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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风楼说出这番话,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承担了极大的风险。
当着这么多人‘污蔑’一个侯爷,断然不是开玩笑。
可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郝风楼看了所有惊愕的人一眼,也是朝朱棣行礼,道:“微臣有一个问题,陛下今日狩猎的行程,是什么时候决定?又有多少人知晓此事。”
天子打猎,当然是非同小可的事,至少郝风楼知道亲军内部会有周密的计划,往大里说,陛下未出京之前便会有丘福率军事先封锁紫金山,进行卫戍,并且事先运来物资,扎好营寨。
丘福负责的是大体上的事,不过到了真正狩猎时,皇帐还要拟出明日狩猎的具体位置,以便次日清早有专门的皇家侍卫先抵达那里布置一下简单的卫戍。
也就是说,朱棣的去向,狩猎的路线,在此之前,这个规划是机密的,只可能是皇帐附近的某些太监和亲军所知晓。
朱棣看了看刘喜,目光又落在郝风楼的身上,淡淡地道:“朕用过御膳之后,于昨日酉时三刻传下了口谕,布置了今日狩猎的大致方向。”
酉时三刻就相当于昨天傍晚的六点到七点。
郝风楼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顿时松了口气。
他明白,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随即他正色道:“陛下,微臣可以担保,此事必然和开城侯刘喜有关。”
刘喜满是不忿:“郝风楼,说话要有真凭实据。”
郝风楼微微一笑道:“当然会有,既然你非要真凭实据,那么我就给你。首先,你这开城侯也在五军都督府办差,是吗?”
刘喜大笑道:“不错。本侯确实是在中军都督府公干,承蒙陛下看得起,忝为佥事。可在都督府办事又如何?这大营之中,在都督府办事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一个小小千户就是凭这个来污本侯清白的?”
刘喜故意在笑声中添加了嘲弄的成份,这使帐中所有人对郝风楼的印象降到了冰点,更多人觉得郝风楼不过是无理取闹。
郝风楼叹口气,道:“卑下之所以这样问,只是首先要确认,开城侯也参与了布置紫金山防务的事宜。至少布置一批刺客,想来不成什么问题。”
刘喜怒道:“只凭这一点就想栽赃陷害,似乎不够!”
郝风楼不去理他,慢慢腾腾地道:“其实昨天发生的一件事,在此之前。卑下一直不明白,而现在却终于明白了。侯爷的儿子乃是旗手卫千户。而昨天子时时分。卑下到了汉王殿下那里,吃了几杯水酒,回来之时却听到刘千户出言不逊,最后和他厮打起来。当时厮打之时,卑下并没有疑到其他,只是现如今却想到了蹊跷。”
刘喜冷哼一声。没有做声。
郝风楼继续道:“卑下之所以疑心,就是在这时间上,子夜时分,刘千户居然和旗下的校尉一道夜里当值。这本就不同寻常,卑下素来还算勤勉,可身为千户,也不会夜间当值,更何况刘千户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怎么可能子夜时分还在与部下同甘共苦,在天寒地冻的天气里当值?”
郝风楼这个理由简直让人有揍他的冲动,做事勤勉,难道也有错了?
刘喜冷冷地回了一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郝风楼已是不理会他的挑衅了,微微笑道:“可是卑下现在才明白,这一切都是你们父子的布置。陛下在酉时十分布置了明日的路线,这个消息只有中军大营里的人才知道,而那时天已是黑了,按照规矩,任何人都不得出入,中军的防禁是最严格的,毕竟不但陛下在,便是皇后娘娘也在那里,莫说夜里,便是白日,不得陛下传召,谁也不能随意出入。”
“在中军大帐之中,开城侯一定有个同党,可是这个同党虽然得知了陛下明日的行踪,想要传递出消息却是千难万难,开城侯想深夜觐见更是不易。这种情况之下,开城侯若是不能得知准确的消息,又怎么可能事先布置,设下埋伏?”
“所以这个时候,开城侯想到了一个办法,闹事!”
