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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冠清和彭长老在黄州的一处丐帮的堂口对坐着。全冠清神色苍白,嘴里喃喃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彭长老神色虽然也是郁郁,但是还四下招呼着。几个丐帮的净衣污衣长老都坐在四下里不说话,房中一片愁云惨雾。
半晌彭长老才笑道:“大家这么哭丧着个脸做什么?这次不成,还有下次。雨辰就在江南的地面上,我们忠义丐帮,还怕他跑到了天上去?”
一个污衣派长老苦恼的道:“这倒不怕他什么,只是这次出动了七位长老对付他一个人,还闹得这么灰头土脸。还死了几十个帮中弟兄,传出去丢人得很。”
彭长老怒道:“谁要传出去!这种事情还要传出去么?他是官,我们是民。这事情传出去,谁也回护咱们不来…………这次咱们没料到雨辰这小子工夫实在还可以,也能拼命。一时差了计较。但是事情都走到这一步了,他手上的实力咱们是非要不可!到时候以挑选的丐帮子弟充实进去,咱们弄个大宋京西制置使也未可知啊。”
那个污衣派长老还是有些不服气,嘟囔道:“反正我们这次京湖堂口是栽到家了。全冠清既然从北方回来,又怎么不打探清楚了雨辰手底下到底有多硬?他从北方回来,又原来是北丐帮的人,我总信他不过。”
彭长老作色正想回话,就听见一个丐帮子弟回报:“鲁堂主到这里来了。”彭长老心下一愣,这鲁有脚伤得颇重,怎么巴巴的从鄂州跑到黄州来了?
南丐帮一共有五大堂口,分别是京湖、两淮、两川、临安、两广。每个堂口都有一个净衣、一个污衣两个堂主,在自己的地面提调一切,权势极大,在总堂也各有执事的名分。每个堂口下面还有八个执事长老,过万子弟。忠义丐帮又与各地驻军渊源极深,这些堂主在江南武林,都是跺一跺脚地都要震动的大豪。在京湖堂口,两个堂主就是彭长老和鲁有脚。
眼见得鲁有脚被几个人扶了进来,彭长老忙迎了上去。笑道:“老鲁,你怎么也来了?天气又冷,你身子也没大好。这么赶过来不是苦了自己?”
鲁有脚板着脸没有听他的寒暄,只是皱着眉头对底下几个人发话:“我一时不在,你们就跟着起哄闹这个乱子?雨辰是大宋官家的人物,就算和萧峰有些渊源,咱们把话说到了,听其言,观其行再做打算,谁让你们这么急着动手的?”
他坐了下来,顾不得彭长老脸色难看,自顾自的说道:“这些事情要是洪老帮主知道了,看他怎么处置你们?老帮主说咱们虽然为朝廷效力,但是不要和官家牵扯得太深,尽咱们的花子本分也就足够。这雨辰,从现下开始,谁也不许动他了。等到总堂的消息再说。”
他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全冠清,哼了一声:“先把全兄弟押起来,等候总堂的发落。”
几个被训得灰头土脸的污衣派执事长老答应一声,走上去按住全冠清的双手。全冠清看看鲁有脚,又看看脸色铁青的彭长老,仰天长叹一声。顺从的和他们走了下去。
彭长老并不说话,虽然鲁有脚当众下了他的面子,他也不好说什么。鲁有脚是老帮主的心腹爱将,本来在京湖堂口就隐隐是他为正自己为副的态势。他只是脑子里转得飞快,在考虑下一步怎么走。
他本来就是武林世家的后人,带着好大一份家业投充的丐帮,也是看中了忠义丐帮和南宋军中的良好关系,心中其实是很有野心打算的。他看着几个净衣帮的长老都抬不起头来的样子。还是向鲁有脚微笑道:“老鲁,你脾气也忒大了,全兄弟这个事情,我还是要向老帮主理论的,这样是寒了来投奔咱们兄弟的心…………”
鲁有脚哼了一声,他是世代南人。家祖在金兵当年海陵王南下的时候被杀得很惨。根深蒂固的对北方人有偏见。萧峰的事情又增加了他的这个认识。对彭长老话他根本不屑一顾。朝他微微点了一下头,就招呼人扶他下去休息了。
几个污衣派长老得意洋洋的簇拥着鲁有脚下去,只留下几个净衣派长老在那里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都是满腹的怨艾。彭长老沉默一下,突然笑道:“大家怎么和死了老子娘一样?都赶紧的下去休息吧,这事情还没算完。”
江湖中人其实就是这些官家人物手中的工具,等有一天这些工具不那么听使唤了,自然就到了换的时候,可惜这些人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啊。如果有了机会,让工具也变成其中一员,那又是个什么样的局面?
