜点的旅馆可以过得一样痛快,可她就是不听。一天,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了六个镀金的小勺子,这是她结婚时卢奥老爹送的礼物,她却要他马上拿到当铺去换钱。莱昂不敢不去,虽然心里老大不高兴。他怕名誉会受影响。
  事后一想,他觉得他情妇的行为不正常,如果要摆脱她,也许不能算错。碰巧有一个人给他母亲写了一封长长的匿名信,说他“和一个有夫之妇打得火热,不能自拔”。老太太仿佛立刻看到了一个会害得她家破人亡、永世不得翻身的祸根,那就是说,一个模糊不清的害人精,一个迷人的女妖,一条毒蛇,一个如梦似幻地潜伏在爱情深处的不祥物,于是她赶快写信给她儿子的老板杜博卡吉律师,因为他办起这种事来,可以说是拿手好戏。他和莱昂谈了三刻钟话,要他睁开眼睛,看清他面前的无底深渊。这种不清不白的关系将来会影响他开业的。律师要求他和情妇一刀两断,即使他不为自己的利害着想,忍痛割爱,至少也该为他杜博卡吉着想呀!
  莱昂到底发誓不再见艾玛了。他说得到,却做不到,一想起这个女人可能给他带来的麻烦,惹起的口舌,还不算他的伙伴早上在炉畔的闲言碎语、打趣开心,他又不得不责备自己了。再说,他快要提升为第一帮办:是应该认真的时候。因此,他放弃了音乐,放弃了狂热的感情,放弃了幻想——因为每一个有钱的年轻人在大脑发热的时期,没有一天,没有一刻不认为自己是情深似海,将来会功高如山的。最平庸无能的浪荡子弟做梦也会想到娶一个苏丹的王妃;每个公证人心里都有诗人遗留下来的绕梁余音。
  莱昂现在感到厌烦的是艾玛忽然一下靠紧他的胸脯,呜咽起来;他的心好像只听得入某种音乐的人一样,不能忍受爱情的噪音,体会不出细腻的感情,一听到就满不在乎地昏昏入睡了。
  他们对彼此的肉体都了如指掌,占有对方本来会使欢乐增加百倍,现在却毫无新奇之感,她觉得他乏味,正如他对她感到厌倦一样。艾玛又发现幽会也和结婚一样平淡无味了。
  不过,怎么才能摆脱他呢?她虽然觉得这种幸福微不足道,见不得人,但是腐化堕落已成习惯,要丢也丢不开;她反倒越陷越深,幻想得到更多的幸福,却把所遗无几的幸福吸吮得一干二净了。她一失望,就怪莱昂,仿佛是他欺骗了她;她甚至希望祸从天降、把他们两个人拆开,因为她狠不下心来和他决裂。
  她还照旧给他写情书,根深蒂固地认为给情人写信永远是女人的本份。但是在写信的时候,她看到的并不是莱昂,而是另外一个男人,一个由她最亲热的回忆、最美丽的读物、最强烈的欲|望交织而成的幻像;这个幻像最后变成了一个真人,一个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男子,她一见他就会心扑扑跳,惊喜万分,但却看不清他的真面目,因为他像一个天神,尊称的法号太多,有如缭绕的云雾,使他显得迷离恍惚了。他住在蔚蓝的天国,要爬上丝织的悬梯,在花香中,在月光下,才能摇摇晃晃地爬上他的阳台。她感到他近在身旁,只要用一个吻就可以把她带到九霄云外。但紧接着她又从天上摔了下来,香消魂断,因为这种朦朦胧胧的爱情冲动使她精疲力竭,比起肉体的荒婬*无度来,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现在感到没完没了,无所不在的劳累。艾玛甚至时常得到传讯,还有贴印花的公文,她连看也不看。她恨不得死了倒好,或者一觉睡得永远不醒。
  四旬斋狂欢节,她没有回荣镇;晚上她去参加化妆舞会。她穿了一条丝绒长裤和一双红袜子,头发用缎带扎在颈后,歪戴着一顶三角帽。她在狂欢的长号声中,跳了一个通宵;大家围着她跳;第二天清晨,她发现自己在剧院的柱廊下,同五六个化妆成装卸女工和水手的人待在一起,他们是莱昂的伙伴,正说要去吃夜宵。
  附近的咖啡馆都客满了。他们在码头上发现一家最蹩脚的小馆子.老板给他们在四层楼上打开了一个小房间。
