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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徒生童话故事全集 - 第2卷·鬼火进城了——《安徒生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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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有一个人会讲许多新的童话;不过据他说,这些童话都偷偷地离开他了。那个经常来拜访他的童话不再来了,也不再敲他的门了。为什么它不再来呢?是的,这人的确有很久没有想到它,也没有盼望它来敲他的门,而它也就没有来,因为外面有战争,而家里又有战争带来的悲哀和忧虑。
  鹳鸟和燕子从长途旅行中回来了,它们也没有想到什么危险。当它们到来的时候,窠被烧掉了,人类的住屋也被烧掉了,门都倒了,有的门简直就不见了;敌人的马匹在古老的坟墓上践踏。这是一个艰难黑暗的时代,但是这样的时代也总有一天要结束。
  事实上它现在已经结束了。但是童话还没有来敲门,也没有送来什么消息。
  “它一定死了,跟别的东西一起消灭了,”这人说。不过童话是永远不会死的!
  一整年又过去了。他非常想念童话!
  “我不知道,童话会不会再来敲我的门?”
  他还能生动地记起,童话曾经以种种不同的姿态来拜访他:有时它像春天一样地年轻和动人,有时它像一个美丽的姑娘,头上戴着一个车叶草编的花环,手中拿 着一根山毛榉的枝子,眼睛亮得像深树林里的、照在明亮的太阳光下的湖。有时它装做一个小贩到来。它打开它的背包,让银色*的缎带飘出来——上面写着诗和充满 了回忆的字句。不过当它装做一个老祖母到来的时候,它要算是最可爱的了。她的头发是银白色*的,她的一对眼睛是大而又聪明。她能讲远古时代的故事——比公主 用金纺锤纺纱、巨龙在宫门外守卫着的那个时代还要古。她讲得活灵活现,弄得听的人仿佛觉得有黑点子在眼前跳舞,仿佛觉得地上被人血染黑了。看到这样的情景 和听到这样的故事,真有些骇人,但同时它又很好玩,因为它是发生在那么一个远古的时代里。
  “她不会再来敲我的门吧!”这人说。于是他凝望着门,结果黑点子又在他眼前和地上出现了。他不知道这是血呢,还是那个艰难的黑暗时代的丧服上用的黑纱。
  当他这样坐着的时候,就想起童话是不是像那些古老的童话中的公主一样,藏起来了,需要人把它找出来呢?如果它被找出来了,那么它又可以发出新的光彩,比以前还要美丽。
  “谁知道呢?可能它就藏在别人随便扔在井边的一根草里。注意!注意!可能它就藏在一朵萎谢的花里——夹在书架上的那本大书里的花里。”
  为了要弄清楚,这人就打开一本最新的书;不过这里面并没有一朵花。他在这里读到丹麦人荷尔格的故事①,他同时还读到:这个故事是由一个法国修道士杜撰 的,是一本“译成丹麦文和用丹麦文印出来”的传奇,因此丹麦人荷尔格从来就没有真正存在过,同时也永远不会像我们所歌颂的和相信的那样,又回到我们这儿 来。丹麦人荷尔格和威廉·退尔②一样,不过是一个口头传说,完全靠不住,虽然它是花了很大一番考据功夫,写上书本的。
  ①这个故事见《丹麦人荷尔格》。
  ②威廉·退尔(VilhelmTell)是传说中的瑞士民族英雄,他反抗当时统治瑞士的奥国领主,曾两度被捕。德国诗人席勒曾把他的事迹写成一部诗剧《威廉·退尔》。
  “唔,我要相信我所相信的东西,”这人说,“脚没有踩过的地方,路也不会展宽的。”
  于是他把书合上,放到书架上去,然后就走到窗前的新鲜花朵那儿去;童话可能就藏在那些有黄|色*金边的红郁金香里,或者在新鲜的玫瑰花里,或者在颜色*鲜艳的茶花里。花瓣之间倒是有太阳,但是没有童话。
  “多难的时代里长出的花儿,总是很美丽的。不过它们统统被砍掉,编成花圈,放进棺材里,上面又盖上国旗!可能童话就跟这些花儿一起被埋葬掉了。如果是 这样的话,花儿就应该知道,棺材也应该知道,泥土也应该知道,从土里长出的每根草也应该能讲出一个道理来了。童话是从来不会死的。
  “可能它曾经到这儿来过一次,敲过门——不过那时谁会听见和想到它呢?人们带着-阴-郁、沉重、几乎生气的神情来望着春天的太阳、喃喃的鸟儿和一切愉快的 绿东西。舌头连那些古老的、快乐的民间歌曲都不唱;它们跟我们最心爱的东西一起被埋在棺材里。童话尽可以来敲门,不过不会有人听见的。没有人欢迎它,因此 它就走了。
  “我要去寻找它!”
