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要。。。
轻松的小说阅读环境
莫言《红高粱家族》 - 莫言《红高粱家族》——第06节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裂开的大坟周围站着一些人,一个个面露恐怖之色。我挤进圈里,看见了坟坑里那些骨架,那些重见天日的骷髅。他们谁是共产党、谁是国民党、谁是日本兵、谁是伪军、谁是百姓,只怕省委书记也辨别不清了。各种头盖骨都是一个形状,密密地挤在一个坑里,完全平等地被同样的雨水浇灌着。稀疏的雨点凄凉地敲打着青白的骷髅,发出入木三分的刻毒声响。仰着的骷髅里都盛满了雨水,清冽,冰冷,像窖藏经年的高粱酒浆。
  乡亲们把飞出去的骨殖捡回来,扔回坟墓中人的头骨堆里。我眼前一眩,定睛再看时,坟坑里竟有数十个类狗的头骨。再后来,我发现人的头骨与狗的头骨几乎没有区别,坟坑里只有一片短浅的模糊白光,像暗语一样,向我传达着某种惊心动魄的信息。光荣的人的历史里羼杂了那么多狗的传说和狗的记忆、狗的历史和人的历史交织在一起。我也参加了捡骨殖的工作,为了卫生,我戴上一双雪白的手套。乡亲们都愤怒地盯着我的手。我慌忙摘下手套,塞进裤兜。在捡骨殖的道路上,我走得最远。我走到了离大坟百米远的高粱地边缘。那里的挂满雨水的绿色矮草中,躺着一个半圆形的破碎头盖骨,那平展宽阔的额头,说明死者绝非等闲之辈。我用三个指头把它捏起来。踉踉跄跄往回走。那边草丛中又有一线微弱的白光。这是一个狭长的头颅,咧着的口腔里残存着的数颗利齿,使我马上意识到我没有必要捡它。它是跟在我身后的蓝色小狗的同类。它也许是一条狼。也许是狼与狗杂交的产物。但它分别是被爆炸的气浪掀出来的,它沾带着的土屑和它崭新的颜色说明它在大坟里安睡过数十年。我终于把它也提起来。乡亲们把死人的骨骸毫不珍惜地扔进墓穴,骨殖相碰,断裂破碎。我把那半个人头骨扔下去。我提着硕大的狗头骨犹豫着。一个老人说:扔下去吧,那时候的狗,不比人差。我把狗头骨扔进裂开的坟墓。重新修筑好的“千人坟”和没被劈开前一模一样。为了安慰被惊动的鬼魂,母亲在坟墓前,烧了一刀黄表纸。
  我参加了修筑坟墓的工作,并随着母亲,朝着墓中的一千多具尸骨,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母亲说:“四十六年啦,那时我十五岁。”
  那时我十五岁,日本人包皮皮皮围了村子,你外祖父和外祖母把我和你小舅舅吊进枯井,再也没见个踪影,后来才知道,他们当天上午就被打死啦……
  我不知道自己在井下蹲了多少日子了,你小舅舅死了,尸体有了味道。癞蛤蟆和黄脖领毒蛇一天到晚盯着我,我快要吓死了。那时候我想一定要死在井里头了。后来,你父亲和你爷爷他们来啦……
  爷爷把十五支“三八”式大盖枪用油纸包皮皮皮起来,用绳子捆起来,扛到了枯井边。爷爷说:“豆官,四下里望望去,看有人没有。”
