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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都要讲资历,古今中外莫不如此。
朱能就是一个很有资历的人,他在靖难之中功居第二,第一的张玉已经死了,所以理所当然,他就是靖难功臣的代表。所以在永乐朝,论及资历二字,除了郝风楼的恩师姚广孝之外,无人能与他比肩。
而偏偏靖难这种资历往往都是能力的体现,能混到朱能这种程度,深得陛下信重,在军中素有威望,手段自然不一般。
所以朱棣任他挂帅南征,也证明对这次南征,朱棣势在必得。
杨士奇已经告退,朱能倒是开门见山,直接论起了南征的事宜,他是主帅,行军打仗的事倒没多少兴趣跟朱棣废话,无论是朱棣还是朱能,其实都明白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任何所谓的战术问题都要因时制宜和因地制宜,眼下大家能够商讨的,无非就是战略目标和补给。
战略目标是很明确的,也很符合朱棣以及朱能的性格,无非就是摁在地上打到死为止,诛杀胡氏全族,控制整个安南,这一点其实也不必赘言,大家心知肚明,没有讨论的必要。
于是说穿了,朱能来的主要目的就只有一个,向皇上要钱粮和物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是现成的,早已调拨去了广西,云南那边,沐晟已经动了手,云南的沐家显然也囤了不少粮食,肯定管够。
可现在的问题就在于——物资。
朱能这几天走访了京师的一些军库,还有造作局,一副很不乐观的样子。
朱能很直截了当的对朱棣道:“安南多山,轻装弓弩等都是必须,微臣这几日去了许多地方。发现户部所报数目和库中所囤有极大的出入。尤其是箭矢,此次南征,糜费箭矢多不胜数,户部的簿子里说什么有箭簇一百三十万,箭杆亦有九十万。可是微臣核实之后却发现其中的箭簇和箭杆都因保存不善,要嘛腐烂,要嘛锈迹斑斑,根本不堪为用。而且数目上也有很大的出入,甚至有的库房不及簿中所录的三成,其余的尽都不翼而飞。至于刀剑。也绝大多数如此,因为保养不善,再加上以次充好,根本不堪为用。”
朱能吸了口气,继续道:“造作局那边,铸造的刀剑也是低劣。贪墨成风,上到提督,下到寻常小吏,尽都如此,可谓屡禁不绝。这倒也罢了,造作局之中所囤的煤炭、各色矿物,亦都不实。就算是要临时抱佛脚,只怕也不容易。还有就是粮草,许多粮草形如猪糠,将士们在外,难道让他们吃这个拼命?陛下,南征过于仓促,只怕大为不妥,微臣请陛下立即下旨,督造所需刀枪剑戟,以及弓箭若干。否则一旦大军开进,无可用利器,一旦失利,则悔之莫及啊。”
朱棣将眼眸眯了起来,按理来说。此时他当勃然大怒才是,不过此刻的朱棣却是出奇的冷静,朱棣来回踱步,抬眸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出兵断不可挪后,否则贻笑大方,至于所需军械,朕会督促造作局紧急赶制,命人亲自督工,杜绝偷工减料。刀剑等物,实在不成,就从亲军那儿挪用一些,难处是有的,这个朕也深知,可是再难,会有当年在北平时难吗?依朕来看,其实这也不难嘛,无非就是肯不肯去做,用不用心思而已。说到军械,朕上次提及多备火铳、火炮,实在不成,这箭矢不足,就用火铳和火炮取而代之也可以,朕知道,库中是有不少火药的,暂时弥补不足之需,却也未尝不可。”
朱能却是摇头,道:“陛下,安南多雨,用火器未必妥当。再有火铳、火炮携带都并不轻便,带着它们翻山越岭,反而成了妨碍,北平之时,火器守护关城是利器,可是带着他出击更加不妥当。官兵们也不习惯这玩意,大家害怕把自己炸了,陛下可记得刘喜是如何死的?当年在北平时,就是他鼓捣火器,亲自试射火铳,结果火药炸开,把铳管炸了个粉碎,人也就完了,陛下还是收回成命吧。”
朱棣不由笑了,道:“朕今日要说的就是这件事,朕打算让郝风楼来试一试,尝一尝鲜总是好的嘛,你看云南那边就配备了不少火铳,专门用来对付土蛮,黔宁王沐英还鼓捣出了个三段射击法,太祖皇帝还曾专门下旨褒奖过,可见事在人为,郝风楼,你来说说罢。”
郝风楼一直站在一边,这等军国大事本就没他说话的资格,现在朱棣叫他,朱能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边还有一个锦衣卫千户。
对郝风楼,朱能的印象只能说不好不坏,反正也没什么交情,只晓得此人会来事,可是以他的身份,还不至于和郝风楼有什么交集。
郝风楼苦笑道:“微臣说了,尽力试一试,只要陛下调拨匠人……”
朱能一听,脸立马黑了下来,忍不住道:“郝千户,本官晓得你铸刀厉害,可是这刀眼下还不能大规模产出,也是白费,现在南征在即,为了补充将士所需,本就急需大量的匠人,若是调拨给你,这怎么成?”
