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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艳情小说合集 - 正文 姑妄言(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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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五诏同焚死,直似骊山举火年。【六月二十四日为火把节,土人皆食生肉。】矗空两塔望巍巍,西寺人从东寺归。
  峥嵘五百阿罗汉,一时齐着锦阑衣。
  太华山上白云秋,太华山下水长流。
  弹词唱罢历朝事,不见当年杨用修。
  晏公海口混茫茫,昆明池水接昆阳。
  舟船何事行深夜,白日风波不可当。
  钟声鸣咽梵王秋,归化千年大路头。
  莫道西南通汉使,滇池不肯向东流。
  谁家少妇挽双鬟,拜扫清明哭百蛮。
  自道良人中国子,可怜死葬梁王山。
  白日狂飙十丈高,拔山荡海怒奔号。
  劳劳亭外重关道,劈面尘沙无处逃。
  宝石陆离出永昌,黄金照耀产丽江。
  倾囊犹恐公家罪,百姓何人敢自藏。
  近城风脉祖坟山,尽日堪舆马上看。
  俱道来龙埋处好,不知何代始高官。
  进耳山中祈梦人,事夸一梦觉先困。
  不知人事浑皆梦,独自殷勤夜问神。
  高树花花如火屯,千红万紫似儿孙。
  三春景色真真好,一片花声卖过门。
  二忠木上照滇云,太史声名动海滨。
  生谪死归皆是义,南中称有此双仁。
  黔宁开第五华东,珠树繁花照叟红。
  鹦鹉西飞芳草暮,桂枝独自唱春风。
  玉树后庭花已残,梁王山下鸟飞寒。
  民间不解伤心事,一夜月明打枣竿。
  看完了,梅生又留钟生小饮了数杯。钟生见日色将暮,作别归家。正走时,纷纷落下雨来。正无处躲避,遥见一个菜园中搭着一个席棚,系钟园之人午间阴凉之所,只得急走到底下暂避。不想一阵阵只管大下起来,竟如飘倾一般。顷刻间,平地水深数寸,一个聚水灌园的塘子都涨满了。幸得这个棚上豆叶遮满,又在一棵大槐树之下,虽然身子略沾湿了些,还不至十分狼狈。
  等到将起更时分,淙淙犹尚未止。钟生因离家尚远,泥泞难行。且又下个不住,到一更之后,雨才止了,黑云中微微有些月光。此时虽然晴了,却夜深归去不得,心中好生着急。忽隐隐听得有哭泣之声,朦胧月下四处一望,恍恍惚惚见水塘边有个人影。哭声虽不高,却甚是悲切,像有个投水之意。钟生悄步走近前去,原来是个妇人。那妇人哭着,不曾看见,听得脚步响,忽回头一看。见有人来,忙撺入水中。钟生眼疾,见妇人下水,赶上一步,一把拉住衣服,尽力拖了上来。那妇人还往下挣,钟生顾不得嫌疑,也不惜泥污了自己的衣服,拉住他膀子,道:“你是谁家宅眷,有甚么冤苦的事,寻此短见?”那妇人挣不脱,只是呜呜的哭。钟生道:“你有甚么万不得已的事,何妨告诉我,我或者可以救得你也不可知。你家住在那里?”那妇人方住了哭,指着个小门儿,道:“那就是我家的后门。”此时妇人自头至足,浑身都是泥水。钟生用力扶起他来,道:“你且请回去,万不可如此。”那妇人微亮之下见钟生儒巾儒服,是个读书人的样子,又哭着道:“相公,你救我也无益,我始终是不能活的。倒不如趁这深深的水,让我死了罢。”钟生道:“我不见就罢了,可有见而不救之理?且回去有话说了,我若力量可行,定然相救。”
  那妇人见他苦劝,只得回家,钟生也随在后面。那妇人一身拖泥带水沉重了,地下泥深路滑,他鞋弓足小,一步一跌。钟生看得心中过不去,只得上去扶着他走。妇人怕又滑倒,将两只手把钟生肩膀紧紧扳住,把个钟生也弄了一身泥水,扶他到了房内。你道钟生一个读书人,岂肯夤夜到一个孤身妇人室中?因恐无人,他又去寻死,岂不辜了救他的一片热肠?二来要问他详细,有可救他处,好设法相援,做个救人救彻之意。
  到了房中,灯火也没有,月又不明,黑魆魆伸掌不见。那妇人摸了条板凳让钟生坐下,他在床沿上坐着。那妇人一身虽然湿透,幸得七月初头,天气正热。钟生问他投水的缘故,丈夫何在。他重新哭起来,道:“我姓郗,我丈夫姓充,名好古。当日也是好人家子孙,因不成器,成日在外拐骗小官,做那下流的事,把个小小家业都花尽了。如今手头没钱,旧日相厚的那些都撇开了他,他还不死心。三日前又引了个小伙儿到家中来。”说到这里,越哭得悲恸。钟生道:“不用伤心,你说完了再做商议。”妇人止住哭,含羞道:“他因没钱与那小伙子,要叫我同那小伙子睡,他借他的屁股。我也是好人家儿女,怎肯做这样无耻下流的事?被我同他大闹了一场,他赌气出去,三日不归。家中当卖俱无,柴米油盐一样没有。大长的天气,我整整饿了三日,米星儿也没有沾牙。相公请想,我这样苦命还活着做甚么?蝼蚁尚且贪生,我难道就不爱命?我饿得受不得了,才去投水。先要上吊,又下不得手。想着深深的水往下一跳就罢了,不想又遇着相公救起我来。我也想来,嫁了这样不成材的丈夫,他图风流快乐,妻子饿着都不管。我就做些不长进的事,他也怨不得。相好个正经人也还罢了,怎肯把身子同兔子小厮去睡?”
  妇人的这几句话来得有意,他虽黑影里未见钟生容貌,见他文文雅雅,是个正经人。又有救他的这番好情,且又不顾泥污,竭力扶持,又还说要救他。大凡人猛性寻死,死了就罢了,被人救转,谁不惜命?这郗氏不但要舍身报他相救之恩,且有个要结交他,图他照顾之意。【非写郗氏一段贞性忽尔变为淫心,此乃是他一片报恩之念。因今日不曾舍身以报,故后日念念不忘,终必报也。】钟生是个诚实君子,那里认他话头。便问他道:“你难道没有父母兄弟么?”郗氏道:“要有父母倒好了。只有个哥哥,嫂子前年又死了,也是个孤身。见妹夫不成人,也嚷闹过几回,不大上门。他往外边做生意去了,原说八月里才回来。”钟生道:“事也好处,你不必胡思乱想。【这一句妙极。钟生是个聪明人,岂不料郗氏前言之味?今云你不必胡思乱想,浅人看去,谓是不可再寻死了。深味之,暗言切不可因贞而失身也。】你一个人,一月有两银子就够将就盘缠了。我虽是个贫士,我明日去替你设处。”郗氏道:“相公贵姓?我蒙相公这样大恩,怎么报答?”钟生道:“我贱姓钟。救人之难,理所当为,何必讲报答的话?”
  说话时,外面又大下起来。钟生初意说完了话,安抚了妇人,还要到棚下去。不意下得越大,只得闭目凝神坐着。郗氏见钟生这等好情,心中感他不荆又想,孤男寡妇黑影里共坐一室,可有不动心之理?恐他先动起手来,反不见了情面。我既欲以身相酬,不如先去就他。【又写此数语者,非谓郗氏之淫滥,特更显钟生之难得耳。】遂走近前,道:“夜深了,相公不弃,请在床上去睡睡。我在板凳上坐着罢。”钟生道:“你请自便,我坐坐好。”郗氏见他推辞,只得仍到床沿上坐下。那雨足足下了一夜,他二人也就坐了一夜。钟生对着那妇人,毫不动念,有四句赞他道:空房雨夜对婵娟,正直心肠铁石坚。
  寂寂通宵能遏欲,坐怀端可继前贤。
  东方亮了,天色方晴。郗氏把钟生一看,好个标致少年,心爱无比。【有此一句,相隔数年,故一见即识也。】起身向钟生道:“泥深路烂,相公怎么回去?寒家柴也没有一根,茶也没一钟敬相公的。”钟生看见郗氏也大有几分姿色,虽然是裙布荆钗,却掩不得他的花容月貌。古人有几句话道:好好好,不必绫罗袄。青衫白练裙,好的只是好。
  还有几句赞他道:
  冰肌藏玉骨,衫领露酥胸。柳眉积翠黛,杏眼闪银星。月样仪容俏,天然性格清。体似燕藏柳,声如莺啭林。看他浑身水湿,似带雨海棠笼晓日;遍体泥淤,如经霜黄菊弄秋晴。虽不及瑶台仙子,也算个窈窕佳人。
  这郗氏浑身还是精湿,钟生答道:“顾不得泥泞,我此时回去设处盘费送来。你不可又寻短见了,换换湿衣裳,养息养息。我就来的。”【二语足见钟生相爱之甚,情不敢越礼耳。】郗氏道:“我就是身上这件衫子,可怜那里还有得换?”钟生点了点头,叹了一声,拖泥带水而去。
  到了家中,将钱贵赠他的银子称了三两,带了一百文钱,把旧裤拿了两件,卷紧笼在袖中,复到郗氏家来。那妇人正倚门盼望,见了他,忙侧身让入。钟生先把衫裤取出,放在桌子上,道:“这两件旧衣,你将就换换身上。”又将银子递与他,道:“你昨日说令兄八月来家,如今已是七月初了,到八月尽,只两个月,但出门的人定不得归期。这是三两银子,够你三个月用度。等你令兄回来,就有接应了。”又取了一百文钱与他,道:“恐一时没人与你换钱,你饿了三四日,且买个点心充饥。”郗氏见他如此周到,相爱之切。滴了几点泪,道:“相公这样深情,我无报答之处。若不嫌我丑陋,愿以此身相报。”【此非谓郗氏之水性,乃赞其受恩必报之坚心,正反衬世之须眉者。今日受人之德,明日即掉臂不顾之流耳。】钟生正色道:“我一番救你的热心肠,岂有不肖的念头?你快不要妄说这话,错会了主意。”郗氏见他说得如此斩截,知道他不是个好色悖礼的人,忙忙拜谢。钟生也顶礼相还,辞别而回。
  离家有百步之遥,一家门口站着一个老妇同一个少年妇人在那里闲望。见了钟生,那少妇失口赞道:“好一位俊俏郎君,有甚么要紧的事,弄了满身两足的污泥?”钟生抬头看见,虽然淡妆素服,竟是国色天姿,也有古人的几句赞他道:俏俏俏,不用菱花照。清水淡梳妆,俏的只是俏。
  钟生见了,忙低头而过。只听得那一个半老妇人道:“这就是前面那园子里住的钟相公,是个才貌双全,有名的小秀才。”【只离百步之远,老妇已知钟生之名的,钟生反不知其为何如人。足见他不务外事。闭户潜修也。】钟生到了家,换了衣服鞋袜。因一夜无眠,睡了一觉,然后起来读书,天色晴了。过了两日,因家中缺少些动用之物,打发那雇的小子上街去买。他独坐看书,忽听得敲门甚急,疑是那小子忘了甚么东西回来龋忙来开门,原业是前日那家门口站着的那美妇。钟生道:“尊驾到这里来,有何贵干?”那美妇笑着道:“我来看看相公的书室。”说着,就走了进来。钟生又不好推他,只得也跟着走入。前日不过瞥见一眼,未曾看明。此时将他一看,却好一个美女子。【腐头巾谓,看人妇女,大损阴德。此迂腐不通之论也。人非瞽目,见美色焉不一看?即如走马看花,过眼即了,勿介在胸中,有何妨碍?若见了美色,时刻不忘,且又不住口提,则不但损德,乃真正小人矣。】有几句赞他道:月挂双眉,霞蒸两靥。肤凝瑞雪,鬓挽祥云。轻盈绰约不为奇,妙在无心入画;袅娜端庄皆可咏,绝非有意成诗。诚哉绝世佳人,允矣出尘仙子。【写李氏如此美丽,非正笔。特谓如此艳质于无人处来奔,而钟生毫不动念,真奇男子耳。】他到了房中,道:“好一间洁净卧室,真是潇湘书斋了,不愧才人所居。”钟生站在窗外,道:“男女授受不亲,请回罢。恐一时有朋友撞来,见之不雅。”那美妇道:“相公请进来,妾有心腹之言奉告。”钟生道:“岂不闻瓜田李下之嫌乎?有话但请见教。我在此听着是一样的。”那美妇道:“妾家姓李,我父亲是黉门老儒。我向日为媒所误,误适匪人。先夫桑姓,自不知书,惟以嫖赌为事。妾今孀居三载,贱庚二十有一。自先夫亡后,妾即归于母家。我父母公姑悯我年幼无出,叫我改适。我恐又嫁一庸奴,岂不误了终身?要图觅一良偶,故尔不敢轻托。晚见相公丰仪出众,又闻知学富五车,妾私心欣庆,不自揣鄙陋,愿侍箕帚。妾此来,非为淫奔之事,欲以终身相托耳。昨遇相公的那家是我姨父,姓陶。姨母柳氏,系家慈之亲妹。今日他老夫妻都往亲戚家去了,妾偷空到此。不惜惭颜自媒,相公肯俯允否?”钟生道:“多承厚意,但我已定过荆妻了,有辜盛情,不敢从命。”那妇人想了一想,又道:“我想宁为读书郎之妾,不愿做卖菜佣之妻。相公既聘过夫人,愿留一小星之位以处我,尊意如何?”钟生道:“尊翁既系前辈先生,你是儒门闺秀,那有与人做妾之理?令尊自然爱女,为择佳配。古云:宁为鸡口,勿为牛后。不要错想了。恐有人来,快请回步罢。”那李氏听了这话,真个是:只道桃源路已通,岂知犹在梦魂中。
  青鸟浪传云外信,错将心事语东风。
  不觉滴下泪来,道:“昨见郎君之后,私想以为终身有托。不意相公如此拒绝。我亦闻之,宁甘玉碎,不肯瓦全。一生事一误,宁堪再误?命薄如斯,我从此投入空门,长斋绣佛,今生不复再嫁矣。”掩袂悲啼。钟生听他说得惨然,心中着实动怜。想了一想,道:“不必伤心,我替你做个伐罢。我有个梅兄,今年二十三岁了。相貌瑰异,才学天成,将来必成大器也。前岁断弦,家颇充足,较胜我多矣。若肯嫁他,必不失所。”那李氏道:“相公尊谕固是良言,但不知果如相公之说否?”钟生道:“承你这一番见爱,我已铭刻肺腑。好色人之所慕,我若不曾聘过,岂不愿得你这样佳人?要说我不相爱,便是矫情之语。我虽有十分怜爱之心,但于礼有万不可行者。【此数语见钟生才是真豪杰,才是真情种。】我为作伐者相报你这种深情耳,岂肯误你终身之事?”李氏听他说这话,真出肝膈之言,深深敛衽而拜。钟生还了一揖,道:“我今日就去对梅兄说了,择日到府奉求。不知令尊府上在那里住?”李氏道:“若贵友不鄙寒门,不必遣媒。如不吝玉,就到家姨父处,烦我姨母去说,更为省事。”【有心哉。斯女也欲梅生来,自己偷相耳。】钟生道:“这更妙了。”那妇人喜笑盈腮,欣欣而去。
  钟生等了小子回来,就亲去到梅生家,不好说这妇人来奔的话,只说:“昨日偶然看见,真是丽人。访问邻舍,方知姓李,是儒家之女,闻得孀居,才二十一岁,正在选择佳婿。弟见吾兄鳏居,特来奉告。佳人难得,吾兄万不可错过。若亲去烦他姨母作伐,事在必成。”梅生大喜,再三称谢。次日,备了一分礼,亲同钟生来央陶老夫妇做媒。他老两口见梅生少年英俊,满口应允。那李氏暗地偷觑梅生,果然一表非俗,心中私喜,感激钟生不荆陶老向李老说了,接了女儿回去,问女儿主意。那李氏自然愿意,李老也许了。【钱贵与钟生,梅生之媒也。广氏与刘显,梅生之媒也。成全了两对好夫妻。今李氏与梅生虽缘陶老说合,实起于钟生之媒也,亦成全了他一对好夫妻。做良媒者自有好报,世间之媒专误人家子女,何也?】梅生择吉行聘,也甚齐整,选了八月初四日亲迎,娶过门来。梅生看那李氏,果然美艳无比,与当年雪氏可相伯仲。李氏也偷眼看梅生,比前番私窥时丰韵更佳。有四句说他两人道:郎颜敷粉妇容娇,角枕横陈粲此宵。
  两两情投如鼓瑟,千金良夜实难消。
  他二人这一夜的恩情赛过百年欢好。到了三日之期,请丈人李老、丈母柳氏、姨丈陶老、姨丈母、舅丈李老、舅丈母杨氏、并桑老夫妇,又有丈人家的亲戚桂老、柏老多人,到家喜筵。钟生临场,不得来赴席。亲朋热闹了数日。他夫妻如鱼似水,深感钟生这个月老。梅生得了佳偶,竟连扬期都不去赴。真是:得成比翼何须贵,愿做鸳鸯不羡仙。
  暂且放下。再说那宦萼、贾文物、童自大三个自结盟之后,无比亲厚。朝聚暮散,十日有七八日在宦家,有两三日在贾文物处。他们知道童自大吝啬,总不到他家去。一日,又在宦萼家中来。要知在何处共坐,做些什事,且听下回分剖。
  姑妄言卷九终
  第十回狂且乘狂兴忆高官美妓具美心讥俗客姑妄言卷十钝翁曰:宦、贾、童三人虽为同类,然气质各别。一个人是一个身段,一番谈吐,毫无相似。宦萼之呆也狂,贾文物之呆也假,童自大之呆也,则真呆矣。即邬合之奉承三人,亦是三等:宦萼为重,贾文物次之,童自大为轻,可见利字又逊势字一头。看他三人说玩说笑,纯然一伙不经世事膏粱痴顽子弟。
  宦、贾、童之遇钱贵,乃钟生、钱贵之幸也。如钱贵不遇他三人,不显钱贵之贞,不见钟生之雅。作者之笔,正如画石画三面之法。
  游混公干子后庭,虽是杨为英之恶计,然而世上酷好龙阳之人,皆当以此法处之。
  前数回内虽夹写游混公之不堪,尚未见其不堪之所以然处。这一回内是他的小传,细阅之,不但不堪,而且不堪之至。
  后半册极力写多银之淫贱,游夏流之下流。借子骂父,游混公、卜通辈自思之,料亦无辞可解。
  或有迂叟见游夏流一事,必勃然曰:“有是哉?此物奚可舔哉?”彼不知借这一个下流,骂尽古今多少下流也。有势之股既可舔,多银之阴独不可舔耶?势与利等耳。多银之阴犹可鲞鱼香,恐有势之股纯乎狗屎臭也。且游夏流舔这妻子之阴,尚有暧昧。他人彰明较著,竟舔外人之股。以此较之,游夏流尚高一筹。
  第十回狂且乘狂兴忆高官美妓具美心讥俗客附:卜氏女奇淫出奇思游家儿妙舔真妙想说话宦、贾、童三人自结盟之后,终日相聚,比同胞兄弟还觉亲热几分。【此所谓小人之交甘如醴也。】一日,同在宦萼家中斐园内一个“吞萍阁”上乘凉。你道何为吞萍阁?这是夏天避暑的一座凉厅,四围是水,此阁在内独峙。塘沿四周都是参天垂柳,遮得那阁上一隙日光皆无。水内荇藻铺满,那龟鳖鱼虾往来游戏不绝,皆浮于水面,吞吐浮萍,景甚可观,故此取名为吞萍。他们众人坐在阁上,散发披襟,呼卢痛饮了一会。宦萼道:“我们只是这样蛮吃,一点趣味也没有。不若大家清谈清谈,还觉快活些。”邬合道:“大老爷若发一言,出一想,就都绝妙。清谈高雅,可是俗人能及?真高出寻常万倍。”童自大道:“邬哥,你好搊,你拿花盆儿给哥顶呢。据我说,说那鬼话不过听得耳朵快活,不如吃酒吃菜,嘴同肚子两处快活,倒不好么?”贾文物道:“贤弟失矣。子贡方人,夫子但曰:‘夫我则不暇。’何面叱邬兄之短,而负恶讦以为直者之名乎?”童自大道:“我也是同邬哥顽呢。不消多讲,就依着哥说鬼话罢。”宦萼道:“我们如(缺文5字)(谈古道今、说)笑话儿顽耍,要有亲眼见的更妙,不然就是(缺文7字)(讲个逗乐的故事)罢。说得不好的罚一杯。”贾文物道:“妙矣(缺文8字)!(我就是爱听讲故事)。”宦萼道:“我前年在京中的时候,遇见有门下走(缺文9字)(动的名叫二和尚的到)永平府去有事。去了些日子回来,他说(缺文8字)(在路上遇见二十来)岁的一个汉子赶着一辆军车,上坐着一(缺文7字)(个年轻的女子只)十来岁,生得很好,就是这个汉子的老婆。有个标致的小伙子,也才二十多来岁。前前后后,总不离那车,同那妇人眉来眼去的调情。二和尚觉得有些古怪,就留心冷眼看他。【非和尚决不如此留心。】或是那汉子略离远些,他两个就打牙犯嘴,说顽说笑。午间打中火,也定在一处铺子里吃饭,晚上也同在一个店里歇。北边的店比不得我们南边,一间一间的都是敞着的多。那一晚歇了店,二和尚也在这个店里,是对面两铺炕。这个妇人靠着墙睡,他汉子挨着他,一个白胡子老头子也在那炕头上。别的人因有小媳妇子在那炕上,都挤在这边一炕睡,二和尚就挨着这小伙子在一处。夜里那妇人的汉子起来去上马草料,这小伙子忙跳下炕,钻在那妇人被里去了。一会听得那汉子要进来了,他忙又跑了回来睡下。众人都醒着,谁肯管这闲事?那汉子刚睡下,想是摸着了那妇人的下身,不知怎样的,忙坐起来,叫道:‘不好了,有坏人了。’一屋子的人,不知他是说那一个。他疑是同炕睡的那个老儿。他下炕舀了一瓢凉水,推那老儿,道:‘起来喝水。’那老儿睡在热炕头上正在发渴,接过来,就一气喝完了。那汉子没得说,也就睡了。天亮时,那汉子同妇人先去了,众人也都起来。这小伙子向那老儿作揖,道:‘多谢太爷替我喝那一瓢水。’那老儿笑道:‘我的哥,是你老吗?我要知道是你,还替你喝两瓢。’把一店的人都大笑起来。这岂不是个真笑话?”童自大笑道:“这想就是二和尚做的事罢。他不好说是自己,推在别人身上。”【他这想岂但不呆,而且乖甚。】贾文物点头道:“有理哉,贤弟之言如见其肺肝然矣。我有目睹之一事焉。前偶到钟山之上去玩,观象之台有四五妇人焉,亦在其上。憩于山之麓,其同行之男子皆四散而游之。突有一壮年之狂且至诸妇之前,解其裈而出其厥物,大而且刚,置之于石上,奋拳以捶之。诸妇有赧而避者,有嘻而笑者,疾呼男子而擒之。及众人趋至之时,此狂且则自后山而奔矣。岂不亦可笑乎?”
