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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Q84 BOOK2 - 《1Q84 BOOK2》电子书——第17章青豆 把老鼠掏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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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早晨七点的电视新闻大幅报道了地铁赤坂见附车站内进水的情形,但只字未提“先驱”领袖死于大仓饭店高级套间内的消息。NHK的新闻播完后,她调转频道,又看了好几家电视台的新闻。但所有节目都没向世界宣告那个巨汉毫无痛苦地死去的事。
  那帮家伙把尸体藏起来了,青豆皱起了眉,想。Tamaru事先就预言过,这很有可能。但青豆还是难以相信这种事居然真的发生了。他们大概是用了什么方法, 从大仓的高级套间里把领袖的尸体抬出去,装进汽车运走了。那样一个巨汉,尸体一定非常沉重。饭店里又有很多客人和员工,还有众多监视镜头在各个角落严密监 视。怎么才能把尸体搬到饭店的地下停车库,却丝毫不被人注意呢?
  总之,他们肯定是连夜把领袖的遗体运往山梨县山中的教团总部去了,然后协商如何处理它。至少不会再向警方正式通报他的死亡了。
  一旦隐瞒不报,接下去就只能隐瞒到底。
  大概是那场猛烈的局部雷雨,以及由雷雨引发的混乱,让他们的行动变得容易了。总之,他们避免了将此事公之于众。凑巧的是,领袖几乎从来不在人前露面,其存 在与行动都深裹在迷雾中。即使他忽然消失,暂时也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他死了——或是被人杀了——这个事实被严格保密,只有一小撮人知道。
  今后他们将用何种方式,去填补领袖的死亡造成的空白,青豆当然无法知道。但他们必定想尽一切办法,确保组织的存续。就像那个人说过的,即使领|导|人不在了, 体系还将继续存在与运转下去。谁将继承领袖的位置?但这是和青豆毫不相干的问题。她接受的任务是杀掉那位领袖,而不是粉碎一个宗教团体。
  她想象那两个身穿深色*西装的保镖。光头和马尾。他们回到教团后,会不会因为领袖就在眼前轻易被杀,而被追究责任呢?青豆想象着他们俩被赋予使命:追杀她 ——或者活捉她。“不管怎样都得找到她!不然就别回来了!”有人这样命令他们。很有可能。他们曾近距离地看到过青豆的脸,武功很高,心中又燃烧着复仇的怒 火,可谓追杀者的绝佳人选。况且教团的干部们必须弄清青豆背后藏着什么人。
  她早餐吃了一个苹果,几乎没有食欲。手上仍然残留着将冰锥扎进男人后颈时的感觉。右手握刀削着苹果皮,她感到了体内轻微的颤抖。迄今为止从未感到过的颤 抖。不管是杀了什么人,只要睡上一夜,那记忆便会基本消散。当然,剥夺一个人的生命绝非令人心情舒畅的事,但对方反正都是不配活在世上的家伙。与其将对方 作为一个人怜悯,倒是会先生出憎恶之情。但这次不同。如果只看客观事实,那男人的所作所为也许是违背人伦的行为。但他本人在多种意义上却是个非同一般的人 物。他的非同一般,至少在某些部分,令人觉得似乎超越了善与恶的标准。而剥夺他的性*命也是件非同一般的事。它留下了各种奇怪的手感。非同一般的手感。
  他留下的,便是“约定”。青豆经过一番思考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是“约定”的重量作为证明留在她手上。青豆理解了这一点。
  这个证明,也许永远不会从她的手上消失。