  男人在角落里低声商量.当然是谈开销的事,他们中有一个帮办。两个医生的助手,一个小伙计,这就是她的舞伴!至于女人,艾玛一听她们的声音语调,马上看出她们几乎都是社会底层的小人物。于是她害怕了,把椅子往后拉,眼睛不敢抬起。
  别人开始吃起来了。她什么也不吃,她的额头发烧.眼皮仿佛感到针扎,皮肤是冰凉的。她觉得她的头似乎成了舞厅的地板,千百只脚打着疯狂的拍子,还在上面蹦跳。酒味和烟气熏得她头昏。她晕了过去,大家把她抬到窗前。
  天开始亮了,圣·卡特琳教堂那边苍茫的天空,有一个大红点变得越来越大,浑浊的河水给风吹起了涟漪,桥上还没有行人,路灯熄灭了。
  那时她醒了过来,忽然想起贝尔特还在楼下女佣人房里睡觉呢。但是一辆装长铁条的大车走过,铁条颠簸的响声把房屋的墙脚都震动了,震得耳朵要聋。
  她赶快溜走,脱掉了舞会上穿的服装,告诉莱昂她要回去,总算一个人回到了布洛涅旅馆。一切都叫她无法忍受,连她自己在内。她恨不能长上两只翅膀,飞到一个遥远的地方去,那里纯洁无瑕的空气能够使她永远青春焕发。
  她走出去,穿过林-阴-大道、科镇广场和郊区,一直走到一条开阔的、两边都是花园的大路。她走得快,新鲜空气使她安静下来,于是渐渐人群的脸孔,化装的假面,四对舞,悬挂式分枝烛架,夜宵,还有那些女人,全都云消雾散了。然后,她回到红十字旅馆,走上二楼有“纳尔塔”壁画的小房间,倒在床上。
  一直睡到下午四点钟,伊韦尔来喊醒她。
  她一回家,费莉西就从座钟后取出一张灰色*的纸条,上面写着:
  “根据判决书的抄本,决定执行……”
  什么判决书?昨天的确送来了一纸公文,她没有看清楚,因此,她一见这几个字,就吓呆了:
  “国王的圣旨,法院的命令,着包法利夫人……”
  于是她跳过了几行,再看:
  “限二十四小时之内,不得延误。”
  ——什么意思?
  “付清欠款八千法郎。”,下面还有
  “到期不付,当即按照法律程序,扣押房产家具。”
  怎么办呢?……只有二十四小时了,就是明天!她心里想,这当然又是勒合在恐吓她了,因为她自以为一下就看透了他耍的把戏,猜到了他通融迁就的目的,使她放心的是:欠帐哪有这么多呢?这不是过分夸大吗!她不知道,她老是买东西不付钱,借了钱不还帐,签了期票又延期,这样利上滚利,结果给勒合先生送上门来的买卖使他捞到了一大笔本钱,他正迫不及待地等着,要用到他的投机生意上去呢。
  她满不在乎地去找他。
  “你知道我出了什么事?这个玩笑也开得太大了吧!”
  “这不是开玩笑。”
  “那是怎么搞的?”
  他慢慢转过身去,两臂交叉,对她说道:
  “我的少奶奶,你以为我这一辈子给你送货上门、送钱到家,都是不要报酬的么?现在,我放出去的债也该讨回来了,这难道不公平吗!”
  她高声大叫:哪里欠了这么多债。
  “啊!你不认帐!但是法院承认!有判决书!通知也送给你了!再说,并不是我要这样做,是万萨尔!”
  “难道你不能疏通疏通……?”
  “咳!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过……能不能……讲点理由。”
  于是她东拉西扯,她事先一点也不知道……这太出乎她意料之外了……
  “那能怪谁呢?”勒合挖苦地向她行了一个礼,说道。“我在这里累得像个黑奴一样,你不是在那里过好日子吗?”
  “啊!不要讲大道理!”
  “讲讲也没有坏处呀,”他反驳道。
  她软下来了,苦苦哀求他;她甚至把漂亮的、又白又长的手放在商人的膝盖上。
  “不要给我来这一套!人家会说你要勾引我呢!”
  “你这个该死的坏蛋!”她叫了起来。
  “哈哈!你怎么这样说话!”他笑着接下去说。
  “我要揭穿你的老底。我要告诉我的丈夫……”
  “那好。我也正要告诉你的丈夫!”
  于是勒合从保险柜里拿出一张一千八百法郎的收据来,那是贴现给万萨尔的时候,她写下的借条。
  “你以为这个可怜的好人,”他又加上一句,“一点也不知道你的盗窃行为吗?”