  邬合道:“晚生也眼见一个笑话。旱西门大街上住的康爸爸,他是个财主。那一日他家大约有甚么喜事,有七八个女孩子,大的不过十四五岁,小的也有十二三岁,都打扮得齐齐整整,在门口站着说笑。一个老头子有七十多岁了,手里拿着个筐子远远站着,两只眼睛定定的看了一会,忽然跑上去抱着一个大女孩子,一连亲了几个嘴,脖子上腮颊上一阵混咬,把那女孩子吓得乱叫,别的跌跌滚滚往里跑。他家男子们听见,跑了出来,看见那个老儿还抱住不肯放。众人打了一顿,见他有年纪,不敢狠打,拉到上元县禀了官。官也见他老了,薄责十五板。打完了,那老头子跪禀道:‘蒙老爷天恩赏责,小的却冤屈得很。’县里老爷大怒道:‘你这老奴才这样可恶,做出这等事来,本当重处的。姑念你年老,薄责示罚,还说本县冤枉了你。’那老头子叩了个头,道:‘小的活了这样大年纪,难道王法都不知道?敢去做这样的事?不知怎样,一时看昏了,跑了去抱着亲嘴,小的自己并不知道。后来众人拿住了打,小的方醒过来,方知是错。小的说的是这个冤枉,那里敢说老爷?’那县里老爷倒反大笑,命撵了出来。这样事岂不是个真笑话?”
  童自大笑道:“这看昏了的事你当假么?我就干过一回,吃了一个大亏。”宦萼向他道:“贤弟也说一个。”童自大道:“我也没有听见过,也没有看见过。没得说,就说我自己发昏了的这个笑话罢。我家奶奶的一个丫头叫做仙桃,生得好不标致。那一日我无心看了他一眼,他望着我一笑,我从头顶心上一酥就到脚底板上,便昏了过去。被我家奶奶看见了,拿担帚把儿好打,把我光脖子上打了十来多下,几乎把脖梁骨打断了。即刻把丫头卖掉。你说这事冤枉不冤枉?好笑不好笑?”众人听了,倒大笑了一回。
  童自大见贾文物眼有些瞎,笑着向他道:“我听见人说一个瞎子的笑话,我说与哥听。哥不要恼。”贾文物道:“无伤也。是乃笑话也,何以恼为?”童自大道:“哥不恼,我就说了。一个人专好弄屁股,同他老婆高兴,十回倒有七八回弄后头。他老婆说:‘你既这样爱它,该替它起个名字。’那男人说:‘这个眼子极有趣,就叫它做趣眼罢。’他老婆又指着阴门道:‘这个东西你也间或还用他,也该起个名字。’男人说:‘他同趣眼相近,就叫他做近趣眼。’宦萼大笑。
  贾文物见童自大伤了他,因看他有些呆气,便道:“我也有一笑谈,说与诸位听之。一男子呆人也,其妻阴户之内生其疮焉,呼其夫而告之曰:‘我此物之内痒痛不可忍也,子可呼医而治之。’厥夫延医至,命妇人裸而视之,告其患。医曰:‘此非汤丸力所能及,当以杀痒止痛之药敷于龟头之上,送入痒痛之处而擦之即愈矣。’其呆夫曰:‘我不知病在何所,汝医也,可自行之。’医闻而喜甚,即以药用唾调之敷其龟,送入其妻之阴,来往抽拽不止。呆夫大诧曰:‘汝擦药耳,何故动之不休?’医曰:‘龟头无目者也,安能入便见其病之处,须探得要害处而后可擦。’来回抽拽愈急。其妻乐甚,连呼曰:‘好太医,好太医。’其医亦乐极而泄,伏于妇人之腹。大叫曰;‘吾得其病处矣。’呆夫在旁注视良久,点头曰:‘汝二人若非用药,看此举动,吾疑之甚矣。”宦萼笑得一仰一合,连酒杯都打翻了。童自大胀红了脸,道:“哥,你骂我是呆子罢了。如何说我家奶奶与医生弄,说别的顽话还行得。一个老婆那是混说了顽得的?”贾文物道:“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前言戏之耳,何愠耶?”童自大只管争竞起来。宦萼道:“好弟兄,说笑话如何认得真?”每人罚了一大杯酒,才不言语了。
  宦萼道:“我也有个笑话说与你众位听。一家弟兄两个,有一个嫂子。他哥哥出门去做买卖时,许下了一个愿心,若赚钱回来偿还。果然出去得利,回家买了几斤肉,煮了还愿。那嫂子在厨房里烧火,他弟兄两个收拾供桌,香蜡纸马停当了,哥哥叫兄弟:‘你看肉要好了,拿来烧纸。’兄弟到了厨房里,见嫂子弯着腰撅着屁股烧火,裤裆破了,刚刚把阴户露出来。那兄弟忍不住伸手去一摸。那嫂子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见是小叔,笑骂道:“斫千刀的,你肥肉能吃得几块。”他哥哥听见了,只当兄弟偷肉吃,骂道:‘你害了馋痨了,还没有敬神,你就想受用。’原来妇人的这件东西都是敬得神的。”众人大笑了一常邬合道:“老爷说的固然是笑话,然而竟实有这样的事。晚生前日往北门桥去,见一家门口围着许多人,晚生也挤了进去看看。原来是弟兄两个,有一个老娘,还有一个嫂子。他娘晌午有些困了,在堂屋里春凳上睡觉,怕苍蝇,拿一只袖子盖着脸。这小儿子打外边进来,只当是嫂子,轻轻的爬上身,拿挺硬的膫子向胯裆中狠狠的一戳。他娘惊醒了,见是儿子,骂道:“要死的奴才,你做甚么?”他见是娘,忙跳下来,说道:“哎呀,我看错了。”他娘道:“一家只有我同你嫂子,你又没媳妇,你既说是错了,这明明是要偷嫂子了。’要送他到官,拉到街上,众街邻问知了缘故,劝了回来,只叫哥哥打了他十扁担,撵了出来。这是晚生亲眼看见,也可当个笑话。”
  童自大道:“你说这嫂子的事,我也想起个笑话来。一个扬州人托个朋友做件事,说道:‘你要替我做成了,把我家嫂子让你热一下子。’他哥哥听见了,骂道:‘腊花,你个嫂子怎混许别人热?’他兄弟道:‘我是哄他的,嫂子的屄放着,我不会热,肯让他热?’”众人也笑了一阵。
  宦萼道:“我还有个笑话。一个大老官带了个篾片去嫖婊子,叫婊子睡在床沿上。这大老官站在地下弄,说道:‘我们弄着,要编只曲子唱着弄,才有兴头。’遂扛起那婊子的腿来,唱道:‘小脚儿高高竖了。’然后把膫子弄了进去,一抽一抽的唱道:‘卵子儿紧紧撞着。’却诌不出来了,唱不下去。谁知那个蔑片在床底下听他们动作,见大老官编不出来了,忙伸出头来接腔,道:‘俺呵。’”大家大笑,连邬合也笑了一会,道:“大老爷道出晚生的本像来了。”童自大笑道:“邬哥,你呵。”
  邬合道:“晚生也有个笑话,呵一呵三位老爷罢。一个大老官陪客坐着,忽然放了一个响屁。那客道:‘是谁放屁?’那篾片知道是大老官,忙道:‘不是屁,是虾蟆叫。’少刻臭将起来,那客白篾片道:‘你说虾蟆叫,如何会臭?’那篾片没得答,说道:‘像是死虾蟆叫罗。’”众人笑了一回。
  宦萼向贾文物道:“老邬我们几时替他起个号好叫些,尽着老邬邬哥的不好听。”贾文物道:“兄之言是也,何不即为起之。”童自大哈哈大笑,望着邬合道:“大哥二哥骂你呢。”贾文物道:“三弟何晒兄也?此何言哉。”
  童自大道:“这也是个笑话。一个人到熟驴肉铺子里买肉吃,见一根熟驴膫子,问道:‘你那驴鸡巴怎么卖?’那掌柜的道:‘你这人好蠢,一个驴鞭子,甚么鸡巴,叫得好丑听。’那人笑道:‘怎么一个鸡巴你也替它起个号。’大哥二哥要替你起号,不把你比做鸡巴了么,就叫邬合鞭子罢。”倒都大笑了一阵,又各饮了几杯。
  童自大向邬合道:“我听见人说做篾片的人是蛐蛐托生的,又会呵脬,又会唱曲,你算会呵了,难道就不会唱曲子?你唱一个我们听听,大家吃一大杯。”邬合道:“晚生曲子倒记得几个,因为喉咙不济,所以不曾习学。”宦萼道:“甚么相干,不过大家取乐,乱唱一个顽顽,管他好不好。”贾文物道:“昔者王豹处于淇而河西善讴,你岳翁岳母皆以歌名,你岂有不能者耶?盖不为也,非不能也。”童自大道:“可又来,老子娘会唱,女儿再没有不会唱的。女儿会唱,女婿自然就会唱了。人说,若要会,同着师傅一头睡。你同着母师傅睡,自然会唱,买个驴子拉尾巴,不是这个牵法,不要谦了,唱罢。”邬合被他们带着,只得说道:“晚生不会大套,只知道几句小曲。”宦萼道:“管他小呀大的,是个曲儿就罢了。”邬合要奉承他众位,说道:“晚生唱个《劈破玉》带‘三掉湾儿’罢。”以箸代拍,就唱起来,道:青山在,绿水在,我那冤家不在。风常来,雨常来,你的书信儿不来。灾不害,病不害,我的相思常害。春去愁不去,花开闷不开。小小的鱼儿粉红腮,上江游到下江来。头动尾巴摆,头动尾巴摆,小小的金钩挂着你腮。小乖乖,你清水不去浑水里来。纱窗外月影儿白。小乖乖,你换睡鞋,哎哟,你手拿睡鞋把相思相思害。相思病,实难捱,倒在牙床起不来。翻来覆去流清泪,好伤怀。眼珠泪珠儿汪汪也,冤家,滴湿滴湿了胸前的奶。
  他因是天阉,还是纤纤的童音,唱得竟觉好听。宦萼喜道:“你原来会,我竟不知道。该罚不该罚?”大家都吃了一大杯。邬合道:“晚生唱得不中听,污众位老爷的尊耳。”贾文物道:“邬兄之歌,虽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之歌,大约亦不过如是也。”童自大道:“邬哥将庙的会接着上,再来一个,要骚骚的才有趣。”邬合又唱道:俏冤家,这两日你待我的情儿淡淡,言语中屡屡的不似了先前。你忽然来忽然去,我看你精神恍乱。冤家,想必是那人待你的恩情好,你向我跟前假惺惺,左右难。冤家,你不必强支吾,画虎画皮难画骨,我悔恨当初。悔恨当初,有眼不识薄幸徒。薄幸徒,把海誓山盟一旦无。我捶捶胸,跌跌足,老天生我不如无。痴心无有痴心报,好命孤。我一心也不怨你这么样无情也,怨只怨我这八个字儿生来的苦。
  童自大笑道:“邬哥,你唱的真是土地老儿没儿子。”宦萼道:“这怎么说?”童自大道:“唱绝了。”又普席吃了一杯。宦萼道:“罢了,大家吃酒顽笑,叫他一个人唱就不公道了。我们一家唱一个,唱不来的拿两根筷子竖在耳朵上,学三声老驴子叫。”童自大道:“哥,你不是剃头,竟是杀人了。我知道甚么叫曲子?听着还不懂得呢。”宦萼道:“不会唱就学驴子叫。谁是会唱的么?不过顽意而已,混哼哼就是了。我就先唱个《占花魁》上万俟公子游湖的几句罢。”唱道:没头角,少问学,打雄吃饭酒量阔。倚着区区家父势,横行到处惯作恶。
  唱了,向贾文物道:“二弟来。”邬合道:“从没有听见过大老爷的妙腔。这个腔口板眼,大约合城的名班也没有胜得过的了。”贾文物道:“长兄既歌而善,弟敢不而后和之?幸勿哂焉。我唱《琵琶记》考试中一曲可乎?”宦萼道:“管他甚么,是个曲子就罢了。”他唱道:看你腹中何所有?一肚腌脏臭。若还放出来,见者都奔走,把与试官来下酒。【他二人各道本色。】童自大道:“二位哥倒都还来得呢,叫我就不会这几句。”宦萼道:“顾你不得,快些唱。”童自大道:“凭哥怎么处治罢,唱是不会的。”宦萼道:“先说过不会唱学驴子叫。”童自大笑着拿起一双筷子竖在耳朵傍,呼儿呼儿叫了三声。【也是自道本色。】众人无不大笑,又饮了数杯。宦萼道:“我行个令,先说的笑话都不甚好笑,如今拿一个骰子,从我第一家掷一掷,点到谁谁就说。滴着么说一个,滴着二说两个。”童自大道:“譬如滴个六,把我肚子翻过来也没有这六个笑话,这就活杀人了。”宦萼道:“你听我说完了着。说得好惹人笑,众人吃一杯。说的不好不笑,本人罚一杯。不会说一个笑话罚一大钟。”童自大道:“这就难为死我了,我知道今日这个酒全要灌到我肚里子。”宦萼叫取了骰盆来,先吃了一钟,道:“令酒干。”拈起一个骰子掷将下去,是个四,数到邬合,【看他掷骰数点的坐位,宦萼以大哥自居,系坐东面。西贾文物,对坐童自大面南,邬合下陪。】宦萼道:“你说四个。”邬合道:“晚生有僭了。”说道:一个人穷得很,每日虔诚祷告,求一位真仙救度他的苦难。一日,感动了一位神仙降凡,赐他一枚金钱。道:“你到大海上,拿着这钱,炸、炸、炸大叫三声,那海水就干几丈。龙王急了,自然来求你,任你要甚么宝贝怕没有么?”他叩谢了,走到海边,大叫了三声炸,果然水干数丈。一个巡海夜叉爬上来道:“上仙有甚么事撤我的海水?”他想道:“若说要宝贝,多了我一个人拿不去,少了不济事。何不要他的女儿做老婆,有了海龙王做丈人,还愁没有宝贝么?”遂道:“我因没有妻子,要来求你龙王的公主作配。若不依从,我有这个金钱,只用叫几声炸,你海水就干到彻底,你龙王一家连存身的地方都没有。你快去说了来回报。”那夜叉慌忙跳了下海,到水晶宫把他这话报知龙王。龙王着急,忙传鲤丞相、鯾军师众臣来商议。鯾军师道:“须如此如此,就不怕他了。”龙王大喜,就差鲤丞相快去。到了岸上,向那人道:“方才夜叉报说上仙要公主为婚,龙王焉敢不遵?但我家公主是个贵人,上仙须下一个厚聘,才成礼数。”那人道:“我空身到此,那里有甚么东西可做聘礼的?”鲤丞相道:“何必要别物,仙翁的这枚金钱就可做聘礼了,公主少不得还带了来。”那人欣然就递了与他。鲤丞相接过,就下海去了,半日不见动静。那人又炸、炸、炸的大叫,那夜叉在海中望着他笑道:“你先有个浪钱‘炸’着人怕你,你如今没了钱了,还‘炸’些甚么?”