  上午九点过后,电话铃响了。Tamaru来的电话。铃声响了三次后断掉,继而在二十秒后再次响起。
  “那帮家伙果然没有报警。”Tamaru说,“电视新闻也没有播,报纸上也没有登。”
  “不过他真的死了。”
  “我当然知道。领袖肯定已经死了。有几个迹象。他们已经离开饭店。半夜里有几个人被召集到市内的教团支部,大概是为了不为人知地处理尸体。那帮家伙干这种事非常熟练。还有一辆烟色*玻璃的S级奔驰和一辆车窗涂成黑色*的丰田海狮在凌晨一点驶出饭店的车库。
  两辆车都是山梨牌照。大概在天亮前已经抵达‘先驱’总部。他们前天曾经受到警方搜查,但不是正式的搜查,而且警察们工作完毕就回去了。教团里有一个正规的焚烧厂,尸体扔进去的话,连一块骨头都不会剩下,整个人变成一缕青烟。”
  “好吓人啊。”
  “是啊,一帮令人毛骨悚然的家伙。领袖虽然死了,组织本身大概暂时会继续活动下去。就像一条蛇,头虽然被斩掉了,身子照样还会动。尽管没了头,却知道该向哪里爬。今后将会怎样说不清楚,也许过段时间就会死掉。但也可能长出新的头。”
  “那个家伙不同寻常。”
  Tamaru没有表示意见。
  “和以前的完全不一样。”青豆说。
  Tamaru估量着青豆话中的余韵,然后说:“和以前的不一样,这我也想象得出。不过,我们应当考虑从今以后的事情。应该现实一点。
  不然,就没办法活下去。”
  青豆想说句什么,但没说出来。她的体内仍然残留着颤抖。
  “夫人想跟你说话。”Tamaru说,“你行吗?”
  “当然。”青豆答。
  老夫人接过了电话,从她的声音里可以听出安心感。
  “我非常感谢你。无法用语言表达。这次的工作你完成得太完美了。”
  “谢谢。不过我恐怕再也做不了第二次了。”青豆说。
  “我明白。让你为难了。你能安全回来,我非常高兴。我不会再请求你做这样的事了。到此结束。已经为你准备好安身之处。一切都不必担心,就在现在的地方等着。我们在这期间为你做好迎接新生活的准备。”
  青豆表示了谢意。
  “现在缺什么东西吗?如果需要什么,请告诉我。我马上就让Tamaru去准备。”
  “不缺什么。看上去是应有尽有。”
  老夫人轻咳一声。“我想跟你说,有一点请你牢牢记住:我们的行为是正义的。我们惩罚了那个家伙犯下的罪行,预防了今后可能发生的罪恶,阻止了出现更多的牺牲者。你不必介意什么。”
  “他也说了同样的话。”
  “他?”
  “先驱’的领袖。我昨晚处理掉的人。”
  老夫人沉默了五秒左右,然后说:“他知道了?”
  “对。那家伙知道我是前去处理他的。他明明知道,却接纳了我。
  他其实是在盼望死亡的降临。他的身体受到严重损伤,正在缓慢但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我只是将时间提前了一些,让他被剧烈痛苦折磨的身体安息了。”

  老夫人听到这话,似乎非常震惊,再次有片刻说不出话来。这在她而言,是相当罕见的情况。
  “那个人&helli;&helli;”老夫人寻觅着词句,“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主动盼望着接受惩罚?”
  “他盼望的,是尽早结束充满痛苦的人生。”
  “并且做好心理准备,让你杀死了他。”
  “正是这样。”
  至于领袖与她达成的交易,青豆绝口未提。为了让天吾在这个世上活下去,自己必须去死——这是那家伙与青豆两人缔结的密约,不能告诉别人。
  青豆说:“那个家伙干的事违背伦常,的确怪异,应该说是死有余辜。但是,他是一个非同寻常的人。至少他身上具有某种特殊的东西。这一点千真万确。”
  “某种特殊的东西。”老夫人说。
  “我解释不清。”青豆说,“那是一种特殊的能力和资质,同时又是苛酷的重负。就是它,从内部腐蚀了他的肉体。”
  “是那种特殊的什么,使他走向怪异行为的吗?”
