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要。。。
轻松的小说阅读环境
1Q84 BOOK2 - 《1Q84 BOOK2》在线阅读——第8章天吾 一会儿猫儿们就该来了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nbs;自那以后的一个多星期,天吾是在奇妙的静谧中度过的。那个姓安田的人某天夜里打来电话,宣告他的妻子已经丧失,再也不会拜访天吾了。过了一个小时,牛河打来电话,宣告天吾和深绘里两人一组,发挥了“思想犯罪”病原菌主要带菌者的作用。他们分别将隐含(只能认定是隐含)深刻意义的信息传达给了天吾。就像身穿托加袍的罗马人站在广场正中的讲坛上,向感兴趣的市民发表宣言。而且两人都在讲完想讲的话后,单方面地将电话挂断了。
  这两个是最后的来电,之后再也没有人和天吾联系。电话铃也不响,信件也不来。没有人来敲门,更没有聪明的信鸽咕咕叫着振翅飞来。小松、戎野老师、深绘里,以及安田恭子,好像都不再有事向天吾传达了。
  天吾似乎也对这些人失去了兴趣。不,不仅是对他们,他似乎对世上一切事物都丧失了兴趣。不论是《空气蛹》的销路,还是作者深绘里此刻在何处做什么,才子编辑小松策划的谋略前景如何,戎野老师那冷彻的计划是否顺利,媒体究竟刺探到了多少真相,充满谜团的教团“先驱”又显示出怎样的动向,这一切他都无所谓了。即使乘坐的小船要冲着瀑布下的深潭翻落,也无可奈何,任它下去吧。反正无论天吾如何挣扎,河水也不可能改变流向。
  安田恭子的事自然令他揪心。尽管不知详情,但如果能帮得上忙,他准备不辞劳苦。但不管她此时面对的是何种问题,都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外。实际上,他无能为力。
  报纸也完全不读了。世界在和他毫不相干的地方运转。沉沉暮气如同只属于一个人的烟霞,环拥着他的身体。他讨厌看到《空气蛹》在书店里堆积如山的景象,索性*连书店也不去了,只是在补习学校和住所间直线往返。世间已进入暑假,补习学校有暑期培训课程,这个时期反而比平时忙碌。但对天吾而言,这倒是值得欢迎的事,至少他站在讲台上时,除了数学,不必思考任何问题。
  也不写小说了。虽然在桌前坐下,插上文字处理机的开关,调出界面,他却无心在上面写字。想思考什么,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与安田恭子的丈夫谈话的片断,要不就是与牛河谈话的片断。无法将意识集中到小说上。
  我太太已经丧失了,无论以何种形式,都不可能再去拜访您了。
  安田恭子的丈夫这样说道。
  借用一个古典式的表达,也许应该说,你们是把潘多拉的盒子打开啦。你们两个虽是偶然邂逅,却是一对远远超出您想象的强大组合,有效地弥补了彼此的不足。
  牛河这样说道。
  两人的表达都极其暖昧。中心模糊,模棱两可。但他们试图表达的意思却有相通之处。天吾在连自己也不知情的情况下,发挥了某种力量,这又给了周围的世界现实的影响(恐怕是不太令人满意的影响)。他们想传达的,好像就是这个意思。
  天吾关掉文字处理机,坐在地板上,盯着电话看了一会儿。他需要更多的启示,希望得到更多拼图所需的小片。但谁也不给他这样的东西。爱心,目前(或恒常地)是这个世界缺乏的东西之一。
  他也想过给谁打个电话。打给小松,或者是戎野老师,再不就打给牛河。但他毫无打电话的心情。他们塞过来的莫名其妙、故弄玄虚的讯息,他已经厌烦透顶。他试图针对某个谜团寻找线索,得到的却是另外一个谜团。他不能永远玩这种没完没了的游戏。深绘里和天吾是一对强大的组合。既然他们这么说,就由他们说吧。天吾和深绘里,简直就像索尼和雪儿①一样。世上最强的二重唱组合。节奏永不停歇。
  时光流逝。没过多久,天吾彻底厌烦了一直枯守家中静待事态变化。他把皮夹和文库本塞进衣袋,头上扣了顶棒球帽,戴上一副太阳镜,走出家门。步伐坚定地来到车站,出示月票之后,乘上中央线快车。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看见电车驶入站台,就跳了上去。电车空荡荡的。这天,他一整天都没有任何安排。不管到哪儿去,不管干什么事(或是什么也不干),都是他的自由。上午十点,这是个无风而且阳光猛烈的夏日清晨。
  他想,也许牛河说的“调查员”在尾随自己,便留心四周。在前往车站的途中,他猛然停下,迅速回头向后看,但没发现可疑的人影。
  在车站,他又故意走向别的站台,再假装忽然改变主意,掉头奔下台阶,却也没看见有人跟着他一起行动。典型的跟踪妄想症。根本就没人盯梢。天吾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他们肯定也没那么多闲工夫。其实,究竟打算到哪儿去、去干什么,连他自己都稀里糊涂。从远处满怀好奇地观望着天吾之后的行动的人,不如说正是他自己。
  ①Sonny&Cher,美国流行音乐二重唱夫妇组合,自1965年起风靡全美。