  宦萼贾文物都笑了,童自大道:“好骂好骂,骂我有钱的炸呢。”邬合道:“晚生怎敢?老爷不用多心。”宦萼道:“无心说笑话儿顽,那里认得真?”向邬合道:“你再说。”邬合又道:一个秀才做文章,哼哼唧唧,千难万难,总做不出来。他妻子笑道:“你们做文章难道比我们养孩子还难么?”那秀才道:“难难难。你们是有在肚里不得出来还容易,我是没有在肚里的要他出来,岂有不难的?”
  众人都大笑。童自大笑着向贾文物道:“哥,他打趣你呢。你做文章可是这样难?”贾文物道:“难矣哉,难矣哉。彼之言是也,非戏我者耳。”宦萼道:“我们一家吃一杯,叫他也吃一杯,润润喉咙好说。”大家都饮了一杯,邬合说道:一个乡下人,他家的房子无处不漏,一下雨竟无栖身之地。他村中又有虎又有贼,他家里有一条牛,因不放心卖掉了。一夜天又下雨,他睡着说道:“我如今也不怕贼来偷我的牛,也不怕虎来吃我的牛,我只怕漏。”尽着念个不祝一个虎正来要吃他的牛,听见了这话,想道:“我会吃他的牛,贼会偷他的牛,他倒不怕,反怕甚么漏。这个漏是个甚么东西?这样利害。我不要冒失,且等等着,不要遇见了漏。”就在牛栏门口伏着,不觉就睡着了。恰好有一个贼,只当他的牛还在,想来偷他的,也听见他说这话。心里忖道:“我同虎他都不怕,单怕漏,这漏端的是个甚么?”又想了想:“管他漏不漏的,且趁早偷了牛去着。”走到牛栏门口,黑影里见那黄虎睡着,只当是牛,轻轻的跨上,要打它起来。那虎猛然惊醒,慌道:“不好了,这定然是漏了。”驮着往山上没命乱跑。这贼见那虎一跑,也慌道:“这就是他说的甚么漏了。”忙把它脖子抱紧,任它混跑。天色黎明,这贼一看,原来是一只大锦毛老虎,心中正然着急。那虎也跑乏了,靠着一棵大树喘息,这贼忙爬上树去。那虎见身上的漏去了,欢喜非常,又往前跑。遇着个猴子,问道:“虎哥,你为什到跑得恁个样子?”虎道:“不要说起。我去偷一家的牛,遇见了一个漏。我驮着跑了半夜,他爬上一棵树去了,我才脱身跑了来。”猴子道:“从来没有听见甚么叫做漏,大约是个人。”那虎同他商议道:“你拿一条葛藤,一头拴在我的脖子上,一头拴在你的脖子上,我同你去看。你上树去,真是个人,你推下来我吃了,改日我寻些鲜桃美果谢你。若是漏,你望我挤挤眼,我好拖着你跑。两个同到树下,那猴子往上爬,那贼着了急,扯开裤子溺下尿来,正撒在那猴子的脸上。猴子低下头,把眼一阵挤。那虎正仰着脸望他,一见它挤眼,大骇道:“不好,是漏了。”拖着就跑。跑了几里,回头看那猴子,那猴子已拖死了,把嘴龇着。虎道:“猴儿猴儿,我这样费力,你龇着牙望着笑呢。”
  说得大家大笑。童自大忽道:“一棒打着了三个,把我们都骂着了,说我们龇着牙望着他笑呢。还不该罚?”邬合道:“晚生是无心,老爷要这样计较,就不敢再说了。”宦萼道:“免你罚,你说个篾片的笑话儿罢。”邬合道:“有,有。”
  大老官放了个屁,旁边一个小孩子道:“是那里鬼叫?”那篾片喝道:“胡说,放狗屁!”
  宦萼大笑道:“这该罚,这该罚。”邬合道:“晚生本是奉承的话,说叉了些。晚生该罚。”吃了一大钟。宦萼将骰盆送与童自大,道:“该你掷。”他捻起来,道:“菩萨,不要掷着我自己才好呢。”掷将下去,是个么。他道:“还好,还好,要是五就坑人了。”想了想,道:“我想起一个来了。我前日听见人说个笑话,打趣那好打马吊的。”
  一个怕老婆的人好打马吊,一日输了钱,人上门来要。他老婆恼了,叫他头顶马桶跪着,他说:“奶奶,你看我顶着这东西可像顶着肉汤?”那老婆大怒,拿起马桶盖,劈脸一下打去。他笑道:“奶奶,你打的诌得很,一文钱怎打得肉汤?”
  齐笑了一阵。贾文物心有所触,叹道:“滔滔者天下皆是也,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众人也不懂得他说甚么。童自大送盆与他,他也掷了个么,笑说道:有一文人娶其妻焉,晚间向妻子深深一揖,道:“周公之礼不可不达。”其妻不知何谓,默而不答,彼即趋而出。如是者一月矣,妻归而告诸母。母曰:“尔但云:既侍君子,任君所欲。”妻记其言。他日归,其夫又如前揖而言之,妻以母教之言相答,遂如此云云。久之,妻得其乐趣,不待其夫来揖,便道:“既侍君子,任君所欲。”其夫则交媾之。如是者屡屡,其夫力不能矣。对阴户一揖而告之曰:“非敢后也,马不进也。”
  众人见他讲得文绉绉的,倒都大笑了一常递盆与邬合,邬合忙站起接过,拈起骰子,道:“尊令了。”【写篾片是个活篾片的身分话语,一毫不肯苟下笔。】掷了个二。该是宦萼,他说道:一个人出门回来,见床上睡着个汉子,问老婆道:“这人是那里来的?”老婆说:“他家因妻子狠打了撵出来,没处安身,借我家睡睡。”男人说:“我回来了,他在那里睡?”老婆说:“他是客,自然让他床上睡。你将就在地板上睡睡罢。”男人说:“你呢?”老婆说:“我是自家,我自然是陪客睡。”那男人想了想,忽然大笑。老婆问道:“你笑甚么?”男人道:“我想这人被老婆打了出来到我家来睡,恐怕后来要当忘八呢。”
  众人正笑着,童自大道:“哥罚一钟。”宦萼道:“为甚么罚我?”童自大道:“人说对着和尚不要骂秃子,你方才这个笑话,不怕邬哥多心,说你打趣他么?”邬合被他提破,脸脖子彻耳通红。宦萼笑道:“多嘴的,我倒是无心。”罚了一钟吃了,又说道:一个人做官胡胡涂涂,不论原告被告,拖番就是二十板。他女人道:“一个犯人也有该打多打少,怎么一例混打?今后你审事,我在暖阁后边听。该打该放,你回头看我做手势。”次日上堂,审了一件事。回头望望,他女人伸了五个指头,又做手势叫打。他吩咐道:“拉下去打五板。”打完了又回头望望,那女人摇手叫不要打了。他错会了意,吩咐道:“你们推他地下滚。”那人是褪了裤子打的,滚翻了过来,一个软叮当的大膫子拖着。那女人见了,把个指头咬在嘴里。他又回头看见,吆喝皂隶道:“把他的膫子咬掉了。”
  大家笑了一会,又重新添上佳肴美果,一面吃酒说笑。宦萼笑向童自大道:“令舅是教门,我有个回子的笑话,说了你不要见怪。”童自大道:“他是回子,我又不是回子,与我甚么相干?”宦萼笑着说道:回回家女人的阴毛是要剃尽了的,一个老回婆叫了个待招到房去剃。那待招见他的阴户也还饱满可爱,不觉兴动,阳物大举,取出来,一下顶进,一阵乱抽。那回婆假意道:“哎呀,你这是怎么说?”待诏道:“奶奶的瘪了不好下力,我楦起来好剃。”说着,越弄得利害。那回婆受用得很了,哼着说道:“我的哥,你不用剃了,就是这等楦罢。”
  说了,众人笑了一阵。贾文物问童自大道:“贤弟必知其详,有妇人焉果若是乎?”童自大道:“那里有这话,那东西怎好叫人剃?自己用镊子拔是有的。”贾文物道:“此娇嫩之处也,拔之岂不痛乎?”童自大道:“譬如人拔胡子,惯了也就不觉。”宦萼笑着套他一句道:“回子家的女儿嫁到我们家来还拔不拔呢?”他道:“怎么不拔?”自觉失口,笑道:“不知道,不知道,不要管闲事,我们且吃酒。”宦萼、贾文物哈哈大笑,他也红了脸,嘻嘻的笑。
  大家又饮了几钟,宦萼对童自大道:“我们结拜过,就是亲弟兄一样子。我与二弟一个是荫生,一个是进士,都算是现任官。贤弟虽然是个加纳的老爷,算不得现任,还得弄一个现任的才妙。”童自大道:“愚弟也有此兴。但细想来,哥做官有老子做主,人不敢欺。二哥做官有同年相为。【这几句话却是乖。】我若做了官,上司说我是个财主老爷,张着大嘴要吃起来,我的银钱是性命一样的,怎肯白送给人?想到这里,就一点兴头气儿也没有了。”宦萼道:“你想的固然是,难道今生就是这样罢了么?”童自大道:“可不是甚么,我如今把个儿子眼都盼穿了也没有。赶着养个儿子,大了送他去读书,像二哥似的。买个举人进士给他,也就算得现任了。”【好想头。】宦萼道:“贤弟,你这话叫做整韭菜包饺子,好长馅。儿子还不知在那个腿肚子里转筋,就想做封君。就是做了封君,也算不得现任。”童自大道:“我就是这个想头,别的再没法。古语说得好:只愁不养,不愁不长。只要有本事,养下个儿子来,长得快多着呢。我记得当日六七岁的时候,我的哺还抱着我吃奶。【徽州呼母为哺。】就像几日的事,我如今就这样大了,但只是没本事,养儿子就没法。”宦萼笑道:“你既这样巴儿子,多娶几个妾,自然就会生了。”童自大把脖子缩了缩,舌头伸了伸,回头四处看看,叫了两声童禄。宦家的人答应道:“他才出去了。”童自大向着宦萼道:“哥,说正经话,像这样儿戏的话不要说他。造化方才童禄不在这里,墙有风,壁有耳的,设或传得我家奶奶知道,不说哥说顽话,还疑是我说的。那就叫做竹管煨鳅,直死了。”宦萼笑了笑,道:“你如今既没有儿子,到底另想个主意出来才好。”童自大道:“实在不会想,但恨我生的不是时了。若生在一千多年前,可不好来?却生在如今这时候,只好怨命罢了。”宦萼道:“这是甚么缘故?”童自大道:“我听得人说,当初汉朝有个姓崔的,说他拿了几百万钱,买了一个甚么司徒,说这司徒大得很呢,只有他吃人的,再没人敢吃他。我若生在那时候,拼着家俬不着,也买上一个做做。只当开了个大当铺,利钱还用不了呢,【古今货郎皆不过是此想头。】岂不燥脾?却生在如今,怎不怨命?”宦萼道:“我一团做官的兴被你说得冰冷。但天生我才必有我用,不然生我们这些才子做甚么?【不须着急,此等财子万无不做官之理。】或者等着卖司徒的时候也不可知。若有这时候呢,愚兄与贤弟大大的两位司徒自不必说。若不能遇,我二人优游林下,做个山中宰相罢。”贾文物道:“长兄之志则大矣。独不思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至而至得命也乎?”邬合赞道:“好个山中宰相,异想异想。”童自大道:“哥的想头虽然甚好,只山字不合。我们现住在城心儿里,怎说得个山中?还是城字是理。”宦萼道:“城字罢,是也罢了,只是俗得很,不如村字还雅。”童自大道:“村字好是好,只是太下贱了。村里可是容得我们这样大老官的?得一个半俗半雅的字才好。”宦萼道:“贤弟既如此说,就请想这么个奇妙字眼。”童自大想了一会,道:“我当铺隔壁有个学馆,我听见那先生教学生的诗,有一句甚么落御沟呢,一时再想不起来。”邬合道:“晚生倒记得句把,不知可是?”童自大道:“你说了看。”邬合道:“可是‘一叶随风落御沟’么?”童自大道:“是极是极。这也奇了,你竟是个顺风耳,怎么我家隔壁先生教诗,你就听见了?”向宦萼道:“我听见那先生说,御者,朝廷之御内也。沟者,御内之沟也。这两个字岂不又富丽又新鲜,岂不妙之乎?我三个人同做个御沟中宰相罢。邬哥同我们日日相聚,不要偏了他,也叫他到沟中来,日逐同乐。哥,我这个想头,可是山顶上一连三座观音庙。”宦萼道:“这是怎么说?”童自大笑道:“这叫高庙、高庙、高庙。”宦萼大喜道:“亏你想,果然好新奇字眼,可谓妙极而无以复加乎也。”贾文物道:“长兄贤弟虽愿为小相焉,但愚意不在斯耳。”宦萼道:“我们好弟兄,有官同做,有马同骑,自然该同心才是。贤弟怎么又有别意?”贾文物道:“小弟已是发甲之人矣,后来倘有侥幸鼎甲之时焉,岂不荣耀而之乎也哉?”童自大道:“哥,这算计果然好。我明日也像哥买个举人进士做,好升鼎甲,状而元之,燥其皮也,大约也与那甚么司徒差不多了。”贾文物道:“贤弟之言谬矣哉!举人进士乃博学而成名者,岂能沽之哉所得也?”童自大笑道:“哥,我们好弟兄,你还瞒我?你那年中举,多少人还打榜哭庙,又打到那个官儿门口去了。我也跟了去看来。那官儿恼了叫拿人,我穿着一双红鞋,人把我当做秀才,几乎把我捉了去。亏傍边有人认得我,说这是童百万,一个字也不认得的大白丁,你拿他做甚么?才放了我跑了回家。我道我怎么记得这样清?我因着了慌跑急了,掉了一只鞋。到了家里,奶奶疑我在外边做甚么偷甚么的坏事,被人撵急了才掉了鞋,要拿棒棰打我的踝子骨。是我再三哀求才分辩清了,饶了打,还骂了好几日呢。是我亲眼见的事,如何哄得我?哥,你当日买这举人也费了几个钱。要是价钱贱,今年倒是科举年,要有卖的,你是老在行,总成替我买一个。我兄弟体面起来,也替哥争些光。”邬合道:“童老爷听错了。那一年有个姓贾家的举人说是买的,非贾老爷也。以贾老爷之大才,取状元如拾芥,何况举人进士?人之打榜哭庙,并非为贾老爷而起也。”贾文物笑道:“有是哉,童之迂也。即有如杞梁之妻善哭其夫之哭,非因我也,为二三子也。”宦萼道:“你们大家不要争,真也是进士,假也是进士,【二语妙极。】争破了网巾边儿没得戴。我们闲话休题,且归正传。古时不知是那个说一句话好,他说:‘无红裙,俗了人。’像这酒席间,须得个名妓顽笑顽笑,才可以醒脾。不然拿着酒,像灌老鼠洞似的一味蛮呷,总没一点兴趣。”因向邬合道:“只有那‘肉夹剪’夏锦儿还好,我摸他身上,有几个杨梅豆儿,不敢惹他。”童自大道:“哥,怎么叫作‘肉夹剪’?”宦萼笑道:“他的那件东西紧就得有趣,又会收锁,故此人起他这个混名。”童自大道:“我也没有多见妇人的这件家伙,我觉得烂松得像个皮口袋一般,怎得有这样紧东西?不怕他夹成两截子么?”宦萼笑道:“是这么说,那里就紧得这样利害?”因听见他说话有因,问他一句道:“你遇见那个妇人的家伙像皮口袋一般?”童自大生平只见过他尊夫人那肥牝,一时无心说出,笑道:“我是这样猜,不要管他。”大家都笑了。邬合道:“江西来的姓严的那妇人生得还好,大老爷只顽过一次,怎么再不会他了?”宦萼道:“那老婆的根子大著呢,他是当年嘉靖明阁老严嵩的儿子严世蕃的孙女儿。【此二妓,前姚泽民所嫖者。先以为不过随手诌出二名耳,此处又还照应到。作者好记性,看书者想已忘了矣。更有妙者,借此又将严氏父子罗龙文一辱,所谓笔剑诛奸者耳。】他汉子姓罗,是罗龙文的孙子。因家道穷了才出来接客,在家乡怕人笑话才到这里来的。他好是好,有个血崩的病,时常要发。我有些嫌他,故此就撂开了。除了这两个,别的都看不上眼。”问家人道:“你们可知道近来可有甚么出名的婊子么?”一个家人叫做多嗣,【宦家之仆无有不多事者。】说道:“外边这些婊子并没有听见一个出色的,那里入得众位老爷的眼?倒有一个瞎姑叫做钱贵,生得十分标致,又有才学,近日合城闻名。同他相与的都是公子财主,些把差的人【真正江南口声。】也到不得他家。但他从来不肯出门,或者众位老爷到他家去顽顽,他家中也还干净。”贾文物道:“然有是言也,吾尝闻其语矣,未见其人耳。”邬合道:“这钱贵晚生也知道,果然有才学又美貌,算得第一个名妓,可以陪得众位老爷。”贾文物道:“只不过道听而途说耳,其然岂其然乎?”邬合道:“果然不错,晚生怎敢在众位老爷跟前说谎?”宦萼道:“既果然好,我们几时接他来顽顽。虽然说他从不出门,料道听见我们去接,他不敢不来。要做一点身分,我吩咐了教坊司差人去拿毛链锁套了他来,这倒是容易的事。但有一件不瞒二位贤弟说,你嫂子虽然着实有些贤慧,只是性子利害些,我不敢轻易惹他。我这样顶天立地的好汉是惧内的人不成?三人抬不过一个理字,他桩桩件件都合理,我不得不遵他。倘或冒冒失失接了人来,一时他发起怒来,如何了得?等我慢慢的同他商量明白了,再做区处。”