  “到乡下去找它!到树林里去找它!到广阔的海滩上去找它!”
  乡间有一个古老的庄园。它有红色*的墙和尖尖的山形墙;塔顶上还飘着一面旗。夜莺在繸子很细的山毛榉叶子间唱着歌,望着花园里盛开的苹果树,还以为它们 开的就是玫瑰花呢。在夏天的太阳光里,蜜蜂在这儿忙着工作,围着它们的皇后嗡嗡地吟唱。秋天的风暴会讲出许多关于野猎的故事,关于树林的落叶和过去的人类 的故事。在圣诞节的时候,野天鹅在一片汪洋的水上唱着歌;而在那个古老的花园里,人们坐在炉边倾听歌声和远古的传说。
  在花园一个古老的角落里,有一条生满了野栗树的大路,引诱人们向它的树荫里走去。这人便走进去寻找童话,风儿曾经在这儿低声地对他讲过“一个贵族和他 的女儿们”①的故事。树精——她就是童话妈妈本人——曾经在这儿对他讲述过“老柳树的梦”②。在祖母活着的时候,这儿有修剪得很整齐的篱笆;可是现在这儿 只长着凤尾草和荨麻——它们把遗弃在那儿的残破的古代石像都掩盖住了。这些石像的眼睛里长出了青苔,但是它们仍然能像以前一样看得见东西——而来寻找童话 的人却看不见,因为他没有看见童话。童话到哪儿去了呢?
  ①②这也是安徒生的另外一篇童话的名字。
  千百只乌鸦在他的头上飞,在一些古老的树上飞,同时叫着:“它就在那里!它就在那里!”
  他走出花园,走出花园外面的护墙河,走到赤杨树林里面去。这儿有一个六角形的小屋子,还附带有一个养鸡场和养鸭场。在屋子的中央坐着一个老太婆。她管 理这儿的一切事情;生下的每一个蛋,从蛋里爬出的每一只小鸡,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不过她并不是这人所要找的那个童话:这一点她可以拿出那张受过洗礼的证 书和那张种过天花的证书来作证。这两件东西都放在抽屉里。
  在外面,离屋子不远,有一个土丘,上面长满了红山楂和金链花。这儿躺着一块古老的墓碑。它是从一个乡下市镇的教堂墓地里搬来的;它是城里一个有声望的 参议员的纪念碑。他的太太和五个女儿,全都拱着双手,穿着绉领,在他的石像周围站着。人们可以把他们观察很久,一直观察到使它在思想上发生作用,同时思想 又在石像上发生反作用,使它能讲出关于远古时代的事情——那个找童话的人最低限度有这种想法。当他来到这儿的时候,发现有一只活蝴蝶落在这位石雕的参议员 的额角上。蝴蝶拍着翅膀,向前飞了一会儿,然后又落到墓石的近旁,像是要把这儿生长着的东西都指出来似的。这儿长着有四片叶子的苜蓿;一共有七棵,排成一 行。幸运的事情总不是单独到来的。他摘下苜蓿叶子,装进衣袋里。这人想:幸运是跟现钱一样好;但是美妙的新童话比那还要好。但是他在这儿没有找到童话。

  太阳,又红又大的太阳,落下去了,草地上升起了烟雾;沼泽女人正在酿酒。
  现在是晚上。他单独站在房子里,朝着大海、草地、沼泽和海滩上望。月光很明朗,草地上笼罩着一层烟雾,好像一个大湖。像传说上所讲的,它的确曾经是一 个大湖——这个传说现在在月光中得到了证明。这人想起了他住在城里时读过的故事:威廉·退尔和丹麦人荷尔格从来没有存在过。但是,像作为传说的证明的这个 湖一样,他们却活在民间的传说里。是的,丹麦人荷尔格会再回来的!