  爷爷知道冷支队和胶高大队还在打这些枪的主意。昨天夜里,在围子下临时搭起的窝棚里,爷爷他们正睡觉,瞎子坐在窝棚口,听着动静。半夜时,瞎子听到围子的漫坡上,白蜡条树丛被碰得索索细响。后来,又有非常轻微的脚步声往窝棚这边靠过来,瞎子辨别出这是两个人,一个胆大,一个胆小。他听到了这两个人的呼吸声,他把那只马牌撸子抢攥紧,大吼了一声:“站住!”他听到那两个人慌慌张张地趴在地上,并且倒退着往后爬,他估摸方向,一搂枪机,子弹嗖地一声飞出去。他听到那两个人打着滚退到围子边,钻进白蜡条树丛里。他对着响声,又开了一枪,有个人叫了一声。爷爷他们被枪声惊醒,提枪追赶,看到两条黑影蹿过壕沟,钻进了高粱地里。

  “爹,没有人。”父亲说。
  爷爷说:“记住这个井。”
  父亲说:“记住了,这是倩儿家的井。”
  爷爷说:“要是我死啦,你就把枪起出来,拿着当晋见礼,去投八路吧,这伙人比冷支队要好一些。”
  父亲说:“爹,我们谁都不投,我们自己拉队伍!我们还有挺机关枪呢。”
  爷爷苦笑一声,说:“儿子,不容易啊!爹乏透了。”
  父亲把破辘轳上的绳子绞上来,爷爷扯过绳子头,把枪拦腰捆住。
  “是枯井吗?”爷爷问。
  “是,我和王光下去藏过猫猫的。”父亲说着,把身子探进井口,父亲看到黑咕隆咚的井里有两团灰黯的影子。
  “爹,井里有人!”父亲大叫。
  父亲和爷爷跪在井台上,用力往黑暗中看。
  “是倩儿!”父亲说。
  “好好看看,还活着吗?”爷爷说。
  “好象还鼓搭鼓搭喘气——有一条大长虫在她身边盘着——还有她弟弟安子——”父亲说,父亲的声音在井里回响着。
  “你敢下去吗?”爷爷问。
  “我下去,爹,我跟倩儿可好啦!”父亲说。
  “小心那条蛇。”
  “我不怕蛇。”
  爷爷把辘轳绳子从枪上解下来,拴住父亲的腰,把父亲顺进井。爷爷按着辘轳把子,让绳慢慢地下滑。
  “小心点。”父亲听爷爷在井上喊。他寻了一块高砖踏住,立住了脚。那条黑花蛇猛地扬起头,敏捷地吐着分叉的舌头,对着父亲喷凉气。父亲在墨水河里捕鱼捉蟹时,练就了一手降服蛇的本领。他还吃过蛇肉,跟罗汉大爷一起,用干牛屎烧着吃的,罗汉大爷说,蛇肉能治麻风病。吃了蛇肉后,父亲和罗汉大爷都感到浑身燥热。父亲站着不动,等着花蛇一垂下头,他伸手拽住了蛇尾巴,用力抖动着,蛇身上的骨节叭叭地响着。父亲又攥住蛇颈,用力拧了两下子,然后高喊一声:“爹,我扔上去了。”
  爷爷往旁边撤身,一条半死的蛇飞上来,像根肉十棍子一样跌在井口旁边的空地上。爷爷感到毛骨悚然,骂一句:“这鳖羔子,贼一样的大胆!”

  父亲扶起我母亲,喊:“倩儿!倩儿!我是豆官,救你来啦!”
  爷爷小心翼翼地绞动辘轳,把我母亲绞出井。把我小舅舅的尸体绞出井。
  “爹,把枪绞下来吧!”父亲说。
  “豆官,你靠边站着。”爷爷喊。
  辘轳绳子嘎嘎吱吱响着,把那捆枪吊到了井底。父亲把绳子解开,捆住了自己的腰。
  “绞吧,爹。”父亲喊。
  “你捆好了吗?”爷爷问。
  “捆好了。”
  “好好捆紧,别马虎。”
  “绞吧,爹。”
  “系的是活扣是死扣?”
  “爹,你怎么啦?倩儿不也是我捆住绞上去的吗?”