  饮够多时,夜阑方散。宦萼乘着一团高兴走到内室,那侯氏独坐无事,小饮多了几杯,已经睡下,正有些欲火炎蒸。宦萼见他已睡,也慌忙脱衣钻入被内。轻启两股,尽根插入,十分努力抽提,要博他的欢喜。那侯氏果然喜孜孜笑着,两手勾定他的腰往下直捣,做得正在得意。宦萼乘他欢喜,一面抽送,一面说道:“今日老贾老童说外头有一个驰名的瞎姑儿,生得模样又好,各样的曲子都会唱。他们说明日接到我家来顽顽,我问你一声可行得?”侯氏听了大怒,拧了几把,将他一掀,跌下肚子。侯氏一骨碌爬起,揪着他耳朵,赤条条叫他下床地下跪着。骂道:“你这天杀的,我说你今日为何这般着力?原来图我欢喜,想做这样大胆的事。你有我这样的妻子,也就尽够你受用了,还想吃野食。恼了我,性子狠一狠,把你的膫子生生的咬了下来。我这两日才与你三分颜色,你公然就想开起染房来了。”宦萼哭丧着个脸,道:“你知我素常守你的家法,对着丫头们连笑也不敢一笑,看也不敢多看,何尝有一点私心欺你?就是欺天了。这是他两个的好意,说同我结拜一场,无可奉承长嫂,要叫个瞎姑来唱与你解闷。我怕你多心,不敢应承。他们叫我来预先和你说明白了,才好去接。一团敬你的美意,为何倒疑心起来,反这样发怒?我要有这样驴心狗肺,凭你叫我说甚么咒我就说。你前日怪我不亲热你,才亲热得几日,你又放出这样吓人的面孔来,叫我怎么不怕?不要说我吓软了,你看连这样个铁一般挺硬的东西也被你吓得鼻涕似的,好像一条大蚰蜒虫了。”
  侯氏听了,回嗔作喜,将他拉起来,道:“你不曾说明白,几乎没错屈了。你这样个大汉子,说话到三不着两的。”笑嘻嘻一把攥着阳物,道:“你不会说话,怪不得我,快些上来罢。你明日对他们说,虽是他们的好情,这样事万万行不得。若是男瞎子,便是十个一百个叫了来也不妨。一个女瞎姑同婊子两种人,都是撩汉精,可是容得上门的,断断行不得。我连听见说还恼得慌,不要说眼睛看见。”宦萼爬上床来,恐他尚有余怒,只得搓捏了一会,屌又开始硬了,尽力奉承一度,然后并肩交股而睡。
  次日起来,饭后贾、童、邬三人齐到,吃酒之间,宦萼道:“接钱贵的事,我昨晚与你嫂子说了,倒被他正言厉色说了一顿好的。他说我家老父现做着大亨儿八的显官,【此乃江南市井之语,亨儿八三字却不解何意。】如何接妓者见门。虽然说是瞎子,到底人说的不好听,恐外人谈论不雅。他的话真是头发牵着老虎走,理能服人。纯说的是些大道理,令我毛骨悚然,无言可答。不然,接到二弟家中,我们大家一乐何如?”贾文物正拿着酒杯吃洒,听他说这话,心下一惊,浑身打了个寒噤,把个杯子掉下地去,跌得粉碎。【前魏如虎吓掉茶杯,此处贾文物跌掉酒杯,先后遥遥一对。】忙说道:“西子蒙不洁,则人皆掩鼻而过之。见冕者与瞽者,虽亵必以貌。彼无目者也,可相亲乎?且贱阃之政如严君焉,若知之,弟虽死而无悔,且恐获罪于兄,虑彼亦必自经于沟渎矣。”宦萼道:“一团高兴,我两家都行不得,难道就罢了?这样罢,我两个出东道银子,不要破费三弟一文,接到他家去顽顽罢,这可行得?”童自大听了,希图内中有得羡余,满口应允,道:“今日迟了,又都吃得酒醉饭饱。就接了他来,我们也吃不得甚么东西了,不如明日罢。”大家又说笑了一会,宦萼向贾文物道:“既说这钱贵有才学,二弟明日作几首诗吓他一吓。”【作诗何以吓人,奇谈奇想。】贾文物道:“一瞽者何以文为,只弟数语之下,彼必瞠乎其后矣。”邬合道:“他若听了贾老爷这文才,自然害怕的。”大家又坐了多时,约定明日取齐同到童自大家去,然后方散。
  那童自大利令智昏,不记得他夫人的利害了。到了家中,归到内室,做个笑嘻嘻的脸,走到铁氏面前站着,将宦、贾二人出银子要接瞎姑钱贵到他家中来顽。【前宦萼对侯氏所言详,此处童自大之言略。】还不曾说完,不提防被铁氏夹脸一掌,一个满脸花,连耳根稍带了一下。谁知铁氏这手比铁还硬,打得童自大满目生花,耳中如磬,鼻血直冒。他泼声骂道:“你这囔死饭无用的杀材,好饮贪杯,终日吃得烂醉。一倒下头,如死人一般,夜间一些正经事也不能干,【此等说,真该打。】反要接瞎婆子来顽,我知你真活得不耐烦了。”童自大昏了半晌,一手捂着脸,一手捏着鼻子,道:“我何尝要接了顽?是他们的意思。我不过想赚些酒食肥嘴,家里又可以省些柴米。我可敢要做这样坏事?我要有这些烂心灶肝又可敢来,还望着你说?”铁氏还喃喃都都骂了一会,方才去睡。童自大不敢啧声,洗净了鼻血,也悄悄睡了。
  次日清早,先到宦萼家中。他恐迟了,众人到他家去。刚坐下,适贾文物也携了分金来,邬合亦到。宦萼问童自大道:“昨晚说接钱贵来顽的话何如了?我等二弟来,正要同到你家去,你倒又来了。”笑道:“像是有人不许么?”他胀红了脸,恼都都的也不啧声。贾文物笑道:“此乐事也,贤弟何怒之甚乎焉?必有故也而勿隐。”童自大气愤愤的道:“你们两个怕嫂子都不敢做,就总成我这个老呆。你们也心忍?叫我昨晚回去才说得一句,被我家奶奶一掌几乎把我打死。今日已成两世人了,还说接甚钱贵呢?”指着脸道:“你们看看这肿的,我方才照照镜子,还青了半边呢。这是二位哥的抬爱,我昨晚的鼻血淌了有两碗,这会子还晕刀刀的。”邬合咂着嘴赞道:“三位奶奶都这样善于持家,不许老爷们外务,有些贤内助真是难得。”多嗣在傍插嘴道:“既是家里做不得,三位老爷何不瞒了奶奶们,还是到他家去,又便宜又放心。”宦萼道:“有理。我做东替三弟暖疼压惊。”童自大道:“承哥的情。去是去,要有人问我的脸,不要说奶奶打的。只说我昨日吃醉了,打轿子里栽出来跌成这个样子。”众人笑喏。遂大家整衣冠,乘肥马,仆从跟随,到钱家来。
  且说那钱贵自与钟生定盟之后,并不接客。郝氏逼他数次,他寻死觅活,誓死不从。又经发姚泽民那一番,头面俱伤,实在有个要寻死的样子。郝氏虽然以钱为宝,到底他是亲生女儿,恐怕逼出人命来,只得由他。凡有客来,都推有病回了去。钱贵每夜焚香祝天,愿钟生秋闱得意,早谐连理。一日,饭后倦卧在床,忽郝氏走来,道:“儿呀,有个宦公子同了两个人,他像是富豪乡宦,因慕你的名,特来访你。我回他说,你有病在床,久不会客。他定要会你,坐在客座内呢。”钱贵道:“儿已矢志,虽死不能从命。”郝氏道:“儿呀,你不知道这宦公子是京城中第一个有势利惯作恶的。同来的那两个,我看他装腔做势,也不是良善好人。你若不肯出去,他一时使出宦势来,我这老性命就送在你身上了。且还有一说,他若动了那呆公子性儿,把你凌辱一场,又奈何他?且又低了声价。你今就说有病,他们料不留宿,不过陪他坐坐,吃几杯酒。一来免得有祸,二来又作成老娘赚他几个钱,岂不两得?这也是替我母子解纷的意思。”再三说劝他。那钱贵思忖了一番,素常听得这宦公子的呆恶,恐拒绝狠了弄出事来,不但贻累母亲,而且辱了自己。况只相陪坐坐,也还无害于礼。没奈何,长叹一声,只得起来。那虔婆见女儿肯了,不胜欢喜。出来道:“小女因病睡在床上,才勉强叫了他起来。待梳洗了,就出来陪众位老爷。”说罢,便安排酒饭去了。那钱贵叫代目替他掠掠鬓,将随身衣服理了理。代目因说道:“我才张见那三个人,【张字妙,若是出去看一见,童自大岂不认得?】一个是我旧姑爷,姓童。那两个不认得,都生得痴肥可笑。若同钟相公比并起来,真是神仙小鬼呢。我不扶姑娘出去罢,怕他认得。叫了财香来罢。”钱贵点头,代目去叫了财香来。
  钱贵装个病态,财香扶了出来,朝上拜了几拜。众人让他坐下,邬合先说道:“三位老爷,一位是有名的宦大老爷,一位是进士才子贾老爷,一位是百万童老爷,都是本地有名的大官府。因慕钱娘,特来相访。”宦萼道:“老邬,他果然生得好。比那大行院里的婊子果然好些,名不虚传。”邬合道:“晚生怎敢说谎?夸奖钱娘的人也不是一个,人人见了没有一个不道好,晚生两耳也听久。今日托三位老爷的福携带来,得见娇容,真是三生有幸。”童自大笑道:“没眼儿的珍珠,我那瞎宝真好标致。我的虚火都看动了,脸上都发起烧来了。”贾文物道:“君子不重则不威,吾弟何匪之至此也?然而不知钱姑之姣者无目者也,无怪乎贤弟若此耳。”宦萼吩咐家人道:“拿锭银子赏那老鸨,叫他快收拾酒肴来我们吃。”那钱贵先听得代目说他三人形容丑陋,今又听宦、童二人谈吐粗俗,贾进士假装文墨,满口之乎者也,因想起钟生风流蕴藉,愈加不乐,只不做声。有四句话儿描写他的心事,道:雅意遇真才,偏偏逢俗子。
  伤心泪暗流,愁恨何能已。
  不多时,就捧出酒肴来。那郝氏出来替众人安了席坐下,各敬了两杯进去。贾文物见钱贵双眉紧锁,低头不语,因说道:“久闻钱娘色艺双绝,真异人也,特来访之。何不一假色笑耶?所谓一人向隅,满座不乐也。”童自大叫家人道:“把钱姑面前那碗鱼撤去了。”宦萼道:“这是为何?”童自大道:“二哥说,一人向鱼,满座不乐。何不撤去,大家乐一乐呢?”贾文物笑道:“愚兄所云乃方隅之隅,岂鱼肉之鱼哉?吾弟过矣。”邬合道:“贾老爷可谓童老爷一字之师了。”童自大道:“邬哥,我说错了,你又更错。我错说的是鱼字,你怎说一字之师?难道人说鱼肉叫做一肉么?”宦萼道:“你们把闲话收拾起来,且说正经的。我久闻钱姑弹的琵琶绝精,曲子更妙,请教这样一曲,以伸渴想之私。”钱贵道:“多承过奖。但病躯气弱,不能服事。”邬合道:“钱娘不要过谦,辜负了大老爷相爱美意。”因要了琵琶,送了过来。钱贵推辞不脱,没奈何,道:“不要琵琶,我清歌一调,众位老爷听罢。”此时一来想念钟生,二来厌恶他三人,心有所触,随口编了一调《丑奴儿》令,歌道:【曲牌名甚妙。】香闺对饮知心聚,幽韵歌诗。低唱新词,骰子拈来催玉卮。遭逢俗子骄人态,满口胡支。装尽呆痴,跌绽双弯悔是迟。
  音韵悠扬,以箸代拍。歌完,他们三人并不懂词中意味,宦萼不住颠头播脑,口中连赞道:“唱得好,唱得好。”那童自大靠在椅背上,道:“嗳呀嗳呀,我浑身都酥了。”贾文物道:“观三弟之态,可谓郑声淫矣。虽然我大贤欤,亦当三月不知肉味。贤弟聆音一至于此,定高山流水之知音矣,亦识此歌之妙乎?”童自大笑道:“我听钱姑唱得这样娇声娇气的,故此心眼里快活。我却一个字也不懂得,那里叫做甚么知音?我在家常在大门口站站,听那些小孩们唱的几句,那我倒是知音,听得稀熟的,记在心里。”宦萼道:“贤弟既学会了,何不唱给钱姑听听,做个抛砖引玉呢?”童自大笑道:“怕唱得不好他笑话。”宦萼道:“不妨事,大家顽意,他笑甚么?”童自大道:“哥既这样说,我就坐鼓楼上一交栽下来,直滚到北门桥,脸上的油皮儿也没有塌一点,还拾了一个大钱。”宦萼道:“这话是怎么讲?”童自大笑道:“哥不懂得这市语么?这叫做老脸大发财。你们听我唱。”
  姑娘姑娘生得俏,头载骨姑帽。腰里拽把草,肚里娃娃叫。遇着大鸡巴,肏得他两头跷。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钱贵倒也被他引得破颜一笑。邬合道:“钱娘既然身子不快,倒是请行个令,吃杯酒罢。”宦萼道:“说得通,钱姑请行令。”钱贵道:“从不知行令,还是众位老爷请。”贾文物道:“不知令,无以为君子也。其身症无令而行可乎?王速出令,还是钱姑而行始妙哉。”钱贵推之再三。宦萼道:“你若要我行,可要遵的呢。不遵,罚一百杯。我的令,大家脱得精光,一个人一碗酒,轮流着吃。你可遵得遵不得?要遵不得还是你行。”童自大道:“倒是哥这个令有趣呢,钱姑你照着行罢。”贾文物命众人筛了一杯酒,递与钱贵,道:“不则不可以为悦,无才不足以为悦,可兴于诗,否则下而饮。”钱贵见他们体段谈吐甚觉可笑,因道:“既承遵命,有僭了。”遂说道:“此令要古诗一句,头一个要洞字。”便道:“洞口桃花也笑人。”童自大听了,伸着舌头,道:“活杀人,好狠令。这都是二哥起的祸,好好的吃几杯罢了。甚么兴于诗,诗出这么个令来,我看那里去寻这个洞?”因笑道:“钱姑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你家忘八便会钻洞,我们是那里来的洞?”邬合道:“先告过,晚生不在令内的。众位老爷有酒,晚生情愿陪饮罢。”宦萼道:“这也罢了,只是不许赖酒,要赖酒就是钱姑家的老忘八。”贾文物道:“不拘次序之先后而可说之乎?吾恐先进而说者,野人也。”钱贵道:“这有何妨?”贾文物道:“既如此,吾即言之矣。洞里神仙下象棋。”宦萼道:“你把我一句好的说了去了。”邬合赞道:“好个洞里神仙下象棋,好想头,好高雅。”钱贵道:“请问这句诗是何出处?”贾文物道:“是古也,非今也。钱姑你乃通文墨者,此诗岂今之人而能作出者耶?”钱贵道:“既是古诗,是那一个作的?在那一部诗上?”贾文物道:“古自唐宋以来称诗伯者多多矣,此一人则予忘之矣。若谓系那一部所载之诗,愈问得而可哂也。我一个科甲之家,如千家之诗,神童之诗,唐诗古诗,还有许多无名之诗,堆之数楼焉,安能记忆载在何本哉?”钱贵听他满口胡诌,也没力气同他班驳,遂道:“既说是古人中有这一种诗,姑准免饮。”宦萼道:“我也有了,只是五个字,可使得么?”钱贵道:“只要有典,倒不拘五言七言。”宦萼道:“洞洞洞洞洞,这一句如何?”【蠢哉宦萼,何不再添上两个字,便是七言。】邬合道:“古人迭字诗最少,晚生记得有解学士的两句道:泉泉泉泉泉泉泉,飞岩石隙喷龙涎。以为是从来没有再见的了,今日大老爷倒记得这句好的。”宦萼道:“这倒不是假话,果然也亏我想。”钱贵道:“这句诗从何处来的?”宦萼道:“是我肚子里想出来的。”钱贵道:“原说要古诗,这是杜撰,罚一巨觯”宦萼发急道:“这句诗古得很,盘古没有分天地就有的,解学士那七个泉就是我这五个洞里淌出来的了。”因望着贾文物道:“贤弟你可记得?这句诗就是你先下象棋那个人作的。是我那一日在你那诗楼上翻见过,因见他作得出奇,故此记在肚里,方才偶然想起来。钱姑不信,改日在那本诗上翻着了送来你看。我要说谎就发个大誓。”钱贵见他发急,也就笑笑道:“既是古作,也免饮。”宦萼问童自大道:“贤弟快些说。不论甚么古诗,说一句就是了,为何如此作难?”童自大道:“我肠子想断了,也没有这个洞。求钱姑从宽,不拘甚么话,只要说得通罢。”邬合道:“吃酒原是适兴,令要苛刻就没趣了,求钱娘通融些罢。”钱贵道:“既如此,听凭遵意。”童自大又想了一会,喜笑道:“一般也想出来了。”说道:“行不动的哥哥,这一句可妙?难道又是没有典的?我听见鹧鸪是这样叫。”钱贵笑道:“典是有典了,只是洞不在头上,罚一杯。若论起,动字错了,该罚三杯。也只罚一杯罢,共两杯,请用。”家人把酒斟上,童自大吃着酒,说道:“钱姑你说洞字不在头上,罚我吃了这杯酒也罢了。我请问你,头上有个洞是甚么东西?”笑了一会,又道:“若说动字错了,难道有两个动字?罚便罚了,吃得有些屈得很。”说着,把杯酒向口中一倒。忽然一笑,把酒呛了出来,喷得众人满脸满身,连桌子上无处不是。宦萼道:“你想起甚么来,这样好笑?把酒喷得满处。”童自大咳了一阵,方笑着道:“方才钱姑说洞字有两个,我还不信,吃着酒想起来,一点不错。妇人家屁股底下那两个洞,一扁一圆,可不是两样么?故此好笑。”倒把众人引得大笑了一常连钱贵见他这等村俗,忍不住也笑了。他吃了二杯,邬合也陪饮了。【不漏。】令完,宦萼道:“钱姑再来。”钱贵道:“先已占过,自然是老爷们请行。”宦萼道:“你先已做过令尊,何必又谦?好事成双,只求容易些的。”钱贵也就说道:“这回要两句诗,落脚要一东字。”便道:“喽蚁也知春意好,倒拖花瓣过墙东。”宦萼摇着头道:“这越发难了。”贾文物道:“此等诗多乎哉多乎哉,兄试思之。”宦萼道:“贤弟有了么?”贾文物道:“予腹中久记之。我言之而兄听之,看妙乎否也?”因说道:“文昌八座同,凤台陆起东。”宦萼笑道:“妙妙,好促才。”邬合道:“贾老爷毫不假思索,竟同宿构,接得这等快,真天才呢。”钱贵道:“请问这诗来历。”贾文物听了,放下脸来,道:“钱姑,勿谓我轻薄尔也。你能记几许之诗?我辈做名公之人,何处不记些诗文于腹中?此二句者,乃一舍亲之家堂画临了之结句也。我满腹之诗何止五车,岂肯以无指实者诳尔也?苟不我信乎,我借来你试看之,我非古人之诗不敢呈于人前也。”钱贵道:“这凤台陆起东五个字,大约是落款的地名人名,决乎不是诗内的。”贾文物道:“嗟乎!钱姑,尔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予尝闻古之称诗伯皆曰李杜,汝不闻李白讥杜甫之诗乎?有云:饭颗山前逢杜甫,头戴笠子日卓午。