  当他正站着深思的时候,窗子上有相当重的敲击声。这是一只雀子,一只蝙蝠,还是一只猫头鹰呢?如果是这类东西,就没有开门的必要。但窗子却自动地开了,一个老太婆向这人望。
  “什么?”他说。“她是什么人?她直接朝第二层楼上望。难道她是站在梯子上吗?”
  “你衣袋里有一棵长着四片叶子的苜蓿,”她说。“是的,你有七棵,其中有一棵还有六片叶子呢。”
  “请问你是谁?”这人又问。
  “沼泽女人!”她回答说。“酿酒的沼泽女人。我正在酿酒。酒桶安上了塞子,但是一个恶作剧的沼泽小鬼把塞子拔掉了,而且把它向院子里扔来,打在窗子上。现在啤酒正在从桶里往外直淌,这对什么人都没有好处。”
  “请你讲下去!”这人说。
  “啊,请等一下!”沼泽女人说。“我此刻还有一件别的事情要做。”于是她就走了。
  这人正要关上窗子,沼泽女人忽然又出现了。
  “现在我做完了!”她说。“不过,如果明天天气好,我就把另外一半啤酒留到明天再酿。唔,你有什么事情要问我呢?我现在回来了,因为我是一个说话算话 的人呀。你衣袋里有七棵带四片叶子的苜蓿,其中有一棵是六片叶子的。这使人起尊敬之感,因为它是长在大路旁的一种装饰品,不过这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发现 的。你有什么事情要问我呢?不要站着像个呆子呀,因为我得马上去看我的塞子和桶!”
  于是这人便问起童话,问她在路上是不是看到过童话。
  “嗨,愿上帝保佑我的大酒桶!”沼泽女人说,“难道你所知道的童话还不够吗?我的确相信你所知道的已经够多了。你应该关心别的事情,注意别的事情才 对。连小孩子也不再要什么童话了。给男孩子一支雪茄,给女孩子一条新裙子吧;他们会更喜欢这类东西的。听什么童话!嗨,应该做的事情多着呢,更重要的事情 有的是!”
  “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人问。“你懂得什么世事?你所看到的只是青蛙和鬼火!”
  “是的,请你当心鬼火吧,”沼泽女人说,“它们已经出来了!它们已经溜走了!这正是我们要讨论的一件事情!跟我一块儿到沼泽地来吧,我必须在场,我可 以把整个的事儿都告诉你。当你那七棵有四片叶子的苜蓿——其中有一棵是六片叶子的——还是新鲜的时候,当月亮还是很高的时候,请你赶快来!”
  于是沼泽女人就不见了。
  教堂上的钟敲了十二下;最后一下还没有敲完,这人已经走出了屋子,来到花园里,站在草地上了。烟雾已经散了。沼泽女人停止了酿酒。
  “你花了这么多的时间才到来!”沼泽女人说。“巫婆比人走得快得多。我很高兴,我生来就是一个巫婆!”
  “你现在有什么话可以告诉我呢?”这人问。“这跟童话有关吗?”
  “难道你就不能问点别的东西吗?”沼泽女人说。
  “你是不是想和我谈一点关于未来的诗的问题呢?”这人又问。
  “请你不要卖弄学问吧!”沼泽女人说。“让我回答你吧。你心里老想着诗,而嘴上却问起童话来,好像童话就是一切艺术的皇后似的。她是一个最老的人,不 过她的样子却显得最年轻。我对她的事情知道得很清楚!我有个时候也是年轻的,这也不是什么幼稚病。有个时候我也是相当漂亮的一个妖姑娘呢;我也在月亮底下 和别人跳过舞,听过夜莺的曲子,到森林里去过,会见过童话姑娘——她老是在那儿东跑西跑。她一会儿跑进一朵半开的郁金香或一朵普通的野花里去,一会儿偷偷 地走进教堂,把自己裹在祭坛蜡烛上挂着的黑丧布里睡去!”