忠义丐帮这张虎皮,不过是我彭某人暂时借来容身的东西而已。真正想要的东西,似乎就在我的手前面了。
战船在长江的航道上激起雪白的浪花,几点江鸥在船的上空盘旋。强劲的北风刮得船篷忽忽作响。
我站在船头,袖着双手。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们从黄州回来,就上了孟珙为我们准备的战船,一路朝下游驶去。看这水流风力,到建康不过五六天的事情。
不过突然这么清闲下来,却让我分外的不习惯。不知道邓州那里,我的子弟兵究竟如何了?青凤还是那么的不开心么?
在船上也看到了这几日的官报,蒙古使者在临安商议同盟的事情已经是明发各路。看来今年四月大宋京湖军北上攻金,果然是躲不开的历史趋势了。我这块小小地盘,在历史洪大的激流当中,最后滑向哪里,还真的是未可知的事情。
在鄂州上船时史嵩之和孟珙都给了极大的面子,到码头送行。大家都礼数周全,但也没谈得太深入。史嵩之似笑非笑的神情倒让我老大的郁闷。还是孟珙和我说了几句交心的话。
“现在两位赵帅都在临安,你是不用去两淮了,你京湖一行,两位赵帅心中肯定有些想法,但是只要你自己立稳脚跟,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京湖来日便有大举,还有多借重你的时候…………你途中遇盗,这事史帅已然关注了,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现下段誉还闷在船舱里,他的伤势倒是好得很快。但以前他是个随和而话有些多的人。这些天却自己总是一个人在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日里难得有一句话。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慕容复和王语嫣之间还是冷冷的,王语嫣不象以前那么痴缠于他,每天也只是望着江涛出神。慕容复整日里忙着做他的事情,将我们招募的工匠分批送回邓州啦,批示处理邓州追送过来的公文啦,也是不可开交的样子,我却连画行的心情都没有了,乐得将这些事情丢给他。
因为我总感觉到,这次江南之行比我想象中要波诡云黠很多。总是深深的感觉到自己手上的实力还远远不够,只在这个上面犯愁。
孟珙打发陪我们前行的一个中军官恭谨的走到我的身边:“将军,晚上我们落船江州。江州的官员也早接到了大帅的滚单,想是要和将军接纳一下的。”
我对他很客气:“哈,我一个小小的官儿,当得起这么多大人的迎候吗?大帅也实在太客气了。这叫弄得我不好意思起来啦。”
中军官极会说话,微笑道:“大家敬的不是将军的官位,而是敬重将军一个人在北方起家杀金狗,战鞑子,吐了咱们这些大宋百姓心中的一口恶气。再说将军此去,以后建功立业,飞黄腾达也是指日间的事情,大家此时接纳,也是为以后做个进身的余地…………”
我笑着看看他:“多承你贵言了,你既然对杀金狗,战鞑子那么感兴趣。不如就委屈你到我身边做个中军官如何?我去求求你的将主,调过来也就完了。”
那中军官极麻利的以见直属上司的体制见了个礼:“孟将主派我跟随大人,也就是这个意思了,属下是求之不得,以后就全听将主您的吩咐。什么地方属下都紧跟着。”
哦?这样就在我身边安了个耳目?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这一路竟然是顺风顺水,沿途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无非是些官场酬酢。眼见得这一日船就到了建康,我竟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半年前我还是个才初出茅庐的少年,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统军七千的一方大员,这世上的事情也的确难说得很。
雨忠在码头等着迎候我们,新鲜出炉的归义军新中军官贺康果然干办得很。早早的就将讯息传到了春气堂的府中。我从跳板上走了下来,恍然就如隔世。
雨忠定定的只看着我,看样子要不是上下有别,扑过来抱住我也是不定的事情。他满脸都是欢笑:“少爷,您可瘦多了,也黑了不少。这些日子,可算是吃足了辛苦。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吧?”
