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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鬼 -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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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个人
  不久,川村义雄从大阪来信说,他伯父终于与世长辞,他已顺利地继承了遗产。
  我当即写了贺喜的回信。在足使川村高兴得忘乎所以的恭维话之后,我又补充了这样一件事;
  为此,得本市社交界显赫人物T先生、K先生等十几位之赞同,拟于尊兄返抵当晚,举办欢迎宴会,聊表寸心,务请贵临。尊兄抵达之际,我将至车站迎候,陪同尊兄径往宴会场。
  这意思就是要在川村回来还没见到瑙璃子的时候便把他带到宴会场。
  我同瑙璃子已经订婚的事,不用说还瞒着川村。这是瑙璃子也同意的。在她说来,抛弃那样迷恋着她的川村来做我的妻子,似乎觉得良心上受到谴责,因此她要求我在结婚的日子到来之前,对川村要绝对保密。
  川村当即回了信。信中写道:‘石市的一流名士为小生之辈举办欢迎宴会,实感荣幸之至。小生将依照您的吩咐,由车站径往宴会场。”那欣喜若狂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
  却说川村返回S市的日子终于来到了。下午六时,我让赴宴者在饭店的餐厅里等候,便乘车到车站迎接川村去了。
  川村穿着崭新的上等西服,以一到格外显眼的男子风度回来了。他一见到我便跑过来:
  “里见先生,太感谢您了。承您关照,我也总算成了个能自立于人前的人了。还有,瑙璃子的事也得谢谢您。说出来请别见怪,要是没有欢迎宴会,我真想飞到大牟田的别味去呢。可是一向办事周到的悠,为什么没让琅琅子也参加今天晚上的宴会?”奸夫抱怨道。
  “哈哈哈哈哈,俗话说,好吃的要放在后头嘛。形璃子越来越精神,越来越漂亮了,你就放心吧。今晚的宴会全是男人,而且我觉得在你们即将宣布结婚之前,还是不过于炫耀为好,才放意没叫她的。她好像也想到车站来接您,被我拦住了。哦,宴会那边是要尽早结束的,请一道去吧。”
  我巧妙地加以掩饰,让他们上了汽车,把他带往宴会场。
  在饭店的大餐厅里,S市屈指可数的绅士外商围在铺着白桌有的餐桌旁,等候着我们的到来。
  川村挨个地点着头,喜不自禁地在主宾席上就了座。
  菜盘一个接一个地端上来;人们手中的餐刀和叉子闪闪发亮。虽是志庆的欢迎酒宴,却异乎寻常地冷场,人们都很少说话。
  “里见君,我本想不吭声的,可是忍不住想问问。你呀,这个宴会的人数是怎么搞的?你发的请回数很不吉利则。”
  临座的S市商业会议所会长T先生悄声对我咕味道。
  “人数?”
  我故意装作奠明其妙的样子反问。
  “暗,你看,我们不正好是十三个人吗?十三这个数不吉利你也是知道的吧。”
  T先生这个老迷信不高兴了。
  “哦,我还没注意到呢,真是十三个。其实我给十五个人发了请帖,有二位缺席了。”
  我似乎很难为情地答道。
  虽然是小声咕叽,但在座的人都静了下来,那低微的声音几乎每个角落都能听到。于是这番不吉利的对话迅即传遍了所有的人。他们默默无言,面面相觑,一层阴郁的不安笼罩着餐桌。
  不多久,宴会结束,开始上水果了。为了消除他们的不安,我欣然起身,即席致了欢迎词。
  我只是信口开河地赞扬川村,祝贺他的幸运,用一连串华丽的辞藻,说什么为社交界能有他这位如此富裕、兴趣广泛的青年绅士而感到不胜欣幸,等等。接着,我又补充了这样一件事:
  “恍惚听说,川村君最近订了婚,向我们披露的时刻也指日可待。真是幸运连着幸运啊,川村君如今接二连三地遇上好运,处于人生快乐的顶点。而且,据说同川村订婚的那位女士是个淑德高尚、秀丽无双的美人。”
  我话音一落,人们一齐鼓掌,在T先生的提议下,为祝贺川村的幸福干杯。
  以此为转机,席上骤然热闹起来。
  川村听着从四面八方飞来的半开玩笑的祝词,喜得眉开眼笑。
  这是川村幸福的顶点,命运的分水岭。
  达到了顶点就要下坡,而那下坡急转直下,直通万丈深渊。
  我又霍地在自己的座位上立起身来。
  “诸位,有件事想借此机会报告大家,就是向大家报告一下我自己的私事。虽不能与川村君的幸运相提并论,但我也为能向诸位报点儿奋而感到欣慰。”
  听了我的话,顿时满席鸦雀无声,人们张大好奇的眼睛瞪着我。
  四面响起“敬听,敬听”的欢呼声。
  “因为报告得突然,诸位想必会感到惊讶吧。不,不仅会惊讶,还会笑话我这个干瘪老头儿呢…干脆说吧,是这么回事,一直鳏居的我,最近要娶妻子了。真是枯木逢春之幸啊?