  她浑身无力,比当头挨了一棒还更厉害。他却在窗子和桌子之间走来走去,翻来覆去地说:
  “啊!我要给他看的……我要给他看的……”然后他又走到她身边,用和气的声音说:
  “这不是闹着玩的事,我知道;不过,这也不会逼死人的,但这是要你还债的唯一的办法了……”
  “叫我到哪里去搞钱呢?”艾玛扭着自己的胳膊说。
  “着什么急!你不有的是朋友吗?”
  于是他瞪着眼睛看她,可怕的眼光似乎穿透了她的心肝五脏,吓得她浑身上下发抖。
  “我答应你,”她说,“我签字……”
  “你签的字,我有的是!”
  “我再卖东西……”
  “算了吧!”他耸耸肩膀说,“你没有东西可卖了。”
  于是他对着墙上开的洞口喊铺子里的人:
  “安纳蒂!不要忘记了十四号的三块零头布,”
  女佣人来了。艾玛明白是撵她走,就问:“要多少钱才能不吃官司?”
  “太晚了!”
  “要是我给你带几千法郎,四分之一,三分之一,几乎全都带来怎样?”
  “哎呀!不行,没有用了!”
  他把她轻轻地推到楼梯口。
  “我求求你,勒合先生,再宽限几天吧!”
  她啜泣了。
  “得了!眼泪有什么用!”
  “你这是要我的命!”
  “这我就不管着了!”他关门的时候说。
  ------------------
或许您还会喜欢:
弥尔顿的诗歌
作者:佚名
章节:16 人气:0
摘要:-十四行诗之十九我仿佛看见了我那圣洁的亡妻,好象从坟墓回来的阿尔雪斯蒂,由约夫的伟大儿子送还她丈夫,从死亡中被抢救出来,苍白而无力。我的阿尔雪斯蒂已经洗净了产褥的污点,按照古法规净化,保持无暇的白璧;因此,我也好象重新得到一度的光明,毫无阻碍地、清楚地看见她在天堂里,全身雪白的衣裳,跟她的心地一样纯洁,她脸上罩着薄纱,但在我幻想的眼里,她身上清晰地放射出爱、善和娇媚,再也没有别的脸, [点击阅读]
归来记系列
作者:佚名
章节:13 人气:0
摘要:“在刑事专家看来,”福尔摩斯先生说,“自从莫里亚蒂教授死了以后,伦敦变成了一座十分乏味的城市。”“我不认为会有很多正派的市民同意你的看法,”我回答说。“对,对,我不应该自私,”他笑着说,一面把他的椅子从餐桌旁挪开,“当然这对社会有好处,除了可怜的专家无事可做以外,谁也没受损失。在那个家伙还活动的时候,你可以在每天的早报上看出大量可能发生的情况。 [点击阅读]
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
作者:佚名
章节:11 人气:0
摘要:有一句箴言说,真的绅士,不谈论别离了的女人和已然付出去的税金。此话其实是谎言,是我适才随口编造的,谨致歉意。倘若世上果真存在这么一句箴言,那么“不谈论健康方法”或许也将成为真的绅士的条件之一。真的绅士大约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喋喋不休地谈论自己的健康方法,我以为。一如众人所知,我并非真的绅士,本就无须一一介意这类琐事,如今却居然动笔来写这么一本书,总觉得有些难为情。 [点击阅读]
彗星来临
作者:佚名
章节:11 人气:0
摘要:我决定亲自写《彗星来临》这个故事,充其量只是反映我自己的生活,以及与我关系密切的一两个人的生活。其主要目的不过是为了自娱。很久以前,当我还是一个贫苦的青年时,我就想写一本书。默默无闻地写点什么及梦想有一天成为一名作家常常是我从不幸中解放出来的一种方法。我怀着羡慕和交流情感的心情阅读于幸福之中,这样做仍可以使人得到休闲,获得机会,并且部分地实现那些本来没有希望实现的梦想。 [点击阅读]
彼得·卡门青
作者:佚名
章节:9 人气:0
摘要:生命之初有神话。一如伟大的神曾经在印度人、希腊人和日耳曼人的心灵中进行创作并寻求表现那样,他如今又日复一日地在每个儿童的心灵中进行创作。那时候,我家乡的高山、湖泊、溪流都叫些什么名字,我还一无所知。但是,我看到了红日之下平湖似镜,碧绿的湖面交织着丝丝银光,环抱着湖泊的崇山峻岭层层迭迭,高远处的山缝间是白雪皑皑的凹口和细小的瀑布,山脚下是倾斜的、稀疏的草场, [点击阅读]
