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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Q84 BOOK1 - 《1Q84 BOOK1》译者:赖明珠——第6章 天吾 我们会去很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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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松打电话来,是星期五的早晨,五点过后。天吾那时候正梦见走过一座长长的石彻的桥。要到对岸去拿一件遗忘的某个重要文件。走在桥上的只有天吾一个人。好些地方有沙洲的差丽大河。水缓慢地流着,沙洲上长着柳树。看得见鳟鱼优雅地游着。鲜绿的柳叶温柔地垂在水面。像中国彩绘瓷盘那样的风景。这时他醒过来,在漆黑中看一下枕边的时钟。这种时间有谁会打电话来,当然在拿起听筒前就料到。
  “天吾,你有文字处理机吗?”小松问。既没有“早安”,也没有“起来了没?”这个时刻他还没睡,一定是熬通宵吧。并不是想看日出而早起的。一定是在什么地方就寝前,想到该对天吾说的什么事了。
  “当然没有。”天吾说。周遭还很暗。而且他还在长桥的正中央一带。天吾很难得作这么清楚的梦。“不是我自豪,我可买不起那种东西。”
  “会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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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用啊。不管电脑或文字处理机,只要有的话还是会用的。到补习班去就有,工作上也经常在用。”
  “那么,你今天就出去找一台文字处理机买回来。我对机器这种东西完全不懂,所以什么厂牌啦,机型的就交给你办了。多少钱事后再报帐吧。我希望你用这个,尽快开始改写《空气蛹》
  “话虽这么说,便宜的也要二十五万圆左右喔。”
  “这个程度,没关係。”
  天吾拿着话筒歪着头。“换句话说,小松先生要买文字处理机给我吗?”
  “是啊,让我来掏腰包皮皮。这件工作有必要做这样的投资。小气巴拉的成下了大事。你也知道《空气蛹》寄来的是用文字处理机打的稿子,那么要改写如果不用文字处理机就不妥当了。尽量採取跟原来稿子相似的格式。今天可以开始改写了吗?”
  天吾想了一下。“可以呀。想开始的话马上就可以开始。可是深绘里要我星期天去见一个她所指定的人,当准许改写的条件,但现在还没见到那个人。见过面如果谈个成,不是白白浪费时间金钱吗?这不是不可能。”
  “没关係。那件事总有办法。你不用在意一些细节,现在马上就开始动手吧。这件事要跟时间竞争啊。”
  “你有自信面谈会顺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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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感。”小松说。“我的第六感很灵。不管什么,我好像都没有天赋才华,不过只有第六感很强。不好意思,不过就凭这一点活到现在。嘿,天吾,才华和第六感,最大的差别你想是什么?”
  “不知道啊。”
  “不管有什么天赋的才华都不一定能填饱肚子,不过如果有灵敏的第六感,却不愁没饭吃。”
  “我会记得。”天吾说。
  “所以你不用担心。赶快从今天开始作业没关係。”
  “如果小松先生这样说,我也没关係。只是不想自以为机会来了就开始动起来,事后却发现『白费力气』而已。”
  “这方面一切由我负责。”
  “明白了。下午我跟人有约,然后就有空了。我早上就先上街去买文字处理机回来。”
  “就这样办吧,天吾。靠你了。你们两个人同心协力把世界翻过来吧。”
