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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行 - 《白夜行》txt——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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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1
  九月的雨比梅雨更没完没了。天气预报说入夜雨便会停,但如粉末般细微的雨幕仍包皮围着整条街道。
  栗原典子走进西武池袋线练马站前的商店街,商店前的通道盖有天棚,从车站到公寓步行约十分钟。
  途经电器行门前,店内正播着“恰克与飞鸟”的《SAYYES》。听说这首歌是当红连续剧的主题曲,CD也跟着大卖。典子这才想起,同事提到今天好像是最后一集。她几乎不看电视剧。
  一走出商店街,就没有东西遮雨了。典子只得取出蓝灰相间的格子手帕盖在头上,再度迈开脚步。再往前一点有一家便利店,她走进去,买了豆腐和葱。本来也想买透明雨伞,看了价钱便打消了念头。
  她的公寓位于西武池袋线旁,两室一厅,月租八万元。一个人住是太大了点,但当初找房子时,她本打算和某人同住。事实上,那个男子也曾住过几次,但也仅止于此。那“几次”过后,她便形单影只,宽敞的房间变得多余。但她没有搬家的心力
  ,便这么住了下来。现在,她庆幸当初没有搬家。
  旧公寓的外墙被雨打湿,变成泥土般的颜色。典子小心不让衣服被墙壁的雨水沾湿,爬上公寓的户外梯。这幢建筑的一二楼各有四户,她住的是二楼最里面的那一户。
  开了锁,打开门。室内一片昏暗,一进门的厨房与里面的和室都没有开灯。
  “我回来了。”她说着,打开厨房的灯。家里有人,看玄关脱鞋处就知道了。肮脏的运动鞋扔在那边,“他”就只有这双鞋。
  除了里面那间和室,还有一间西式房间。她打开西式房间的门,这个房间也是暗的,但里面有个东西在发光,是放在窗边的电脑屏幕。“他”就盘坐在屏幕前。
  “我回来了。”典子朝着男子的背影又说了一次。
  男子正在键盘上输入的手停了下来。他转过身,看了一眼书架上的闹钟,再转头看她。“真慢啊。”
  “被留下来了。你饿了吧?我现在马上做晚饭。今天也是汤豆腐,可以吗?”
  “都行。”
  “那你等一下哦。”
  “典子。”男子叫住正准备到厨房的她,她回过头来。男子站起来,走近她,用手心抚触她的后颈。
  “你淋湿了?”
  “一点点,没关系。”
  男子仿佛没有听见,手从她的脖子移到肩膀。透过针织布料,典子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握力。
  就这样,她被紧紧抱住,无法动弹。男子吸吮她的耳垂,他熟知她的敏感部位。他粗野却又灵巧地操纵着嘴唇与舌头,典子感到背后有如一阵电流窜过,使她无法站稳。“我……站不住了。”她喘息着说。
  即使如此,男子依然不作答,用力支撑着想往地上坐的她。不久,他放松了手臂的力道,把她的身子转过去背向他。接着撩起她的裙子,把丝袜与内十裤往下拉。褪到膝盖下方后,右脚一踩,一下子全部脱掉……
  不久,如浪潮由远而近般,她再也站立不住,双腿猛烈颤抖,跌坐在地板上,双手撑地,双肩上下起伏,喘着气,脑袋里阵阵耳鸣。
  男子拉上长裤的拉链,然后宛如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回到电脑前,盘腿坐下,敲击键盘。从他手指的节奏里,感觉不出丝毫紊乱。
  典子无力地撑起身子,穿好衣服。“我去准备晚饭。”她扶着墙站起来。
  男子叫秋吉雄一,只不过典子并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本名。既然他本人自称如此,她也只能相信。
  典子是在今年五月中旬遇见秋吉的。那天天气微凉,她回到公寓附近时,看到一个人蹲在路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瘦削男子,穿着黑色丹宁布长裤,上身是黑色皮夹克。
  “你怎么了?”她边查看男子状况边问。男子面容扭曲,刘海覆盖的额头冒出黏湿的汗水,右手按着腹部,挥动左手,似乎在说没事。但是,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从他按住的腹部位置推测,似乎是胃痛。
  “我帮你叫救护车吧。”
  男子还是挥手,同时摇了摇头。
  “你常常这样吗?”她问。
  男子继续摇头。
  她犹豫了一会儿,说句“你等一下”,便爬上公寓的楼梯,进了住处,用最大的马克杯装了热水瓶里的热水,加了一点冷水后,拿到男子身边。
  “把这个喝下去。”她把马克杯端到男子面前,“不管怎么样,都要先把胃清干净。”
  男子并没有伸手来接,反而说了一句令人意外的话。“有没有酒?”