  何处行来太瘦生,只为从前作诗苦。
  此首句岂非地名人名乎?然此亦系落款而非诗耶?你既不知之,何必强为知乎?”邬合道:“记得诗已奇了,又记得许多的出处故事,更为奇绝。听当日宋朝有一个王荆公好记性,想来也未必能加于贾老爷之上。”钱贵听贾文物说得妄涎不通可笑,也再不驳。原来贾文物说的这两句有个缘故,他曾见过一个亲戚家挂着一轴大字,系南京名士陆晋公名起东所书,诗是七言律,末句“都与文昌八座同。”他家住凤凰台,故云凤台陆起东。因纸短,此五字与上诗相连。贾文物把这五字认做结句,反把上句去了二字,念做“文昌八座同,凤台陆起东”。倒非诌出来的。
  只见宦萼笑道:“造化,造化,我也想出来了。”贾文物道:“何如?弟所谓多者岂谬言耶?”宦萼道:“曰南北,曰西东。”邬合赞道:“真愈出愈奇了。贾老爷的已妙极,大老爷的更妙。只六个字,把四面八方都包藏在内,含蓄了多少文章。”钱贵笑着问道:“虽不违令,但这两句如何当得诗?”宦萼道:“这也怪你不得,虽然不是诗,这是我府中收藏传家的本经上的。我听见人说,孔夫子删的有一部《诗经》,这两个字连在一处,可见诗就是经,经就是诗了。如今在朝中做尚书,我家太老爷当初中举中进士,都是这本经。我自幼一上学就请了一个名公特来教我,这经我读了七八年才读熟了。这经上天下的事,以至古往今来,无所没有,也说不了那些。我自读了此经,就不觉大通,以后再读别的书,觉得文理就都浅薄了。”童自大道:“好哥哥呀,有这样好书,就不借我兄弟看看?”宦萼道:“这经是留着传代的宝贝,原不给人看的。既贤弟要看,改日借你看看,万不可再传别人。”童自大道:“我从小读过半本《百家姓》,做了家藏的秘宝,就不知道还有这个奇书?承哥抬举肯借我,我难道当真是呆子,【当真二字妙,尚不自信以为呆也。】肯借别人?”那邬合要奉承宦萼,假做不知,故意叹口气,道:“这样好书,我们小户人家今生料不能见了。”钱贵忍不住含笑问宦萼道:“请问府上这经是何名?”宦萼低头想了一会,屈指自数道:“《金刚经》、《观音经》、《女儿经》、《嫖经》、《赌经》、《促织经》都不是。这经两个字名古怪得很,每常熟极,偏今日就想不起来。”又想道:“我隐隐的记得头两个是‘人之’二字,想是《人之经》罢。”因问贾文物道:“你是才子,可曾见过这经?”贾文物道:“此乃三字之经也。”【若是《三字经》,开蒙小儿无不读过。若果又有三字之经,我亦不曾见过,宜乎宦萼以为秘宝也。】宦萼听了喜极,拍案大叫道:“是是是,极好记性。难道你家也有这样好书?”贾文物道:“有诸。”宦萼道:“我想这样密宝,自然是我大官府同你才子才有,料别人家没有的。”钱贵笑道:“这样奇书,天下或者尽多。既说是府上秘宝,只得要算做奇书了。但到底非诗,该罚一杯。”宦萼道:“先说过的,《诗经》虽不是诗,却是经,也就算得诗了。看这奇书分上,免了罢。”邬合道:“大老爷说了这一番奇话,钱姑也长了许多奇学问,姑准了罢。”钱贵也就笑笑罢了,因道:“此位童老爷请说。”童自大道:“我倒有一句,恐怕不好,你又要罚。”钱贵道:“请说了看,合式便罢,不合式免罚另说,如何?”童自大道:“你往西来我往东,可合式?”钱贵道:“字倒不错。这是油言,算不得。况且该两句才是,怎么只得一句?免罚别说。”童自大道:“你杀了我也罢,东是今生不能有。要罚几杯,情愿领罚。”钱贵道:“无诗应罚三杯。因来得真率,用一杯罢。”童自大一气吃了。宦萼道:“贤弟大才,平常肚子里诗极多的,为何不说,倒情愿吃酒?”童自大道:“诗是有多少在肚子里呢,只是一时轻易出不来。况且放着不要钱的酒不吃,倒满肚里去寻‘东’。”【辱翁曰:大通大通。】邬合道:“老爷说的是饮酒说诗,各人适兴,何必拘呢?”宦萼道:“钱姑再起令。”钱贵道:“岂有一人行三令之理?”宦萼道:“你不行就遵我先的那令了。”童自大道:“麻雀的杂碎,你只当可怜见,我行个容易些的罢。”宦萼道:“怎么叫做麻雀的杂碎?”童自大笑道:“这是我亲热奉承钱贵的意思。麻雀的杂碎者,小心肝也。”众人大笑。钱贵道:“童老爷竟是麒麟了。”童自大道:“你这是怎么说?”邬合恐怕言语参差,忙插口道:“麒麟是多宝的,这也是钱贵奉承老爷是财主之意。”因道:“钱娘请行令罢,众位老爷候着呢。”【真好篾片,个个奉承到。即钱贵亦必周旋到。】钱贵也会意,更不再讲。说道:“就依童老爷说,容易些罢。只说五个字,不拘上下,只要白丁二字在内。”因道:“往来无白叮”大家想了一回,贾文物也想不出来,恐人笑他,因说道:“乐不可穷,欲不可极,酒止矣夫。兄请在此留宿,弟辈可以去则去矣。”童自大道:“今日是大哥睡,明日是二哥睡,后日才轮到我。这两夜叫我怎熬?我们兄弟同门做一个三战吕布罢。”【这是他家插屏上所画者,故此记得耳。】钱贵道:“本当奉留,但身抱微恙不洁净,得罪众位老爷。”宦萼道:“既然如此,我们且回去,改日再来相访。”童自大道:“哥,你竟是狗咬尿脬空欢喜。倒是大家同回的好,省得我眼睛出火。”贾文物道:“吾未见好德噫如好色者也,盍去诸。”说了一齐大笑。家人点上灯笼,一哄而去,正是:仙花遥望莫能攀,可笑狂奴空腆颜。
  自是青莲泥不染,何妨娇慧对痴顽。
  他众人归去如何,权且按下。且说那游混公自宦家出来,失了肥馆,又开了一个散学胡混。因把龙家小子骗做了龙阳,被他父亲打散之后,品行全无。人都知道他的心是通了六窍的,却是一窍不通,那里还有宦家挂名读书的学生来请他?他没事做了,恃着一顶硬邦邦的头巾,武断乡曲,把持衙门。凡是可以弄钱的去处,任你甚么凶恶无耻的事,他无不踊跃为之。
  他妻子花氏早亡,这花氏原是个团头的乃爱。团头者,即花子头儿之尊称也。他父亲原也是个小花子,后来因积攒了几文钱,他算计却租了三间房子,收留那无归着的乞丐在家中存宿,每日一个人交他三文做房钱。又积了几年,囊中竟有了余资。他买了几间房子,到各鸡鹅铺中收了毛来晒干,铺在屋内有尺许厚,招揽各处花子来他家祝每夜钻在那毛里睡觉,比睡床铺还受用。但偶天阴下雨,出去讨饭不得,便吃他家的饭。每日要交他几文钱名曰鸡毛钱。今日不足,明日定要补上,不敢少欠一文。俗语说:端他的碗服他管。这些花子都仰仗着他,任他颐指气使,不敢稍忤,他竟俨然有个主人公之势。日积月累,十余年竟积有数百金。公然穿起细布直裰,吃起肉糜来,做了一个花子中的财主,众花子就尊他做了团头。
  他没有儿子,只得一个女儿。说也甚奇,他这样个瘸腿弓腰,眇目擘手的,生的这女儿并非花子之花,宛如花木之花,颇有几分姿色。他是花子中的乡绅子,要择一个读书人家的子弟做女婿。广托媒人,事成厚谢,请教是那个正经人家肯扳这叫花亲翁。他见无人肯就,便以利饵之。托媒人道:“如有愿成交者,除妆奁之外,还以二百金为压箱之资。”游混公听得此信,他那时年已三十,小儿尚还无母。他父母是早故了,是自己做主情愿为这位花翁的门下婿。媒人去说,那老花反疑心未必是正经人家。细细访问,知他祖父原都是秀才,他也还曾读过书,遂许了他。这花翁着实体贴女婿,知他贫寒,不但不要他行聘,反先送银二十两为制衣裳酒水之费。嫁过来时,妆奁虽不为大丽,而箱柜床桌之类,件件俱备,果有细丝二百两在箱中。把个游混公喜得屁滚尿流,不但白得了一个红颜,且又获了许多白镪。但只是一件,晚夕成亲之时,游混公还以为是个处子,白费了许多津唾。谁知他那件东西不是含葩之花,已是大放之花了。游混公虽不曾娶过妻,也因同妓女们钉打过无数。他见花氏之物与那妓女们相仿佛,口中不住咨嗟道:“嗳呀嗳呀,怎是这样的?”那知那花氏更老辣,听了这话,反怒起来道:“你嫌我是破罐子么?你不要我,送我回去就是了。有我这样个人并这些嫁妆,不怕嫁不出汉子来。”游混公忙赔笑道:“我夸你的这件宝贝怎是这样的有趣。话没有说完,你就多心起来。”竭力奉承了他一度,方才睡下。
  原来花氏在家时,他一个花子的府上知道甚么叫做闺门严肃?有他舅舅的个儿子常到他家,十日半月的祝他两人相厚久了,他的父母并不知禁忌,幸喜腹中还未曾结子,还是游混公的造化。游混公因囊中有钞了,不但图荣耀门闾,且又要与丈人争光。那时正有捐纳秀才的例,他费了百余金纳了一名,公然头巾蓝衫到丈人家去威武。那花老见此乘龙佳婿,敬之如神明,又赠了数十金为喜筵之费。
  过了年余,花氏生了一子,游混公替他起了个名字,叫做游夏流,取个与子游、子夏一流人物之意。这花氏嫁了游混公刚只五年,便一病而殁。游夏游尚幼,家中无人照看,他送到花老岳翁家去抚养。到了十三岁,那花老夫妇也故了,他已过继了那内侄承嗣,游混公方把儿子带回。
  这游混公久要想续弦,因恐费钞,希图又有花子家的寡妇,一文不费,白白的嫁他。如何有此等巧事?所以鳏居了十余年。年已五十来岁,性又好淫,还时常去做那钻穴逾墙的勾当。往往为人所辱,他恬不知耻,还道:“投梭折齿不失为名士风流,此何伤乎?”
  南京院中妓女们的市语,白昼有人会房名曰:“打钉”。他无事时常在院中闲荡,见有略像样些的妓女们,他定要去钉一钉。钉了问他要钱时,他道:“我生员也,奉太祖皇帝制例,免我一叮”这样不通得可笑。这些龟子们素常知道他是一个生事的秀才,谁敢惹他?况且又不曾钉坏了甚么,只得忍气吞声,白白被他钉去。后来这些妓女们见了他,都称他为白丁生员。他不但不自己羞愧,犹欣欣得意,向人前自述,以为乐趣。他更有一件可笑之事,出人意表。他一夜到一妓家去嫖,上床之时,他到那妓女身上交媾一次。歇了片时,叫那妓女到他身上倒浇了一番。又过了一会,他同那妓女侧身对面搂抱着,又干起一度。睡不多时,又叫那妓女到他身上舞弄了一回。到明起来时,向他要嫖金。他道:“初次我弄你,二次你弄我,三次平交不算,四次又是你弄我,论理你还该给我一次的嫖钱。我因你是个小人,不问你要罢了,你怎么反倒问我要?”那龟子有些怕他,让他白嫖而去,却也在背后彰扬咒骂了个够。所以他的美名,人人皆知。后来他这些劣行被文宗访着了,拿去打了一顿板子,把衣巾褫革。他羞辱还在次之,把一个骗人的本钱没了,着了一口重气,疽发于背,睡倒在床。
  他那个贤郎游夏流也二十岁了,看惯了他父亲所作所为的事,更比他乃尊加倍。凡系下流的事,无所不做。遇钱就赌,有钞即嫖,见龙阳便爱。若没得钱了,情愿拿他的尊臀兑换。却又奸诈百出,而且一张好嘴,他那三寸巧妙之舌,一副伶牙俐齿,人再说他不过。明明别人有理的事,到他嘴中一说,不但一毫理气皆无,还连一点人味儿也没有。到他自己做了那万分下流的勾当,他夸得乱坠天花,竟到了希圣希贤的地位。如他要用了人的钱,人向他索取时,他反责备人道:“银钱如粪土,仁义值千金。朋友是通财之义,肥马轻裘还可与朋友相共,而况于些微之物?我不是不还你,正是试你为人何如,果然小人不失为小人。”及至别人少他一文,便拼命拼死,必定要来才罢。他又有一番妙论掩饰,道:“我岂稀罕这一文钱?这正是教你做好人处。古人云,财帛分明大丈夫。况谁无急处?你此时还了我,不失了信,下次还可以通融。如我是生平再不失信的。圣人说,民无信不立。这是第一件要紧的事。”如他用人的钱,那人说:“人清财不清,你到底记个数目,省得后来混赖。”他责那人道:“能几个钱,你便如此小器?朋友家就差了,也是有限的事。”人要借他的,定要当面记清。有的说道:“怎么你用人的便不记,人用你的便记?”他道:“我并非为你而记。我记个数目,以便查算耳。”凡事翻来覆去,总是他的是,全是别人的不是。
  或有人说及龙阳一道,他便正颜厉色的道:“以须眉丈夫而效淫娼之事,不要说为亲友所耻,即在家庭中,今日何以对父母兄弟?将来何以对妻子儿女?勿谓为人所知,即人不知,宁不内愧?此辈狗彘之不若,言之犹恐污吾颊。”有人知道他也是卯字号的朋友,不好明明抢白他,或用隐语讥讽。他又有一番侃侃议论道:“慕容冲以龙阳而为帝,董贤以龙阳而为相,陈子高以龙阳而为男皇后,弥子暇乃子路先贤之内戚,而尚为卫君之嬖臣。今日衣冠中人为之者众矣,此皆游戏三昧耳,庸何伤乎?”他这一种饰非之巧言也不能尽述,真是个口是心非,人质兽行的下流。
  他四五岁时,游混公就替他定了卜通之女为媳。他二人联这一门亲,说起来倒也是个笑话。他二人虽同城居住,同在黉门,又都出入衙门,却从未曾会见。那时有个富翁同人打官事,约了几十个惯走衙门在庠的朋友做硬证。官事完了,设席相谢。上座之时,恰好游混公、卜通两人同一个姓计名德清的三人同在一席,这计德清便是钟趋之子钟吾仁的内兄。【计德清的名字是如此出法。】他三人坐着饮酒,都各问了姓名。卜通不住的看游混公,那游混公也不住的看着卜通,各看了一会,游混公忍不住问道:“弟同兄虽俱在学,却不曾会过。却又面熟得很,像在那里见过一般,一时再想不起来。”卜通道:“正是呢。老兄也着实面善得很,再想不起何处会过,所以适才弟不住端详尊面,想是我两个素常彼此闻名神交的缘故罢。”计德清笑道:“二兄相会的去处,弟倒记得。”二人忙问道:“请教长兄,我两个在何处会过来?”计德清道:“说了恐二兄见怪,故不敢启齿。”二人同道:“这有何妨?望兄见教。”计德清笑道:“前次宗师发落时,二兄同时被屈,大约是在那里见过一面。”原来游混公同卜通前日都考了个四等,同时被责。偶然相遇,故一时想不起来。今被计德清提醒,忽然忆起。游混公道:“暧。”卜通也道:“嗳。”彼此叹了两声,又都微笑了笑。卜通道:“弟是罢了,兄是文场中久擅名的,前日的尊作为何就受屈?”游混公道:“不要说起,弟前日临场病目,又不得不进去,两眼昏花,把字写得太大了。宗师说我字在格外,故放了个四等。请教兄的佳作却是为何?”卜通道:“弟闻得新宗师是少年科甲,极喜新奇文字。我将题目用偏锋作了,图一篇新奇文章,挣一个案首。不想反为所害,宗师说弟的文章,文在题外,也放了个老四。”因长叹道:“哎。”
  早知不入时人眼,多买胭脂画牡丹。
  两人又闲话了一会,彼此问问家常,契厚得了不得。计德清听他二人说各有子女,便道“二兄可谓一见如故。游兄的令郎,卜兄的令爱,你二位何不结一门亲家,岂不更为亲厚?”游混公道:“这是极妙的了,但不知卜兄尊意如何?”卜通道:“兄既不弃,弟还有不愿的么?”计德清便做保亲,二人就在席上交换了酒杯定下。过了十余年,儿女都大了,游混公因舍不得费钱,尚还未娶。游混公的意思,把卜通的女儿只管耽延着。他父母见女儿大了,着了急,自然白白送来,岂不省事?