郝风楼道:“话不是这么说,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再者说了,改良火铳也是为了南征所需,南征不是三五月就可结束,多则三年,少则也要一两年的时间,既如此,何不如试一试?”
朱能现在是着急上火,本来物资就不够,现在陛下还纵容郝风楼去如此浪费人力和物资,这怎么了得?他依然黑着脸道:“此举大为不妥,陛下,还是收回成命的好。”
朱棣也不由苦笑,道:“朱爱卿,你的性子太急了,朕也想试试这火铳能否改良之后用在安南攻城拔寨……”
朱能的脾气可是不小,忍不住道:“若是如此,微臣也无话可说,不过巧妇无米,若是到时候浪费了军资,却是徒劳无功,微臣……微臣……”他本想说几句狠话,却猛然醒悟眼前这个人是皇帝,便只好道:“微臣告退。”
说罢,朱能便拜辞而去。
朱棣又是苦笑,看了郝风楼一眼道:“你看,你惹到了成国公了。”
郝风楼目瞪口呆,忍不住要大骂,出主意的是你,赶鸭子上架的也是你,非要让我去试一试的还是你,现在招惹到成国公的怎么就成了我了?
可见这世上有的事你是没法子讲道理的,郝风楼索性抿嘴不语,用沉默抵抗。
朱棣板起脸道:“因此,你更该做个样子出来,朕丑话说在前头,你要什么,朕给多少,所需多少,朕尽都给予满足,可是假若如成国公所说的那样徒劳无功,朕可要找你的麻烦了。自然,这也不是逼你,朕也有自己的苦衷,想做一件事就得有风险,朕有,你也要有,这件事就这么办了吧。”
郝风楼只好道:“陛下圣明。”
随即告辞出宫去了,回到家中,早已打点了行装的郝父此时已接到了一份新的圣旨,出使的事自然不再提了,授了个游击将军,至五军都督府点卯,准备随军南征。
对此,郝政倒是无话可说,其实从军还是出使对他来说都差不多,况且早有人透露了消息,这只是磨砺,并非是让他去做先锋,郝政的任务多半是在后队护卫粮草,虽然不算美差,却没什么风险,只要不出什么差错,一场南征下来,功劳和资历就都有了。
随即,宫中赐下了两件斗牛服,父子二人,人人有份,这也算是稀罕,替换掉了麒麟服,这斗牛服更显贵气,只是郝风楼却未必高兴得起来。
郝政则是高兴了一天,次日去了五军都督府应卯,回来时脸色却黑沉起来。
等到郝风楼从锦衣卫中下值回来,便让郝武叫到了书房。
郝政吃着茶,慢悠悠的打量自己的儿子道:“今日去了中军都督府,既应了卯,也见了一些老熟人,大家在一起还算热闹,出征在即,不少人都要随军,不免有些议论,只是为父听说你在陛下面前坚持己见要改良火铳,和成国公唱了反调,把成国公气了个半死,这事儿可是有的?”
郝风楼一听,冤枉啊,什么时候自己坚持己见了?坚持己见的分明是朱棣那厮啊。
可惜这些话说出去多半也没什么人信,依着郝政的性子,自己若是说了实话,说不准要痛斥自己胡说八道,所以郝风楼只好道:“这件事……”
他说到一半,就被郝政打断:“这件事,你怎么想都不紧要。现在紧要的是,此事已经传开了,京师里的公侯们有不少人都要从军,有的子侄也要随军南下,现在许多人都在议论,说你要坏事,有人批你满脑子不切实际,竟指望用火铳去攻城拔寨,还有人说你糊涂,重一点的,甚至说你进献谗言,蒙蔽了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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