  “也许是。”
  “总之,你平息了这一切。”
  “是的。”青豆用干涩的声音答道。
  青豆左手拿着听筒,将依然残留着死的感觉的右手摊开,望着手掌。和少女们进行多义性*的交合究竟是怎么回事?青豆理解不了。自然也无法向老夫人解释。
  “和以前一样,在外表上很像自然死亡,不过他们大概不会视为自然死亡吧。从事件的推移来看,他们肯定会认定我和领袖的死有某种关系。正像您知道的,他们至今没有向警方通报他的死亡。”
  “不管他们今后采取什么行动,我们都会全力保护你。”老夫人说,“他们有他们的组织,但我们也有强大的人脉和雄厚的资金。而且你又是个非常谨慎、聪明的人。我们不会让他们得逞。”
  “还没找到阿翼吗?”青豆问。
  “还没弄清她的下落。我猜,可能是在教团里。因为她没有其他地方可去。眼下还没找到把那孩子夺回来的办法。但由于领袖的死亡,教团会处于混乱状态。利用这种混乱,说不定能把那孩子救出来。那孩子无论如何都必须得到保护。”
  领袖说,在那间庇护所里的阿翼并非实体。她不过是观念的一种形态,而且被回收了。然而这种话,却不能在这里告诉老夫人。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其实连青豆也没弄明白。但她还记得被举起来的大理石钟。那一幕的确发生在眼前。
  青豆说:“我得在这个藏身处躲避多久?”
  “大概要四天到一周。然后你就会得到新的名字和环境,迁移到远处去。你在那里安身后,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我们必须暂时中断接触。会有一段时间见不到你。考 虑到我的年龄,说不定会再也见不到你了。也许我本不该请你加入这种麻烦的事情。我好几次这么想。否则,我也许就不会像这样失去你了&helli;&helli;”
  老夫人声音哽咽。青豆默默等着她说下去。
  “&helli;&helli;但是,我不后悔。恐怕一切都像是宿命。不得不把你卷进来。我没有别的选择。有一种巨大的力量在起作用,是它一直推动着我前行。弄成这种局面,我觉得很对不起你。”
  “但是,正因为这样,我们分享了某种东西。某种不可能和其他人分享的、非常重要的东西。在别处无法获得的东西。”
  “没错。”老夫人说。
  “与您分享它,对我来说是必要的。”
  “谢谢你。你能这么说,我多少得到了些安慰。”
  不能再见到老夫人,对青豆来说也是很痛苦的事。她是青豆手中极少的纽带之一。好不容易将她与外界连接起来的纽带。
  “多多保重。”青豆说。
  “你更要多多保重。”老夫人说,“祝你幸福。”
  “如果可能的话。”青豆回答。幸福是离青豆最遥远的事物之一。
  Tamaru接过了电话。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用过那个吧?”
  “还没用。”
  “最好不要用。”
  “我尽量照你的希望去努力。”青豆说。
  稍微停顿了片刻,Tamaru又说:“上次告诉过你,我是在北海道深山里的孤儿院长大的,对不对?”
  “跟父母离散,从桦太撤退回国,被送进了那里。”
  “那座孤儿院里有一个比我小两岁的孩子,是和黑人的混血儿。
  我猜是和三泽一带基地里的大兵生的。不知道母亲是谁。不是妓女就是吧女,总之差不多吧。一生下来就被母亲抛弃,送到那里去了。块头比我大,脑子却不太机灵。当然经常受到周围那帮家伙的欺负。肤色*也不一样嘛。这种事你能理解吗?”