  这游夏流成日在外边同着个小官,叫做杨为英,朝夕相随。这小官生得模样虽不为十分美丽,他那眉目之间有一种媚态动人。他还有一件绝技,枕席之上,舔咂迎送,比那淫极的妇人还骚浪几分。游夏流爱他如命,却没有许多钱使。他二人时常兑换做那翻烧饼的勾当,所以十分亲热。这游夏流十三岁时,在他花外祖家便同那些小花子换弄屁股,无日不干几次。小孩子家作丧过了,弄成个精滑的毛病,望门流涕,阳具但挨着阴门或粪门,就辕门拜倒,汨汨流出。虽是他拿钱包着杨为英,却倒是杨为英弄得他工夫多。
  游混公也同他有一手儿,你道他两个怎么弄上的?一日,游夏流不在家,杨为英来寻他,游混公看见过这小子多次,久已想他,因没有机会。今见儿子不在家,趁此留他坐下,打了几壶酒,买了两样菜请这小子,甜言蜜语哄他,要干他的后庭。这小子起先不肯,游混公许他做衣裳送钱钞,这小子就依了,与他弄了一下。过后不但衣服不做,连纸钱也不见一文。杨为英问他要过多次,他只口中答应,总舍不得拿出来。杨为英恨他如醋,心中算计道:“这个天杀的原来这样坏,等我哄他父子两个弄一下,一来出我的气,二来好讹着他要钱。”
  一日,他问游混公要钱使,游混公道:“你再给我弄一下着,我才给你。”杨为英道:“罢了,今日夜里我到前边客坐里春凳上睡去,你到那里来。”游混公道:“你何不到这里来?”他道:“你屋里热,那里还凉快些。到时候我来叫你,到那里不要说话,恐怕你儿子在隔壁听见,不好意思。你只哑干就是了。”游混公满心欢喜,答应不迭。这小子晚间问游夏流要酒吃,游夏游去打了两斤烧酒来同他共饮。这小子做出许多骚模骚样,不住劝他吃。游夏流心中快活,吃了个大醉。他又说热得很,拉着游夏流同到客屋里春凳上睡着乘凉。游夏流乘着酒兴要同他高兴高兴,那小子欣然摊股,游夏游刚送了进去,抽了没有三下,已算春风一度。杨为英爬起来就弄他,尽着弄个不歇。游夏流道:“我这会子有些酒泛上来了,你歇歇着,等我睡一觉,醒了再给你弄。我方才只弄了你两三下,你弄了这一会也该罢了。”杨为英也就拔出,不多时,听得他呼声大响,推了推,不见他动。知他睡熟,杨为英抽身起来,到游混公窗下,低声叫道:“你来罢。”游混公正等得心焦,听得是他声音,一骨碌爬起,赤着身子开门出来。原来杨为英躲在那倒座内呢,游混公轻轻走到前边屋里,往春凳上一摸,一个人精光着,脸朝里睡,屁股向外,以为是杨为英候他来弄,爬上去就干起来,一阵混抽混捣。

  游夏流被他弄醒了,还以为是杨为英,说道:“叫你等一等,你就这样急,把我混死了。”游混公正在高兴之时,听得是儿子的声音,又不好问,心中一疑,就慢了些。忽见杨为英点了个灯进来,笑道:“你爷儿两个好弄!”游混公见的果是儿子,羞得连忙拔出,跑回房中去了。次日抱怨杨为英耍弄他。杨为英道:“你抱怨我?你若不正正经经给我几个钱,我四处替你一张扬,看你可见得人?”游混公被他拿住柄头,只得常常送他几文。游夏流被老子弄了一下,不知内中的这些弯儿帐,又不好问老子的,私问杨为英。杨为英哄他道:“他来想弄我的,不意错弄了你。”游夏流也就信以为实。杨为英虽贪了游混公几个钱,却也回不得他,时常被他弄弄。这小子却同他钱亲意不亲,例同游夏流相厚。他父子为这小子吃醋拈酸,时常吵闹。游混公但骂儿子一句,他睁着眼道:“你想想你做的是甚么事?你还管我!不要讨我告诉人,你才下了地狱呢。”游混公无言可答,只暗暗恨杨为英而已。
  游夏流自从他老子疽溃了睡在床上,疼得一阵阵发昏,昼夜喊叫。他与杨为英饮酒作乐,不但竟到了老僧不睹不闻的地位,而且嫌呼号之声聒耳。偶然见他老子一个匣子只有几两散碎银子,他趁老子昏迷之际偷了出来,同杨为英不知何处去作乐,也不管老子的死活。那游混公病久了的人,疮既疼痛难忍,儿子又不在跟前,要口汤水也没人与他,不知几时死在床上。他家又没有第二个人,谁得知道?一日,他那花大舅来看他的病,推开门入来,不见一人。走到卧房门前,闻得尸臭。进内一看,见他妹丈的那个样子,是死过好几日的。竟几乎似齐桓公,将及尸虫出户了。忙各处去寻游夏流。
  这游夏流自从偷了几两银子出来,同杨为英各处混了几日。一日他向杨为英道:“我有年把不见妇人的那东西了,我到南市楼打个钉去,你在陡门桥上坐着等,我就来。”杨为英笑道:“你吃麻油上脑箍,受罪也不觉得。你想想你那本事,讨那罪受做甚么?”游夏流也笑道:“香油炒韭菜,各人心里爱。不要管我闲事,你等着我就是了。”遂走到楼内,到一家去打钉。他同妓女上床,褪下裤子,两物方接。他不知不觉就冒了出来。他忙跳下床,拽着裤子就往外跑。那妓女也忙穿上裤撵出来,向忘八道:“这人没有给钱就跑掉了。”忘八就往外撵,赶到评事街大街上,方才撵上。拉住道:“有个打白钉的么?你钱不给就想跑。”游夏游道:“我才挨着就完了,还不曾尝着是甚么味道,你要的是甚么钱?”那忘八道:“放着屄谁不叫你肏来么?你自己没本事怪得谁?你不给钱,也别想放你。”两人正在那争持,恰好宦萼骑着马,几个家人跟随着走来。看见游夏流被一人拉住了争讲,傍边围着许多人看。宦萼素常认得他,也便下了马。问那忘八道:“那拉着这游相公做甚么?”那忘八认得宦萼,见问他话,忙放了手,跪下叩了头,将前事禀告。宦萼大笑,向游夏流道:“他一个小人,快给他钱去。”那游夏流虽然无耻,到此时也自羞愧难当,腰中取出银包,捻了有钱数银子给那忘八去了。宦萼正要上马,只见一个人跑来叫游夏流,道:“我才到你家看你父亲去,已死在床上不知几日了,你快些回去。”
  游夏流别了宦萼,他见听老子殁了,毫无悲切之容,还到陡门桥上带了杨为英来家。他倒也托实得很,并不装假,进门也不看看老子的尸骸是怎样,也并不号哭,忙忙把他老子一生坑骗人的私囊倾箱拿出,数有数百金,好生欢喜。买了一口薄皮棺材,就是那随身脓血的衣服被褥装殓了他。图省钱,说出一番大道理来,道:“我们儒家当遵文公家礼,不用僧道念经,信那异端邪教。”这说的还有理也罢了。棺材嚣薄,又未经灰漆,那一股臭气冲人。他因嫌恶味,却说不出口。又恐放久了,亲友闻知,若来吊送,未免费事。他又有一番话说道:“古礼天子九月而葬,诸侯五月而葬,士大夫三月而葬,我父亲已革去青衿,与庶人等礼,当三日而葬。况死者见土如见金,久放着何为?”
  刚过了三日,就抬去与他母亲一处埋葬。及至他家的亲友闻知走来吊唁时,孰知他令尊已出过殡了。有他的长亲父执责备他死不报丧,葬不通信,他道:“我抱终天之恨,擗踊苫块泣血之时,恨不欲生。况只孑然一身,那里还能及此?我今在哀恸迫切之秋,众位不怜而唁我,反责我以细故,情何以堪?”众人也没得责备他,反觉失言,各自去了。无人之时,他美酒肥肴,同杨为英快乐。
  宦萼那日听见先生死了,也没有见他家报丧,也不知几时出殡。过四五日了,还不见来报,他念先生当日相待之情,封了二两奠仪到他家来。先生的灵柩不曾见,倒见了个骚模骚样的少年。把银子付与游夏流,辞了出来。路上问家人道:“方才他家那标致小子,你们可有认得的?”宦畎道:“那小子姓杨,是个兔子。”【惟犬惯能识兔。】宦萼听了,记在心里。
  且说那卜通在乡间教学,听得亲家病故,上城来吊纸。入见灵柩已出,神主也没一个,把女婿大发作了一常【卜通此却通。】见一个小后生在他家,知道是不正气的事,恐他把家俬胡花了,催着他七日内完亲。不由他做主,择了吉日,硬叫他把女儿娶去。【此举是不通,因人而施,也还算通。】游夏流知道这件事是终始要做的,也就尊命奉行。且又赏鉴赏鉴新人的妙容,尝尝脐下的鲜物。
  且说卜通的妻子水氏是二婚嫁他的,他前夫姓王,是个小儿科医生。他婆婆寇氏,惯会替妇人接生,也知用药,又给小孩子治玻水氏在他家时,跟着婆婆也就学会了这两桩手艺。寇氏的儿子死后,见媳妇年小且又无子女,先只说等他守过周年令他改嫁,不想才过了百日,水氏便同人作些不三不四的勾当。寇氏知道了,忙忙叫他另嫁。卜通正托媒人寻亲事,只见水氏有些带头,就娶了他。头一胎生了个儿子,第二胎就生这个女儿。初生他时,卜通道:“我们这样贫寒,如今儿子也有了,女儿也有了,所少者,银子而已。银子又要多才妙,就给他取个名字叫做多银。”【辱翁曰:此名幸而他的姓好。】他自幼就举止可笑。他哥哥叫做卜之仕,有三分傻气。他父亲在外边教学,常不在家,他母亲就带他兄妹二人同睡。间或卜通归来,夫妻在被窝中,再没有不做些正务的。又不好因父母要做事,把儿子女儿撵开。少不得先睡一会,叫儿子女儿几声,不答应了,知道睡着,方才放心行事。后来又过了两年,卜之仕已十三岁,他虽有些傻,也便有三分知觉。多银那时才九岁。儿子放在脚头,女儿一头同卧。
  又一日,卜通回来,睡了一会时,叫了他兄妹数声,总不答应,夫妻动起手来。古语说:新娶不如远归。都是别久了的,少不得竭力大做一番,不但要补以前的欠帐,还要预支后来的亏空,岂肯轻易草草完事?一度不已,两次不休,弄得那水氏阴中之水澎湃大响,屁股乱跌乱簸,口中先还不住哼哼唧唧,弄到后来,水氏大叫道:“哎呀,我死了,哎哟,我死了。”那卜之仕忍不住嘻嘻的笑。这卜通听见儿子醒着,忙爬下肚子来睡着。那水氏阻了高兴,又羞又怒,一骨碌起来,掀开儿子的被,把光屁股上打了几掌。打得那卜之仕大哭大叫道:“我个人笑,你为甚么打我?”只听得多银说道:“该打,打的还少。听见妈说要死了,你不哭倒还笑?打了你,你还叫呢。”
  他两口见女儿儿子都是假装睡,甚不好意思。过后把儿子分开了另睡,以为女儿还小,不甚防他,仍带在身边。这丫头丑则丑,一肚子的心。他但见父母同卧,他上床就假做打呼。及至他父母放心高兴,他却将被盖着脸,露出眼睛来观战。见的也多次了,心中想道:“我看爹妈做这事,想是快活得很,我几时也弄个人试试看。”虽如此想,他一来年小,不知招揽来试之人。他母亲替人家收生,又会给小孩子整治病,生意大兴,时常不在家。卜之仕十六七岁了,终日在外闲荡,游手好闲,做那些不知事的事,常常只留他一个在家中看家。
  他到了十三岁,长大了。不但他生性淫荡,且生得丑到十分,大约世间也就无对。脸上的疙瘩麻子有指顶大,还不足为异。都是连环圈儿,一个套着一个,活像蚂蝗绊。两只眼中两个大萝卜白花配着,那眼睛边周围如大红线锁了的,真也异样。那脸上的雀班,黄的黑的堆了一脸,厚厚的抹上一层粉,衬得斑斑点点,与那芥末拌的片粉无二。【异想奇比。】头上吊着五六寸高的一个桃儿,歪在顶上,走路一摔一摔的。四面短发蓬松,金丝般披得满脸满项。一口乌黑猪屎牙,牙黄也不知有多厚。两只大扁脚有七八寸长,一个碗口大的高底板垫在脚心上,专好穿双大红花鞋,竟像娃娃们顽的两只小船。他自己犹以为是绝色佳人,走动定要扭头捏颈,说话必定要抿嘴咬唇,做那风流的骚态。古人有几句道:丑丑丑,只把腰肢扭。扭断脊梁筋,丑的只是丑。
  这就是他了。他还有几件妙处,又馋又懒,又恶又淫。真是个四德俱无,七出咸备的丑美人。有个《西江月》赞他的形容道:面似羊肝紫漆,肌生冰裂花纹。腮边颊上满奇痕,腹内珠中有眚。指露几条墨玉,牙排两片乌银。身躯扭捏更惊人,活跳妖魔形径。
  又有两调《黄莺儿》赞他的手足妙处。赞手道:十指似擂槌,光溜溜如帽盔,引筝鼓瑟浑无济,身痒难推。血泪怎挥,欲剥青葱倚靠谁?好伤悲,诸般果壳,全仗嘴施为。
  赞他的足道:
  金莲三寸长,看他的要横量。扁铺在地鳊鱼样,白花满墙。红细做帮,高底碗大奇形状。响当当,房中举步,户外已声扬。
  他家后门外是一块大空地,来往的人常在那里解手。他无事就在门缝中往外张,那阳物大小长短他倒见了许多。一日,天气甚热,他母亲哥哥都出去了。午后热了一锅水,洗了个澡。因怕热,裤子也不穿,只系了一条夏布罗汉裙,上身穿一件小汗衫,坐着乘凉。偶然事上心来,揸开腿弯着腰,低头看了看牝户,道:“我娘弄的时候那样快活,且趁他今日不在家,寻个人弄弄,定然有趣。”正想着,听见门外叫卖茉莉花,他跑了出去,叫道:“卖花的来。”那个卖花的小子走近跟前,他一看,约有十七八岁,生得也还白净可喜,他想了想,道:“就同他试试罢。”便道:“你跟我进来穿花。”那小子进门,他把门插上,引到内里。讲了价钱,叫他穿五十朵一枝大牌楼。那小子放着花篮,在地下蹲着穿花。他也蹲着在傍边看着,拿一只手搭在那小子肩膀上,故意把裙子揿开些,露出他小肚之下那个骚物。多银生得形貌虽丑,脐下那东西竟还可观:一条细缝鼓蓬蓬,微吐花心紫更红。
  容貌媸妍虽各异,料来此窍一般同。
  那小子一眼看见,由不得那阳物在裤裆中一跳一跳。那小子穿的是一条麻布单裤,那多银看得明明白白,故意笑指着道:“哎呀,你裤子里是个甚么虫在那里跳?你不怕它咬了肉么?”那小子倒红了脸,笑着忙把两腿拢来夹祝怕他家中有人来看见,忙忙穿完了递与他。他插在头上嘻嘻的笑。那小子站起来,道:“姑娘给我钱去罢。”他道:“我没有钱。”那小子急了,道:“你没有钱,如何叫我穿花?”他笑着道:“你要有情,就送给我戴。你要不肯,我给你肏弄一下算了罢。”那小子道:“不要说顽话,看人听见。”他笑道:“我家里没人,你只管放心。”说着,解开了衫扣,【此可以不必,不如穿着还可以藏拙。】把裙子脱了,胸脯同下身全全露出,把小肚子往前腆着与他看,道:“我这一朵鲜花,难道还不值你这朵残花么?”他虽貌丑,这件东西,西施嫫母都不过大同小异,没有甚么丑浚有几句道:褪放钮扣儿,解开裙带结。酥胸紫胜檀,玉体色如墨。肘膊熟藕般,香肩糟茄色。肚皮幸软绵,胯下还光洁。中间一道沟,露出风流穴。今生卜女叫多银,前世秦妻名长舌。