  父亲和爷爷看着躺在地上的倩儿,她的脸皮紧贴在骨头上,眼窝深陷,牙床凸出,头发上像扑了一层白粉。她的弟弟的手指甲盖是青色的。
  母亲在瘸腿刘氏的精心照料下,身体渐渐复原,她与我父亲原来就是好朋友,添上井底相救这层关系,更像姐姐弟弟一样亲切。爷爷得了一场严重的伤寒病,生命几近垂危。后来,他在昏迷状态中闻到了一股高粱米饭的香气,父亲他们立刻采集来高粱米,刘氏当着爷爷的面,把高粱米饭煮熟了,煮烂了。爷爷吃了一碗高粱米饭,鼻子里血管迸裂,淌了好多黑色的鼻血,从此竟有了食欲,身体慢慢复原,到了十月中旬,竟能拄着棍子慢慢挪到围子上,晒一晒深秋里温暖的阳光了。
  在这段时间里,听说冷麻子的队伍与江小脚的队伍在王干坝附近发生了一次摩擦,双方都有很大损失,爷爷病得死活不顾,也无心思去想其它的事了。
  父亲他们,在村子里搭起了几间临时住处,他们从废墟里寻来了日用家具,又到田野里采集了够吃一冬春的高粱米。从八月底开始,秋雨绵绵,高粱地里黑土成泥,被雨水沤烂了的高粱秸有一半倒在地上,脱落的高粱米粒都扎根发芽,高粱穗子上的米粒也一齐发芽,在衰朽的灰蓝色和暗红色的缝隙里,拥挤着娇嫩的新绿,高粱穗子像蓬松的狐狸尾巴一样高扬着,或是低垂着。夹杂着大量水分的铅灰色乌云从高粱地上空匆匆忙忙飘过去,高粱地里滑动着一团团朦胧的暗影。坚硬的冰凉雨点打得高粱秸秆刷啦刷啦响。一群群老鸹困难地搧动着湿漉漉的翅膀,在村前的洼地上空盘旋。在那些日子里,阳光像金子一样珍贵,洼地里整日笼着粘腻的雾气,有时稀薄一些,有时厚重一些。
  爷爷病倒后,父亲称王称霸,他率领着王光、德治、瘸子、瞎子、倩儿,持枪荷弹,与前来洼地里吃尸的狗展开了残酷的战斗,父亲的枪法,就是在打狗的战斗中练就的。
  爷爷有时候有气无力地问几句:“小子,你打算干什么?”
  父亲眉宇间凝结着恶狠狠的杀气,说:“爹,我们打狗!”
  爷爷说:“不打也罢。”
  “不行,”父亲说,“不能让这些狗吃人。”

  洼地里集中了近千具尸首,八路们那天只不过把尸首聚拢成一堆罢了,根本没来得及认真掩埋。那些潦潦草草盖过几抔黑土的尸首,也被淅沥的秋雨把泥土冲刷掉,或是被狗扒出来。不紧不忙、下下停停的秋雨把尸首泡肿了,洼子里渐渐散出质量优异的臭气,乌鸦们、疯狗们瞅着机会,冲进尸堆,开膛破肚,把尸臭味折腾得更加汹涌地扩散。
  狗的队伍极盛时,大概数字在五百条与七百条之间。狗队的三领袖是我家的红狗、绿狗、黑狗。狗队的基本力量是我们村庄里的狗,它们的主人,几乎都躺在洼地里散发着臭气。那些时来时去处在半疯状态的狗,是邻村有家可归的狗。
  父亲和母亲一组、王光和德治一组、瘸子和瞎子一组,分散在洼地三个方向。他们伏在用铁锹挖出的掩体里,紧盯着从高粱地里延伸出来的三条被狗爪子踩出来的小路。父亲抱着“三八枪”,母亲抱着马枪。“豆官,我怎么老是打不准?”母亲问。“你太着急,慢慢地瞄准,慢慢地勾枪机,没有个打不着。”
  父亲和母亲监视的路口是从东南方向爬过来的,小路有二尺多宽,弯弯曲曲,呈现灰白颜色,倒伏的高粱在路上支起屏障,狗们一钻进去,就消逝得无影无踪。在这条路上出没的狗队领袖是我家的红狗。尸体的丰富营养使它的厚厚的红毛灿灿生辉,不停运动使它的腿上的肌肉健壮发达,与人的斗争锻炼着它的智能。
  太阳刚刚冒红,三条狗道安安静静,一股股雾气在路上缭绕着。经过一个月的拉锯战,狗的队伍逐渐缩小,大概有一百多条狗被打死在尸体旁,二百多条狗开了小差。三股狗合起来约有二百三十条左右,狗群有合并的趋势。父亲他们的射击技术逐渐提高,狗们在每次疯狂的袭击中,都要扔下几十具尸首。在人与狗的斗争中,狗已明显地露出智力上和技术上的劣势。父亲他们是来等待这一天里狗群的第一次进攻的,它们在斗争过程中养成的规律难以改变,它们早晨进攻一次,中午进攻一次,傍晚进攻一次,好象人类按着钟点开饭一样。
