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头天晚上十点,周东飞就独自下了酒店。 刚到酒店门口儿,就看到了一辆黑色大气的讴歌轿车。后车窗内,露出了德川由纪子冷艳的笑容。
白天的联合会议上,周东飞已经和这个女人认识了。作为岛倭国地下世界的第三大组织头目,而且是前几大组织之中唯一的女首领,这个德川由纪子也堪称名满江湖。临来岛倭国之前,周东飞也调查了这个女人的资料。但是,掌握的信息很少。基本上所有的信息,都集中在她出现在黑道之后。至于出身、教育程度之类的信息,一无所知。
而白天见了这个女人之后,周东飞就断定此人肯定有故事。因为一个女人要是真正出身于市井,或者流氓窝,就不可能拥有这个女人这样的一身华贵气息。这种气息比梅姐贵族化,又比阴妍少了一点仙佛气、多了些凡尘味,基本上介于两女之间。
一个小小的岛国,而且是地下世界,能出现这样一个女人堪称另类。
开车的是一个女保镖,就连副驾驶的位置上也坐着一个。如今是个纷乱的时期,德川由纪子出行也不得不小心。她坐在了后排,礼貌的主动打开车门请周东飞坐在了自己身边。
香水味,淡淡的。一袭乌黑的长发之下,掩映着一张比寻常女人略白的肤色。皮肤倒是很细腻,但就是白的有点过分,有种贫血或弱不禁风的感觉。
白天在会议讨论的时候,她就时不时的咳嗽一下,拿着手绢还捂在了嘴边。对比那泛白的肤色,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在咳血。
不过,总体的精神头儿倒还算不错,两只眼睛很大也很有神。只不过这神采之中,掺杂着诸如落寞、悲凉之类的味道。
"这么晚了还打扰周先生,实在不好意思。"她说。
"能得到由纪子小姐的邀请,是在下的荣幸。"周东飞笑道,"这两天世道这么乱,由纪子小姐晚上尽量不要出来,注意安全。"
"和周先生在一起,难道还不安全?"德川由纪子虽无笑意,但嘴角还是勾勒出一个淡淡的弧度。这个女人不爱笑,似乎永远就是那个冰凉的表情。"天色晚了也没地方去,周先生有没有兴趣喝一杯?"
"好!"周东飞很爽快。换做别的女人,在这种时间提出"喝一杯"的邀请,那几乎就是给你颁发了一张"床票"。但周东飞觉得,这个德川由纪子未必就是那个意思。
车子开得很稳,速度不是很快。足足跑了半个小时才到了一间不错的酒吧,不算很大,生意也不是很火。里面的灯光昏暗,仅有的二十来个客人也没有太多的嘈杂之声。周东飞忽然觉得,这里并不像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酒吧,更像是一个贼窝。
或许是稻川会的一个据点。在和玄洋社全面开战期间,到别的酒吧里喝酒确实不合适、不安全,还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比较放心。而德川由纪子也算是很坦诚,直接说:"这是我们稻川会的一个毒品分销中心,其实酒吧不怎么对外营业,就是一个掩人耳目的东西。当然,里面的啤酒肯定都是好的。"
周东飞和她随便坐在了角落里的一张小桌子上,又随便点了些啤酒。此时周东飞算是看明白了,连那二十多个客人,包括这里的服务员都是黑势力分子。因为这些人不是太专业,一个个都盯着周东飞看。虽然不至于露出敌意,但是看起来有些戒备。虽然那晚大反击的时候,也有十几个稻川会的骨干分子参加了,但只是很少一部分人。其余的这些黑势力分子,还真不清楚这个"周耀天"是何方神圣。
"周先生,首先感谢你的到来,给我们稻川会挽回了生机。"德川由纪子优雅的手持酒杯,金黄色的啤酒一饮而尽,也不等周东飞是不是喝下去。
周东飞没说话,继续听。
"想成大事,就要有成大事的气魄,要做到能容物、能容人、能容事。"德川由纪子似乎在品味周东飞白天说的这句话,自言自语的说了一遍。"周先生白天这么说,真的让我很有感触。"
"无非一时口快,随便说说。"某货难得谦虚了一回。
德川由纪子摇了摇头,"不加考虑说出来的,才更显示出来自真实的想法。或许周先生也看出来了,岛倭国地下世界中,就没有真正做大事、成大事的人。我不是,斤斤计较的小泽也不是,哪怕当初的刚坂洞川也不算是。"
一竿子打翻了岛倭国地下世界的所有猛人,但由于把她自己也说了进去,所以倒显得并非自傲。这时候,周东飞的电话忽然响了,是白家林打来的。周东飞说了声抱歉就去了卫生间,而后就听到白家林打探出的那几个消息。特别是稻川会曾有倒向玄洋社的意图,这个消息让周东飞也小小的错愕了一把。还好,提前知道了稻川会和德川由纪子的心理状态,周东飞也就更容易应付,至少提前做到了心中有数。
