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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到安排我们住下的下处,我忙不迭的拉着慕容复说了今天的事情。他的位份不够参加花厅的接风酒宴,几个统制官陪他喝了场酒,让心高气傲的他着实有些郁闷。
慕容复沉吟了半晌:“将军,这事情很明白,你现下有了实力,又掌握着京湖通往中原的邓州要地,史嵩之是想招揽你。”
我苦笑道:“这些我都明白,不然他不会对我接待得这么隆重,我这个官职,还有这点成就,在手握雄兵的他们眼里,其实是算不了什么的。我的来意你都知道,是赵将主将我派遣出来(虽然连那个赵将主的面都没见过),要是投靠了史嵩之,那我在他们心目中成什么了?这二赵一史,都是大宋顶梁柱的人物,长江防线,他们就占了三分之二!我谁也得罪不得。但是史嵩之离我们如此之近,需索补给,支撑我们在河南的基业,他这里是绕不开的,也是最方便的。本来打着两头摇摆的主意,今日一见,才知道这些老狐狸坐上这个位置,没一个是来得侥幸。他谈锋如此之健,却没有半句话落到实处,露出招揽之意却半点不着痕迹…………”
我正在絮絮叨叨的诉苦,慕容复突然双目精光一涨,取下挂在墙上的宝剑,朝着窗外朗声道:“何方英雄,在此窥探将军的行馆?”
说着将门一推,大步走了出去。我也取下墙上挂的一口长剑,在手上掂掂分量,跟他走了出去,在京湖安抚制置使官署还有人敢来窥探,我倒是真想看看是哪路的神仙。
听到慕容复的呼喝,外间休息的杨过带着几十个手下,内院的一干女眷都赶了过来。就连完颜萍,也兴高采烈的过来凑热闹。
墙上呼哨一声,五六个鹑衣百结的叫花子跳了下来。当先是一个在大冬天还赤着两条大腿的胖大汉子,背着八个布袋,乞丐能当得他这么营养丰富的样子,还真少见得很。
他朝着这里我们微微冷笑:“好大的阵仗来迎接我们这些花子,当真愧不敢当得很。”门口几声呼喝,一小队护卫我们下处的京湖兵在军官带领下也涌了进来,看见那些花子不由一愣:“这不是忠义丐帮的鲁堂主么?怎么深夜的到这里来了?”
又赶过来朝我行了个礼,这军官看来是久惯迎送要人的,说话很是玲珑得体:“雨将军,您才从北方回来,不知道这些人物是皇上亲封的忠义保国丐帮的英雄,历年来为大宋很是出力,每次大战御侮都有这些英雄捐躯。这位鲁堂主有脚的堂口就在我们鄂州,很得大帅器重的,和雨将军怕是有什么小小的误会,解说开也就没事了。”
鲁有脚朝那个小军官挥挥手:“你去吧,我们今夜到这里只是和雨将军分说两三件事情,绝不会让你为难的。”他的话竟然有甚大威势,那小军官讪笑着带着手下退了出去。
这丐帮,在军中竟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我沉吟着并不说话。鲁有脚却朝我冷笑道:“这位就是在中原闯下好大名头的雨将军了?”
他又看看慕容复:“这位就是自愿投效到雨将军麾下的,江湖上名动半边天的南慕容慕容复公子?”
慕容复变了脸色,他投效到我的手下自然有他自己的打算,但是被人用这种讽刺的口吻说出来,让他一时也沉不住气。他的愤愤神色一闪即收,沉默着并不说话,因为这里的正主是我。
我淡淡道:“有事说事,我忙得很,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正想休息了。”
鲁有脚被我呛了一下,直直的盯着我:“萧峰是不是你的大哥?”
我也直直的看着他:“这事情你去问我爹。”
几个女孩子都露出了忍俊不禁的表情,鲁有脚胸脯剧烈的起伏了几下,冷笑道:“萧峰仗着北丐帮的名号,投靠了蒙古鞑子。你在北方的所作所为,我们也略有所闻,希望你站稳脚步,不要和你的义兄一样,要不真到了那时,我们忠义丐帮,就和阁下是敌非友了。言尽于此,告辞。”
几人转身就想离开,却听见我身边的慕容复阴阴的道:“既然大家是江湖中人,那么江湖的事情江湖规矩了,到这里窥探了我们半晌,不交代点什么就想走?鲁堂主也是白走这么些年的江湖啦。”
鲁有脚身子一滞,缓缓的转了过来:“既然如此,我就向各位讨教一下,不知是谁来下场指点下老叫花子?雨将军还是慕容公子?”