  他乘坐的电车驶过新宿,驶过四谷,驶过御茶水,然后抵达终点东京站。周围的乘客都下了车。他也和他们一样在那里下了车。先在椅子上坐下,重新思考接下去该怎样做。该去哪儿?天吾想,此刻我在东京站。整整一天,没有任何安排。现在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看样子今天会很热,不如到海边去。他仰起脸,望着换乘指南。
  这时,天吾明白了自己想做什么。
  他不停地摇头。但无论怎样摇头,都不可能打消这念头。也许在高圆寺车站跳上中央线的上行列车时,在连自己也未觉察的情况下,心便做出了决定。他叹息一声站起来,走下站台的台阶,朝着总武线站台走去。他打听最早一班到千仓的列车发车时间,站员翻开时刻表帮他查找。十一点半有一趟开往馆山的临时特快,再换乘普通列车,两点多就可以到达千仓站。他买了东京与千仓之间的往返票和特快列车的对号车票,然后走进车站里的餐馆,要了一份咖喱饭和沙拉。饭后喝着淡咖啡消磨时间。
  去见父亲让他心情沉重。天吾原本就对父亲没有好感,也不觉得父亲对自己怀有亲情,甚至不知父亲是否希望和自己会面。天吾念小学时断然拒绝随他去征收NHK视听费之后,两人一直关系冷淡。于是从某一刻起,天吾几乎不再接近父亲。除非万不得已,两人连话也不说。
  四年前,父亲从NHK退休,不久便进了千仓一家专门护理老年痴呆症患者的疗养院。他迄今为止只到那里探望过两次。父亲刚入院时,事务性*手续上出了点问题,天吾作为唯一的亲属,不得不前去处理。后来还有一次,也是有事务性*的事需要办理,只得赶过去。就这么两次。
  那家疗养院占地很广,隔着一条公路面对着大海。原是某财阀的别墅,后来被一家人寿保险公司收购,用作福利设施,近年来又改建成主要护理老年痴呆症患者的疗养院。因此古意盎然的木结构建筑和崭新的钢筋混凝土三层楼混杂在一起,多少给人杂乱无章的印象。不过空气清新,除了涛声,始终十分安静。风和日丽的日子,还可以在海边散步。庭院里种着气派的防风松林。医疗设备也一应俱全。
  靠着健康保险、退职金、存款和养老金,天吾的父亲大概可以在这里安度余生了。多亏他幸运地被NHK录用为正式职员。尽管身后不能留下称得上财产的东西,他至少也可以自食其力。这对天吾来说实在值得庆幸。不管对方在生物学意义上是不是自己真正的父亲,天吾都不打算从他那里继承任何东西,也不准备特别给他什么。他们来自并不相干的地方,奔赴并不相干的去处。只是偶然在一起度过了人生中的几年。仅此而已。结局变成这样,固然令人遗憾,但天吾也一筹莫展。
  然而,天吾明白,再次去探望父亲的时间已经到了。他极不情愿,如果可能,很想就这样向右转回家去。可是口袋里已经装着往返车票和特快票,事情已经这样了。
  他站起身付了饭钱,站在站台上等着开往馆山的特快列车进站。
  再次仔细扫视附近,没看到可能是调查员的人影。周围全是拖家带口、笑容满面的游客,打算去海边小住、洗海水浴。他摘下太阳镜塞进口袋,重新戴好棒球帽。管他呢!他想。想监视就监视个够吧。我现在要到千叶县的海滨小镇,去见患了老年痴呆症的父亲。他说不定还记得儿子,也可能已经忘了。上次去见他时,他的记忆力已经相当模糊,现在只怕更加恶化了。都说老年痴呆症只会越来越重,不会恢复。就像只能一直向前的齿轮。这是天吾对老年痴呆症不多的了解之一。
  列车驶出东京站后,他拿出随身带着的文库本阅读。这是一本以旅行为主题的短篇小说集。其中有一篇,写的是一位青年男子去了一座由猫儿统治的小城旅行的故事。题目叫作《猫城》。这是一个充满幻想的故事,作者是一位没听过的德国作家。导读中介绍说,小说写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和第二次世界大战之间。

  那位青年背着一只包皮皮,独自游历山水。他没有特定的目的地。坐上火车出游,有哪个地方引起他的兴趣,便在那里下车。投宿旅馆,游览街市,爱待多久就待多久。待到尽兴,再继续坐火车旅行。这是他一贯的度假方式。
  车窗外出现了一条美丽的河。沿着蜿蜒的河流,平缓的绿色*山岗连绵一线,山麓有座玲珑的小镇,给人静谧的感觉。一架古旧的石桥横跨河面。这幅景致诱惑着他的心。在这儿说不定能吃上美味的鳟鱼。
  列车刚在车站停下,青年便背着包皮皮跳下车。没有别的旅客在此处下车。
  他刚下车,火车便扬长而去。
  车站里没有站员。这里也许是个很清闲的车站。青年踱过石桥,走到镇里。小镇一片静寂,看不见一个人影。所有的店铺都紧闭着卷帘门,镇公所里也空无一人。唯一的宾馆里,服务台也没有人。他按响电铃,却没有一个人出来。看来完全是个无人小镇。要不然就是大家都躲起来睡午觉了。然而才上午十点半,睡午觉似乎太早了点。或许是出于某种理由,人们合弃了这座小镇,远走他乡了。总之,在明天早晨之前,不会再有火车,他只能在这里过夜。他漫无目的地四下散步,消磨时光。
  然而,这里其实是一座猫儿的小城。黄昏降临时,许多猫儿便走过石桥,来到镇子里。各色*花纹、各个品种的猫儿。它们要比普通猫儿大得多,可终究还是猫儿。青年看见这光景,心中一惊,慌忙爬到小镇中央的钟楼上躲起来。猫儿们轻车熟路,或是打开卷帘门,或是坐在镇公所的办公桌前,开始了各自的工作。没过多久,更多的猫儿同样越过石桥,来到镇里。猫儿们走进商店购物,去镇公所办理手续,在宾馆的餐厅用餐。它们在小酒馆里喝啤酒,唱着快活的猫歌。有的拉手风琴,有的和着琴声翩翩起舞。猫儿们夜间眼睛更好用,几乎不用照明,不过这天夜里,满月的银光笼罩小镇,青年在钟楼上将这些光景尽收眼底。将近天亮时,猫儿们关上店门,结束了各自的工作和事情,成群结队地走过石桥,回到原来的地方去了。