  父亲看到远处的高粱棵子耸动起来,便低声对母亲说:“准备,来了。”母亲悄悄扳开保险,把腮帮子贴在被秋雨打湿的枪托上。高粱棵子的耸动像浪潮一样滚动到洼地边缘,父亲听到了一片狗的喘息声,他知道,那几百只贪婪的狗眼齐齐盯着洼地里的残肢断臂,鲜红的狗舌头舔着唇边的余腥,狗胃咕噜咕噜响着,分泌着绿色的胃液。
  像下了一个命令似的,二百余条狗从高粱地里狂叫着冲了出来。它们全把颈上的毛竖起来,发出愤怒的呜呜声。鲜明的狗毛在白色的薄雾和血红的阳光中闪闪烁烁。狗们把尸首撕咬得噗哧噗哧响。每个目标都在剧烈运动。王光和瘸子他们已经开火了,中枪的狗哀鸣着,未中枪的狗抓紧时机噬咬着。
或许您还会喜欢:
乡关何处
作者:佚名
章节:91 人气:2
摘要:章诒和2008年的年初,我和一个从事出版业的朋友相约在建国门友谊商店里的星巴克咖啡店碰面。寒暄几句,朋友说:“愚姐,建议你看看野夫的散文,看几篇就行,你肯定喜欢。”我们各自喝完饮料,聊了几句,随即分手。翌日下午,我打去电话,说:“你推荐的文章,让我一夜无睡,让我痛哭流涕……我要认识那个叫野夫的人。”五月中旬,四川发生大地震。下旬,我在北京见到了野夫。 [点击阅读]
夜幕下的哈尔滨
作者:佚名
章节:84 人气:2
摘要:清明过去,谷雨快到了。可是哈尔滨的夜晚,还是凉风扑面,寒气袭人。已经抽出嫩芽的柳枝在北风中摇曳着。真让人担心,那经过严冬酷寒,朔风吹打,挣扎而出的嫩绿小叶,会再被这塞外风吹刮得枯萎回去。一九三四年哈尔滨的春天,好像也被日本占领者卡住了一样,竟来得这样迟缓。夜越来越深了,热闹的哈尔滨站前,南来北往的人流早已断了线,通往道里、道外、南岗、马家沟的电车也没有几个乘客了。 [点击阅读]
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
作者:佚名
章节:22 人气:2
摘要:先说小说。小说不是模仿着生活的世界。它自己就是生活,就是世界。得过诺贝尔文学奖的帕慕克新近在哈佛大学著名的诺顿讲座授课,他说“小说是第二生活”。让读者觉着“遇到并乐此不疲的虚构世界比现实世界还真实”,有一种“幻真的体验”。 [点击阅读]
无字
作者:佚名
章节:22 人气:2
摘要:作品:以女作家吴为的人生经历为主线,讲述了她及其家族几代女性的婚姻故事,描摹了社会大动荡、大变革中各色人等的坎坷人生遭际,展现了中国近百年间的时代风云,对二十世纪的中国进行了独特的记录与审视,描写了一个说不尽的时代。作家:张洁,女,1960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计划统计系。北京市作协专业作家,国家一级作家。 [点击阅读]
棋王
作者:佚名
章节:4 人气:2
摘要:车站是乱得不能再乱,成千上万的人都在说话。谁也不去注意那条临时挂起来的大红布标语。这标语大约挂了不少次,字纸都折得有些坏。喇叭里放着一首又一首的语录歌儿,唱得大家心更慌。我的几个朋友,都已被我送走插队,现在轮到我了,竟没有人来送。父母生前颇有些污点,运动一开始即被打翻死去。家具上都有机关的铝牌编号,于是统统收走,倒也名正言顺。我虽孤身一人,却算不得独子,不在留城政策之内。 [点击阅读]
牛棚杂忆
作者:佚名
章节:22 人气:2