  “嗯。”
  “我也不是日本人,一来二去就变成了他的保护人般的角色*。说来我们境遇差不多。一个是从桦太撤回来的朝鲜人,一个是黑人和妓女生的混血儿。社会等级的最底 层。不过我反倒因此变得顽强了。但那小子却顽强不起来。我要是不管他的话,他必死无疑。那种环境下,你要么是脑筋好用反应快,要么是身体粗壮能打架,不然 就活不下去。”
  青豆默默昕着他说下去。
  “你不管让那小子干什么,他都干不好。没有一件事能做得像样。
  连衣服纽扣也不会扣,自己的屁股都擦不干净。但是,只有雕刻雕得好极了。只要有几把雕刻刀和木头,一眨眼他就能雕出漂亮的木雕。
  还不需要草稿。脑子里浮出一个形象,就这样准确而立体地雕出来。
  非常纤细、逼真。那是一种天才。了不起。”
  “学者症候群。”青豆说。
  “是啊,没错。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的。所谓的学者症候群。
  有这类天赋不寻常的人。可是,当时谁都不知道还有这种说法。人们认为他是弱智,是个尽管脑子反应迟钝,手却很巧的会雕刻的孩子。
  但不知为何他只雕老鼠。他可以把老鼠雕得惟妙惟肖,怎么看都跟活的一样。可是除了老鼠,他什么都不雕。大家都让他雕别的动物,马和熊之类的,为此还特意带 他到动物园里去看。可是他对别的动物没表现出丝毫兴趣。于是大家心灰意冷,由着他雕老鼠去了。就是说随他去了。那小子雕了各种形状、大小和姿态的老鼠。要 说奇怪,可真有些奇怪。因为孤儿院里根本没有什么老鼠。冷,而且在哪里都找不到食物。那座孤儿院,就连老鼠都觉得太穷了。为什么那小子对老鼠如此执著,没 人能理解&helli;&helli;总而言之,他雕的老鼠成为小小的话题,还上了地方报纸,甚至有几个人表示愿意出钱买。于是孤儿院的院长,一个天主教的神甫,把那些木雕老鼠放 到了民间工艺品店里,卖给游客,赚了一小笔钱。当然那些钱一个子儿也不会用到我们身上。不知道怎么用的,大概是孤儿院的上层随便花在什么上面了吧。就给了 那小子几把雕刻刀和木头,让他在工艺室里没完没了地雕刻老鼠。不过,免除了累人的田间劳动,只要一个人雕刻老鼠就行了,单看这一点,也该说是万幸啦。”

  “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后来怎样了。我十四岁时逃离了孤儿院,此后一直是孤身一人活了下来。我马上坐上渡船来到了本土,之后再也没有踏上北海道半步。我最后一次看到那小子时,他还弯着腰坐在工作台前,孜孜不倦地雕老鼠呢。这种时候,你说什么话他都听不见。
  所以我连一声再见也没说。如果他还没死,只怕还在某个地方继续雕刻老鼠吧。因为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会干。”
  青豆沉默不言,等着他说下去。
  “我到现在还常常想起他。孤儿院的生活很悲惨。食物不足,经常饿肚子。冬天冻得要死,劳动异常严酷。大孩子欺负小孩子,厉害得要命。可是,他似乎不觉得那 里的生活艰苦。只要手拿雕刻刀,独自雕刻着老鼠,好像就心满意足了。如果拿走他的雕刻刀,他就会发疯。除了这一点,他非常听话,不给任何人添麻烦。只管默 默地雕老鼠。手上拿着一块木头看半天,里面藏着一只怎样的老鼠、做出怎样的姿态,那小子都能看出来。要看出眉目来,得花不少时间,可一旦看出来了,接下去 就只剩挥舞着雕刻刀把那只老鼠从木头里掏出来了。
  那小子经常这么说:‘把老鼠掏出来。’而被掏出来的老鼠,真的就像会动一样。就是说,那小子一直在不断地解放被囚禁在木头里的虚构的老鼠。”
  “而你保护了这位少年。”
  “是啊。并不是我主动要那样做,而是被放在了那样的角色*上。
  那就是我的位置。一旦接受了某个位置,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得守住它。这是球场上的规则,所以我遵守了规则。比如说,假如有人把那小子的雕刻刀抢走,我就上前把他打倒。对方是个大孩子也好,比我有力气也好,不只一个人也好,这种事我都不管,反正就是把他打倒。
  当然有时会反被人家打倒,有过好多次。可是,这不是输赢的问题。
  不管是把人家打倒,还是被人家打倒,我肯定把雕刻刀夺回来。这件事更重要。你明白吗?”