  天亮了,猫儿们都走了,小镇又回到了无人状态,青年爬下钟楼,走进宾馆,自顾自地上床睡了一觉。肚子饿了,就吃宾馆厨房里剩下的面包皮皮和鱼。等到天开始暗下来,他再次爬上钟楼躲起来,彻夜观察猫儿们的行动,直到天亮。火车在上午和傍晚之前开来,停在站台上。
  乘坐上午的火车,可以向前旅行;而乘坐下午的火车,便能返回原来的地方。没有乘客在这个车站下车,也没有人从这个车站上车。但火车还是规规矩矩地在这儿停车,一分钟后再发车。只要愿意,他完全可以坐上火车,离开这座令人战栗的猫城。然而他没有这么做。他年轻,好奇心旺盛,又富于野心和冒险精神。他还想多看一看这座猫城奇异的景象。从何时起,又是为何,这里变成了猫城?这座猫城的结构又是怎么回事?猫儿们到底在这里做什么?如果可能,他希望弄清这些。亲眼目睹过这番奇景的,恐怕除了他再没有别人了。
  第三天夜里,钟楼下的广场上发生了一场小小的骚动。
  “你不觉得好像有人的气味吗?”一只猫儿说。
  “这么一说,我真觉得这几天有一股怪味。”有猫儿抽动着鼻头赞同。“其实俺也感觉到啦。”又有谁附和着。
  “可是奇怪呀,人是不可能到这儿来的。”有猫儿说。
  “对,那是当然。人来不了这座猫城。”
  “不过,的确有那帮家伙的气味呀。”
  猫儿们分成几队,像自卫队一般,开始搜索小镇的每个角落。认真起来,猫儿们的鼻子灵敏极了。没用多少时间,它们便发现钟楼就是那股气味的来源。青年也听见了它们那柔软的爪子爬上台阶、步步逼近的声音。完蛋了,他想。猫儿们似乎因为人的气味极度兴奋,怒火中烧。它们个头很大,拥有锋锐的大爪子和尖利的白牙。而且这座小镇是个人类不可涉足的场所。如果被抓住,不知会受到怎样的对待,不过,很难认为知道了它们的秘密,它们还会让他安然无恙地离开。
  三只猫儿爬上了钟楼,使劲闻着气味。
  “好怪啊。”其中一只微微抖动着长胡须,说,“明明有气味,却没人。”
  “的确奇怪。”另一只说,“总之,这儿一个人也没有。再去别的地方找找。”
  “可是,这太奇怪啦。”
  于是,它们百思不解地离去了。猫儿们的脚步声顺着台阶向下,消失在夜晚的黑暗中。青年松了一口气,也莫名其妙。要知道,猫儿们和他是在极其狭窄的地方遇见的,就像人们常说的,差不多是鼻尖碰着鼻尖。不可能看漏。但不知为何,猫儿们似乎看不见他的身影。
  他把自己的手竖在眼前。看得清清楚楚,并没有变成透明的。不可思议。不管怎样,明早就去车站,得坐上午那趟火车离开小镇。留在这里太危险了。不可能一直有这样的好运气。
  然而第二天,上午那趟列车没在小站停留。甚至没有减速,就那样从他的眼前呼啸而过。下午那趟火车也一样。他看见司机座上坐着司机,车窗里还有乘客们的脸,但火车丝毫没有表现出要停车的意思。
  正等车的青年的身影,甚至连同火车站,似乎根本没有映人入们的眼帘。下午那趟车的踪影消失后,周围陷入前所未有的静寂。黄昏开始降临。很快就要到猫儿们来临的时刻了。他明白他丧失了自己。他终于醒悟了:这里根本不是什么猫城。这里是他注定该消失的地方,是为他准备的、不在这个世界上的地方。并且,火车永远不会再在这个小站停车,把他带回原来的世界了。
  天吾把这则短篇小说反复读了两遍。注定该消失的地方,这个说法唤起了他的兴趣。然后他合上书,漫不经心地眺望着窗外向后退去的临海工业带索然无味的风景。炼油厂的火焰,巨大的燃气储存罐,像远程炮般粗壮的巨大烟囱。行驶在公路上的重型卡车和油槽车。这是和“猫城”相去甚远的情景,但景象中也有梦幻般的东西。这里是从地下支撑着都市生活的冥界般的场所。
  不久,天吾闭上眼睛,想象着安田恭子被囚禁在她注定该消失的地方的情形。在那里,火车不停。没有电话,也没有邮筒。白天,那里存在的是绝对的孤独,而和夜晚的黑暗一起存在的,是猫儿们执拗的搜索。这将永无休止地重复。他不知不觉好像在座位上睡着了。不长,去口是很深的睡眠。醒来时,出了一身汗。列车正在盛夏的南房总沿着海岸线疾驰。
  在馆山下了特快,换乘普通列车前往千仓。一下到站台上,便飘来一阵令人怀念的海滨气息,走在街上的人们个个晒得黝黑。他从车站前叫了辆出租车,赶往疗养院。在服务台前报上了自己和父亲的名字。
  “您今天要来,有没有事先通知过我们?”坐在服务台后面的中年女护士硬邦邦地问。她身材矮小,戴着一副金属框眼镜,短发里混着一点白发。短短的无名指上戴着像是和眼镜配套的戒指。胸牌上写着“田村”。
  “没有。今天早晨忽然想起来,就坐上电车来了。”天吾如实答道。
  护士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看着天吾,然后说:“探望病人时,按规定是要事先联系的。院方也有各种日程安排,就算病人自己,也可能有不方便的时候。”
  “对不起。我不了解情况。”
  “您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的?”