  “你的消息真灵通!”这人说。
  “我知道的东西起码应该和你一样多!”沼泽女人说。“童话和诗——不错,它们像同一材料织成的两段布。它们可以随便在什么地方躺下来。它们所做的事和 讲的话,人们可以随意编造,而且编得又好又便宜。你可以一文不花就从我这里得到这些东西。我有一整柜子的瓶装诗。这是诗精,诗的最好一部分——它是又甜又 苦的草药。人们对诗的无论哪方面的要求,我的瓶子里都有。在节日里我把它洒一点到手帕上,不时闻闻它。”
  “你所讲的这番话真是奇妙极了!”这人说,“你有瓶装的诗?”
  “比你所能接受得了的还多!”沼泽女人说。“你知道,‘踩着面包走的女孩’①这个故事吧?她这样做,为的是怕弄脏了她的新鞋子。这个故事被写下来,而且还被印出来了。”
  ①这是安徒生的一篇童话的名字。
  “这个故事是我亲自讲出来的。”这人说。
  “对,那么你应该知道它了。”沼泽女人说,“你也知道,那个女孩立刻就沉到地底下的沼泽女人那儿去了——那个魔鬼的老太太这时正来拜访,为的是要检查 酒厂。她一看见这个女孩子沉下来就要求把她带走,作为她来拜访的一个纪念品。她得到了这个孩子,我也得到了一件毫无用处的礼品。它是一个旅行药柜——整柜 子全是瓶装的诗。老太太告诉我柜子应该放在什么地方——它还立在那儿。请你去看一次吧!你衣袋里装着七棵带四片叶子的苜蓿——其中一棵是六片叶子的——所 以你应该看得见它了。”

  的确,沼泽地的中央有一根粗大的赤杨树干。它就是老太太的柜子。沼泽女人说,这柜子对她和对任何国家任何时代的人都是开着的,人们只须知道它在什么地 方就得了。它的前面,后面,每一边和每一角都可以打开——真是一件完整的艺术品,但是它的样子却像一根赤杨树干。各国的诗人,特别是我们本国的诗人,都是 在这儿制造出来的。他们的精神都加以考虑、品评、翻新和净化以后才装进瓶子里的。祖母以她“极大的本能”——这是人们不愿说“天才”时所用的一个字眼—— 把这个或那个诗人的气味,再加上一点儿鬼才,混合在一起封在瓶子里,作为将来之用。
  “我请求你让我看看!”这人说。
  “是的,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后面!”沼泽女人说。
  “不过现在我们是在柜子旁边呀!”这人说,同时朝里面看。“这儿有种种不同体积的瓶子。这一个里面装的什么呢?那一个里面装的什么呢?”