  说到这里,对这一意想不到的报告,大家起初是寂然无声,接着使报以热烈的掌声。
  “恭喜”“恭喜”,一片道喜声。
  “做新娘的那位幸运儿是谁?她叫什么名字?”一个个提问令人应接不暇。
  我装腔作势地干咳了两声,目不转暗地盯着正面川村义雄的脸,准备披露未婚妻的姓名。
  白发新郎
  白发老翁要结婚了。人们先是惊得目瞪口呆,接着是热烈的掌声,并且四下里响起好奇的叫喊声:
  “那位幸运的新娘是哪儿的?快,快告诉我们。”
  确也难怪。以厌恶女性闻名的我突然披露了一条万万想不到的消息。
  在说出新娘的名字之前,我盯盯地瞅着坐在我对面的川村。川村惊慌地眨巴着眼睛,大概是精神作用,脸色微微发白。

  “我的未婚妻不是处女。但是,她比任何处女都纯洁,比任何处女都高尚,比任何处女都美丽。这样一说,诸位就猜到了吧?虽说S市范围广大,但除了我的未婚妻,却再没有第二个那样的女人了。”
  我进行了一生中最精彩的一次个人演说。那些社交界的头面人物个个一言不发,呆怔怔地从周围盯着我的脸。
  “是的,正加诸位所料,她就是子爵大牟田敏清的妙龄遗编瑙璃子。我回到这座城市以来,同瑙璃子进行着纯洁的交往。随着同她的交往,她的天真不知不觉地使讨厌女性的我翻然改变了观点。我们已取得大丰田家的谅解,拟于本月二十一日举行婚礼,目下正为喜事加紧筹备……”
  结束语还没说完,突然爆发了暴风雨般的掌声,祝词纷纷飞来,甚至有人喊:“里见老人万岁!”人们一齐涌到我身边要求握手。
  然而,我对那些人连看也不看,只是凝视着川村义雄的脸,饶有兴味地端详着他的表情。
  川村的脸色起初由于吃惊和恐怖而苍白,接着由于满腔怒火而涨得通红,最后由于无限的痛苦变成了可怕的猪肝色。
  他双目灼灼,像要把我吞下去似地瞪着我。而我呢?同他那怒不可遏的神情截然相反,我快活地微笑着,死盯盯地瞅着他。
  在一阵骚乱之后,人们也许嗅到了不寻常的气味,忽然沉静下来,注视着我们俩的奇怪的对视。
  川村微微动了动嘴唇。他是想说什么,都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然而,他终于开口了:
  “里见先生,您刚才说的不是开玩笑吧?”
  “玩笑?哈哈哈哈哈。”我乐得哈哈大笑,“你说什么呀,开玩笑能说这种事吗?”
  “那么…”
  川村恼很得浑身直颤。
  “嗯?”