  九点过后有夫之妇的女朋友打电话来。她开车送先生和小孩到车站之后的时间。那天下午她本来会来天吾的住处。星期五是两个人每次约会的日子。
  “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她说。“很遗憾今天没办法去。等下星期吧。”
  所谓身体不舒服,是指进入生理期间的婉转说法。她有这种高雅而婉转表达的教养。虽然在床上她并没有这种高雅和婉转,不过这是另外一个问题。不能见面我也很遗憾,天吾说。不过,既然这样也没办法。
  不过只以这星期来说,不能和她见面并没有多遗憾。和她做*爱虽然快乐,但天吾的心情已经转向《空气蛹》的改写上了。各种改写的想法,像太古的海里生命萌芽的骚动般,在他脑子里浮现又消失。这么一来,自己和小松没有两样,天吾想。事情在拍板定案之前,心情已经擅自朝那个方面动起来了。
  十点出门到新宿去,刷信用卡买了富士通的文字处理机。最新的机型,比同线产品以前的机型轻多了。也买了备用色*带和列印纸。提着那个回到公寓,放在桌上接上电线。在工作场所他用过富士通的大型文字处理机,这虽是小型的,但基本机能没什么两样。天吾一面确认机器的操作机能,一面开始着手改写《空气蛹》。
  这本小说要怎么改写,并没有称得上明确的计画。只是关于各个细部有几个想法而已。并没有准备好为了改写的一贯方法或原则。本来像《空气蛹》这种幻想性*、感觉性*的小说,天吾就没有确实的信心,能不能合理地改写。正如小松说的那样,文章显然必须大幅修改,然而这样修改,能不损伤作品原来的氛围和资质吗?那是不是等于给蝴蝶加骨骼呢?”想起这种事就开始迷惑,不安逐渐升高。不过事情已经动起来了。而且时间很有限。没有工夫袖手思考了。总之只能先从细微的地方开始一一具体整理下去。在动手处理细部之间,或许整体形象就会自然浮现吧。
  天吾,你可以办到。我知道,小松很有自信地断言。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天吾总之就能把小松说的话完全接受下来。他虽然是个言行相当有问题的人物,基本上也只为自己着想。如果情况必要,可能会把天握鳜脆捨弃。而且头也不回地走掉。不过就像他本人说的那样,身为编辑的他第六感中有某种特别的东西。小松经常毫不犹豫。不管什么事都能当机立断,付诸行动。毫不在意周围的人会怎么说。这是杰出的前线指挥官所必备的资质。而这怎么看都是天吾所没有的资质。
  天吾实际改写,是从中午的十二点半开始的。他把《空气蛹》原稿的开头几页到适合告一段落的地方,依原文先打字到文字处理机的画画。试着先把这个段落改写到可以接受的程度。内容本身不动,只彻底调整文章。就像改变住宅的装潢一样。基本结构保持不变。因为结构本身没问题。水管线路的位置也不变。除此之外可以换掉的东西——地板、天花板、墙壁、隔间——都拆除,换成新东西。我是包皮皮办一切的巧手木匠。天吾这样告诉自己。没有已经决定的设计图之类的东西。只能随时当场临机应变,凭直觉和经验下功夫。

  一读之下难以理解的部分加上说明,让文章容易看出脉络。多馀的部分和重复的形容予以削除,述说不足的地方加以补充。有些地方,章节顺序调换。因为形容词和副词本来就极少,因此一面尊重少这个特征,同时如果感觉有必要增加某种形容表现时,则选择适当语言补充上去。深绘里的文章整体上是稚拙的,优点和缺点清清楚楚,因此取捨选择并不如预想的那么费事。因为稚拙而有不容易理解、不容易读的部分,另一方面也有虽然稚拙,却因而有令人惊奇的新鲜表现。前者乾脆切除用其他东西代替,后者则原样保留下来。
  天吾在一面进行改写时,重新感觉到的事情是,深绘里并不是在为了留下文学作品的心情下写这作品的。她只是把自己心里有的故事————借用她的语言,是把她实际看到的东西————总之用证言记录下来而已。不用语言也可以,只是除了语言之外,找不到适当的表现方法。只是这样而已。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所谓文学的野心。完成的东西也不打算当成商品,所以没有必要仔细用心在文章的表现上。以房屋来比愉,就是只要有墙壁有屋顶,可以遮风挡雨就够了。所以天吾不管在她的文章上加多少功夫,深绘里都不介意。因为她的目的已经达成。她说:“你可以随你高兴去改。”可能完全是她的真心话。