  “什么?”
  “酒……最好是威士忌。直接灌下去就不疼了。从前有一次,我就是这样治好的。”
  “别胡说八道了,那样会伤到胃的。你先喝了这个再说。”典子再次递过杯子。
  男子皱着眉头注视马克杯,不情愿地接过,喝了一口。
  “全部喝下去,要洗胃。”
  听典子这么说,男子露出反感的表情。但并没有抱怨,一口气喝光。
  “觉得怎样?想吐吗?”
  “有点。”
  “那最好把胃里的东西吐出来。吐得出来吗?”
  男子点点头,缓缓站起。他按着腹部,想绕到公寓后面。
  “在这里吐就好。没关系,我已经习惯看别人吐了。”
  他不可能没有听到典子的话,却默默地消失在公寓后方。有好一阵子,他都没有出来,只是不时发出呻吟。典子无法袖手离去,便等在原处。
  男子终于出来了,表情看起来比先前轻松了几分。他在路旁的垃圾筒上坐下。
  “怎么样?”典子问道。
  “好一点了。”男子口气很冷。
  “那真是太好了。”
  男子依然皱着眉头,坐在垃圾筒上跷起脚,手伸进夹克的内口袋,拿出一盒烟。他叼住一根,准备用打火机点燃。
  典子快步走近,一把抽走他嘴里的烟。男子手里还拿着打火机,惊愕地看着她。
  “如果你爱惜自己的身体,最好不要抽烟。你知道吗?抽烟会让胃液比平常多分泌几十倍。饭后一根烟,快乐似神仙,就是这个原因。但是,空腹的时候抽烟,胃液会伤害胃壁,结果就变成胃溃疡。”
  典子把抢来的烟折成两截,寻找丢弃的地方,却发现垃圾筒在男子的屁十股底下。
  “站起来。”。她把烟扔进去,接着朝男子伸出右手,“盒子给我。”
  “盒子?”
  “烟盒。”
  男子露出苦笑,伸手进内袋,拿出烟盒。典子接过来,扔进垃圾筒,盖上盖子,拍了拍手。“请,可以坐了。”
  听典子这么说,男子再度坐上垃圾筒,稍感兴趣地看着她。
  “你是医生?”他问。
  “怎么可能?”她笑了,“不过也不大远。我是药剂师。”

  “哦,”男子点点头,“难怪。”
  “你家在这附近?”
  “对。”
  “你自己走得回去吗?”
  “没问题。托你的福,已经不疼了。”男子站起身。
  “要是有时间,最好去医院让医生看看,急性胃炎其实是很可怕的。”
  “医院在哪里?”
  “医院啊,这附近光之丘综合医院就不错……”
  典子才讲到一半,男子便摇头:“我是说你上班的医院。”
  “哦。”典子点点头,“帝都大学附属医院,在荻湟那边……”
  “知道。”男子迈开脚步,却又停了下来,回头说,“谢谢你。”
  “请多保重。”典子说。男子举起一只手算是招呼,再度前行,就这样消失在夜晚的街道中。
  她并不认为会再次与他相逢。即使如此,从第二天起,就连在医院上班,她也无法控制地挂念着他。他该不会真的跑到医院来吧?心里这么想,不时到内科候诊室张望。递进药房的处方笺如果与胃病有关,而且患者是男性,她便会边配药,边在脑
  海里延伸出无限想象。但是,男子并没有出现在医院里,而是再度出现在他们邂逅的地方,时间是整整一周之后。
  那天,她晚上十一点多回到公寓。典子的工作有白、夜班之分,当时她轮值夜班。男子和上次一样,坐在垃圾筒上。因为天色很暗,典子没有认出他,准备装作没看见,赶紧走过。说实话,她觉得心里有点发毛。
  “帝都大学附属医院可真会压榨员工。”男子对她说。
  典子听到是他,惊呼出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等你,我想为上次的事道谢。”
  “等我……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等的?”
