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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程之中,粗浅来看,大意只有一个,就是提调内东城上下人一部分官兵人等,入驻北镇府司。
理由嘛,也很简单,就是随时听用,以备不时之需。这个章程实在有那么点儿让人糊涂,哪里有千户所的人掉到北镇府司听用的,难道北镇府司没有人么?北镇府司这么多人,这位郝大人大张旗鼓的让这些人靠边站,人家心里会怎样想?
书吏拿了章程,却不敢怠慢,连忙颌首点头,心急火燎的去了。
这一下子,北镇府司可算是炸开了锅,这北镇府司作为锦衣卫的中枢衙门,能在里头当差的,不少人可都是走了门路的。为了提调在这儿来,何其艰难。
现在倒好了,让东城百来个人进来听调,那其他人怎么办?莫非都是吃闲饭不成,这闲饭,哪里有这样好吃,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裁撤或者调任去下头的千户所了。
其实现在锦衣卫的冗员问题很是严重,当时权倾一时的时候什么都管,所以大肆招募人手,结果现在多了个东厂,取代了诸多的职责,于是那些从前扩招的人如今都变得游手好闲了。
大明朝的规矩历来都是官吏的薪俸低到令人发指,所以单靠俸禄勉强填饱肚子可以,可是真正的油水却在差事上,差遣越好,油水越多,即便是守门的,只要你带刀站在那儿,若有一些寻常人来这衙门,请你通报。那也少不得给几文的赏钱。
规则大抵就是如此,靠着这个规则,所以大明朝的官吏从来不稀罕‘职’。官衔再高,终究俸禄也是有限。而真正能吃口饭的就是‘差’了。
锦衣卫更加不必提了,如今职多差少,大家本来就如狼似虎,托了不知多少门路,求爷爷告奶奶的才在北镇府司里立足,现在突然加了一群东城的人来。到时候自己的差能不能保住?
一时之间,正如那项虎所言,可谓人人自危。谁也不清楚自己接下来会遭遇什么,不少人四处打探,偏偏这位郝同知呢,平素来这北镇府司少。即便来了也只是点点头。和北镇府司的瓜葛并不深,谁也弄不清这位郝大人的路数。
紧接着,郝风楼又是召了诸多武官去训话,大抵都是要和睦友爱,锦衣卫之间,谁也不许给对方拆台,更不能相互倾轧,凡有违令的。项虎便是榜样。
在座的千户人等倒是不禁心中凛然,不过几个同知和佥事表现得却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眼看一个毛头小伙子在这儿颐指气使。心里不痛快是必然的,可再如何不痛快却不能做声,于是一个个半阖着眼,心不在焉地听着。
这郝同知实在不是东西啊,这一来,又是指桑骂槐又是任用自己的亲信,他到底想做什么?
不过郝同知的目的不用猜也能知道,无非就是一个字——权而已。
瞧这样子,郝大人这是想从内部着手整肃锦衣卫,而整肃的目的,说得再多,其实就是收揽大权,剥夺别人的权利。什么将卫所上下、同心同德,说得再好听,锣鼓震天的响,还不就是他郝风楼的心就是锦衣卫的心,郝风楼的德就是锦衣卫的德?