  我仍旧笑嘻嘻地,落落大方地问。
  川村不答话,紧咬着嘴唇猛然站了起来。他站起来左右看了看,接着抓起面前的酒杯,像疯子一样突然朝我扔了过来。
  我猛一低头,酒杯摔到后面的墙壁上,叭地一声撞得粉碎。
  “你这个骗子!”
  他像野兽一样吼叫着,两眼圆瞪着我,猛地跳到桌上,朝我扑了过来。
  “干什么?你疯了?”
  两旁的两位绅士抱住川村的腿,好容易把他从桌子上拖了下来。满席宾客一齐瞪着这个疯子。
  川村大概是受到周围叱贵的凝视,也觉得难为情了,没再动野蛮。可是他心中却愤怒至极,发紫的脸像块石头一样一动不动地对着我。
  “哈哈哈哈哈,腥,诸位,惹出这场意外的乱子,实在抱歉。”
  我泰然自若,愉快地笑着说。
  ‘川村君好像搞误会了,不然不会对今晚欢迎会的主办者我耍出这番野蛮的。川村君,怎么回事?你这样做是恩将仇报啊。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若是那样,等以后细听你说,好吗?别在宴席上胡闹。”
  然而,川村仍像块石头一样木然呆立,不回答我的话。在异样的沉默中,我们又奇怪地互相瞪着。可是不一会儿,他突然转过身,把椅子碰得哗啦啦地直响,快步朝门口跑去。他没致一句答词,就要退出欢迎宴席。
  “附君,有事就请到Y温泉别墅,我今天晚上住在那儿。”
  我在离去的川村背后喊道。
  川村听到了我的话。可是他头也不回,像个哑巴一样默默地消失在门外。
  不用说,川村一走,宴会便十分冷场。欢迎会的主宾不在,这场宴席便索然无味了。我决定若无其事地敷衍一阵就早早收场。与会者们大约猜到了缘由,可是他们什么也不说,阴郁地相互道了别,各自回家去了。
  陷阱
  当晚十点左右,我在Y温泉那座小别墅里做好了一切准备,急不可耐地等待着川村的到来。
  川村准是从宴会场径直跑到瑙璃子那儿去了。他要去谴责他万没想到的瑙璃子的变心。
  可是瑙璃子不在。她按照我的意见,为避开川村,今天一早就出去旅行了。她带着一个女佣人,去进行二三天的小旅行。
  川村大概要向看门人打听我们的事,并且准能明白我同瑙璃子的订婚是真的。因为,瑙璃子已经接到川村今天返回的通知,明知他要回来,却外出进行去向不明的旅行,这不是变心是什么?川村要因此而遭到第二次强烈的打击,尝到惨遭背弃的男人的痛苦,尝到过去大牟田敏清尝过的同样的痛苦。我知道,川村深爱着瑙璃子,以至在宴席上就扑过来揪住我。明白我背叛,瑙璃子变心,他岂能善罢甘休。不把奸夫奸妇(在他看来,我们才是奸夫奸妇。)大卸八块就不能解恨。可是,瑙璃子去向不明,准是跑到奸夫我这儿来了。他会带上手枪或匕首来找我算账。反正他是不会白白放过我的。
  我早有所料,正严阵以待。对受了伤的野猪要准备好将它置于死地的陷阱。那陷阱底下要多插上几支利剑。
  诸位,现在我该随心所欲地惩罚罪不容诛的奸夫川村义雄了。我的心高兴得怦怦直跳。白发复仇鬼正虎视眈眈,垂涎欲滴。
  那么,川村是否钻到我的网里来了?是的。可怜的猎物遭到精神上的打击,还没站稳脚就匆匆赶来了。
  “是!村先生。”
  我的秘书念村出去传话后,回来报告说。
  “好,我先到庭院的殿堂里去。’你照我给你交待的,把川村带来。怎么样?我可是都对你说过了。”

  说完,我朝那座殿堂跑去。
  诸位还记得吧,我曾经对奸夫奸妇说过正在建造一座收藏金佛像的砖砌仓库。现在所说的殿堂就是指那座奇妙的仓库。我一跑到那儿,便躲进了设在角上的小机房里。