  “我想我明白。”青豆说,“不过说到底,你还是抛弃了那孩子。”
  “因为我必须一个人活下去,不能永远守在身边看着他。我没有那个余裕。这是理所当然的。”
  青豆再次摊开右手,凝视着它。
  “我好几次看见你手里拿着个木雕小老鼠。是那孩子雕的吧?”
  “是啊。没错。他给了我一个小的。我逃出孤儿院时,把它带出来了。现在还在我身边。”
  “我说Tamaru先生,你干吗现在和我说这些?我觉得,你可是那种绝不会毫无意义地谈论自己的类型。”
  “我想说的事情之一,就是我至今还常常想起他。”Tamaru答道,“倒不是说盼望再次见到他。我并不想和他再见。时至今日,见了面也无话可说。只是, 呃,他全神贯注地把老鼠从木头里‘掏出来’的情景,还异常鲜明地留在我的脑海里。这对我来说,成了非常重要的风景之一。它教给了我什么东西。或者说,它试 图教给我什么东西。
  人要活下去,就需要这种东西。很难用语言解释清楚,但这是具有意义的风景。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可以说就是为了巧妙地说明那个东西而活着。我这么想。”
  “你是说,那就像我们活着的根据?”
  “也许。”
  “我也有这样的风景。”
  。应该好好珍视它。”
  “我会珍视的。”青豆答道。
  “我想说的另外一件事,就是会尽我所能来保护你。如果有必须打倒的对手,不管他是谁,我都会上前把他打倒。这和输赢无关,我不会弃你于不顾。”
  “谢谢你。”
  数秒平静的沉默。
  “这几天不要走出那个房间。记住,走出一步,外边就是原始森林。知道了吗?”
  “知道了。”青豆答道。
  于是电话挂断了。放下听筒后,青豆才发现,自己刚才把它攥得那么紧。
  青豆想,Tamaru想传达给我的信息,恐怕就是告诉我,我如今已是他们所属的家族中不可缺少的一员,而那纽带一旦形成,就没有什么东西能割断。说起来, 我们是由一种虚拟的血缘关系彼此相连。青豆感谢Tamaru,因为他传达了这样的信息。他大概觉得,对青豆来说,目前正是痛苦的时期。把她当作了家族的一 员,他才会一点点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她。
  然而,想到这种密切的关联,只有通过暴力的形式才能成立,青豆便觉得痛苦难忍。违反法律,连杀数人,这次自己又遭人追杀,说不定还会死于非命,身处这种特 异状态之中,我们才能心心相通。如果没有杀人这一行为介入其中,究竟是否可能建立这种关系?如果不是站在非法的立场,究竟能否缔结信赖的纽带?只怕会很 难。
  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电视新闻。关于赤坂见附车站进水的报道已经不见了。一夜过去,水退了,地铁恢复正常运行,这种事情便成了往事。而“先驱”领袖的死亡仍 旧没有被世人获知。知道这一事实的,只是一小撮人而已。青豆想象着那个巨汉的尸体被高温焚烧炉火化的情形。Tamaru说,会连一片骨头也不剩。恩宠也好 痛苦也好,统统无关,一切都化作一缕轻烟,融人初秋的天空里。青豆的脑海里,浮出了那缕轻烟与天空。
  有一条畅销书《空气蛹》的作者——一位十七岁少女失踪的消息。

  深绘里,即深田绘里子,已经两个多月行踪不明。警方收到监护人的搜寻请求,对她的下落进行了慎重的调查,目前还未查明真相。播音员如此宣告。播放了书店里 《空气蛹》如山堆积的图像,书店墙上贴着印有这位美丽少女肖像的海报。年轻的女店员对着电视台的麦克风说:“书现在畅销势头惊人。我自己也买来读过。小说 充满丰富的想象,非常有趣。我希望能早点找到深绘里的下落。”
  这段新闻并没有特别提及深田绘里子和宗教法人“先驱”的关系。
  一旦涉及宗教团体,媒体就会高度警惕。
  总之,深田绘里子下落不明。她十岁时被生父强||奸。如果原样接受他的说法,就是他们多义性*地交合了。并通过这个行为,把小小人导入了他的内部。他是怎么说 的?对,是感知者和接收者。深田绘里子是“感知者”,她父亲是“接受者”。于是这个男人开始听见特别的声音。他成为小小人的代理人,成了“先驱”这一宗教 团体的教主般的存在。然后她离开了教团,并且开始负责“反小小人”运动,与天吾结成搭档,写了一本叫《空气蛹》的小说,成了畅销书。而现在,她由于某种理 由去向不明,警方正在搜寻她的下落。