  虽然如此,构成《空气蛹》的文章,绝对不是自己一个人了解就可以的那种文章。如果深绘里的目的只是要把脑子里浮现的东西以资料记录下来的话,用各别条列式写法记下来应该就够了。没有必要採取麻烦的顺序特别整理成读物的形式。这怎么看,还是以希望有别的谁拿起来读为前提所写的文章。所以尽管《空气蛹》不是以文学作品为目的所写的,而且那文章是稚拙的,还是拥有能打动人心的力量。不过这所谓别的谁,似乎和近代文学以原则放在心上的“不特定多数读者”不同的样子。天吾读着之间,不由得不这样感觉。
  那么,她假想的是什么样的读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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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吾当然不知道。
  天吾只知道《空气蛹》是同时具备大优点和大缺点正反两面的,极特别的小说,其中甚至拥有某种特殊目的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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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改写的结果,稿纸字数大约膨胀了两倍半。与其写过多的地方,不如写不足的地方要多得多,因此照情节顺序写的话,整体的量无论如何都会增加。毕竟一开始是稀稀疏疏的。文章改写成合理通顺的正常文字。观点安定,因而变得容易阅读。但整体的流动却有点闷。理论太外露了,最初的原稿所拥有的锐利味道却减弱了。
  其次要进行的,是将那膨胀的稿子中“不必要的部分”删除的工作。把赘肉一一抖落。删除工作比附加工作要简单多了。由于这作业使文章的量减到大约七成左右。这是一种头脑的游戏。先设定能增加尽量增加的时间带,其次再设定能削减尽量削减的时间带。在这样的工作交互执拗地继续进行之间,振幅逐渐缩小,文章量也自然落到该安定的地方。到达无法再增加,也无法再削减的地点。自我被削去,多余的修饰被筛落,过于明显的理论退到房间后面去。天吾天生擅长这种工作。天生的技术人。拥有在空中飞翔寻找猎物的鸟般锐利的集中力,搬运水的驴子般的耐力,始终忠实地遵守游戏规则。
  聚精会神,继续埋头在那样的作业中,松一口气看看墙上的钟时,已经快三点了。这么一说,还没吃中饭。天吾到厨房去,烧一壶开水,在那之间磨了咖啡豆。吃了几片夹了起司的饼乾,啃了苹果,水烧开之后泡了咖啡。边用大马克杯喝,为了转换心情,边想了一会儿跟年纪大的女朋友做*爱时的事情。本来这时候,应该正在跟她做着那个的。这时他在做什么,她在做什么。他闭上眼睛,对着天花板,深深叹了一口含有沉重暗示和可能性*的叹息。
  然后天吾回到书桌,把头脑的回路再度切换回来,在文字处理机的画面上,重读改写过的《空气蛹》开头的一节。就像史丹利.库柏力克的电影《光荣之路》开头的一幕,将军到战壕阵地巡视那样。他对自己所看到的成果点头。不坏。文章改进了。事情往前进展了。但还不算十全十美。还有很多不能不做的事。到处都有崩塌的沙包皮皮。机关枪的子弹不够。看得出铁丝网有几个地方太薄弱。
  他把这文章先列印在纸上。然后存档起来,关掉文字处理机的电源,把机器推到桌子旁边。把列印出来的稿子放在前面,一手拿着铅笔,再仔细重读。觉得多余的部分再删除,感觉说得不够的地方再补充,前后不顺的地方改写到认可为止。好像在选适合浴室细缝的瓷砖那样,慎重选择那个场所必要的语言,从各个角度检查镶嵌衔接的情况。如果衔接不良,就调整形状。一点点语气上的微妙差异,就可以使文章活起来,或毁掉。
  在文字处理机的画面上看,和用纸印出来看,完全同样的文章看起来的印象却也有微妙的不同。用铅笔写在纸上,和用文字处理机的键盘输入,所用的语言感觉也会改变。有必要从两个角度来检查看看。打开机器电源,把用铅笔写在列印稿上的修正地方,一一输入画面。然后在画面上重读这次的新稿。不坏,天吾想。每段文章都各自拥有该有的分量,从中产生自然的节奏。