  那小子从未曾见过此奇形,尝过此美味,甚是愿意。况且腰中那件作怪的东西,虽有一只眼,却又无珠,不知如何,见了阴户它就混跳起来,正胀得难过。因初会这张没牙的瘪嘴,反有些羞愧之意,【这小子反不如多银老练。】红着脸道:“一时遇见你家的大人来怎么处?”他道:“有人敲门,你打后门里跑。怕甚么?”那小子听有后门,也放了心,道:“在那里来呢?”多银就仰卧在春凳上,大揸着两腿专候。那小子忙脱了裤子,阳物挺硬,又抹些唾沫,顶了进去。他哎了一声,道:“有些疼。”那小子就歇着不敢动。他道:“我每常见是一抽一抽的,你怎么不动一动?”小子道:“你又说疼。”他道:“这才没要紧,要养汉还怕得屄疼么?我疼我的,你弄你的。怕甚么?”那小子也就抽抽扯扯不歇。他先还哎哟了两声,后来也就不做声。不多时,那小子冒掉了些,怕有人来,忙忙拔出,拿裤子揩了揩穿上。多银拿块白布汗巾将牝户擦擦,看看也有许多猩红笑着对那小子道:“你每日到门口来叫卖花,要没人你就进来罢。”那小子满口应允,笑嘻嘻提着花篮要走。多银道:“你站着,给你拿花钱去。”小子道:“多谢你,不好要钱的,送你戴罢。”多银道:“你多大本钱,我要不给你,你下次就不敢来了。”【不想雏把势也会招揽主顾。】倒多数了几文给他。那小子既白弄了,又还多得了花钱,何等快乐?欢欢喜喜的去了。此后但凡没有人在家就叫来弄,也弄过好几次。但那小子的阳物甚微,且又不甚在行。先还将就弄了,后来弄得不甚足兴。
  一日,在门口站着闲望,见一个卖杂货的担子,全是小孩子顽戏的物件。他见有许多搬不倒儿,心里想道:“这个比那小子的屌粗好些,买一个弄弄看。”遂买了一个,走进房中,脱了裤子,揸着腿,拿那圆泥底子往里塞。塞了一会,弄不进去。他着了些唾沫,将牝户润了,擦些圆泥底子上,用指头又将阴户掮得开开的,往里狠狠的一杵,也就塞进去了。他捏着那人头来回抽送,正在有趣,不想那纸身子被淫水湿透浸软了,一下断了,扯出来,把个泥底子掉在内中。费了许多力,抠得生疼,才抠了出来。这一下屄被他楦大了,再同那卖花的小子弄时,毫无趣味。他想道:“这个人是没用了,须拣个大些的才好。”每日在后门张看,或见有阳物大的,无故又不好叫了进来。或有做生意可以叫的,他母亲又在家中,总不遇巧。
  那日家中无人,他守定了,在那里张看过了几个,全都细小不像意。正心中发急,一个摇鼓儿卖绒线的,把箱子放在傍边地下,忙忙去溺尿。大约是尿急久了,阳物胀得挺硬的竖着,甚觉可观。他一见了这个大物,顾不得了,把门一开。那人一抬头,见是个女孩子,忙背过身子去。溺完了,背上箱子要走。多银叫道:“我要买你的线,同我进去拣。”那人同到了堂屋内,才把箱子放下,他一把拉住,变下脸来道:“我家一个大人也没有,【使之闻之,有此慧心巧舌,不可以貌量人。】你无缘无故到我屋里来,要想奸我么?”那人陪笑道:“姑娘是甚么话?我怎敢无故进来,你叫我买线,怎说起这样戏话?”多银道:“我同你戏甚么?实对你道,你要同我弄弄呢就罢了,不然我就吆喝起来。”那摇鼓的道:“这事如何做得?我怎么敢?”多银急了,道:“你当真不么?”遂大声叫道:“救人。”那人急得忙掩住他的嘴,道:“姑娘,依你就是了,不要叫。”他笑道:“我当你不怕,你也怕么?早这样说,省了许多事。”携他同到屋里床上,脱衣睡下。【从来皆是男子强奸妇人,他竟是强奸男子,也是罕见奇闻。】那人可不是甚么至诚君子,先推辞不过是怕事,况且又是个没老婆急三枪的光身汉,今见他骚淫至此,虽然丑陋,叫做饥不择食。且又不费钱,何乐不为?竖起一个大阳物,恐他年小当不得,还用了许多津唾,轻轻一顶,孰知是个多见广识的,一下就进去半截。几耸尽根,那人知他是个惯家了,遂大弄起来。那多银乐所未经之乐,也就学他令慈,也我死、我死的哼个不祝事毕了,穿衣起来,拉住那人再四叮咛,叫他常到前门来摇鼓,撞巧好约他进来。后门远,恐一时听不见。那人一来得了趣,二来别处那里有这样舍屄的善女?果然每日在他家门口摇上几次,遇便就约进来高兴一番。有二年光景,这女子腹中竟有了宝货。他母亲在外生意盛兴,也竟不知。到了月分满足,肚里疼将起来,水氏才知女儿是要生产。喜得他会收生,不多时,养了一个好白胖娃娃。拿去埋了,也不曾与卜通知道。过后水氏见女儿连外孙都养过了,严紧也是无用,任凭他的尊好。这也是甑已破矣,顾之何益之意。况自己外边生意又撂不下手,也竟由他。
  多银一日到后门口去张张,见一个讨饭的花子,在对过墙根下脱了破袄蹲在那里捉虱子。裤裆稀烂,胯下一根好肉具,软叮当大长的拖着。他淫心大动,开门叫他到家中来,舍了他一顿饱饭吃了,又给了他几十文钱。那花子感恩不尽,正然要走,多银笑道:“你站着,我问你话,你是孤身一个,还有老婆没有?”花子道:“自己一身一口还糊不过呢,还禁得有老婆?”又问道:“你难道这样大还没有见女人么?”那花子笑道:“当日见过来。”多银道:“你如今女人不想?”花子道:“我恁个贼样,谁来爱我?【孰不知竟有爱之者,不爱人而爱此物耳。】想也是无益,想他做甚么?”多银道:“你难道见了女人就不动一动心儿?”那花子见他只管盘问得有意。因笑道:“人在世上,谁没个淫心?蚂蚁虱子还知道干个事呢,没奈何,只得罢了。料道我们讨饭的人,还有这样慈悲心的人肯施舍这个么?”多银笑道:“你跟我进来。”那花子觉有妙处,竟跟到房里去。多银褪下裤子,仰卧在床上,道:“看你说得可怜见,我舍你一舍,只当积阴骘罢。”那花子见他一个光光肥肥的阴户,不觉那阳物跳将起来,笑道:“姑娘,你果当真的舍给我么?”多银道:“不当真,我难道哄你不成?”那花子把拐棍一撂,笑道:“我不要是做梦。”他爬上床,扛起腿就弄,把那叫街打砖的力都使出来,把个多银弄得无穷的受用。多时方歇,多银约他常常的来,那花子喜得满脸是笑,连连答应去了。这花子讨了半生的饭,忽遇着这样一位慈悲好善的女裙钗,你道他感激不感激?【《绣襦记》郑元和云:那位慈悲好善的女裙钗,与乞儿一顿饱斋,与乞儿绣一副新盖,与乞儿携手上阳台,这才是舍贫的奶奶。多银大约是读过此者。】他无可报恩之处,惟有鞠躬尽瘁,舍命奉陪。把个多银喜得欲狂,不想施些小惠,竟得他这样厚报。此后或摇鼓的,或这位丐老,轮次奉承,多银也算乐意了。
  不想这个花子有个伙计,名叫褚盈,【褚盈者,谓以巨物杵多银也。】混名叫做钻洞老鼠。当日也是好人家儿女,好在花柳丛中着脚,不但把一分家俬花尽了,还落了一身杨梅疮。后弄得一贫如洗,只得到这卑田院中来享福。近来见这花子时常腰中带着几十文钱,俗语说,小人乍富,腆胸凹肚。
  这花子得了这番奇遇,面上未免就带着些骄人之色,说话也不像先那乞丐缩缩的样子,在众花子中就拿出他那大老官的身分来。【借这花子骂尽乍富狂炸小人。】别人还不觉,褚盈是滑油一般的人,着实疑心,也就看破了几分。屡次套问那花子,他总不肯露一字。裙盈心生一计,数日之中,将叫化的钱积了三四十文,打了斤烧酒,买了两文钱的盐豆请这花子。有心算计无心,假做让他,全全灌在他肚中。褚盈见他有些醉意,笑说道:“好老哥,我们不但是同行朋友,且又是好弟兄。你有甚么好处,携带携带我做兄弟的,也是你的好情,我敢忘了哥么?”那花子只是笑不做声。褚盈又套哄他道:“哥,你得好处,我兄弟也略知道了些影儿,何必瞒我?我可肯坏你的事么?你不告诉我,反失了朋友的情义了。”那花子还不肯说。褚盈大怒,把那把缺嘴的瓦酒壶拎起来掼得粉碎,把破线袄一脱,拍着胸,瞪着眼道:“肏你娘的,扰了我几百钱的酒肴,问你句话儿,你就千难万难的,你不是做偷摸便是剪绺弄来的,不要带累了我。”一把揪住领子,道:“我同你到头儿跟前讲讲去。”
  那花子也并不是谨言不说,一来奸人家的幼女是有罪的事,故不敢相告。二来这褚盈生得模样又比他强,又少年精壮,恐他知道插了进去,怕撑掉他这好主顾。今见褚盈撒泼,他素常有几分怕他,还要拉上去告诉管头,忙陪笑说道:“好哥,我弟兄们也犯着这样的么?你问我,我何有个不说?你何必动怒。放了手,我告诉你。”褚盈也就放手,他只得笑嘻嘻把多银同他勾搭的帐详细相告。褚盈笑道:“哥,你是有福的人,俗语说的好,一人有福,拖带满屋。哥,你有这样好处,就不总成我兄弟沾些光么?我身上还有几文,再去打半斤来请哥,你再没有不肯的?”他的酒壶掼掉了,拿了个破瓢去,又沽了一斤烧刀子来,二人一递一口的呷。那花子知他是必于要去的,嘱他道:“我们好弟兄,我把实话告诉了你。你不要得了手,把我撑了下来。”褚盈道:“哥是甚么话?你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了。船多不碍港,车多不碍路。我为甚么多着你?你若不放心,要是我得了,要去我两个同去就是了。如今先商量定了主意,你明日先去,也不必向他说,我随后踩了进去。他正同你弄着,我撞到跟前,就不怕他不给我弄了,省了多少唇舌?”那花子应诺。褚盈满心欢喜,两人把酒吃完了,打点明日行事。
  次日早饭后,那花子到卜家后门来高声吆喝:“姑娘舍些。”恰好水氏、卜之仕都不在家。多银听得,忙出来开门,见左右没人,叫他进来。随手把门拴上,相携而入。这褚盈远远的尾在后面,眼睛瞟着。他见那花子进去了,他踅到后门口来,推了推,是拴着门。那门板上罅着一条大缝,【即多银张阳物处也。】地下拾起根柴棒儿来,一阵拨便拨开了。挨身而入,仍旧拴好,轻轻的走了进来,不见有人。在房门口听听,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你这几日比先越发有力气了,弄得这样有趣。”又听见那花子说道:“我当日有一顿没一顿的,故此没力。如今承你的情,给我的钱时常买些狗肉吃,那狗肉性热极兴阳,所以有力量了。”又听得那女子笑说道:“既这样说,你每日多吃些,没有钱我给你。”就不听见再说话,只是哎呀哎呀,快活快活的叫。
  褚盈自从入了讨饭的道路,何处再有妇人同他高兴,与此道相别久了,方才听得他二人这一番问答,阳物胀硬难过,就走了进去。原来那花子将多银横卧在床上,他站在床沿地下,扛着两条腿弄呢。褚盈走到背后,把那花子肩膀一拍,道:“你的福也享够了,不要折了福,也让让我们同行的朋友。”那多银正快活的闭着眼,听得这话,眼开一看,是一个陌生的花子,吃了一惊。就推那花子要起来。那花子见褚盈来了,他是心照的,就放下他的腿,拔了出来走开。褚盈见多银才要翻身想爬起,他上前忙将他的腿抬起,夹在肋下,道:“姑娘不要动了,我们都是一样的品级人物,他服事得,我也服事得。”一面说着,扯开破裤,趁那湿济济的,一下攮了进去,蛮抽重扯。多银同那花子正弄着,已被这人看见,推辞不得,况他也是求之不得的事,任他冲突。这褚盈是久不会此物了,把多年养畜的力气一齐使出,又想夺那花子的爱,尽力舂捣。况他又是风月行中历过的人,比不得那个花子是夯工,他十分在行,他因熬久,虽然泄过,阳物还坚硬如铁。把个多银弄得浑身爽快,遍体酥麻,口中亲爹亲哥心肝宝贝的无样不叫出来,足足弄了有一个时辰,方才歇手。那多银被他弄酥了,还睡着喘气。那花子笑向褚盈道:“你这拉牢的,我正弄得高兴,被你来拆开,我要忍了精,明日淌起淋来,才同你算帐。”说着,上去又抱着多银,道:“姑娘,我先没有了事,再舍我弄弄着。”不由分说,又被他弄了一阵。他看褚盈弄了半日,兴致倍豪,比前番更加勇猛。多银这个乐境真说不尽,事毕了,多银穿衣起来,咧着个大嘴嘻嘻的笑个不住,将他娘的钱偷出二百文来分赠二人,嘱他们常来走走。他们那有不愿意的?连声答应,也笑着道谢,各人拿着竹杖破瓢就走。多银送他两人出了后门,回房坐下,想方才的乐处,喜不可言。又想道:“天色还早,为甚么放了他们去?若留住他,此时不还在快活么?”
  正在懊悔,忽听得前门外不住咚咚的摇鼓儿响,忙跑去开门,看见是两个摇鼓的。那个旧主顾笑问道:“奶奶同大相公可在家?”多银笑道:“不在家了。”他道:“我进去有句话说。”就同那个摇鼓的都一齐进去。多银关了门进来,摇鼓的走进卧房,用手招多银入内,附着耳朵笑向他道:“我承你的厚情,没得报你。我这个伙计本事高强,带来同你作乐的,你可要么?若是要呢,叫进来,你同他试试看。若不要,我就同他出去。”多银恨不得有十个他也不嫌多,何况两人?又听得夸他有好本事,笑着不住点头。摇鼓的知他首肯,出去向那人悄悄说了两句。那人进房,见多银坐在床上,笑道:“我那伙计举荐我来服事姑娘呢。”就上前替他脱裤。那多银毫不装假,任他脱去。那人也褪去了,弄将起来。阳物的大小与那一个虽差不多,被他从午后直弄到日色平西还不肯歇。多银丢了数次,真是尝所未尝也,顾不得阴户的皮穿底塌,任他抽捣。正在高兴,忽听得前边叫门,是水氏的声音,多银忙道:“不好,我妈回来了。”吓得那人穿裤不迭,跳下床,背上笼子,同那一个摇鼓的如飞跑到后边,开门跑了。多银出去开门,水氏问道:“怎么我叫了这一会才来开?”多银道:“我睡着了,不曾听见。才醒了就来开的。”那水氏也不再问。
  后来四个人皆源源而来替他应差,数年之中养过了三四胎。但苦了这些娃娃,都是未见天日而亡。水氏见女儿生产过多次,以为是理所当然,毫不为异。这年他十九岁了,游混公在日,卜通也催促他多次叫他家来娶。游混公连老婆也舍不得钱娶,如何肯娶媳妇。以为他家女儿年大等急了,自然送来。今卜通见亲家已死,催着女婿娶去。
  新娘进门,揭去盖头,游夏流见了这副娇容,魂都几乎吓走。至晚到床上交合之时,游夏流以为这件未破的原牝,比那久经的粪门自然紧就许多,用上若干的唾沫,生怕唐突了他,轻轻缓缓的送进,竟汪洋无际。
  那卜氏以为嫁了丈夫,或者侥幸有个绝大的物事,一者试试新,二者图可以供终身之乐,只见他爬上了肚子,耸了两耸,还不知弄了进去不曾,他早已伏着不动。心中虽然着急,才头一夜,不好便问。次夜仍然如是,游夏流已是两度春风,多银尚未知何味。忍不得了,起来一看,软叮当活像吃醉的和尚才吐过了,搭拉着个光脑袋,口中还淌黏涎。不要说比那两个摇鼓的同那一老丐的三分之一,还只得那卖花小子的十分之七。你道像个甚么?