  “不知道,”男子看看表,“我来的时候好像是六点。”
  “六点?”典子睁大眼睛,“你等了五个钟头?”
  “因为上次遇到你是六点。”
  “我上星期值白班。”
  “白班?”
  “我这个星期值夜班。”典子向他说明自己的工作有两种上班时间。
  “好吧,既然见到了你,那都无所谓了。”男子站起来,“去吃个饭吧。”
  “现在这附近没的吃了。”
  “搭出租车,二十分钟就到新宿了。”
  “我不想到太远的地方去,我累了。”
  “哦,那就没办法了。”男子稍稍举起双手,“下次吧。那我走了。”说着,男子掉头迈开脚步。看着他的背影,典子有
  些着急。
  “等等!”她叫住男子,说,“那边应该还有。”她指着马路对面的一幢建筑。
  那幢建筑上挂着“Denny's”的招牌。
  喝着啤酒,男子说,他已经五年没进这种大众化平价西餐厅了。他面前摆着盛了香肠和炸鸡的盘子,典子点了和风套餐。
  秋吉雄一,便是当时他报上来的名字,他的名片上也这么印着。那时,典子完全没有怀疑他会使用假名。名片上印着Memorix的公司名称,他说那是开发电脑软件的公司,典子自然没有听过。
  “反正就是专门承包皮计算机方面的工作。”对于自己的公司与工作,秋吉只向典子作了以上说明。此后,他绝口不提这方面的话题。
  相反,他却对典子工作的细节十分好奇,举几工作形态、薪资、津贴,和每天的工作内容等,都仔细询问。典子以为这些一定会让他觉得无聊透顶,但听她说话时,他的眼神却显得无比认真。
  典子并不是没有与男性|交往的经验,但过去约会时,她都主要在聆听。她本来就口齿笨拙,完全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取悦对方。然而,秋吉却要她说话,而且不管她说什么,都显得极有兴趣。至少看起来如此。
  “我再跟你联系。”分手之际,他这么说。
  三天后秋吉打电话给她。这次,他们来到新宿。在咖啡吧里喝酒,典子又说了好多,因为他接二连三地发问,问她故乡的情形、成长经历、学生时代的事情等等。
  “你老家在哪里?”典子发问。
  他的回答是“没什么”,而且变得有点不快。于是,她便不再提这个话题。不过,从他的口音听得出他来自关西。
  离开店后,秋吉送典子回公寓。越接近公寓,她内心越迷惘。应该若无其事地道别,还是该请他上去坐坐呢?正犹豫,秋吉给了她由头。走到公寓旁,他在自动售货机前停下脚步。
  “你口渴啊?”她问。
  “想喝咖啡。”他把硬币投入机器,瞄了陈列的商品一眼,准备按下罐装咖啡的按钮。
  “等等,”她说,“要喝咖啡,我冲给你喝。”
  他的指尖停在按钮前,并没有特别惊讶的样子,不发地取回硬币。
  进了门,秋吉在室内到处打量。典子冲着咖啡,一颗心七上八下。因为她怕他会发现“上一个”男人的痕迹。
  他津津有味地喝着咖啡,称赞她房间整理得很干净。
  “最近我很少打扫。”
  “嗯,书架上的烟灰缸有一层灰,是因为这样吗?”