  殿堂里有机房?诸位自然会有这种疑问。可是,廖,请听我说下去,马上就会明白的。
  下面一段以川村的心情来说要好懂些。这样,在这一段里,我自己就成了幕后人;被带进那座怪殿堂的川村义雄则是故事的主人公了。
  川村到这座别墅里来干什么?不出我之所料,他衣袋里藏着一把旧式匕首,企图逼我认罪,若不乖乖地听他的,就当即把我干掉。他失去了瑙璃子,悲伤得像一只病狗。
  平素是个美男子的他,此刻因为心怀邪念,容貌大大地变了样,简直像个魔鬼。他紧握着口袋里的匕首,浑身哆哆喷嚏地等着。这时候,进去通报的志村回来了,和气地说道:
  “请跟我来。”
  川村默默地跟在后头。走过二三间屋子,到了内客厅的套廊,志村将院内穿的木屐摆在放鞋的石板上,指着漆黑的院子说:
  “就是那儿。”
  那里赫然耸立着一座在黑暗中隐隐发白、有二层楼高的四方形红砖建筑物。
  “那儿是?”
  川村不解地问。
  “主人在新近建成的殿堂里等着您,好像是要让您看什么东西。”
  哦,明白了。他曾经说过金佛像的事,那么这就是那座殿堂哈。川村准是这么想的。他心中念念地想着不论在哪里都要把我抓住报仇雪恨,因此,并没起什么疑心,便跟着志村进了庭院。
  打开门走进建筑物内一看,只见中央是红砖砌的正殿,约有三平方米;正殿周围是一圈昏暗的走廊,有二米宽。就是说,这是一种大盒子里装着小盒子式的构造。
  我藏身的机房极为狭小,刚好处在正殿后面的走廊上,川村当然没有发觉。
  正殿的正面,红砖墙上安装了一扇灰漆铁门。志村打开那扇铁门,招呼川村道:
  “主人在这里面。”
  “喂,你瞧,没人呀。里见先生,里见先生在哪儿?”
  川村惊煌地喊叫时,铁门已砰地一声从外边关上了,还听到哗啦哗啦上锁的声音。他被巧妙地关闭在三平方米大小的砖房里了。
  可是,在川村看来,他才是有仇的;他是不该因为他以为是里见重之的我而吃这种苦头的。因此,他还蒙在鼓里,一个劲地吼道:
  “喂,怎么回事?快把里见先生叫来。”
  输所看到的正殿非常意外地一点儿都不像个殿堂。
  里面全是水泥的,根本没有祭坛,惟有中间接着一只涂着黑漆的小箱子;墙壁、天花板、地板全是灰色的;没有雕塑,也没有花纹、色彩,简直像是钻进了一间空仓库。
  低矮的天花板中央吊着一只设有灯罩的五支光电灯。虽没有风,那灯泡却不住地摇晃。灯泡一摇,川村那从地板爬到墙壁上的身影使阴森森地晃动。
  不仅如此,或许是什么地方正在割断电线,那只荡来荡去的电灯奇怪地忽明忽暗。真是莫明其妙。
  川村好生奇怪。他想出去,推了推门,可是铁门纹丝不动。看来刚才那就是上锁的声音。
  “喂,开门!把我关在这里面,要把我怎么样?”
  他狂叫着,用拳头猛砸。铁门步步地发出铜钟一样的响声。铁门是用厚铁板做的。因为是收藏珍贵的金佛像的仓库,安装铁门倒不足为奇,可总不该把川村这个大活人也当作佛像关在那座仓库里吧。
  呆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怪电灯又灭了,水泥箱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这回灭了,好像不会马上再亮了。
  川村已无力喊叫,像被莫测高深的恐怖摄取了似的默不作声。
  突然,眼前的黑暗中什么东西模模糊糊地在蠕动。是黑暗的错觉?不不,不是错觉。那东西慢慢地显现成可怕的形状。啊,是那东西!