摘要:《牛棚杂忆》写于一九九二年,为什么时隔六年,到了现在一九九八年才拿出来出版。这有点违反了写书的常规。读者会怀疑,其中必有个说法。读者的怀疑是对的,其中确有一个说法,而这个说法并不神秘,它仅仅出于个人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一点私心而已。我本来已经被“革命”小将—其实并不一定都小—在身上踏上了一千只脚,永世不得翻身了。 [点击阅读]
太阳黑子
作者:佚名
章节:56 人气:2
摘要:第一章一月光灰蒙蒙地照在黑色海滩上,最明亮的那一阵子,还不如一些夜泳的女孩的身体皎白闪耀。今天的潮水是二十一点,所以,环岛路沿路海滩夜泳的人很多。因为夜色掩护了天空的变脸,等游泳的人们感到海水、天水忽然密集交混,才恓惶地扑爬上岸。海滩上响起一片被雨打烂似的、此起彼伏的呼应声。高高的海岸线上,环岛路蜿蜒。三个男人闯过红胶质的人行道,拉开刚停在黑色车道上一辆的士车门。 [点击阅读]
杀人蚁
作者:佚名
章节:5 人气:2
摘要:1一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学的自然课老师无论如何没想到她给学生留的一项家庭作业改变了世界。这个改变首先涉及到地球上的很多官员。上至一品国家元首,下至最小的芝麻官儿。成千上万的人不明不白地丧失生命。恐惧袭击人类。2自然课杨老师在下课前给同学们布置了一项家庭作业:后天上自然课时,每位同学用玻璃瓶带5只蚂蚁来。杨老师要用这些蚂蚁给同学们上一堂生动的自然课。到了下次上自然课的时间。 [点击阅读]
水知道答案
作者:佚名
章节:18 人气:2
摘要:从我开始拍摄水结晶,以全新的方法与水相识、相知至今,转眼便已8年。在此之前,我一直用波动测定法进行与水相关的研究。当我知道水还有结晶这种独特的"容颜"之后,才发现,水实际上还有着它的风情万种,甚至还通过它的结晶,向我们传递着各种信息。我在研究中看见,与自来水相比,各种各样的天然水结晶可谓美丽至极;水听到了好听的音乐时所呈现的结晶,更是美不胜收。 [点击阅读]
没有语言的生活
作者:佚名
章节:30 人气:2
摘要:王老炳和他的聋儿子王家宽在坡地上除草,玉米已高过人头,他们弯腰除草的时候谁也看不见谁。只有在王老炳停下来吸烟的瞬间,他才能听到王家宽刮草的声音。王家宽在玉米林里刮草的声音响亮而且富于节奏,王老炳以此判断出儿子很勤劳。那些生机勃勃的杂草,被王老炳锋利的刮子斩首,老鼠和虫子窜出它们的巢四处流浪。王老炳看见一团黑色的东西向他头部扑来,当他意识到撞了蜂巢的时候,他的头部、脸蛋以及颈部全被马蜂包围。 [点击阅读]
王小波《白银时代》
作者:王小波
章节:21 人气:2
摘要:书名:白银时代作者:王小波白银时代大学二年级时有一节热力学课,老师在讲台上说道:“将来的世界是银子的。”我坐在第一排,左手支在桌面上托着下巴,眼睛看着窗外。那一天天色*灰暗,空气里布满了水汽。窗外的山坡上,有一棵很粗的白皮松,树下铺满了枯黄的松针,在乾裂的松塔之间,有两只松鼠在嬉戏、做*爱。松鼠背上有金色*的条纹。教室里很黑,山坡则笼罩在青白色*的光里。 [点击阅读]
白门柳
作者:佚名
章节:79 人气:2
摘要:在幽深的山谷里,有一株被人遗忘的梅树。这株山南常见的红梅,是在一个雷电交加的暴风雨之夜,被猝然暴发的山洪冲到谷底来的。同它一块冲下来的其他梅树,都压在坍塌的岩层底下了。只有这一株,因为长得特别粗大硕壮,侥幸地活了下来。不过,它受到的伤残是如此厉害,以至整个躯干像从当中挨了一斧头似的,可怕地劈裂开来。伤口的部位,结痂累累,永远无法重合了。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