  “这就是人们所谓的五月香,”沼泽女人说。“我自己还没有用过,不过我知道,如果把酒洒一滴到地上,马上就会有一个长满了睡莲、水芋和野薄荷的美丽的 小湖出现。你只须滴两滴到一本旧练习簿上——甚至小学最低班的练习簿上——这本子就可以成为一部芬芳的剧本。它可以上演,也可以叫你睡过去,因为它的香气 是那么强烈。瓶子上贴着这样的标签:‘沼泽女人监制’——其用意是要恭维我一番。
  “这是一个‘造谣瓶’。它里面装着的似乎只是最脏的水。里面的确是最脏的水,不过它含有街头闲话的发酵粉、三两谎话和二钱真理。这几种成分被桦木条搅 成一团——不是在咸水里浸了很久的、专门用以打犯人的流着血的背的那种枝条,也不是小学老师用的那种枝条,而是从扫沟渠的扫帚上抽下来的一根枝条。
  “这是一个装满了仿照圣诗调子写的、虔诚的诗的瓶子。每一滴能够发出那种像地狱门的响声。它是用刑罚的血和汗所做成的。有的人说它不过是一点鸽子的胆汁罢了。不过鸽子是最虔诚的动物,并没有胆汁;那些不懂得博物学的人都这样讲。
  “这是一个最大的瓶子,它占了半个柜子的面积——装满了‘日常故事’的瓶子。它是用膀胱和猪皮包着的,因为它的力量不能被蒸发掉。每个民族都可以依照 自己摇瓶子的方法做出自己的汤。这儿有古老的德国血汤,里面有强盗肉丸子。这儿还有稀薄的农民汤,在它里面真正的枢密大臣像豆子似的沉到底,而面上则浮着 富有哲学意味的胖眼睛。这儿有英国的女管家汤和法国用鸡腿和麻雀腿熬的‘鸡汤’——这在丹麦文里叫做‘康康舞汤’①。不过最好的汤是‘哥本哈根汤’。家里 的人都这样说。
  ①康康舞(Kankan)是19世纪中叶在巴黎流行的一种疯狂的四人舞。
  “这是一个香槟瓶子,里面装着‘悲剧’。它能够爆裂,它也应该如此。喜剧是像能打到眼里去的细沙——这也就是说,较细致的喜剧。瓶子里也有较粗的喜 剧,不过它们还只是一些待用的剧名——其中有些非常有名的剧名,如:《你敢向机器里吐痰吗》,《一记耳光》,《可爱的驴子》和《她喝得烂醉》。”
  这人听到这番话,就沉入到幻想中去了。不过沼泽女人想得更远一点;她想把事情做个结束。
  “这个老柜子你已经看得相当久了!”她说,“你已经知道它里面有些什么东西。不过你应该知道的更重要的东西,你还不知道。鬼火现在到城里来了!这比诗 和童话要重要得多。我的确应该闭住嘴,不过大概有某种力量,某种命运,某种无可奈何的东西塞在我的喉咙里,老是要跑出来。鬼火进了城!他们在猖狂作乱!你 们人呵,当心啦!”
  “你说的这一套,我连半个字也不懂!”这人说。
  “请劳驾坐在柜子上吧。”她说,“不过请你当心不要坐塌了,把瓶子打碎——你知道它们里面装着什么东西。有一件大事我非得讲出来不可。它还是昨天发生的;并没有很早就发生。它的有效期限还有三百六十四天。我想你知道一年有多少日子吧?”
  下面是沼泽女人所讲的话:
  “昨天沼泽地上有一个很大的热闹场面!那是一个孩子的盛会!一个小鬼火出生了——事实上他们有一打同时出生。他们得到了许可: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可以 跑到人世间去,也可自由行动,发号施令,好像他们生下来就是人一样。这是沼泽地上的一件大事,因此鬼火,在沼泽地和草原上,像亮光一样,男的女的都跳起舞 来——因为他们中间有几个是女性*,虽然他们一般都不讲出来。我坐在那个柜子上,把这十二个新生的鬼火抱在膝上。他们像萤火虫似的发出亮光来。他们已经开始 跳起来,而他们的体积每一秒钟都在增长,因此不到一刻钟,他们的样子就好像他们的父亲和叔父那样大。按照大家公认的一个老规矩和特权,如果月亮照得完全像 昨天一样,风吹得完全像昨天一样,在这个时刻所出生的一切鬼火,都有权变成*人,而他们每一个人,在一年的时限内,可以行使他们的权利。