  二只直径有三尺左右的眼睛在黑暗中赫然显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那是忘也忘不掉的大牟田敏清那双仇恨的眼睛。
  金佛像的原形
  倾耳静听,什么地方隐约传来异样的声响。这是川村跑动的声音。他被巨人的眼睛吓得像头可怜的野兽,在厚厚的水泥墙壁里疯狂地乱跑。
  我又一次在实物幻灯机强烈的电灯前猛然睁大双眼,按下了墙壁上的电钮。就是说,我开亮了吊在川村头上的电灯。不言而喻,我那双眼睛放大有三尺左右的幻影同时消失了。
  我戴上墨镜,顺着走廊绕了一圈,来到正殿的正面,轻轻地打开安在铁门上的小小的视孔盖,朝里面窥探。
  哈哈哈哈哈,我的猎物——小时义雄这只老鼠正在捕鼠网里极力挣扎。巨人的眼睛已经消失,可他还不顾一切地抽出藏在身上的匕首,盲目地挥舞着。
  “喂,川村君,你在干什么响?”
  我这才从视孔对里面喊。第一遍他没听到,我又喊了两三遍。川村惊愕地停住狂态,回头望着这边。
  “是我呀,里见啊。”
  我从视孔露出脸说道。
  “啊,你?"
  川村一看清是我,涮地涨红了脸,飓地跳到视孔前。我的眼前倏地闪过一道寒光。
  我总算避开了脸。川村握着匕首的右臂像长矛一样从狭小的视孔里猛刺出来。
  我一把抓住他刺了空想要缩回去的手腕,用力拧下了匕首。
  “哈哈哈哈哈,川村君,你好像发了好大的火啊。你是来杀我的吗?”

  说着,我松开了他的手腕。他像泄了气的皮球,摇摇晃晃地倒向对面的墙壁。他虽然东倒西歪,却并没住嘴:
  “是的,就是来杀你的。你这混蛋竟背叛了我。快,把这窗户打开。你这个骗子、窃贼。”
  平常总像女人一样说话的川村竟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丧失了理智。
  “哈哈哈哈哈,川村看,嗯,冷静点儿。在你也许是杀我的;可是在我却只是履行以往的诺言。忘了吗?诺,我说过要让你看看我十分珍重的金佛像。就在那只黑箱子里面,打开来看看,里面装着一尊多么珍贵的佛像。”
  于是川村嚷道:
  “这是让人看东西的礼节吗?什么佛像我管不着,现在我们有更重大的问题。你把这儿打开。哎,你开不开?”
  “要是打开了,你会扑上来揪住我吧?嗯,再在里面冷静止会儿。佛像你不能不看。你必须看。你有责任要看。犯下的罪必须赎回?”
  对我这番奇怪的话,川村忽然感到摸不着头脑。他略微平静了点儿,恢复了判断语言的能力,接着一声不响地走近黑箱子,手按在向两边开启的箱盖上。可是,他犹豫了。像预感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他磨磨蹭蹭地迟迟不肯打开。
  ‘攸,打开呀,到这会儿还犹豫什么。那里面的东西在焦急地等待着你呢。”
  在我催促之下,他终于打开了箱盖。
  一打开箱盖,他“啊”地大叫一声,眼看着面无人色,吓得嘴唇直抖。一看到箱子里的东西,川村不由得趔趄着倒退了几步。
  “看一看可怜的私生子吧!亲手勒死亲生孩子的父亲是谁?川村君,现在,残忍的父亲受到惩罚的时候到了。该向你报仇了。你要明白,这是被你勒死的婴儿的优,是被你偷去老婆的丈夫的价。”
  箱子里装着一具惨不忍睹的婴儿尸体,那尸体已腐烂得一半是骨头。婴儿的骨头架还是缩着手、弯着腿、张着嘴巴哭着放进去的那副可怜的形状。
  诸位都知道那是个父母不明的婴儿,是装在瓶里作标本用的。可川村却丝毫不知道这一点,仍以为是那天曾使瑙璃子昏迷过去的真正的私生子。
  他所惊恐的并不是已成为一堆骨头的婴儿,而是我已发现那是川村自己的孩子,并且是他亲手勒死的。
  他惊愕地盯着视孔中我的脸,突然发疯地叫道:
  “不。不,没有的事!有什么根据能证明是我的孩子?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这就是你背着大丰田,让瑙璃子在这座别墅的内客厅里生下来的那个私生子。你用那双手,瞧,就是那双手,用那双手勒死了刚刚生下来的婴儿,勒死后又把尸体埋在这个院子里。这些你都忘记了?!”