竟然有过反水的想法,如今又说别人没有成大事的气魄。周东飞苦笑一下,心道老子看你这妞儿接着怎么表演。
而随后的事实表明,德川由纪子不是表演,而是心酸。
回到了德川由纪子对面,周东飞笑了笑,接着刚才的话题说:"由纪子小姐似乎感慨很深。"
德川由纪子点了点头,啤酒继续喝。也不知道这妞儿的酒量究竟如何,但咳嗽的频率似乎加大了,脸色也更苍白了一些。
"今天周先生说要放过那些中小社团,我也很赞同。但是你看吧,只要有了机会,或者外部压力稍稍放松,山口组还是会对那些社团进行报复的。"德川由纪子说,"小泽两兄弟就是这样的人,竹下荣也是。岛倭国的地下世界,永远就是这样的一盘散沙。所以当邱得用和’刀魔’来了之后,这两人可以横扫一切,给我们带来的压力远比当初刚坂洞川和龟首正雄更让人心悸。出自大国、大盘口的巨枭,手段和心思远超常人。所以,这也是我对周先生那句话大为感触的原因之一。"
"不同的国度,不同的价值观,或许只是思维方式有些差异罢了。"周东飞骨子里瞧不起岛倭国的这些地下人物,但嘴上还是客气了一番。
"不,是心胸、视野差距太大。"德川由纪子苦笑说,"邱得用的一系列手段,让我知道自己的差距很大。周先生的到来,让我这种感觉进一步加深了。几十年前华夏和岛倭国交兵战争的时候,贵国李宗仁将军有句话,很能发人深省。"
"他说了什么?"周东飞倒没在意。
"他说岛倭国当时虽然武器先进,但是只懂战术、不懂战略,从一开始进攻沪海滩,就始终没有表现出一个大局观。"德川由纪子似乎带着一些自我嘲弄的口吻说,"他说岛倭国一个弹丸小国,或许能培养出一些战术家,但却培养不出大的战略家。"
这是真正的一针见血!比如当初华夏国内数百万军队的大军团作战,动辄纵横数省,穿插迂回、指挥调度,这样的阵势在岛倭国根本就摆不开。至于说那种震惊世界的两万五千里长征,这种大气魄、大战略的行动,在岛倭国更是不可能出现。两万五千里,都围着岛倭国主岛转悠两圈儿了。所以,这样的一个地域狭窄的小国,怎能培养出真的战略家?
这个道理,放在地下世界里同样适用。就好像华夏地下世界的超级大枭们,考虑问题的立足点就是近千万平方公里的地域,一着眼就是几个省、几万大小混子的挣扎拼杀和生存。放在岛倭国地下世界,这些事情是不可想象的。
周东飞忽然觉得,德川由纪子这个女人有点不简单。她能从这个角度考虑问题,就证明她已经高出了小泽太郎不止一筹。
要是德川由纪子是华夏某省的大枭,周东飞肯定会很欣赏,并且会想办法将她拉拢到梅姐集团之中加以扶持。但是,这妞儿是岛倭国的!周东飞一直以来的思路,就是不让岛倭国地下世界拧成一股绳,就是要让他们相互争斗、自行消耗。但是,假如这个德川由纪子一旦有了强大的助力和底气,是不是会一统岛倭国地下世界呢?那样一来,对于周东飞的总体策略倒不是一件好事。
"由纪子小姐太悲观了,当初李宗仁将军的话,说不定就是随便说说而已。"周东飞笑道。
"我已经能想象出,当时李将军说这番话的时候,是何等不屑的神色了。"似乎对于那位早就作古的抗倭名将,德川由纪子并无恨意,只有尊敬,"那场战争,一开始的时候岛倭国就注定会失败,至少不会获胜。说到底,岛倭国没有大人物,如今岛倭国地下世界同样如此。哎,邱得用和周先生的出现,已经让我感到差距巨大了。真不敢想象,能把邱得用赶出华夏的’皇后’,以及令兄’天妖’,又是何等的高人,恨不能见识一下。"
周东飞心中苦笑,"天妖"其实你已经见识了。至于"皇后"?周东飞想到了那个人畜无害、手上从未沾过血、甚至连鸡都没杀过的梅姐,不由得感叹命运的无常。其实,德川由纪子比梅姐更适合做一个地下大枭,只不过她生不逢地,不该出生在岛倭国。
"假如由纪子小姐有兴趣,将来在下邀请小姐去华夏,而且保证能引荐梅姐。"周东飞笑着,同时也猜到了德川由纪子身上的一点点秘密。这妞儿作为一个大混子,竟然能有这样的心胸气魄,而且具备了典型的岛倭国贵族气质,当然会有点大来头。于是,周东飞笑道,"能够认识德川家的女人,想必梅姐也会很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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