  他的话让典子心头一震,抬头看那个烟灰缸。那是上一个“他”用的东西,她不抽烟。
  “那个……不是因为没有打扫。”
  “哦。”
  “两年前,我交过男朋友。”
  “我不太想听这种告白。”
  “啊……对不起。”
  秋吉从椅子上站起,典子以为他要走了,也跟着起身。她刚站起来,他的手便伸过来。她还来不及发出声音,便被他紧紧抱住。
  但她并没有抗拒。当他的嘴唇靠过来时,她放松了自己,闭上眼睛。
  2
  投影仪的灯光从下方斜照着讲解人的侧脸。讲解人是国际业务部的男职员,不到三十五岁,头衔是主任。
  “……所以,在高血脂症治疗用药‘美巴隆’方面,已确定获得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的制造许可。因此,正如各位手边
  的资料,我们正考虑在美国市场销售。”讲解人口气有点生硬地说着,挺直了背脊,眼睛扫视会议室,还舔了舔嘴唇。这一幕都被筱冢一成看在眼里。
  筱冢药品东京总公司二。一会议室正在举行会议,讨论新药品如何打开国际市场。与会者共有十七人,几乎都是营业总部的人,开发部长与生产技术部长也在其中。与会人士中,职位最高的是常务董事筱冢康晴。四十五岁的常务董事坐在排列成∩
  形会议桌中央,用足以穿透别人的眼神看着讲解人,咄咄逼十人的气势似乎是想告诉大家,他一个字都不会错过。一成等人认为他有点过了,但这也许是无可奈何的。公司的人背地里说他是靠父亲荫庇才坐上常务董事的位子,这一点他本人不可能不知道,而在这种场合打一个哈欠的危险性,他也十分清楚。

  康晴慢条斯理地开口:“与史洛托迈亚公司的对外授权签约日期,比上次会议报告提出的晚了两周。这是怎么回事?”他从资料里抬起头来,看着讲解人,金属框眼镜的镜片发出闪光。
  “我们花了一点时间确认出口的形态。”回答的不是发表人,而是坐在前面的小个子男子,声音有点走调。
  “不是要以粉末原料的形态出口吗?跟出口到欧洲一样。”
  “是的,不过双方在如何处理粉末原料方面,看法有些不同。”
  “我怎么没听说?相关报告呈给我了吗?”康晴打开档案。像他这样带档案来开会的董事很少,事实上,就一成所知,只有康晴一人。
  小个子男子焦急地与邻座的人及发表人低声交谈后,面向常务董事:“我们马上将相关资料呈上。”
  “哦,以最快速度送来。”康晴的视线回到档案上,“‘美巴隆’这方面我了解了,但是抗生素和糖尿病治疗用药方面进展如何?在美国的上市申请手续应该完成了吧?”
  这一点由讲解人作答:“抗生素‘瓦南’与糖尿病治疗用药‘古科斯’,两者目前都进行到人体试验阶段。下月初,报告便会送到。”
  “嗯,最好尽可能加快速度。其他公司莫不积极开发新药,设法增加海外市场销售收入。”
  “是。”包皮括讲解人在内有好几个人点头。
  历经一个半小时的会议结束了。一成整理东西时,康晴走过来,在一成耳边说:“等一下可以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吗?我有话跟你说。”
  “啊……是。”一成小声回答。
  康晴随即离开。虽然他们是堂兄弟,但双方的父亲严格规定他们不得在公司内私下交谈。
  一成先回到他在企划部的座位,他的头衔是副部长。这个部门原本没有副部长这个职位,是专门为他设立的。截至去年,一成已经待过营业总部、会计部、人事部等部门。于各个部门历练后分派至企划部,是筱冢家男子的标准进程。就一成而言,
  比起目前监督各单位的这个职位,他宁愿与其他年轻职员一样从事实务方面的工作。事实上,他也曾向父亲叔伯表明过意愿。
  然而,进公司一年后,他明白既然继承了筱冢家的血统,那是不可能的。为了让复杂的系统顺利发挥功能,对于上司来说,手下不能是不好使唤的齿轮。
  一成的办公桌旁设置了一个黑板式的公告栏,用来交代去处。他把栏内的二O一会议室改成常务董事室,方才离开企划部。
  他敲了敲门,听到低沉的嗓音回答“进来”。一成打开门,康晴正坐在书桌前看书。
  “哦,不好意思,还要你特地过来。”康晴抬头说。
  “哪里。”说着,一成环顾室内。这是为了确认有没有其他人。说是常务董事室,但只有书桌、书架和简单的客用桌椅,绝对说不上宽敞。
  康晴得意地笑了。“刚才,国际业务部的人很紧张吧。他们一定没想到,我竟然连授权签约的日期都记得。”
  “一定是的。”
  “这么重大的事竟然不向我这个主管报告,他们胆子也真大。”
  “经过这件事,他们应该也知道不能不把常务董事放在眼里了。”
  “但愿如此。不过,这都多亏了你。一成,谢了。”
  “哪里,这不算什么。”一成苦笑着摇摇手。
  授权签约日期更动一事,的确是一成告诉康晴的。一成是从隶属于国际业务部、同一时期进入公司的同事那里问出来的。
  像这样偶尔将各部门的小情报告诉康晴,也是他的工作之一。这不是什么愉快的工作,但现任社长、康晴的父亲要一成做年轻常务董事的助手。
  “那么,请问有什么吩咐?”一成问。
  康晴皱起眉头。“不是跟你说过,就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不要那么见外吗?再说,我要跟你说的也不是工作,是私事。”
  一成有不好的预感,不由得握紧了右拳。
  “好了,你先坐下。”康晴一边站起来,一边要一成在沙发上坐下。即使如此,一成还是等康晴在沙发上就座,方才坐下。
  “其实,我是在看这个。”康晴把一本书放在茶几上,封面印着“婚丧喜庆入门”的字样。
  “有什么喜事吗?”