  复仇的快感使我心中发痒,我一句一句地朝他的要害逼近。
  “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川村那张像尸骨一样憔悴、惨白的脸上挂着可怕的微笑,重复着同样的话,以表示顽强的反抗。然而,那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只是嘴唇微微颤动,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在苦苦思考着什么。
  少时,他的表情突然出现了惊人的变化:惨白的脸涮地涨得发紫,塌陷的眼睛像发高烧一样灼灼闪动。
  “你是谁?在那儿窥视的家伙究竟是谁?”
  他的喊叫声中带着一种恐怖的腔调。
  “不是别人,是我啊。是你想干掉而来拜访的里见重之啊。”
  我答道。于是川村有些怀疑地问:
  “啊,是的,是你,一定是你。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你对我有什么仇?”
  “有窃妻之仇。”
  “你刚才就说过这种话。可是即使我想偷你的妻子,你不是没有妻子吗?”
  “不仅被你偷去了妻子,而且我还有杀身之仇。”
  “什么?什么?”
  “不仅被你杀害了,而且还有被你埋进欲生不能的地下坟墓之仇。我就是在那座地狱的黑暗中苏醒过来的。”
  “哦,等等。你胡说些什么?什么意思?啊,我在做梦。我被魔住了。住口!我明白了!够了!”
  他双手揪着头发,拼命地折腾,想从噩梦中醒来。然而,并不是梦,岂有醒来之理。
  “等一下。还是你在那儿吗?让我看看脸。来,让我看看你的脸。我好像疯了。”
  “要想看我的脸,可以到这儿来,从这个视孔里看。”
  随着我的声音,川村踉踉跄跄地挨近视孔,从那儿露出眼睛看我的脸。两人的脸相隔不到五寸的距离。川村对着我的脸凝视良久,不一会儿失望地叫道:
  “不,我还是毫无印象。我一点儿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
  “别忙。川村君,我的声音你不至于不记得吧?”
  我突然换掉里见重之的假嗓,改用过去大牟田敏清那充满朝气的声音说道。
  相距五寸的川村脸上顿时冒起了鸡皮疙瘩,眼睛旋即失去了光泽,像个白痴一样木然呆立。
  “喂,川村君,即使我的声音你不记得了,我这双眼睛总不至于忘记吧?你过去最好的朋友的眼睛。”
  我一句一句地紧逼着他,一边说一边摘下了墨镜。墨镜下面现出了往日的大牟田敏清那炯炯有神的双眼。
  一看到我的眼睛,川村双目圆瞪,乱蓬蓬的头发好像一根根地倒竖起来。
  这时,我耳边猛然响起一声像被勒住似的无法形容的惨叫,川村的脸随即从视孔里消失了。他一屁股坐了下去。他已经无力站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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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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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约翰.本仁写过一部自传,书名为《丰盛的恩典》,讲述神对罪人的恩典。约翰.本仁1628年生于英国,他的家乡靠近裴德福郡。他的父亲是一个补锅匠(这种职业早已被淘汰),专营焊接和修补锅碗瓢盆以及其他金属制品。在17世纪中叶,补锅匠奔走于各个乡村之间,挨家挨户地兜揽生意。如果有人要修理东西,他们就在顾主家中作活,完工以后顾主当场付钱。按当时的社会标准,这是一份相当卑贱的职业。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