如果每个鬼火不怕掉 到海里去、不怕被大风暴吹熄的话,他可以跑遍全国,跑遍整个世界。他可以附在一个人身上,代他讲话,随意行动。一个鬼火可以随意以任何形式出现;他可以是 男人或女人,可以依照他们的精神行动,但是必须走自己的极端,把他想要做的事都做出来。不过他在一年之中要大规模地把三百六十五个人引入歧途:把他们从真 理和正确的道路上引走。只有这样,一个鬼火才能达到最高峰——成为魔鬼专车前面的一个跑腿。这样,他就可以穿起深黄的衣服,从喉咙里喷出火焰来。这足够使 一个普通的鬼火得到满足。不过里面也有一些凶险。一个有抱负的鬼火想完成这么一个出色*的任务,得碰到一些麻烦。如果一个人的眼睛能看清面前是什么东西,而 把鬼火一口气吹走的话,那么鬼火就完蛋了,它只有再回到沼泽里来。同样,如果鬼火在一年终结以前要回家来看看、而放弃他们的工作,那么他也就完蛋,再也不 能照得很亮,于是他很快就会灭了,再也燃不起来。当一年终了的时候,如果他还没有把三百六十五个人引入歧途、离开真理和一切美善的东西的话,那么他就要被 监禁在一块腐木里面,躺在那儿发着闪光,不能动弹一下。对于一个活泼的鬼火说来,这是再厉害不过的一种惩罚。这一切我全知道。同时我也把这事情讲给我抱在 膝上的十二个鬼火听。他们听了乐得不可开交。我告诉他们,说最安全和最简单的办法是放弃这种光荣,什么事情也不干。可是小鬼火们不同意这种说法。他们已经 幻想自己穿起深黄的衣服,从喉咙里喷出火来。‘跟我们住在一起吧!’年老的几位鬼火说。‘你们去和人开玩笑吧,’另外几位说。‘人把我们的草地都滤干了! 他们已经开始在排水。我们的后代将怎么活下去呢?’

  “‘我们要发出火光来!发出火光来!’新生的鬼火说。事情就这样肯定下来了。
  “一个跳舞会开始了——时间只有一秒钟;它不能再短。妖姑娘们跟别的妖姑娘们转了三个圈子,为的是不要显得骄傲,她们一般只是愿意和她们自己跳舞。接 着舞会发起人就散发礼品:‘打水漂’——这就是礼物的名字。礼物像硅石似的在沼泽地的水上飞过去。每个姑娘又彼此赠送一小片面纱。‘把这拿去吧!’她们 说,‘那么你就会跳更高级的舞——那些不可少的比较困难的旋转和扭腰。这样你们就有恰当的风度,你们就可以在上流社会里表现自己。’夜渡鸟教每一个年轻的 鬼火说:‘好——好——好。’而且教他们在什么场合说最恰当。这是一件最大的礼品,它可以使你受用不尽。猫头鹰和鹳鸟也提了一些意见——不过他们说,这都 不值得一谈,因此我们就不提了。国王瓦尔得马尔这时正来到沼泽地上野猎。当这些贵族们听到这个盛会时,他们就赠送了一对漂亮的猎犬,作为礼品。它们追起东 西来跟风一样快,同时能够背起一个到三个鬼火。两个老梦魔——他们靠骑着东西飞行过日子——也来参加了这次盛会。他们马上就传授起钻钥匙孔的技术来,使得 所有的门等于没有。这两位老梦魔还提议把小鬼火们带到城里去,因为城里的情形他们很熟悉。他们一般是骑在自己的鬃毛上在空中飞过,而且总是把毛打一个结, 因为他们喜欢坐硬席。可是他们现在叉着腿坐在猎犬身上,把这些年轻的鬼火——他们打算到城里去把人引入歧途——抱在怀里,于是嘘的一声,他们就不见了。
  “这全是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现在鬼火到城里来了,开始进行工作——不过怎样进行呢?唉!你能够告诉我吗?我的大脚趾里有一根气候线。它总是告诉我一些事情的。”
  “这倒是一个完整的童话呢。”这人说。
  “是的,不过这只是童话的一个开头,”沼泽女人说。“你能够告诉我,鬼火的行为和做的事情是怎样的吗?他们以什么样的形态来把人引到邪路上去呢?”