  “两年前。”
  “两年前。”田村护士一只手握着圆珠笔,一边查阅访客名册一边说,“就是说,这两年中一次都没来过喽?”
  “是的。”天吾回答。
  “根据我们的记录,您应该是川奈先生唯一的亲人。”
  “的确是。”
  护士将名册放在桌子上,瞅了天吾一眼,没再说什么。那眼光并非在责难天吾,只是在确认什么。看来天吾绝不是特例。
  “您父亲正在做分组康复治疗。再过三十分钟就会结束。然后,您就可以去探望他了。”
  “我父亲情况如何?”
  “就身体状态来说,他很健康。没有任何特别的问题。其他方面时好时坏。”护士说着,用食指轻轻按住太阳穴,“至于是怎样时好时坏的,请您亲眼确认吧。”
  天吾道了谢,在玄关旁的休息室里打发时间。他坐在散发着旧时代气息的沙发上,从口袋里掏出文库本继续读下去。不时有挟着大海气息的风拂过,松树枝条发出清凉的声响。许多蝉儿紧搂着松枝,纵声呜叫。虽然正值盛夏,可蝉儿们明白,已经来日无多了。它们仿佛在怜惜所剩无几的短暂生命,让叫声响彻四野。

  不一会儿,戴眼镜的田村护士走来,告诉天吾康复治疗已经结束,可以探视病人了。
  “我领您去病房。”她说。天吾从沙发上站起来,从挂在墙上的大镜子前走过,这时才想起自己的穿着相当随便。他在杰夫·贝克①访①Geoffeiy Arnold Beck,英国三大摇滚吉他手之一,曾多次访日,距1984年最近的一次访日公演,应为在1980年的第4次。
  日公演的T恤上,套了一件纽扣不全还退了色*的牛仔布衬衫,下穿一条膝盖上染了几点比萨酱的卡其布长裤,脚穿长年未洗的土黄|色*球鞋,头戴棒球帽。再怎么看,这身装扮也不像一个时隔两年赶来探望父亲的三十岁的儿子。连礼物也没带,只是在口袋里塞了一册文库本。也难怪护士面露惊讶的神色*。
  穿过庭院,走向父亲所在的那栋病房时,护士向天吾做了简单的说明。疗养院里共有三栋病房,根据病情发展的不同阶段,病人们分别人住不同的病房。天吾的父亲现在住在“中度”楼。病人大多先入住“轻度”楼,然后再搬入“中度”楼,最后住进“重度”楼。就像只能单向打开的房门,没有逆向的搬迁。“重度”楼之后,就没有地方可以搬了。除了火葬场以外。护士当然没有这么说,然而她暗示的去处很明白。
  父亲的病房是两人一间,同室的病友出去上什么课了,不在。疗养院里开设各种康复课程:陶艺课,园艺课,体操课。只不过虽说是康复,但目的其实不是治愈,只是将病情的进展多少推迟一些。或仅仅是为了消磨时间。父亲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从敞开的窗子向外眺望,双手放在膝头。身旁的桌子上摆着盆栽,开着几朵花瓣细小的黄花。
  地板用柔软的材料铺成,以防摔倒时受伤。两张简朴的木床,两张写字台,~个摆放替换衣物和杂物的橱柜。写字台两边各放着一个小小的书架。由于长年日晒,窗帘已经成了黄|色*。
  天吾没能立刻认出来,这个坐在窗边的老人就是自己的父亲。他变小了一圈。不对,缩小了一圈或许才是正确的表达。头发剪短了,像下了霜的草坪,变得雪白。双颊瘦削,或许是这个缘故,眼窝显得比从前大了许多。额头上深深刻着三道皱纹。脑袋的形状似乎变得比以前扭曲了,也许是因为头发剪短了,那种扭曲才显得醒目。眉毛又长又密。而且从耳朵里也伸出白发来。又大又尖的耳朵,如今显得更大,看上去就像蝙蝠的翅膀。只有鼻子还是从前的老样子,和耳朵形成鲜明的对比,圆圆的,还带着黑红色*。嘴角松垮地下垂,似乎马上会有口水滴落下来。嘴巴微张,露出里面不整齐的牙齿。父亲坐在窗边一动不动的身姿,让天吾想起了凡‘高晚年的自画像。
  这个男人只是在他走进房间时,迅速瞟了他一眼,然后继续眺望着窗外的风景。远远望去,说他是人类,不如说更像和老鼠或松鼠相近的生物。不能说是很清洁的生物,但也拥有很难对付的智慧。但不容置疑,这就是天吾的父亲。或者该说是父亲的残骸。两年的岁月从他身上带走了许多东西,就像税务官从贫穷的家庭毫不留情地夺走了家产。天吾记忆中的父亲,总是在勤快地干活,是个坚强的男人。尽管和内省与想象力无缘,却具备相应的伦理意识;虽然单纯,却有坚强的意志。而且坚忍耐劳,天吾从来没有听过他诉苦或抱怨。但此刻坐在眼前的人,不过是一具空壳、一间被剥夺了暖意的空屋。