  而我在昨晚,将教团“先驱”的领袖——深田绘里子的父亲,使用特制的冰锥杀害了。教团的人把他的尸体运出了饭店,偷偷地“处理”了。深田绘里子得知父亲的 死讯后,会如何接受此事?青豆无法想象。尽管那是他本人希望的死,是没有痛苦的堪称慈悲的死,我也毕竟是亲手结束了一个人的生命。人的生命虽然本质上是孤 独的存在,却不是孤立的存在。它总是在某个地方与别的生命相连。对于这一点,只怕我也要以某种形式承担责任。
  天吾也与这一系列事件深深相关。把我们联系起来的,是深田父女。感知者和接收者。天吾如今在哪里?在做什么?他是否与深田绘里子的失踪有关?他们俩此刻还 是结伴行动吗?电视新闻当然只字未提天吾的命运。他才是《空气蛹》实质上的作者一事,眼下似乎还无人知道。然而,我知道。
  我们之间看来好像在一点点缩短距离。天吾君和我出于某种缘由,被送进了这个世界,如同被巨大的旋涡吸进来一般,向着对方靠拢。
  恐怕那是致死的旋涡。不过根据那位领袖的暗示,在不会致死的地方,我们本来没有理由邂逅。就像暴力制造出某种纯粹的联系一样。
  她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然后把手伸向赫克勒一科赫,确认其坚硬的触感。把枪口塞进自己的口中,想象手指扣动扳机的情形。
  一只大乌鸦飞上了阳台,落在栏杆上,响亮地发出几声短促的啼叫。半晌,青豆和乌鸦隔着玻璃窗相互观察对方。乌鸦转动着长在面颊两旁的又大又亮的眼睛,窥探 着屋子里青豆的举动,看样子是在揣摩她手中拿的手|枪的意义。乌鸦是脑子很聪明的动物。它们理解那个铁块具有重要意义。不知为何,它们明白这一点。
  然后,乌鸦像来时一样,唐突地猛然振翅,飞走了。似乎在说:该看的已经看到了。乌鸦飞走后,青豆起身关掉电视,然后叹息一声。
  并祈祷着,但愿那只乌鸦不是小小人派来的间谍。
  青豆在客厅的地毯上做老一套的舒展运动。她花了一个小时,折磨着肌肉,和适当的痛楚一起度过了这段时间。将全身的肌肉一一召唤前来,严加盘问。这些肌肉的 名字、职责和性*质,都细密地镌刻在青豆的脑中。她什么都不放过。流了许多汗,呼吸器官和心脏全力开动,意识的频道更替。青豆侧耳倾听血液流动,聆听内脏发 出的无声信息。面部肌肉如同变脸表演一般,剧烈扭动,同时在咀嚼这些信息。
  然后她洗淋浴,将汗水冲去。站在体重计上,确认没有太大的变化。站在镜子前,确认-乳-房的大小和-阴-毛的形状未变,剧烈地扭歪脸庞。每日早晨必行的仪式。
  走出洗手间,青豆换上了一套适宜活动的运动衣。为了消磨时间,把屋子里的物品再次盘点了一遍。首先从厨房开始,这里准备了什么食品、配备了什么餐具和炊 具,她逐一记录在脑中。这样的食品储备,该按怎样的顺序烹制食用,制订了大体的计划。根据她的估计,就算不出房门一步,也起码十天不会饿肚子。如果有意地 节约着吃,大概可以坚持两周。竟准备了这么多食物。
  接下来详细地查看了杂货储备。卫生纸、面巾纸、洗涤剂、垃圾袋。不缺任何东西。一切都细致地买齐了。大概有女人参与准备工作吧。从中可以看出经验丰富的主 妇式的周全与细心。一个三十岁的健康单身女子在这里短期生活,需要什么,需要多少,细微之处都经过细密的计算。这不是男人能做到的。观察力敏锐的细心的男 同性*恋也许可以。
  卧室放卧具的壁橱里,床单、毛毯、被套和预备的枕头一应俱全。
  每一样都发出崭新的卧具气味。当然,全部是白色*、无花纹的。彻底排除了装饰性*。在这里,趣味与个性*被视为没有必要的东西。
  客厅里放着电视机、录像机和小型立体音响。还有唱机和磁带录音机。窗子正对面的墙边,有一排高及腰际的木制装饰橱,弯腰拉开橱门一看,里面放着约二十本 书。不知是什么人如此体贴,让青豆在此潜伏期间不会太无聊。果然周到。都是些精装本的新书,没有翻阅过的形迹。她粗略地看了看书名,主要是最近成为谈资的 热门新书。
  大概是从大型书店堆放的新书中挑选出来的,但从中还是可以看出某种选择的标准。虽然还没到爱好的程度,标准却是有的。小说与非虚构类大致各一半。这些选择中,《空气蛹》也包皮皮含在内。