  天吾仍然坐在椅子上伸直背脊,仰望天花暗?吐出一口大气。当然这并不是完全完成了。放几天再重读时,应该会看出还需要修改的地方。不过现在这样就行了。到这里已经是注意力的极限了。需要有冷却期间。时钟的指针接近五点了,周遭开始暗下来。明天再开始改下一段。光修改开头的几页,几乎就花掉整整一天。比预估的费事。不过一旦铺好轨道,产生了节奏之后,作业应该可以进行得更迅速。而且不管是什么,最困难最费事的,就是开头部分。只要解决了这个,接下来就——。

  然后天吾脑子里浮现深绘里的脸,想到她读了改写过的稿子,到底会有什么感想。不过天吾无法推测她会有什么感想。关于深绘里这个人,他等于完全不了解。除了她十七岁,高中三年级学生,但对考大学完全没兴趣,说话方式自成一格,喜欢白葡萄酒,拥有会让人心乱的那种美丽脸孔,此外一无所知。
  不过对深绘里在这《空气蛹》的作品中想描写(或想记录)的世界成立方式,自己大致上已经逐渐能正确掌握了,天吾心中产生了这种手感,或接近手感的东西。深绘里用那独特的限定语言想描写的光景,由于天吾很用心、很仔细地加以改写之后,变得比以前更鲜活、更明确地浮上来了。这里产生了一种流动。天吾知道。他虽然只是从技术层面着手补强,然而就像本来就是自己写的东西一样,那加工非常自然地融为一体。而且称为《空气蛹》的故事,正要从那里强而有力地站起来。
  这让天吾觉得比什么都高兴。改写工作因为要长时间集中精神,因此身体很累,但相对地心情却很亢奋。关掉文字处理机的电源,离开书桌后,往往收敛不住还想继续改写的心情。他打心底喜欢改写这个故事的工作。如果这样继续下去,应该不会让深绘里失望才对。话虽这么说,但天吾无法好妤想像,深绘里高兴或失望的模样。何止这样,连嘴角逐渐放松微笑起来,或脸上稍微罩上-阴-云的时候都无法想像出来。她的脸上没有所谓表情这东西。是本来就没有感情,所以没有表情呢?还是有感情,但那和表情连不起来?天吾不清楚。总之是个不可思议的少女,天吾重新这样感觉。
  《空气蛹》的主角可能是过去的深绘里自己。
  她是十岁的少女,住在山中特别的社区(或类似公社的场所)照顾着一只盲眼的山羊。那是她被赋予的工作。所有的小孩都分别被赋予工作。这只山羊虽然年纪老了,却是对社区具有特别意义的山羊,有必要好好看守不要出什么差错。眼睛不能稍微离开一下。她被这样吩咐。但终于疏忽眼睛转开一下,在那之间山羊竞死掉了。她因此受到处罚。和死掉的山羊一起被关进旧仓库里。在那十天之间,少女完全被隔离,不许外出。不许和任何人说话。
  山羊担任Little Peole和这个世界的通路角色*。Little Peole是好人还是坏人,她不知道(天吾当然也不知道)。到了晚上,Little Peole就会透过这只山羊的尸体来到这边的世界。然后到天亮了又回去那边的世界。少女可以和Little Peole说话。他们教少女做空气蛹的方法。
  天吾佩服的是,眼睛看不见的山丰的习性*和行动,都非常详细地被具体描写出来。这样的细节,让这部作品从整体变得非常生动。她是不是真的饲养过瞎眼的山羊呢?还有她是不是像上面所描写的那样,真的在山中的社区里生活过呢?天吾推测可能有。如果完全没有那样的经验的话,以一个说故事者来说,深绘里更是拥有罕见的天赋才华了。
  下次见到深绘里时(应该就是星期日),天吾想问问她关于山羊和公社的事。不过当然不知道深绘里肯不肯回答这种问题。想起上次交谈的对话时,她看来好像只回答认为可以回答的问题。不想回答,或不打算回答的问题,则乾脆忽视。好像听不见似的。和小松一样。他们在这方面彼此很像。天吾则不是。如果被问到什么,不管是什么样的问题,都会规规矩炬作答。这种事情可能是天生的个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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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点半时,年长的女朋友打电话来。
  “你今天做了什么?”搜淌。
  “一整天,一直在写小说啊。”天吾说。一半真的,一半假的。因为不是在写自己的小说。不过也不必说明得这么详细。
  “工作顺利吗?”