  “川奈先生。”护士对着天吾的父亲喊。字正腔圆,声音响亮。显然受过用这种声音跟病人说话的训练。“川奈先生,哎,打起精神来呀。您儿子来看您啦。”
  父亲再次转过脸来。那双毫无神采的眼睛,让天吾想起了两个留在屋檐下的空空的燕子窝。
  “您好吗?”天吾说。
  “川奈先生,您儿子从东京赶来啦。”护士说。
  父亲一言不发,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天吾的脸。像在阅读用外文写的无法理解的告示。
  “六点半开始供应晚餐。”护士告诉天吾,“开饭前这段时间,您请随意。”
  护士离去后,天吾犹豫了一下,走到父亲跟前,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那是一把蒙着退色*布面的椅子,似乎已经用了很长时间,木头伤痕累累。父亲的目光追逐着他坐下。
  “好吗?”天吾问。
  “托您的福。”父亲十分客气地答道。
  天吾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些什么。他用手拨弄着牛仔布衬衫从上面数第三粒纽扣,看看窗外的防风林,又看看父亲的脸。
  “您是从东京来的吗?”父亲问。看样子他想不起天吾是谁了。
  “从东京来。”
  “您是乘特快来的吧?”
  “是的。”天吾回答,“先乘特快到馆山,再转普通客车来千仓。”
  “您是来洗海水浴的吗?”父亲问。
  天吾说:“我是天吾。川奈天吾。是你的儿子。”
  “您住在东京什么地方?”父亲问。
  “高圆寺。杉并区。”
  父亲额头上的三道皱纹猛地加深了。“有好多人因为不愿付NHK的视听费而撒谎。”
  “爸爸。”天吾唤道。他很久很久没有说过这个词了。“我是天吾。
  是你的儿子。”
  “我没有儿子。”父亲干脆地说。
  “你没有儿子。”天吾机械地重复道。
  父亲点点头。
  “那么,我到底是什么?”天吾问。
  “你什么都不是。”父亲说着,简洁地摇了两下头。
  天吾倒吸一口气,一时无言以对。父亲也不再开口了。两人在沉默中各自探寻着思绪纠结不清的行踪。只有蝉儿毫不犹豫,依旧纵声呜叫个不停。
  天吾感觉,这人刚才说的只怕是实话。他的记忆可能遭到了破坏,意识处于混沌之中。但他脱口而出的只怕正是实话。天吾凭直觉明白了这一点。
  “这是怎么回事?”天吾问。
  “你什么都不是。”父亲用毫无感情的声音重复着同一句话,“从前什么都不是,现在什么都不是,以后大概也什么都不是。”
  这就足够了,天吾想。
  他很想站起来,走到车站,就这么回东京去。该听到的话已经听到了。但他没能站起来。和来到猫城的流浪青年一样,他怀有好奇心,想知道那背后更为深刻的理由,想听到更为明确的回答。其中当然隐藏着危险。但如果丧失这个机会,只怕将永远无法了解关于自己的秘密。它也许会彻底地湮没于混沌中。
  天吾在脑海中组织着词语,再加以调整,而后毅然问出口来。从小时候起就多次差点脱口而出,但终于没问出口的疑问。
  “就是说,你不是我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对不对?你我之间没有血缘关系,是不是?”
  父亲一言不发,看着天吾的脸。他是否理解了问题的意义,从表情上看不出来。
  “盗窃电波是违法行为。”父亲看着天吾的眼睛,说,“就和盗窃钱财一样。你说是不是?”
  “大概是吧。”天吾暂且表示同意。
  父亲似乎十分满意,连连点头。
  “电波不是雨也不是雪,不是不花钱就会从天上掉下来的东西。”
  父亲说。
  天吾紧闭嘴巴,看着父亲的手。父亲的双手整齐地放在膝头。右手在右膝上,左手在左膝上。那双手静止不动,又小又黑,望上去像是太阳一直晒进了骨子里。那是一双长年累月在室外劳作的手。
  “母亲,并不是在我小的时候,病死的吧?”天吾缓慢地、一字一句地问。
  父亲没有回答。他表情毫无变化,手一动也没动。那双眼睛仿佛在观察未曾见惯的东西,注视着天吾。
  “母亲离开你出走了。她抛弃了你,人去了。不对吗?”