慕容复哼了一声:“我家将主身份高贵,向你讨教的自然是我。”他将手一挥,手中长剑电射而出,悄没声息的就扎在庭院里的一株大树上,直至没柄。说着拍拍手,负手就站在鲁有脚的面前。
鲁有脚变了脸色,刚才慕容复那一手他自问勉强也能做到,但是绝不能象慕容复那样毫无声息。这盛名之下果然无虚士。他收起一直高高在上的气势,摆出一个门户。凝神以待。慕容复微微一笑,双手展开,俯身向下,正是太祖长拳第一式“甲马营降”,此式的架势有如向人施礼一般,最是礼敬大宾的一招,也是摆明车马不肯先出手的意思。
鲁有脚大喝一声,空中横起身来,连环飞腿就直朝慕容复蹴来。别看他身子胖大,在空中变幻身形竟然是利落得很,双腿攸落忽起,腿腿不离慕容复的要害。斗到酣处,一脚踢空,划喇喇的踢碎了半截石凳!
旁边一个娇柔婉转的女声急道:“表哥小心,这位丐帮英雄使的是河北十二路谭腿加华山派的回风扫落叶身法,腿法虽然疾厉又多加了许多变化,其实下盘并不是很稳固!”
鲁有脚托的跳出了圈外,笑道:“原来慕容公子打架,还需要一个女人出声指点,我看这架也大可不必再打了。”心下却是暗惊,自己这个腿法是融合两家之长,自己苦心研创出来的,连老帮主都夸他卓然成家,在江湖上不知道踢倒了多少好汉,却被这娇怯怯的美貌小姑娘一下认清了来路!就是慕容复,刚才抵挡的时候,掌缘在他脚上切的几下,都让他从骨子里觉得生疼,要是能如此罢斗找个台阶下,那是最好不过。
慕容复气白了脸,回身冲着王语嫣吼道:“表妹,男人间的事情你不要掺合!你要再是这样,我就请你回曼陀山庄去了!以后和你再不相干!”王语嫣听了他的话,如遭电殛,身子摇晃了几下,含着眼泪朝慕容复福了一福,转身就朝内院走去。阿朱阿碧看了慕容复一眼,也跟着去了。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并不说话,总觉得今日慕容复有些心浮气燥。
慕容复转过身来朝鲁有脚勉强一笑:“女人家不懂事情,胡乱说话,我先向你赔罪了。既然我表妹叫出了你武功名目,我也不占你便宜,我让你双手。”
说着解下腰间袍带,将自己双手牢牢的绑在背后。这种轻视,让成名垂二十多年的鲁有脚再也落不下这个面子了。大吼一声,又使发双腿,直扑了过来。
这下慕容复不再招招退让了,也纯用腿和鲁有脚还招,他的身形起落还远远的快过了他!斗到间深里,鲁有脚一脚斜踹慕容复下盘,慕容复身形略略拔起,鲁有脚趁势一个翻身,右腿从空中高高劈下,正是谭腿中威力最大的一式“斜劈挂”。没想到慕容复在空中也是一个细巧的翻身,不用支撑,左腿也还了鲁有脚一式一模一样的“斜劈挂”!这一腿后发先至,正落在鲁有脚肩头,一声闷响,鲁有脚已经半跪在地上,左肩软软下垂,看来骨头都被这一腿劈碎了。
跟随鲁有脚来的几个花子忙冲过去扶住了他,呼喝着就想动手。鲁有脚一张黑脸变得苍白,看着立在那里微微冷笑的慕容复。挥手止住自己下属,恨恨道:“好!好!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鲁有脚练谭腿三十多年,还没领教过这么俊的‘斜劈挂’,今天咱们忠义丐帮认栽。几位,今后碰面的日子还长得很呢,咱们哪里碰上哪里算!”