心兽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0
摘要:第一章每朵云里有一个朋友在充满恐惧的世界朋友无非如此连我母亲都说这很正常别提什么朋友想想正经事吧——盖鲁徼?如果我们沉默,别人会不舒服,埃德加说,如果我们说话,别人会觉得可笑。我们面对照片在地上坐得太久。我的双腿坐麻木了。我们用口中的词就像用草中的脚那样乱踩。用沉默也一样。埃德加默然。今天我无法想象一座坟墓。只能想象一根腰带,一扇窗,一个瘤子和一条绳子。我觉得,每一次死亡都是一只袋子。 [点击阅读]
心灵鸡汤
作者:佚名
章节:27 人气:0
摘要:上帝造人因为他喜爱听故事。——爱尼·维赛尔我们满怀欣悦地将这本《心灵鸡汤珍藏本》奉献在读者面前。我们知道,本书中的300多个故事会使你们爱得博大深沉,活得充满激|情;会使你们更有信心地去追求梦想与憧憬。在面临挑战、遭受挫折和感到无望之时,这本书会给您以力量;在惶惑、痛苦和失落之际,这本书会给您以慰藉。毫无疑问,它会成为您的终生益友,持续不断地为您生活的方方面面提供深沉的理解和智慧。 [点击阅读]
恐怖的大漠
作者:佚名
章节:10 人气:0
摘要:雷诺被绑架非洲!我向你致意,你这神秘的大地!让我骑在骏马上穿越你那一望无际的空旷草原;让我骑在矫健的骆驼上穿越你那布满了炙热的石头的沙漠;让我在你的棕榈树下漫步,观看你的海市蜃楼美景;让我在你生机盎然的绿洲上思念你的过去,感叹你的现在,梦想你的未来。 [点击阅读]
恐怖谷
作者:佚名
章节:13 人气:0
摘要:“我倒以为……"我说。“我应当这样做,"福尔摩斯急躁地说。我自信是一个极有耐性的人;可是,我得承认,他这样嘲笑地打断我的话,的确使我有点不快。因此我严肃地说:“福尔摩斯,说真的,你有时真叫人有点难堪啊。”他全神贯注地沉思,没有即刻回答我的抗议。他一只手支着头,面前放着一口未尝的早餐,两眼凝视着刚从信封中抽出来的那张纸条,然后拿起信封,举到灯前,非常仔细地研究它的外观和封口。 [点击阅读]
恐怖黑唇
作者:佚名
章节:26 人气:0
摘要:第一章恐惧的亡灵复苏1阴谋初露刚刚步入八月份。炎热的太阳就将一切烤得烫人。出租车司机原田光政在这天午后回到家中。他打开大门,从信箱中取出一封信,边看边走进了厨房。走进厨房,原田光政坐在椅子上,准备喝点冷饮,然后再睡上一小时左右的午觉。他深深地感到自己已不是拼命干活的年龄了——近六十岁了。难道这是因为自己长期辛劳而自负了吗?人的自知之明,对于原田说来还是有的。 [点击阅读]
恶月之子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0
摘要:仅点燃着烛光的书房里,桌案上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刹那间,我知道我的生活即将面临一场可怕的转变。我不是算命先生,我也不会观看天象,在我眼里,我掌中的手纹完全无法揭露我的未来,我也不像吉普赛人能从湿得的茶叶纹路洞察命理。父亲病在垂危已有数目,昨夜我在他的病榻旁,替他拭去眉毛上的汗珠,听着他吃力的一呼一吸,我心里明白他可能支撑不了多久。我生怕就这样失去他,害怕自己将面临二十八岁生命中首次孤零零的生活。 [点击阅读]
悖论13
作者:佚名
章节:50 人气:0
摘要:听完首席秘书官田上的报告,大月蹙起眉头。此刻他在官邸内的办公室,正忙着写完讲稿,内容和非洲政策有关。下周,他将在阿迪斯阿贝巴①公开发表演说。坐在黑檀木桌前的大月,猛然将椅子反转过来。魁梧的田上站在他面前,有点驼背。“堀越到底有甚么事?是核能发电又出了甚么问题吗?”堀越忠夫是科学技术政策大臣。大月想起前几天,他出席了国际核能机构的总会。“不,好像不是那种问题。与他一同前来的,是JAXA的人。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