  父亲点点头。“盗窃电波是不对的。
  干完了就逃之天天。”
  丢下了我。大概是跟别的男
  不应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个人完全明白我的提问是什么意思,他只是不愿正面回答。天吾这样感觉。
  “爸爸。”天吾唤道,“也许你其实不是我爸爸,不过我暂且这么称呼你。因为我不知道还有什么称呼。说老实话,我一直不喜欢你,更多的时候也许是恨你。这些,你明白吗?可是,假如你不是我的亲生父亲,你我之间没有血缘关系,我就没有理由再恨你了。能不能对你产生好感,我不知道。不过我想,至少能比现在更理解你。我一直追求的是事情的真相。我是谁?我是从哪儿来的?我想知道的就是这些。但是谁都不告诉我。如果现在你在这里告诉我真相,我就不会再恨你再讨厌你了。这对我来说也是值得庆幸的事。因为我可以不必再恨你再讨厌你了。”

  父亲一声不响,仍然用毫无表情的眼睛注视着天吾。但天吾觉得,那空空的燕子窝深处似乎有种微小的东西在闪烁。
  “我什么都不是。”天吾说,“你说得对。我就像在漫漫黑夜里,被孤身一人抛进了大海,随波逐浪。我伸出手,身畔却杳无人迹。我高声呼叫,却没有任何回应。我无依无靠。勉强能算作亲属的,只有你一个人。但你明明掌握着关键秘密,却不肯向我透露一丝一毫。而且你的记忆在这座海滨小城里时好时坏,正明确地一天天恶化,有关我身世的真相也正在一点点消失。如果得不到真相的帮助,我就什么都不是,今后也仍然什么都不是。这其实就像你说的那样。”
  “知识是宝贵的社会资产。”父亲语调呆板地说。但声音比先前小了一些,仿佛背后有人伸手把音量旋钮拧小了。“这些资产必须丰富积累、谨慎运用。还必须硕果累累地传给下一代。哪怕是为了这个目的,NHK也需要诸位缴纳视听费&helli;&helli;”
  天吾想,这个人口中念诵的,其实是一种符咒啊。一直以来,就是借着念诵这样的符咒,他才能保全自身。自己必须突破这顽固不堪的符咒,必须从那围墙深处拉出一个活生生的人来。
  天吾打断了父亲的话:“我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到哪儿去了?
  后来又怎么样了?”
  父亲忽然沉默了。他已经不再念诵符咒。
  天吾继续说道:“我已经厌倦了嫌恶别人、憎恨别人的生活。厌倦了无法爱任何人的生活。我连一个朋友也没有,哪怕是一个。最重要的是,我甚至连自己都爱不起来。为什么不能爱自己呢?是因为无法爱别人。一个人需要爱某个人,并且被某个人所爱,通过这些来学习爱自己的方法。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不会爱别人的人,不可能正确地爱自己。不,我不是说这些该怪你。仔细想想,或许你也是受害者之一。你大概也不知道该怎样爱自己。不是吗?”
  父亲蜷缩在沉默中,双唇紧闭。天吾的话他到底理解了多少,从表情中看不出来。天吾也沉默着把身体深埋在椅子里。风从敞开的窗口吹进来,掀动着晒得变了色*的窗帘,摇曳着盆栽细小的花瓣,再穿过洞开的房门吹向走廊。大海的气味比刚才更浓烈了。蝉鸣声里,可以听见松树的针叶彼此摩挲的柔和声响。
  天吾用宁静的声音继续说下去:“我常常看到幻象。从小到大,一遍又一遍,一直看到同一幕幻象。我觉得这大概不是幻象,而是对真实情景的记忆。我一岁半,母亲坐在我旁边。她和一个年轻男人抱在一起。但那个男人并不是你。我不知道他是谁,但不是你,只有这一点是肯定的。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这情景牢牢地烙在我的眼睛里,从不会剥落。”
  父亲一句话也不说。但他的眼睛明显在望着别的东西,某种不在此处的东西。然后两人继续保持沉默。天吾侧耳倾听忽然加剧的风声。
  父亲的耳朵听到了什么,他不知道。
  “能不能麻烦您读点什么给我听听?”父亲在长长的沉默后,语调客气地问,“我眼睛坏了,没办法看书。我不能长时间地用眼睛看字。书在那个书架上,您只管挑您喜欢的吧。”
  天吾无奈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浏览了一番排列在书架上的书。大半是历史小说。全套《大菩萨岭》①,一卷不缺。然而要在父亲面前朗读这种用老掉牙的词语写的旧小说,天吾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趣。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给你读一段关于猫城的故事,行不行?”
  天吾问,“这本书是我带来自己读的。”
  “猫城的故事。”父亲说,沉吟了这个词片刻,“如果不麻烦的话,请您给我读一读。”
  天吾瞄了一眼手表。“算不上麻烦。赶电车还得再过一段时间。
  只是这个故事有点怪,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天吾从口袋里掏出文库本,开始朗读《猫城》。父亲仍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一动不动,侧耳倾听天吾朗读的故事。天吾用清晰易懂的声音缓缓读着文章。途中休息了两三次,喘口气。每一次他都观察父亲的脸,却看不见任何反应,也看不出他是否喜欢这个故事。故事全部读完时,父亲一动不动,紧闭双眼,看上去像是睡熟了。但他并未睡①武侠小说,长达42卷,描写江户末期至明治年间剑客的故事。作者为中里介山。
  着,只是深深地沉浸在故事世界中。从那里脱身,他需要不少时间。
  天吾耐心地等待着。下午的阳光稍稍变弱,四周开始渗入黄昏的气息。
  来自大海的风不断摇曳着松枝。
  “那个猫城里有没有电视机?”父亲首先从职业角度出发,这样询问。
  “这是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德国写的故事,那时候还没有电视机。收音机倒是出现了。”
  “我在满洲待过,那里没有收音机,也没有广播电台。报纸也老是不送来,看的是半个月前的报纸。连吃的东西都不太有,也没有女人。不时还有狼跑出来。简直是世界尽头。”
  他沉默片刻,陷入了沉思。大概是在回忆年轻时作为“开拓移民”
  在满洲度过的艰难岁月。但这些记忆立刻浑浊起来,被虚无吞噬。从父亲的表情变化中,可以读出这样的意识活动。
  “那个猫城是猫儿们建造的小城吗?还是由从前的人建造,后来猫几们再住进去的?”父亲对着窗玻璃,自言自语似的说。然而,这似乎是掷向天吾的提问。
  “这个我不知道。”天吾答道,“好像是很久以前由人建造的。可能是因为某种理由,人没了,猫儿们就住进去了。比如说因为传染病,人都死光了,这一类的原因。”
  父亲点点头。“只要产生空白,就得有什么东西来填补。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完全正确。”父亲断言。
  “你填补了什么空白呢?”