如此一来,这是将其他人置于何地?即便是纪纲也晓得忍让的道理,还不至于只手遮天,这个郝风楼倒是野心勃勃。
一连几日,把这北镇府司上下的人折腾了半死。
而随着王司吏、曾建等人的到来也使得这北镇府司变得热闹了一些,这些‘郝党份子’每日进出,有的署理公文,有的负责公文传送,甚至连郝风楼那正气堂外头守卫的都是东城来的人。
王司吏和曾建对郝风楼一向是马首是瞻的,他们自己也清楚,自己是铁杆的郝党,不管郝风楼做什么,他们听命就可以。至于其他的,他们一概不管,对于那些或接近或挑衅的人,他们也是莫不关心。
锦衣卫内部已经开始有人煽风点火了,一股不满的情绪已经逐渐开始蔓延,而在左明堂,刚刚从正气堂回来的同知大人怒气冲冲,一屁股坐在了椅上,旋即吩咐道:“来人,去叫张坤来。”
张坤乃是左明堂的司吏,几乎与同知大人的心腹等同,听到传唤,张坤脚步匆匆的来了。
“听着,搅出一点事来,不能再这样放任下去了,这姓郝的是自己找死,他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一些,这锦衣卫莫非成了铁桶,都要听他差遣么?他是什么东西?让下头几个千户所闹事吧,放心大胆的闹,郝大人不是说了么?咱们要友好互敬,要同心协力,那么……就同心协力,老夫且看他怎么收场,他不想守规矩,那么索性老夫把这锅砸了,老夫没有饭吃,他姓郝的也得饿着。”
“大人……是不是从长计议……”
“不用了,从长计议做什么?你怕?实话告诉你,等着看吧,有人做了表率,到时候,有的是人要落井下石的,不用怕,这是他郝风楼自己说的,要同心同德,到时且看他怎么同心同德,看他怎么收场。”
“小人明白了,小人今夜就去请王千户和周千户喝酒。”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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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城已经入秋了,落叶纷纷,显得萧瑟无比。
近来的南京城似乎总压着一股透不过气来的气氛,浑浑噩噩者,自是如行尸走肉一般,柴米油盐酱醋茶,可是有心之人却发现,街上的气氛很不同寻常。
自从东缉事厂创立以来,番子们可谓大行其道,这些穿着褐衫的家伙比锦衣卫更加嚣张跋扈,那些锦衣卫一下子不见了踪影,连那平安钱也是如打游击一般的收,一般情况尽量不和东厂接触。
矛盾当然也是会有的,有时候锦衣卫前脚进了铺子,后脚来了东厂的番子,口角和冲突在所难免,最后的结果自是要吃点亏,灰溜溜的回去。
可是近几日,街上的锦衣卫逐渐增多了,尤其是在外城,外南城这儿最是明显。
三五成群的校尉按着绣春刀,大张旗鼓的在街上巡逻,这里的商户,其实许多已经不再搭理这些锦衣卫,理由很简单,份子钱只有一份,既然给了东厂的老爷,现在锦衣卫又要,这是什么道理?
而且东厂那边也还算厚道,收了你的银子,当然也会给你解决麻烦。
对锦衣卫来说,没有银子就得惹麻烦。
比如一大清早,在瑞祥布行这儿,就聚集了不少锦衣卫。
瑞祥布行的买卖一向不错,他们的布是从谅山进来的,价格从谅山运到金陵,其实比眼下市面上的松江布要高不少,不过这谅山布经过一两年的工艺改进,如今无论是做工还是颜色都已经超过了松江布,金陵这儿也不是穷乡僻岭,价钱高昂一些也颇受欢迎。
所以在这里,买卖一直不错,利润大,油水也厚。
以前的时候,外南城千户所在这儿得了不少好处,可自从东厂甚嚣尘上之后,他们就不敢轻易来了。
今天不同,十几个校尉在本地的百户带领之下,一个个按着刀,便堵在了这瑞祥布行的门口。
他们倒也不进去勒索,连门槛都不踏足进去,只是凶神恶煞的在这附近晃悠。
如此一来,那些要买布的,刚想靠近,便被这些校尉瞪视一眼,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进去,一个个退避三舍,即便是路人也乖乖地绕着路走。
这一下子,瑞祥布行就吃不消了,从清早到现在,一个买卖都没有,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打开门自然是做买卖的,没了买卖,这生意怎么做?
到了正午,得了掌柜授意,一个伙计笑嘻嘻地出来,寻了那百户,道:“几位官爷巡街辛苦,这大热天的也该吃口茶才好,咱们掌柜请诸位吃茶,还望笑纳。”一边说,一边拿出碎银,正要往这百户手里塞。
百户却是森然一笑,厌恶地看了这伙计一眼,将这伙计的手打开,那碎银立即散了一地。
百户冷笑道:“你这是要做什么?谁稀罕你们的茶钱,你当老子是叫花子?再者说了,老子当的是皇差,喝不喝茶轮不到你们做主,滚!”
那伙计吓得大气不敢出,连忙回去铺子,将方才的事告知掌柜。
掌柜一听,知道此事不能善了,他倒也并不急,只是叹口气道:“到了这个份上,也只能请张档头来料理了,你再去一趟,去寻张档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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