我笑着和这个老管家寒暄,一边招呼着大家下船。雨忠一边指挥着下人拿行李,一边和我絮絮叨叨的说话:“老爷现下在临安,难得回来一趟。太夫人和夫人知道公子回来,也听说公子也当了官家的人,都欢喜得很,在府里等着少爷回去呢…………上次两位少奶奶,怎么就孙少奶奶一位回来了?不过少爷身边似乎又多了几个服侍的人,夫人看见也要替少爷高兴吧…………”
几个姑娘就孙可仪是熟门熟路,神色自若。木婉清想到要去拜会心上人的长上,就不知道手脚望哪里放,满心里都是忐忑不安。周芷若身份还很尴尬,我又未对她有任何承诺,第一次到这气象开阔的大宅子里,只能眼睛盯着自己脚尖,听人家的安排摆布。
见了奶奶和娘,果然是一团欢喜。拉着我的手问了一天的话,我把在北方的事情拣了些不太凶险的说了。这样都惹起她们好大的担心,看那架势,似乎就是不打算放我回北方去了。我只好把孙可仪和木婉清叫来转移她们的注意力,这下果然目标转移到两个女孩子身上,看孙可仪已经是小妇人的打扮,又纷纷责怪我现在还不给人家一个名分。真是闹得我头都大了。
晚上我又设了家宴,这次和在老虎砦寒酸的家宴就不一样了。满座珍馐罗列,酒香四溢。穿梭来去的全是服侍的下人。不过那些丫鬟们,看着坐我身边的木婉清、孙可仪、周芷若她们三个人,眼睛里闪动的是不是嫉妒和醋火,就不是我所在意的了。
“来来来,大家举杯!这半年来大家随我雨辰艰辛倍尝,也没什么好处,是我对不起大家!现下好容易能喘一口气,我就借这一杯薄酒,答谢一下大家!前路多艰,还望大家同我齐心合力,共同努力去做!”
大家轰然答应,就连一直神色郁郁的段誉和王语嫣都附和的举起了酒杯。杨过和完颜萍两个小家伙叫得更是大声。慕容复也举着酒杯一脸的欢笑。
他心里却不知道在翻了多少个跟头,上船前史嵩之单独给他的一封信,他已经颠倒不知道读了多少遍。看着年轻将主在那里意气风发,他心里微微冷笑:“齐心合力么?看将来吧。”
邓州河南归义军军法部。
沉青凤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拿着一迭文书在皱眉批阅。自从雨辰走后,整个归义军运转就渐渐有些不灵。庄晋远在许州,倒不用说他。慕容复的第四军现在几乎就是张遥在当家,在许邓之间自由来去,很不听招呼。而郁朗和明辉两人各领一军雄兵,在邓州的地面两人谁也管不了谁。要不是雨辰把最强的骑兵军和自己亲兵队主力留给沉青凤指挥。有她居中弥缝,眼看着归义军就要变成一盘散沙。
一个穿着黑色甲胄的军法官小心的走了进来:“沉将军,郁朗带着七八十人从唐州打草谷回来了,这次他没奉号令就自行行动,将军准备如何发落?”
沉青凤更是心烦,她一个女儿身,又没得到朝廷的正式官职。却厕身在归义军的高层军官当中。虽然雨辰走时说邓州大小事宜由他们三人商议后实施,但另外两个人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明辉忙着整合确山一带势力,兵力还逐渐向宛城方向推进。而郁朗更是每日里向唐州方向骚扰。
邓州这里,竟然就只剩下她自己在苦苦维持,连日来转运到邓州的粮食军资,送来的工匠物资,都是她在一一安置。除了按计划拨付大司马府之外,都收藏得仔细。又安排工匠设军器所,修补城墙,还要安抚流民,接济春荒。归义军真正最基本的事情都落在了她的身上,还被不少人背后说成是揽权心切。
她心中的苦楚,又有谁能知道?