  “有就好了,正好相反。”
  “那是丧事了,哪一位亡故了?”
  “不是,还没有,只是有可能。”
  “是哪一位?如果方便告诉我……”
  “如果你能保密,是没什么不方便的,是她母亲。”
  “她?”明知用不着问,一成还是向康晴确认。
  “雪穗小姐。”康晴有几分难为情,但语气很是明确。
  果然,一成想,他一点都不意外。
  “她母亲哪里不舒服?”
  “昨天,她跟我联系,说她母亲倒在大阪的家里。”
  “倒在家里?”
  “蛛网膜出血。她好像是昨天早上接到电话的。学茶道的学生去她家跟她母亲商量茶会的事,竞发现她母亲倒在院子里。”
  一成知道唐泽雪穗的母亲在大阪独居。“这么说,现在人在医院?”
  “好像马上就送过去了,雪穗小姐是在医院打电话给我的。”
  “哦。那么,情况如何?”一成虽发问,却也知道这是个没有意义的问题。如果能顺利康复,康晴就不会看什么《婚丧喜庆入门》了。
  果然,康晴轻轻摇头。“刚才我跟她联系,听说意识一直没有恢复,医生的说法也不怎么乐观。她在电话里说,可能很危险。很少听她说起话来这么柔弱。”
  “她母亲今年高寿?”
  “嗯,记得她以前提过大概七十了吧,你也知道她不是亲生女儿,年龄差距很大。”
  一成点点头。
  “那么,为什么是常务董事在看这个呢?”一成看着桌上的《婚丧喜庆入门》问。
  “别叫我常务董事,至少在谈这件事的时候别这样叫。”康晴露出不胜其烦的表情。
  “堂兄应该不必为她母亲的葬礼操心吧?”
  “你的意思是说,人都还没死,现在想到葬礼太性急了吗?”
  一成摇摇头:“我的意思是,这不是堂兄该做的事。”
  “为什么?”
  “我知道堂兄向她求婚了,可她还没有答应,对吧?换句话说,在目前这个阶段,怎么说呢……”一成想着修辞,最后还是照原本想到的说了出来,“她还是与我们无关的外人。引人注目的筱冢药品常务董事为了这样一个人的母亲过世忙着张罗,

  怕有微词。”
  听到“无关的外人”这个说法,康晴整个人往后一仰,看着天花板,无声地笑了。然后他将笑脸转向一成。“听你这么一说,还真吓了我一跳。的确,她并没有给我肯定的答复,但也没有给我否定的答复。如果没有希望,她早就拒绝了。”
  “如果有那个意思,早就已经答复了,我说的是正面的答复。”
  康晴摇摇头,手也跟着挥动。“那是因为你还年轻,也没结过婚,才会这么想。我跟她一样,都结过婚。像我们这种人,如果有机会再次组织家庭,怎么可能不慎重?尤其是她,她跟她前夫并不是死别。”
  “这我知道。”
  “最好的证明就是,”康晴竖起食指,“自己的母亲病危,会通知一个无关的外人吗?我倒是认为,她在心酸难过的时候找上我,也算是一种答复。”
  难怪刚才他心情这么好,一成这才恍然大悟。
  “更何况,当朋友遇到困难时伸出援手,这也是人之常情吧。这不仅是一个社会常识,也是做人的道理。”
  “她遇到困难了吗?她是因为不知如何是好,才打电话给堂兄吗?”