郝风楼的声音越来越大:“只有闹出事来,你才有机会以状告的名义深夜进入中军大营,同时与营中的同党尽量接触。因此,你便串通你的儿子演出了一幕好戏,等到卑下回营,故意说一些‘闲言碎语’,引起卑下的不忿,最后相互殴打起来,与此同时,你立即借机前往大帐,以告御状的名义请求陛下召见,你心里清楚,陛下是最痛恨亲军争执,更何况还是在卫戍女眷的大营。以你的估计,一定是以为陛下到时候至多各打五十大板,可是你万万没有想到,参与殴斗的人中还有赵王殿下,结果刘千户的运气并不好,被你自己打了个半死。不过至少你借着这个机会总算是与中军中的同党有了接触,并且得知了陛下的行程。”
“……”赵王朱高燧站在人群里,脸色微红,他有一种预感,自己出名了。
刘喜微微愕然,依旧还是镇定自若,只是这时候收起了轻蔑之心:“你说的这些都是自己的猜测?”
郝风楼笑了笑,道:“侯爷就当是卑下讲故事吧,只是这个故事还是先说完才好。”
其实说到这里的时候,帐中的所有人都沉默了,朱棣阴沉着脸,也没有打断郝风楼。
刘喜只得住口,恶狠狠地瞪着郝风楼。
郝风楼继续道:“等你扶着已是奄奄一息的刘千户从中军大营出来,随即便马不停蹄,立即赶往陛下今日的狩猎地点开始做起布置,人手都是现成的,他们都是穿戴着亲军的衣甲随你混进紫金山的人。至于武器自然也是管够,他们寻找了最佳的藏匿和埋伏的地点,准备好了干粮,到了今日清早,你才偷偷摸摸的赶了回来。”
刘喜冷笑道:“本侯的儿子身受重伤,郝千户以为,本侯还有心情闲逛?你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昨日夜里,本侯回营之后一直都在营中看顾儿子。”
郝风楼笑得更冷:“侯爷确认吗?”
刘喜正色道:“自然。”
郝风楼道:“那么敢问,昨天夜里,侯爷没有睡,天亮之后,大家都去狩猎,侯爷在哪里?”
刘喜道:“本侯乏了,不能伴驾,自然是在帐中歇息。”
郝风楼抿嘴一笑:“那么侯爷也没有出现在北麓了?”
刘喜摇头道:“绝对没有。”
“你说谎!”郝风楼厉声道:“你昨夜出了门,而且今日白天也没有睡!”
刘喜气得七窍生烟,正待反驳……
郝风楼却道:“你若是睡下,为何没有清洗?莫非侯爷连靴子都不脱,连靴子都不命亲兵换洗的吗?”
顿了一下,郝风楼继续道:“你若是没有去北麓,为何脚下会有黑泥?”
刘喜呆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的靴子,靴子上确实有许多泥。
不过他倒是不惧,义正言辞地道:“这是在山中,有泥又有什么稀罕?”
按理来说,就算是在营中,这里毕竟不是城里,踩到了泥也是理所当然,若说这都可以成为攻讦刘喜的证据,那么未免有些儿戏。
郝风楼莞尔一笑,气定神闲地道:“紫金山这儿多是黄泥,侯爷且看,在场的大多数人脚下的泥都是黄色的,可是北麓不同,北麓乃是皇陵所在,当年太祖皇帝下葬,所用封土尽皆是从秦淮河两岸运来,又掺了白膏泥和木炭,因此在北麓的土质呈的乃是青黑色,你看,卑下也去了北麓,靴子上的泥和侯爷的差不多,还有陛下的靴子也是相同。敢问侯爷,你既然昨夜没有去过北麓,为何会带黑泥?这一点,还请侯爷给个交代。”
帐中的人动容了,都自觉地去看自己的靴子,许多人发现,刘喜靴子上带着的泥确实和别人有些不同。
刘喜色变,只得道:“本侯前日去巡视了一趟。”
“是吗?”郝风楼笑了,道:“若是前日去了,侯爷也不换洗一下,就算是不换洗,侯爷在这里走动,靴子上的黑泥早就干硬,被黄泥取而代之,又为何会如此的明显?所以,这一切都是侯爷的布置,若是侯爷觉得还不够让人信服,就请陛下立即查一查,昨夜刘喜进入中军大营时,和哪些公公、亲军有过接触,他接触的人至多十几人,只要把他们全部叫来,一问便知。”
太监郑和站在朱棣的身侧,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声道:“开城侯入营是咱家领着来的,总共接触的有七人,奴婢未必记得准,不过大致是哪几个,总算还能知道个**不离十。”
朱棣死死地瞪了刘喜一眼:“郑和,去把他们叫来。”
郑和躬身道:“奴婢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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