  青豆微微点头,将那本书拿在手里,坐到客厅的沙发上。那儿洒着柔和的阳光。书不厚。轻,铅字也大。她望着封面,望着印在上面的深绘里这个作者姓名,放在手上掂了掂分量,阅读腰封上的广告词。
  接着又嗅了嗅书的气味。散发着新书特有的气味。天吾的名字尽管没有印在这本书上,其中却包皮皮含了他的存在。印刷在这里的文章,是透过天吾的身体成形的。她镇定情绪之后,翻开了第一页。
  茶杯和赫克勒一科赫,就放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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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莫泊桑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短篇小说大师,他在长篇小说创作上的成就往往因此而被湮没。其实,他在长篇小说创作上颇有建树:他继承了巴尔扎克、司汤达、福楼拜的现实主义传统,在心理描写上又开拓出新路。《漂亮朋友》就是前者的一部代表性*作品。莫泊桑从事长篇创作是在写作短篇小说之后,其时他并不满足于短篇小说所取得的成就。随着他声誉鹊起,他经常涉足上流社会,开阔了眼界,便想到从更广阔的背景上去反映社会现实。 [点击阅读]
演讲与访谈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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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在北大附中讲演(全文)人民网日本版9月11日讯:应中国社会科学院邀请访中的日本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中国社会科学院名誉研究员大江健三郎,10日上午来到北大附中作了题为“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的讲演。其演讲全文如下:我是一个已经步入老境的日本小说家,我从内心里感到欣慰,能够有机会面对北大附中的同学们发表讲话。 [点击阅读]
火花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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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你这个白痴!”他老婆说着就把她的牌甩了下去。我急忙扭过头去,避免看见海利·德莱恩的脸;不过为什么我想避免看见那张脸,我可不能告诉你,就更不可能告诉你为什么我竟然会料想到(如果我真的料想到的话)像他这样年纪的一个显要人物会注意到我这样一个完全无足轻重的小青年遇到的事了。 [点击阅读]
灿烂千阳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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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五岁那年,玛丽雅姆第一次听到“哈拉米”这个词。那天是星期四。肯定是的,因为玛丽雅姆记得那天她坐立不安、心不在焉;她只有在星期四才会这样,星期四是扎里勒到泥屋来看望她的日子。等到终于见到扎里勒的时候,玛丽雅姆将会挥舞着手臂,跑过空地上那片齐膝高的杂草;而这一刻到来之前,为了消磨时间,她爬上一张椅子,搬下她母亲的中国茶具。玛丽雅姆的母亲叫娜娜,娜娜的母亲在她两岁的时候便去世了,只给她留下这么一套茶具。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