  “当然,坚强的她并不是找我哭诉,也不是向我求助,只是说明一下情况。但是,不必想就知道她一定遇到了困难。你想,虽然大阪是她的故乡,但是她在那里已经没有亲人了。万一她母亲就这么走了,她不但伤心难过,还得准备葬礼,也许就连
  她这么能干的人,也会惊慌失措。”
  “所谓的葬礼,”一成注视着堂兄,“包皮含准备阶段在内,整个程序安排会让逝者家属连悲伤难过的时间都没有。她只要拨一个电话给葬仪公司就行。只要电话一通,其他一切都由公司打理。她只须同意公司的建议,在文件上签名,把钱备妥就没事了。要是还有一点空闲时间,就朝着遗照掉掉眼泪,不是什么天大的事。”
  康晴无法理解地皱起眉头。“你竟然能说得这么无情,雪穗小姐可是你大学的学妹啊。”
  “她不是我学妹,只是在社交舞社一起练习过。”
  “不必分得这么清楚。不管怎样,是你介绍我们认识的。”康晴盯着一成。
  所以我后悔得不得了——成想说这句话,却忍耐着不做声。
  “反正,”康晴跷起脚,往沙发上靠,“这种事准备得太周到也不太好,不过我个人希望要是她母亲有什么万一,我已有所准备。只是,刚才你也说过,我有我的处境。就算她母亲过世了,我能不能立刻飞到大阪也是个问题。所以,”他盯着一成
  ,“到时候可能请你到大阪去一趟。那地方你熟,雪穗小姐看到熟人也更安心。”
  一成闻言皱起眉头。“堂兄,拜托你放过我吧。”
  “为什么?”
  “这就叫公私不分,别人平常就在背地里说,筱冢一成成常务董事的私人秘书了。”
  “辅佐董事也是企划部的工作。”康晴瞪着他。
  “这件事跟公司没有关系吧?”
  “有没有关系,事后再想就好。你应该想的就只有一件事:谁下的命令。”说完,康晴嘴边露出得意的笑容,盯着一成,“不是吗?”
  一成叹了口气,很想问“就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不要叫我常务董事”这句话是谁说的。
  回到座位,一成便拿起听筒,另一只手打开办公桌抽屉,拿出记事本,翻开通讯簿的第一页,搜寻今枝,边确认号码边按键,听筒抵在耳边等待。铃声响了一声,两声。右手手指在办公桌上敲得笃笃作响。
  铃声响了六次,电话通了,然而一成知道不会有人接,因为今枝的电话设定于铃响六声后启动答录功能。
  果然,接下来听筒里传来的,不是今枝低沉的声音,而是以电脑合成、活像捏着鼻子说话的女人声音:“您要找的人现在无法接听电话,请在哔声后,留下您的姓名、电话与联络事项”——成在听到信号声前便挂上听筒。他忍不住哼了一声,声音可能不小,坐在他正前方的女同事脑袋颤了一下。
  怎么回事,他想。
  最后一次与今枝直巳见面是八月中旬,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却音讯全无。一成打过好几次电话,总是转为语音答录。
  一成留过两次话,希望今枝与他联络,但至今未接到回电。
  一成想过,今枝可能出门旅行了。若当真如此,这个侦探的工作态度也太随便了。从委托他开始,一成便要他与自己保持密切联系。或者,一成又想,或者他追唐泽雪穗追到大阪去了?这也不无可能,但没有同委托人联系毕竟不太对劲。
  办公桌边缘一份文件映入眼帘,他顺手拿起,原来是两天前开会的会议记录传阅到了他这里。那场会议讨论的是开发一种自动组合物质之化学构造的计算机系统。一成对这项研究颇感兴趣,也出席了,但现在他只是机械地看过了事,心里想着完全
  无关的事:康晴,还有唐泽雪穗。
  一成由衷地后悔带康晴到唐泽雪穗店里去。受高宫诚之托,他才想到店里看看,便以极轻松随意的心态邀康晴一同前往。
  他万万不该这么做。
  康晴第一次见到雪穗时的情景,一成还记得一清二楚。当时康晴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坠入情网,甚至显得老大不高兴。雪穗向他说话,他也只是爱理不理地应上几句。然而事后回想起来,那正是康晴心旌摇动时会有的反应。
  当然,他能够找到心仪的女子,这件事本身是值得高兴的。他才四十五岁,没有理由带着两个孩子孤独地终老一生。如果有适合的对象,他理应再婚。然而,一成就是不喜欢他现在这个对象。
  一成到底对唐泽雪穗的哪一点不满,其实自己也说不上来。就像今枝所言,她身边有些来路不明的金钱周转,的确令人感到不对劲。但是,仔细想想,这也可以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只能说,大学时在社交舞练习场首次见面的印象,一直留
  在他心里。
  一成认为,这件婚事能缓则缓。然而,要说服康晴,就需要充分的理由,否则向他说多少次那女人很危险、不要娶她,他也不会当真。不,多半还会惹恼他。正因如此,一成对今枝的调查寄予厚望,甚至可以说,他把一切都寄托在揭露唐泽雪穗的
  真面目上。
  刚才康晴托他的事重回脑海。如果有了万一,一成必须去一趟大阪,而且是去帮助唐泽雪穗。
  开什么玩笑,一成在心里嘀咕。他又想起今枝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她喜欢的其实不是令堂兄,而是你……”