看着他们翻出院墙去远,我摇头道:“鸡鸣狗盗之辈,好好的正门不走,非要翻什么墙…………哎呀,还忘记了把那个什么榜文还给他们,也罢。”朝一院子的人笑道:“都散了吧,婉妹,你带着这些丫头妹妹们早点去歇息了吧,今儿都是赶了一天路的人了。”我经过慕容复身边,看他还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我过来,低声道:“今天属下一时忍不住气,给将主招揽了这么个敌人,现下想来,实在是惭愧得很。”
我摇摇头:“你这也是为我出头,我心下有数,令表妹今日怕是不好过,你最好去劝慰她几句吧,我休息去了。”
等走了几步,我微微冷笑,这事情,我心下当然有数。
当我从一个陌生的环境里醒来的时候,这种轻微的不协调感总是挥之不掉,好不容易习惯了北方干冷的空气,现在又回到了湿冷的南方。微微咳嗽一声,一个窈窕的女孩子身影就打开了帘子。一张清丽脱俗的少女面孔印入我的眼帘。正是周芷若。
我诧异道:“怎么是你在这里?婉妹呢?”
周芷若微笑道:“公子醒得好早,天还没大亮呢。木主母早早的就去花园练武了。小孙主母年岁不大,正是贪睡的时候…………木主母说公子少停就要醒,没个人服侍总不成话,就要我在这里侯着。”
我从床上坐起来,看看自己还穿得整齐,没什么春guang外泄的地方:“你比可仪的岁数还要小上一岁,又怎么不贪睡了?你一个人服侍她们两个,是我疏忽了,沿路再买几个丫鬟,分分你的劳吧。”
周芷若把我的外袍还有一些零碎拿来,就要服侍我穿衣服。我挥手道:“这些我自己来弄,现下也是一个厮杀汉了,老享这种清福,怕是连上马的气力都没有啦。”
周芷若微微一笑,她的微笑总略有一些萧索愁苦的味道,转身又去拿茶炊,替我倒热水洗脸,她低低道:“我们船户的女儿,早这么辛劳惯啦,冬天船板里四处漏风,冻得人一夜都是睡不着的…………现下这种日子,吃饱穿暖,就是爹爹在地下,也要替我欢喜………”
听到她说起她爹爹,我心下又开始愧疚了。看着她清瘦的身影在那里忙碌。我勉强笑道:“你也别过于自苦了,我们不是把你当丫头看待,是拿你当妹妹。你有什么要求打算,尽管和我说吧。”
周芷若转过身来,晶莹的大眼睛里全是乞求的意思:“公子说的是当真的?”
我重重点头:“怎么不真?对女孩子,我已经发誓不说谎话啦。”周芷若眼睛转了一下,突然调皮的笑了起来:“我现下还没有想到,等我想到了,再和公子说好么?”
我微笑着点头答应了。
到得花园,木婉清果然在那里舞剑。看我过来,停了手中的剑舞,朝我笑道:“怎么?大老爷起来了?真是好早啊。”我正觉得早上空气凉凉的很是舒服,也对她笑说:“我是什么大老爷了,在你眼里,我还是那天的那个小叫花子…………今后别叫周芷若到我房里服侍了,这女孩子身世可怜,说起来,还是我欠了人家呢。”
木婉清正色道:“你整日里操心辛苦,身边没一个服侍的人怎么行?我走江湖这么些年,自己照料自己早就习惯了。”
我只是摇头,伸手将手中长枪的枪衣褪下:“我带兵打仗的,身边带着个美貌女孩贴身服侍算怎么一回事?手下兄弟看见了,嘴里不说,心里也就不和你亲近了…………你对我也太好啦,其实我自己也很能照顾自己的。”
木婉清看着我:“只要我喜欢上了谁,我就一心一意的对他好,其他人怎么想,我才不管。周芷若你爱要不要,反正我是不会让她回我屋里的了。我也信得过你,现下是没心思对女孩子有什么打算啦…………以后可保不准。”
说着她调皮的一笑,转身就朝自己的屋子跑了回去。这个女孩子,爱恨都是这么的走极端,和怪不得对沉青凤一直不能谅解。和她在一起,幸福是幸福了,但是总盼有一天她这个单纯极端的性子不要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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