  “我相信,”这人说,“人们可以写成一部鬼火传奇,分成十二卷,每一卷谈一个鬼火。也许更好是写成一部通俗剧本。”
  “你写吧,”沼泽女人说,“不过最好还是让它去吧。”
  “是的,那当然更容易,更舒服,”这人说。“因为这样我们就可以不受报纸的拘束了。受报纸的拘束,其不舒服的程度跟鬼火关在朽木里发光而不敢说一句话没有两样。”
  “这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沼泽女人说。“让别的人——那些会写的和不会写的人——去写吧!我把我桶上的一个旧塞子给你。它可以打开放着诗瓶的那个柜 子,你可以从那里取出你所需要的东西。可是你,亲爱的朋友,你的手似乎被墨水染得够黑了。你似乎已经到了懂事的年龄,不必每年东跑西跑去寻找童话了。世上 特别应该做的重要的事情还多着呢。你已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鬼火现在进城了!”这人说。“我听到过这事情,我也懂得这事情!不过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呢?如果我对人说,‘看呀,鬼火穿着庄严的衣服在那里活动!’人们一定会把我痛打一顿的。”
  “他们有时也穿着裙子活动呀!”沼泽女人说,“一个鬼火可以以各种形式,在任何地方出现。他到教堂里去,不是为了去做礼拜,而是为了要附在牧师身上。 他在选举的时候演讲,不是为了国家的利益,而是为了他自己。他是一个画家,也可以是一个演员。不过他把权利抓到手上来了以后,它的颜料匣子可就空了!我闲 聊了一大阵子,但是我必须把塞在我喉头的东西拉出来,即使这对于我家庭不利也管不了。现在我要把许多人救出来!这并不是因为出自善意,或者是为了要得到一 枚勋章。我要做出我能做到的最疯狂的事情,我把这事告诉给一个诗人;只有这样,整个城市才会马上知道。”
  “城市将会一点也不在乎,”这人说。“谁也不会感到惊慌。当我以极端严肃的态度告诉他们说:‘沼泽女人说过,鬼火进城了。你们当心啦!’人们将认为我不过是对他们讲一个童话罢了。”
  (1865年)
  这篇故事发表在1865年11月11日哥本哈根出版的《新的童话和故事集》第二卷第三部。关于这篇故事的写作背景,安徒生在1868年他的童话全集的 附注中写道:“1864年——战争的一年——是很沉重和苦痛的。这一年丹麦的施勒斯威克(Seesvig)地区被德国夺去了。谁还能够想些什么别的事情 呢?我有好久写不出作品。《鬼火进城了》是我在战时极度沉重的心情下动笔的……1865年6月我在巴斯纳斯农庄写完,故事中地理环境的描写源自巴斯纳斯周 围的景物。很明显这是一篇讽刺作品,矛头是指向一些评论家、报刊编辑和文化人。国难当头,他们还在作些不切实际,相互小圈子吹捧,把“人引到邪路上去”的 空论。我国在抗日战争时也出现过类似的人和类似的讽刺作品,如张天翼的《华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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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为诗人所赞颂的神秘星光从未照耀这块土地,放射出温暖生命力的阳光也不得其门而入。此处就是幽暗地域,被遗忘的国度喧扰地表下的秘密世界。这里的天空是无血无泪的坚硬岩石,在意外闯入此处的愚蠢地表居民的火把照耀下,四周的石壁灰色单调,泛着死亡的气息。这里不是他们的世界,这里不属于光明的势力范围。不请自来的访客多半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阳光。极少数能够逃离此处,回到地表的人都有了重大的转变。 [点击阅读]
黑暗精灵三部曲之三:旅居
作者:佚名
章节:29 人气:0
摘要:黑暗精灵坐在山腰上,殷切地望着从东方平面上升起的红色线条。这可能是他所见过的第一百次黎明,而他也知道,那灼热的光线将会刺痛自己淡紫色的眼睛,这双在过去四十几年来,只见过幽暗地域下黑暗的眸子。当炙热的太阳上缘自水平线升起时,黑暗精灵并未转身离开。他像涤罪般地接受那道光线,这是必经的痛苦——为了他所选择的道路,为了成为地表居民的一份子。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