  “马马虎虎。”
  “今了天忽然这样对不起噢。我想下星期可以见面。”
  “很期待。”天吾说。
  “我也是。”她说。
  然后她谈到小孩的事。她常常对天吾谈到小孩。两个小女孩。天吾没有兄弟姊妹,当然也没有小孩。所以不太知道小小孩是什么样的东西。不过她不介意这种事情而谈到自己的孩子。天吾不会主动多谈。不管什么,都喜欢听别人说。所以她说的话他都很有兴趣地倾听。她说小学二年级的长女,在学校好像被欺负。小孩自己什么都没说,不过同班同学的母亲告诉她好像有这回事。天吾当然没见过那女孩。有一次她给他看过照片。不太像母亲。
  “是什么原因被欺负呢?”天吾问。
  “因为气喘有时习贯发作,所以没办法跟大家一起行动。可能因为这个。个性*很乖的孩子,功课成绩也不错。”
  “真不明白。”天吾说。“气喘会发作的孩子应该受到保护,不应该被欺负啊。”
  “小孩的世界,没那么简单。”她说着叹一口气。“有时候只因为跟大家不一样就会被排斥。虽然大人的世界也很类似,不过小孩的世界会以更直接的形式出现。”
  “具体上是什么样的形式?”
  她把具体的例子一一搬出来。每一个例子虽然都不是很严重的事,不过这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时对小孩来说就感觉很难过了。他们会隐藏什么。不开口。会做恶意的模彷。
  “你小时候,有被欺负过吗?”
  天吾回想小时候。“我想没有。虽然可能有,不寡桃没留意到。”
  “如果没留意到的话,就表示一次也没有被欺负。因为欺负这件事,目的本来就在让对方感觉到自己正在被欺负。如果被欺负的本人没留意到,这欺负就个成立了。”
  天吾从小就个子高大,也很有力气。大家都对他另眼看待。可能因为这样所以没有被欺负。不过当时的天吾,还有比欺负更严重的问题。
  “你有被欺负吗?”天吾问。
  “没有。”她明白地说。然后似乎有点犹豫。“倒是欺负过别人。”
  “跟大家一起吗?”
  “对。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大家约好了,不跟一个男生说话。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一定有什么直接原因,不过既然想不起来,我想应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不过不管怎么样,现在觉得那样做很不对。觉得很羞耻。自己也不太清楚,为什么会做那样的事。”

  由于这个,天吾忽然想起一件事。那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现在偶尔记忆还会甦醒过来。无法忘记。不过他没有提这件事。要提的话会很长。而且那是一旦化为读言,最重要的微妙感觉就会丧失的那种事。踏过去从来没对谁提过,往后可能也不会提。
  “结果,”年长的女朋友说:“大家对于自己不是属于被排斥的少数方,而是属于排斥别人的多数方,都可以感到安心。啊,幸亏在那边的不是自己。无论任何时代任何社会,基本上都一样,跟在很多人这边时,可以不太需要担心会遇到麻烦。”
  “如果进入少数人这边的话,就必须经常担心遇到麻烦该怎么办了。”
  “就是这样。”她以忧郁的声音说。“不过如果处在那样的环境,或许至少自己就学会动脑筋了。”
  “可能自己会动脑筋了,却老是去想一些麻烦事。”
  “这也是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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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不要想太深比较好,”天吾说:“最后也没有演变到多严重。因为班上一定有几个,可以用自己的头脑认真思考的孩子。”
  “是啊。”她说。然后独自不知道想了什么一会儿。天吾的听筒还抵着耳朵,耐心地等她想清楚。
  “谢谢。跟你谈过觉得轻松点了。”她稍后才这样说。好像已经想到什么了。
  “我也觉得轻松点了。”天吾说。
  “为什么?”
  “因为能跟你说话。”
  “下星期五见。”她说。
  挂断电话后,天吾走出外面,到附近的超级市场去买食物。抱着纸袋回家,把青菜和鱼一一用保鲜膜包皮皮起来放进冰箱冶藏。然后一面听着FM广播的音乐节目一面准备做晚餐时,电话铃响了。一天有四通电话,对天吾很稀奇。这种情况一年有几次都数得出来。这次是深绘里打的。
  “这个XING QI TIAN的事。”她没有开场白地说。
  电话那头听得见汽车喇叭声不停地响着。司机好像对什么很火大的样子。可能是从靠大马路的公共电话打的。
  “这个星期天,也就是后天我要跟你见面,然后去见一个什么人。”天吾为她的话添上内容。
  “早上九点,新宿车站往LI CHUAN的最前面。”她说。其中排列出三个事实。
  “也就是说在中央线的下行月台,最前面一节车厢的上车处等候,对吗?”