但是郁朗这事情不能不管,要是真都无法无天如他那个样子,那归义军散伙那是迟早的事情。无论如何,这都是她相公的基业。
而她的相公,也就是她的全部。
当沉青凤赶到第二军在城西的驻地的时候,就看着郁朗敞着怀,正站在营地正中大声的说笑,周围几十个骑兵服色的亲兵围着他,也是满脸得意洋洋的神色。地上堆着粮食衣物,还有十几个带血的头颅。
郁朗笑骂的声音传得很远:“他妈的,这次运气不大好。武仙的一小队兵正掳掠了东西朝唐州赶,半路被咱们截上了。正打得过瘾,又来了二三百人增援他们,我老郁见不是路,也不和这些兔崽子硬拼了,掉头就走,也就带回来十几个首级,七八匹好马,还有马上驮的这点东西。”
看见沉青凤带着一小队骑兵走进他的营区内,郁朗笑道:“沉军法官,带着赏功司的弟兄来记我的功么?这次没什么彩头,就免他妈的了吧。”
沉青凤秀丽的脸上如挂了一层寒霜:“郁将军以为我是来记你功的?将主走之前要咱们谨守地盘,不要四下招惹敌人,只好好整顿咱们内部。你看看你和明将军,还有张遥他们做的什么事情?此次前来,就是看郁将军对咱们军法部有什么交代。”
郁朗脸上现出了骄横的神色,他从来没把沉青凤放在眼里。雨辰走了之后,他更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归义军仿佛就是他老大。他拧着眉头:“交代?交代个屁!要是雨辰那个小将主在,我和他交代倒没什么,你又凭什么找老子要个交代?呆在这里,只有挨打的份!我带弟兄轮流出去骚扰见仗,就不是练兵整顿了?和你没什么话说。你一个小女人,也不懂打仗的事情。”
他手下将士也大有同感的样子,各自笑骂着想散了。沉青凤冷冷道:“慢着,郁将军的意思,就是军法部管不到你头上了?”
郁朗哈哈一声:“要是老子*掳掠了,不用你找上门来,老子自然到军法部报到。现下这点事情,你自然管不到老子。”他摆摆手,大摇大摆的就朝自己住的地方走去。沉青凤在他背后脸色苍白,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旁边一个军法官踏出一步,朝郁朗喝道:“郁将军,你不能如此说话,沉将军就算不是军法官身份,也是咱们的主母,你这是什么态度?”
郁朗头也不回的哈哈大笑:“要是每个主母都出来指手画脚,那归义军不如早散伙了事…………弟兄们,早点歇了吧,明天咱们再去唐州打草谷!”
沉青凤面不表情的在场中站了良久,看着这一切,深重的无力感就这样卷上了心头。她一跺脚,正想转身就走。一骑快马又疾疾的冲来过来,看这骑兵的服色和身上的标记,正是明辉手下的王牌第八指挥的兵士。这些日子来,明辉早将自己最心爱的王牌第八步兵指挥扩编成了辖四个步兵队,两个骑兵队的绝对主力。这种私改编制的做法,在沉青凤看来,又是破坏军法的大罪。
这骑兵冲到沉青凤身边下马,单膝点地,将一份军报送了过来:“沉将军,明统制现下大军已经逼近了宛城四周,因四下放赈,招揽流亡,并做攻打宛城准备,粮食军资颇有不足,请沉将军补充为盼。”
沉青凤将军报接过:“你们明将军自己做主行事去打宛城,已经是干犯了军令。而且虎嘴寨的二千多石粮食储备就在明统制手中自己掌握,怎么求到我头上来了?要补充,也要经过大司马府,找我有什么用?”
那骑兵回道:“明将军说了,大司马府他去找过啦,那里并没有准备作战的行粮,而虎嘴寨的粮食,在打邓州和接济邓州百姓的时候用光啦。明将军知道沉将军手中掌握着有从南方转运来的粮食,还说…………”
沉青凤冷冷道:“还说什么?”
那骑兵不敢抬头,低低道:“明统制说,这些粮食是归义军大家的,请沉将军不要攥在手上,不然闹起来大家不好看。”
这一下把沉青凤气得阵阵发晕,自己苦心在这里维持。结果却是这个局面?她一松手,将那份军报丢在那个骑兵的面前,摇摇晃晃的就朝自己的马走去。
这种局面,果然不是我们女儿家能支撑下来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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