  父亲露出严肃的表情。长眉毛垂下来,遮住了眼睛。他随即用含着嘲弄的声音说:“这个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天吾说。
  父亲的鼻孔鼓胀起来,一侧的眉毛微微上挑。这在以前就是他感到不满时露出的表情。“不解释就弄不懂的事,就意味着怎样解释也弄不懂。”
  天吾眯起眼睛,揣测对方的表情。父亲从没像这样古怪而充满暗示地说过话。他总是只说具体的、实际的话。只在非说不可的时候,简短地说非说不可的话。这是这个男人给谈话下的毫不动摇的定义。
  但他的脸上没有可揣测的表情。
  “我明白了。总之,你填补了某个空白。”天吾说,“那么,你留下来的空白,又由谁填补呢?”
  “由你。”父亲简洁地答道,并抬起食指有力地直直指向天吾,“这种事不是明摆着吗?别人制造的空白由我填补了。作为补偿,我制造的空白就由你去填补。就像轮值一样。”
  “就像猫儿们填补了无人小城一样。”
  “对,像小城一样消失。”他说。然后果望着自己伸出的食指,仿佛看见了一个不合时宜、莫名其妙的东西。
  “像小城一样消失。”天吾重复父亲的话。
  “生了你的女人,已经在哪里都不存在了。”
  “在哪里都不存在。像小城一样消失。这么说,她已经死了?”
  父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天吾长叹一声。“那么,我父亲是谁?”
  “是一片空白。你的母亲和空白交合,生下了你。是我填补了那个空白。”
  “和空白交合?”
  ”是的。”
  “然后你养育了我。是这样吗?”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父亲煞有介事地清了一声嗓子,说,就像向一个笨头笨脑的孩子解释浅显的道理。“不解释就弄不懂的事,就意味着怎么解释也弄不懂。”
  “我是从空白中生出来的?”天吾问。
  没有回答。
  天吾在膝头上将手指交叉着合拢,再次从正面直视父亲的脸,心想:这个男人绝不是空空的残骸,也不是空荡的破屋,而是有着顽强狭隘的灵魂和-阴-郁的记忆,在这片海滨的土地上讷讷地苟延残喘的活人。他无奈地和体内徐徐扩张的空白共存。现在空白和记忆还在你争我夺,但无需多久,不管他自己是否希望,空白恐怕就会将记忆完全吞噬。这只是个时间问题。他今后要面对的空白,和生出我的是同一种空白吧?
  在掠过松树梢头、接近黄昏的风声中,他似乎听见了遥远的海涛声。然而,可能只是错觉。
或许您还会喜欢:
呼吸秋千
作者:佚名
章节:8 人气:0
摘要:我所有的东西都带在身边。换句话说:属于我的一切都与我如影随行。当时我把所有的家当都带上了。说是我的,其实它们原先并不属于我。它们要么是改装过的,要么是别人的。猪皮行李箱是以前装留声机用的。薄大衣是父亲的。领口镶着丝绒滚边的洋气大衣是祖父的。灯笼裤是埃德温叔叔的。皮绑腿是邻居卡尔普先生的。绿羊毛手套是费妮姑姑的。只有酒红色的真丝围巾和小收纳包皮是我自己的,是前一年圣诞节收到的礼物。 [点击阅读]
呼啸山庄
作者:佚名
章节:43 人气:0
摘要:夏洛蒂和传记作者告诉我们,爱米丽生性*独立、豁达、纯真、刚毅、热情而又内向。她颇有男儿气概,酷爱自己生长其间的荒原,平素在离群索居中,除去手足情谊,最喜与大自然为友,从她的诗和一生行为,都可见她天人合一宇宙观与人生观的表现,有人因此而将她视为神秘主义者。 [点击阅读]
命案目睹记
作者:佚名
章节:27 人气:0
摘要:在月台上,麦克吉利克蒂太太跟着那个替她担箱子的脚夫气喘吁吁地走着。她这人又矮又胖;那个脚夫很高,从容不迫,大踏步,只顾往前走。不但如此,麦克吉利克蒂太太还有大包小包的东西,非常累赘。那是一整天采购的圣诞礼物。因此,他们两个人的竟走速度是非常悬殊的。那个脚夫在月台尽头转弯的时候,麦克吉利克蒂太太仍在月台上一直往前赶呢。当时第一号月台上的人不挤,本来没什么不对。 [点击阅读]
哑证人
作者:佚名
章节:31 人气:0
摘要:埃米莉-阿伦德尔——小绿房子的女主人。威廉明娜-劳森(明尼)——阿伦德尔小姐的随身女侍。贝拉-比格斯——阿伦德尔小姐的外甥女,塔尼奥斯夫人。雅各布-塔尼奥斯医生——贝拉的丈夫。特里萨-阿伦德尔——阿伦德尔小姐的侄女。查尔斯-阿伦德尔——阿伦德尔小姐的侄子。约翰-莱弗顿-阿伦德尔——阿伦德尔小姐的父亲(已去世)。卡罗琳-皮博迪——阿伦德尔小姐的女友。雷克斯-唐纳森医生——特里萨的未婚夫。 [点击阅读]