  “对。” (村上春树的森林htt://www.cunshang.net手打输入)
  “车票要买到哪一站?”
  “随便。”
  “随便先买,到了再精算车资。”天吾推测、补充。就像改写《空气蛹》的工作那样。“那么我们会去很远的地方吗?”
  “你现在在做什么。”深绘里不理天吾的问题,问道。
  “我在做晚饭。”
  “什么东西。”
  “一个人,所以不做什么了不起的东西。烤梭子鱼乾、做萝卜泥。煮青葱蛤蜊味噌汤,搭配豆腐一起吃。也做醋拌小黄瓜和海带芽。然后白饭和醃白菜,这样而已。”
  “好好吃的样子。”
  “是吗?并不是什么特别好吃的东西。我经常都吃类似的东西。”天吾说。
  深绘里不说话。以她的情况,似乎并不介意长时间一直不说话的样子。但天吾却不行。
  “对了,我从今天开始改写你的《空气蛹》。”天吾说。“虽然还没有得到你最后的许可,不过因为工作天数不太多,不开始会来不及。”
  “XIAO SONG先生要你这样做。”
  “是啊。小松先生叫我开始改写。”
  “你跟XIAO SONG先生很好。”
  “是啊。大概很好吧。”这个世界上可能找不到能跟小松处得好的人。不过这件事说来话长就算了。
  “改写顺利吗。”
  “到目前为止。大致上还好。” (村上春树的森林htt://www.cunshang.net手打输入)
  “那就好。”深绘里说。这好像不是口头上说话而已的表达方式。听起来改写的工作进行顺利,她也相当高兴似的。只是有限的感情表现,只能显示到这个程度为止。
  “但愿能让你满意。”天吾说。
  “不担心。”深绘里毫不迟疑地说。
  “为什么这样想?”天吾问。
  深绘里没有回答这个。听筒那头只是沉默着。刻意的那种沉默。可能是为了要天吾思考什么的沉默。不过不管怎么绞尽脑汁,天吾还是完全不知道搜酞什么有那样坚强的信念。
  天吾为了打破沉默说:“嘿,我想问你”个问题。你真的在公社那样的地方住过,饲养过山羊吗?那些事情的描写非常逼真。所以我有点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发生的事?”
  深绘里轻轻干咳一下。“不谈山羊的事。”
  “没关係。”天吾说。“如果不想谈,可以不谈没关係。我只是问一下而已。请不要介意。对作家来说,作品就是一切。没有必要加上任何说明。星期天见吧。还有,跟这个人见面,要不要注意什么事情?”
  “不太明白。”
  “也就是说&helli;&helli;最好穿整齐一点,或带什么礼物去比较好,之类的。因为我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一点提示。”
  深绘里又再沉默。不过这次不是刻意的沉默。只是她单纯地对天吾提问的目的,还有那发想本身,还没法理解。那问题似乎没有在她意识的任何领域着陆。已经超越意义性*的边缘,永远被吸进虚无中了。像孤独的行星探查火箭直接通过冥王星旁边那样。
  “没关係,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天吾放弃地说。对深绘里提出这样的问题本身就搞错了。算了,就在什么地方买个水果去好了。
  “那么星期天九点见。”天吾说。
  深绘里停了几秒钟后,什么也没说地挂断电话。没说“再见”也没说“那么,星期天见”。只是电话卡一声断掉而已。
  或许她对天吾行过礼、点过头才挂上电话也不一定。但很遗憾,肢体证言大多无法在电话上发挥原来的功效。天吾放下听筒,深呼吸两次让头脑的回路切换到比较现实的东西上,然后继续做那朴实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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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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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胡绳60年前,侵华日军制造的南京大屠杀惨案,是日本法西斯在中国所犯严重罪行之一,是中国现代史上极其惨痛的一页。虽然日本当时当权者和以后当权者中的许多人竭力否认有这样的惨案,企图隐瞒事实真相,但事实就是事实,不断有身经这个惨案的人(包括当时的日本军人)提供了揭露惨案真相的材料。最近,江苏人民出版社和江苏教育出版社共同翻译出版了《拉贝日记》。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