  “开什么玩笑。”这次,他小声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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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赫尔克里-波洛从维拉饭店出来,迈步朝索霍区走去。他竖起大衣领护住他的脖子,他这样做,与其说是一种需要,不如说是处于谨慎,因为这时的夜晚并不太冷。“不过,在我这种年龄,一个人还是别冒什么风险的好。”波洛习惯这样说。他心情愉快,两眼睡意朦胧。维拉饭店的蜗牛实在是美味极了,真是一个好地方,这个地道的小餐馆,这次总算是找对了。 [点击阅读]
游思集
作者:佚名
章节:10 人气:0
摘要:1你无影无踪地向前奔涌,永恒的游思,哪里有你无形的冲击,哪里死水般的空间便会荡起粼粼的波光。是不是你的心儿神往着那在不可估量的寂寞里向你呼唤的爱人?你缠结的发辫散落,飘扬成暴风雨般的纷乱;你前行的路上火珠滚滚,犹如碎裂的项链落下串串火星,这是不是就因为你心情急迫,步履匆促?你疾行的步履把世界的尘土吻得甜美芬芳,把腐朽之物扫荡殆尽;你舞蹈的四肢是暴风雨的中心,把死亡的圣霖哗哗地摇落到生命之上, [点击阅读]
漂亮朋友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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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莫泊桑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短篇小说大师,他在长篇小说创作上的成就往往因此而被湮没。其实,他在长篇小说创作上颇有建树:他继承了巴尔扎克、司汤达、福楼拜的现实主义传统,在心理描写上又开拓出新路。《漂亮朋友》就是前者的一部代表性*作品。莫泊桑从事长篇创作是在写作短篇小说之后,其时他并不满足于短篇小说所取得的成就。随着他声誉鹊起,他经常涉足上流社会,开阔了眼界,便想到从更广阔的背景上去反映社会现实。 [点击阅读]
演讲与访谈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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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在北大附中讲演(全文)人民网日本版9月11日讯:应中国社会科学院邀请访中的日本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中国社会科学院名誉研究员大江健三郎,10日上午来到北大附中作了题为“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的讲演。其演讲全文如下:我是一个已经步入老境的日本小说家,我从内心里感到欣慰,能够有机会面对北大附中的同学们发表讲话。 [点击阅读]
火花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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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你这个白痴!”他老婆说着就把她的牌甩了下去。我急忙扭过头去,避免看见海利·德莱恩的脸;不过为什么我想避免看见那张脸,我可不能告诉你,就更不可能告诉你为什么我竟然会料想到(如果我真的料想到的话)像他这样年纪的一个显要人物会注意到我这样一个完全无足轻重的小青年遇到的事了。 [点击阅读]
灿烂千阳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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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五岁那年,玛丽雅姆第一次听到“哈拉米”这个词。那天是星期四。肯定是的,因为玛丽雅姆记得那天她坐立不安、心不在焉;她只有在星期四才会这样,星期四是扎里勒到泥屋来看望她的日子。等到终于见到扎里勒的时候,玛丽雅姆将会挥舞着手臂,跑过空地上那片齐膝高的杂草;而这一刻到来之前,为了消磨时间,她爬上一张椅子,搬下她母亲的中国茶具。玛丽雅姆的母亲叫娜娜,娜娜的母亲在她两岁的时候便去世了,只给她留下这么一套茶具。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