哭泣的遗骨
作者:佚名
章节:9 人气:0
摘要:初、高中的同班同学——现在长门市市政府下属的社会教育科工作的古川麻里那儿得知了这一消息。麻里在电话里说:“哎,我是昨天在赤崎神社的南条舞蹈节上突然遇到她的,她好像在白谷宾馆上班呢。”关于南条舞蹈的来历,有这么一段典故,据说战国时期,吉川元春将军在伯老的羽衣石城攻打南条元续时,吉川让手下的土兵数十人装扮成跳舞的混进城,顺利击败了南条军。 [点击阅读]
哲理散文(外国卷)
作者:佚名
章节:195 人气:0
摘要:○威廉·赫兹里特随着年岁的增多,我们越来越深切地感到时间的宝贵。确实,世上任何别的东西,都没有时间重要。对待时间,我们也变得吝啬起来。我们企图阻挡时间老人的最后的蹒跚脚步,让他在墓穴的边缘多停留片刻。不息的生命长河怎么竟会干涸?我们百思不得其解。 [点击阅读]
喧哗与骚动
作者:佚名
章节:8 人气:0
摘要:威廉·福克纳(WilliamFaulkner,1897-1962)是美国现代最重要的小说家之一。他出生在南方一个没落的庄园主家庭。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他参加过加拿大皇家空军。复员后,上了一年大学,以后做过各种工作,同时业余从事写作。他最早的两本小说是当时流行的文学潮流影响下的作品,本身没有太多的特点。 [点击阅读]
嘉利妹妹
作者:佚名
章节:47 人气:0
摘要:当嘉洛林.米贝登上下午开往芝加哥的火车时,她的全部行装包皮括一个小箱子,一个廉价的仿鳄鱼皮挎包皮,一小纸盒午餐和一个黄皮弹簧钱包皮,里面装着她的车票,一张写有她姐姐在凡.布仑街地址的小纸条,还有四块现钱.那是!”889年8月.她才!”8岁,聪明,胆怯,由于无知和年轻,充满着种种幻想.尽管她在离家时依依不舍,家乡可没有什么好处让她难以割舍. [点击阅读]
四大魔头
作者:佚名
章节:18 人气:0
摘要:我曾经遇见过以渡过海峡为乐的人,他们心平气和地坐在甲板的凳子上,船到港口时,他们静静地等船泊好,然后,不慌不忙地收好东西上岸。我这个人就做不到这样。从上船那一刹那开始,我就觉得时间太短,没有办法定下心来做事。我把我的手提箱移来移去。如果我下去饮食部用餐,我总是囫囵吞枣,生怕我在下面时,轮船忽地就到达了。我这种心理也许是战争时假期短暂的后遗症。 [点击阅读]
回忆录系列
作者:佚名
章节:11 人气:0
摘要:银色马一天早晨,我们一起用早餐,福尔摩斯说道:“华生,恐怕我只好去一次了。”“去一次?!上哪儿?”“到达特穆尔,去金斯皮兰。”我听了并不惊奇。老实说,我本来感到奇怪的是,目前在英国各地到处都在谈论着一件离奇古怪的案件,可是福尔摩斯却没有过问。他整日里紧皱双眉,低头沉思,在屋内走来走去,装上一斗又一斗的烈性烟叶,吸个没完,对我提出的问题和议论,完全置之不理。 [点击阅读]
园丁集
作者:佚名
章节:9 人气:0
摘要:1仆人请对您的仆人开恩吧,我的女王!女王集会已经开过,我的仆人们都走了。你为什么来得这么晚呢?仆人您同别人谈过以后,就是我的时间了。我来问有什么剩余的工作,好让您的最末一个仆人去做。女王在这么晚的时间你还想做什么呢?仆人让我做您花园里的园丁吧。女王这是什么傻想头呢?仆人我要搁下别的工作。我把我的剑矛扔在尘土里。不要差遣我去遥远的宫廷;不要命令我做新的征讨。只求您让我做花园里的园丁。 [点击阅读]
国王鞠躬,国王杀人
作者:佚名
章节:7 人气:0
摘要:每一句话语都坐着别的眼睛我小时候,村里人使用的语言,词语就住在它们表述的事物表面。所有名称与事物贴切契合,事物和自己的名字如出一辙,二者像缔结了永久的契约。对多数人而言,词语和事物之间没有缝隙,无法穿越它望向虚无,正如我们无法滑出皮肤,落进空洞。日常生活的机巧都是依赖于直觉、无须语言的熟练劳动,大脑既不与它们同行,也没有另辟蹊径。脑袋的存在只是为了携带眼睛和耳朵,供人们在劳作中使用。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