  身微体细,浑如绝大之蛏乾。
  头小腰躬,宛似极粗之虾米。
  且又是一把上好的解手刀,又小又快,多银一见,真合了古语二句道是: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
  他不责自己的屄过大,只怪丈夫的屌忒小,又急又怒,那里还按纳得住?就一头撞去,混打混咬,大哭大叫道:“你这么个样子要甚么老婆?岂不耽误了我的少年青春?我这一世怎么过得?叫我守活寡,还要这命做甚么?”便拿过裤带,光着屁股,跳下床来,要在床栏杆上上吊。那游夏流起先见他哭骂是羞,后来被他打咬是疼。他的头发撞散了有一揸长,披了一脸,配着那个奇形异状的脸,纯乎一个活鬼,那又是怕。及至见他要上吊寻死,心中着急,忙下床跪在面前,抱定他两腿,哀求道:“你息息怒罢,是我父母不是,从小定了你,怪不得我。虽然我没本事,我像父母般孝敬你,凡事遵你的法度,你将就过罢。”那多银那里肯听他,哭哭啼啼的骂道:“你就把我当祖宗供着,也抵得上那个东西么?”【下流人的祖宗不及一个阳物,可叹。】还挣着往上拴带子。游夏流见劝不住,急得没法了,此时紧紧的抱着他的腿跪着不放。多银因仰过身子勾着拴带子,下身就往前腆着,游夏流那张嘴正对着他的阴门,人急智生,也顾不得才刚泄出那黏达达的阳精,忙把口对了阴门,一口含住花心,咂了几下,伸出舌头替他乱舔,又把舌尖伸入屄中绞动。那多银从未经过此事,觉得痒痒酥酥,有些趣味,就住了声不哭,也就不挣,两只手垂了下来,也不拴带子了。只见他把两腿松开了些,小肚子往前腆着,拿阴户就他的嘴。游夏流见事尚可挽,心中暗幸,道:“够了,这就是父母的阴灵,祖宗的保佑。想出这个妙策。”忙跳起,把他抱到床上睡下,将两腿推起直竖,牝户大张,这一舔将舔有一个更次,比世上无耻的人舔那有钱大老官的屁股沟子还舔得利害,直舔得舌根都酸疼了,弄得满脸黏涎,然后才得安然睡了。多银虽屄内中深处不得受用,屄门内却从不曾尝过这番妙境,也就息了几分怒气。每夜游夏流以舌代膫,定要交媾一番,连行经之日还不饶他。弄得那游夏流满鼻子脸上口中全是鲜血,活像那屎皮无赖的光棍,自己打出鼻血抹上一脸骗诈人的样子,把他那根有阳物之名,而无阳物之实的匪具,反置之高阁。有一调《黄莺儿》说他二人道:夫妇本前缘,却因何出怨言?声声不愿成姻眷,因他细识,将他打扫,哀求那有垂怜念。气求捐,愿常舔绞,虽臭不憎嫌。
  他这惧内的势子,不但要算一个都元帅,大约天下仅一,古今无二的了。间或卜氏一骂,他就跪下哀求,娘长娘短的叫,“宁可我受责,不可你生气。”有时要打,他便匍匐地下,不但小杖甘受,就是大杖也不肯走。人家的儿女要像他这样孝敬,也就算得个孝子顺孙了。多银也竟被他柔克其刚,倒也相安无事。至于扫地铺床,烧茶煮饭,都是他竭力供役,是不用说。连多银洗脚鸡眼儿是他作嘴儿挑。到晚来,马桶儿是他随鼻儿倒。但他只一到了外边,就不是他了。高谈阔论,巧言如簧。若听得有人说某人怕老婆,他便语中带刺,也不管那人面皮削尽,讥诮得那怕老婆的连地洞都钻下去。
  他一日同着五六个朋友说某人怕婆,某人惧内。正说得高兴,内中有一两个也风闻得他家中阃政严肃,不好直道,说道:“世间怕婆的也甚多,就是兄恐也不能免。”他正色道:“这是甚么话?我家内人,家中的事敢违我一毫么?我说往东,不敢向西。设或恼了我,见教他几下还不可知。我们堂堂丈夫,可是那种怕老婆的忘八。诸兄敢同我赌个东道,到我家看看我的规矩。”
  他这不过是个好看的话,料着没谁同他赌。不想内中一个尖酸的说道:“就是如此,我们每人出一钱银子,到府上去。果然令正凡事听你指挥,我们算输了请你。若稍有违拗,你加倍罚出来还席。”众人听了,道:“有理有理。”就凑出银子来递与他。他没得推了,只得说道:“等我回去制办了,兄们下午些到我舍下来。”众人散去。他买了些肴馔果品,打了二三十斤酒,拿往家来。多银一见了这些东西,咽了几口唾,不由得口水流出,笑逐颜开的道:“这是那里的美物?”他放下了,走近前,双膝跪倒,道:“我的亲亲的娘,我求你开个恩。”多银道:“甚么恩?你说。”他道:“方才在外边有几个人,这个说那个的女人不贤慧,会欺负丈夫。那个笑这个的老婆很惫懒,专打骂汉子。忽然问到我,我极口说我家那娘,天下寻遍了也没有这样贤慧的第二个了。当家立计是不用说,接人待客天下没有。众人不信,要同我赌。出了银子,叫我备个东,他们想来看看可是果然。我想我素常又没有好东西孝敬你,借着这个意思,买些好物来,你拣好的留下受用,下剩的拿出去给众人吃。只求你烫酒拿菜,凭我吆吆喝喝,你都忍着些。我不过是假意,好骗人的嘴吃,我何敢吆喝你?你又得了一个大贤慧的好名。好娘,你要依了我,我没得报你的恩,我今日晚上足足替你舔半夜。”多银见有好的吃,又许愿替他舔半夜,便道:“我依你这一回,下次再不许了。”游夏流见他肯依,欢喜的叩了个响头。起来忙将果肴选上好的装了两盘,送与多银,又赶忙烫了一大壶酒,并钟箸送上。然后自己都预备停当,又把客座内桌椅板凳设下。多银吃了这一个醉饱,也欢欢喜喜的去烫茶烫酒。
  午后众人来了,让了坐,游夏流就吆喝捧出按酒来。那多银也就掇出,他出来接了摆上,陪了坐着,道:“这都是我贱内收拾的,连桌椅都是他亲手抹试。我买了东西来家,只吩咐了一声,我就睡了一觉。”众人也还半信半疑。只见他吆喝道:“送酒来。”果然多银听见就送了酒来,一会又吆喝道:“酒太热,温着些。”少刻就送了温些酒来。众人都暗道:“怪不得他说嘴,果然好家法。”那游夏流见应了他的心,越发吆吆喝喝个不祝日色已没,点上灯来。他又吆喝道:“酒太冷了,换热的来,这样没用。”那多银此时有了些厌烦,在厨下烫酒,走到门外边,道:“拿热酒去。”游夏流自己不知机,把威风使得太过,竟忘了他的利害,兴抖抖的走来接酒。多银一手递酒,一手张开,连耳带腮,一个大漏风嘴巴,打得响声震耳,清脆异常。游夏流领教了这一下,头眼发昏。幸得他口舌灵便,跑出外边,用手指着内里道:“我就打你个酒冷。”故意恨恨的道:“打得还少。”【好急智,非极伶俐人不能如此。】然后坐下。众人听得,以为真是他打老婆。大家寻思道,为朋友吃酒,叫他打妻子,倒都不好意思,起身作辞。那里知道是他捱了这样一下?游夏流见局面有些变了,还有些打得昏头昏脑的,也不敢留,送了出去。关门进来,忙把家伙收拿了。到房内看时,那多银见人去了,还剩得有几壶酒,不管冷热,一气全装入肚中,已上床脱光睡下。
  游夏流见了,不敢稍停,恐他等急了生怒,忙就上床。多银酒多兴发,正等他来舔。游夏流见了忙把嘴对了阴门,舌头还未曾伸出,忽闻得一阵奇臭,一个恶心泛将上来,几乎吐出。连忙扭转头忍了下去。
  你道游夏流是舔惯了的,今日何故如此?一来多银每常终日高坐,一应都是游夏流服事,他腿胯中没有甚么汗污,略有些臭,惯了还忍得下去。今日他在厨下烧菜烫酒,热气薰蒸,又两头走着送酒菜,汗透了,况且他生性奇懒,这件东西轻易不见水面,所以臭得厉害。二则游夏流每常老早吃了饭,上床时已半饥了,今日不要钱的酒肴,他道主不吃客不饮,虽然不住的让,人客还未得半饱,他足足饱到十分。因此一闻着就恶心上来。多银正等着情如火,见他这个样子,大怒道:“我为你辛苦了半日,等你来舔,做出这个样儿来,敢是嫌我的臭么?”他忙道:“我的娘,松门鲞一般喷香的好东西,怎得臭?今日饱了些,才要打饱嗝,恐怕酒气熏了你的香东西,得罪了它。我可敢嫌你么?”便道:“我的舌头不干净,去漱漱口来。”跳下床,摸了团绵花,将两个鼻孔塞紧,漱了漱口上床。多银见他塞着鼻孔,骂道:“你明明的是嫌我的臭,还敢强嘴强辩?不然你为甚么塞着鼻子?”游夏流忙道:“我的娘,你把我的好心做了驴肝肺了。我这两日有些伤风,怕一时间打喷涕,吓了你的宝穴,那怎么处?你怎么倒反怪我不是。”多银信以为实,才不啧声。游夏流见支吾过去,心中暗喜,道:“够了够了。”忙扶起他两腿,伏身就舔。多银两手抱住他的头,搂得紧紧的,对着阴门,整舔了半夜,舌根都肿了。第二日连话都说不明白,两三日后才好了。权且按下。
  才说这位怕老婆的英雄,再讲那个惧内的好汉。要知是谁,看下回分解。
  姑妄言卷十终
  第十一回宦萼逞淫计降悍妻侯氏消妒心赠美婢姑妄言卷十一钝翁曰:宦萼蠢然一物,惟于此道中颇有机智。侯氏可谓悍而猴者,尚落在他术中。始急之,得娇花之咂;终服之,得娇花之替。宦萼岂非猴而又猴者耶?游混公教了他几年,一本《三字经》不曾读熟。司富只数夜,教得他如此聪明,诚不愧名为师傅,可见人之不可不择良师也。
  童自大家的春宫未曾试新,反是宦萼看了先来学样,真正奇想。
  香姑之嫁马台,此不幸中之幸也。若嫁了牛耕一类,这等精灵般好淫女子,岂不又是第二个奇姐?至于偷老和尚,似有定数焉。香之一字,岂非禾日二字成之者耶?或曰:香字从甘不从日,此语未免强捏。予笑曰:不但近写皆从日字,且甘者甜美也,所以更好。
  马台之娶香姑,隐寓“巧妻常伴拙夫眠”一语,为千古佳人所配非偶同声一哭。但马台太呆,香姑似太难为情。然而后来又大得其呆利,所谓塞翁失马,得祸者未必非福。
  香姑寻事丫头仆妇一段,人家主母不悦下人,真有之事也。写众不知死活之恶奴,把小人心肠一笔写尽,诚所谓之奴才。
  马士英实产于苗婢,非辱之也。至于蹇氏、阿呆、马台诸事,虽系作者曲笔。若以马士英之所为,虽辱及九祖,犹不足以尽其辜,何况只辱其己身并妻孥耶?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凡有忠义为心者,阅此定当叫快。
  侯捷奉差一段,若不一提,只开首见其一名,此后不知何往,岂非漏处?今一写出,不但使侯捷不泯灭,且使魏忠贤不冷落也。
  天下之远莫过滇黔。他处人到者尚多,犹能言其民风土俗。至于滇黔,人远游者百无一二。即或有之,又未必能纪其事。今详书之,使看者一开卷如同卧游,亦一快事也。且夹叙此一段,亦有谓焉。如演戏至半本时,杂以跌打弹唱做一间断,使眼目略新一新。然后戏子重复上场,亦更有趣味。
  刘文韬、汪时珍实有其人,真有之事。虽与本传无涉,然报应显著,故引入以作负心人顶门一针。
  第十一回宦萼逞淫计降悍妻侯氏消妒心赠美婢附:奸秃享娇姿钦差游异境话说宦萼自钱贵家回来,到家下了马,慌忙走到上房。他因见了钱贵那种风流标致,心下十分动兴。见侯氏已脱了衣裳在床上,斜倚着枕头,一半截盖着被。宦萼走到眼前,道:“奶奶,你还没睡呢?”侯氏道:“你往那里去了一日,此时才回来?我等着你呢。”宦萼听见这话,一面忙脱衣服,一面说道:“今日贾兄弟家请吃酒不肯放,此时才散了回来。”便上床搂住,道:“我来亲热了,你不要变脸。”侯氏笑道:“你好情来亲热,我恼的是甚么?”宦弯道:“我前日童兄弟请了去吃饭,他书房里放着个册页。我揭开看看,原来都是男女干事的。我记了几个样子,来同你做做看可有趣,你要依我摆布才好。”侯氏笑着点头。宦萼将被掀开,把他妙臀垫起,掉转身做了个倒入翎花,肏弄了几下。侯氏道:“不能尽根,又抽得不爽利。”叫他另换个样子。宦萼便将侯氏扶起,伏在枕上,又做个隔山取火之势。侯氏嫌不着实,遂卧倒,直舒双足,叫他上身来弄。宦萼道:“这个样子也不知弄过几千百回,弄得一点也没趣了。你上我身来做个倒浇腊烛还新鲜些。”侯氏此时任他所为,随手而转,一些也不拗他。宦萼仰卧在下,将屁股垫高,叫侯氏跨上身来,对准屌几坐,尽根而入。他又使力墩了两墩,只剩二卵在外,间不容发。侯氏觉得顶着里面花心,酸酸痒痒,从未得此乐境。宦萼一手扳住他的腰,一手扶着他的股,侯氏也将手两边柱定,二人一齐用力,上下冲突,一个下来,一个上迎,下下不离花心。战够多时,侯氏丢了一度。伏下身来,将舌尖伸入宦萼口中,咂了一会。他得了这场乐趣,歇过片刻,淫兴复起,重又大弄。宦萼因先在钱贵家见了他那段娇娆丰韵,厥物已翘然高举,到此时火气已过,把持不住,一股股冒将出来。其物渐萎。侯氏正在高兴,忽然觉下边不见了妙笋,用手一摸,已软叮当如疯瘫一般,问道:“你怎么正弄着,成了这个样子了?”宦萼道:“我已泄了,来不得了。”侯氏淫兴正浓,如何肯住,只得跨了下来,替他百般摩弄,只是不起。急得侯氏将他顶上咬了一口,骂道:“你这狠心的忘八,故意使促掐奈何我么?”宦萼道:“我怎敢奈何你,它不肯硬起来,叫我也没法。”侯氏道:“这怎么样处?你可有个法儿硬了它?”宦萼道:“有一个妙法,须是你去央及央及它。或者起来也不可知。”侯氏拧了他一把,笑道:“有这些鬼张,你叫我怎样央及。”宦萼道:“我听得人说,这东西软了,容易再不得起来。须是拿嘴一咂,才得硬朗。”侯氏瞅他一眼,道:“才在那里头弄了一会,脏巴巴的,怎么好咂?你不要急恼了我的性子,我一口咬下来呢。”宦萼笑道:“你要咬,我也讲不得。你既嫌脏不肯咂,我自己又够不着咂,叫我也没奈何。”侯氏急了,道:“你前日爱娇花,偷看他溺尿,叫他来替你咂咂罢。”宦萼道:“罢罢罢,想前日无心略张望了一下,打了一顿棒槌。今日要叫他来咂,连浑身的骨头都要碎了。罢,这事做不成。留着我的命同肩膀骨要紧。”侯氏笑嘻嘻将他打了一个巴掌,骂道:“怪奴才,偏有这许多鬼话。我不好叫的,你叫了他来。”那宦萼巴不得这一声,高叫娇花。
  娇花正在要睡,听得叫他,走到床前。宦萼一把拉着他的嫩手,要拉他上床来。那丫头见侯氏醒着,吓得挣着要逃。宦萼笑嘻嘻拉住不放,侯氏道:“你就上来罢了,浪的是甚么?”那丫头见主母吩咐,不敢不依,就爬上床来。宦萼捏着阳物,笑向他道:“叫你来尝新,你替我咂咂这东西。”
  那丫头还是处女儿,从不曾见过这三怪的物件,将头别转。但这件东西,但是男子汉个个腰中都有的,何为三怪?它不曾剃过头,那个脑袋比和尚头还光得古怪;一点骨头也没有,比有几个臭钱人的腰还硬得古怪;从来不见天日,比那走长路人的脸还黑得古怪。那丫头乍见这个怪物,要说是个禅僧,却又有一部落腮胡须。要说是留须的宗门僧,却又无眼耳鼻舌。要说是道士,又光着头没道冠。要说是大鼻子回回,却又胡子不曾剪。羞得满面通红,就像恼这怪物似的。背过了脸不理他。侯氏急等着咂硬了好做事,见他不来凑趣,反做出这个样子,急得骂道:“小淫妇,好意叫你来尝尝新,倒做出这么个浪样儿来。不要讨我一顿好皮鞭!”这丫头也巴不得尝尝是个甚么味道,细看不是个甚么款式,先恐主母吃醋,故做羞态,不好就来领情。今见主母固请入席不赴反怒起客来,也就低垂粉颈,款启朱唇,一手捏着阳物,一手环着肾囊,将龟头含入口中,如小儿吮乳一般。仔细端详,方知这管紫肉箫并无孔窍,只品得而无音,两个毛栗子却是核桃皮包着。正是:不睹奇形状,焉知此物新。

  宦萼素常被这丫头引得魂都不在身上,他较侯氏标致了许多,每常连多看两眼,还恐奶奶生疑,欲求亲一嘴如登天之难。今番得他如此做作,可有不动兴之理?不上一刻,那厥物跳将起来,分外坚硬。那侯氏先正高兴之时,忽然中止,正在难过的时候,又见他二人如此举动,越发急得屁股只是乱扭。宦萼见他急得可怜又可笑,遂道:“我来了。”侯氏听得忙忙仰卧,两足直竖,如两柄雉扇一般,红沟赤露,候他肏入来。宦萼一下插将进去,紧紧搂定,对娇花道:“你不许去,可在后面推着我的屁股。我好用力。”那丫头也正要赏鉴赏鉴这椿故事,遂依他,尽力前推。那侯氏是熬急了的人,屁股不住乱颠乱簸,又得娇花在后推着,下下着实,觉得自嫁夫以来,未有如此之乐。抽拽多时,侯氏忽然大叫道:“哎哟,罢了,我丢了。”只见他面如火热,鼻青唇白,眼闭口张,两腿掉了下来,双手散于褥上,四肢瘫软,遍体酥麻,呼呼睡去。宦萼见他如此,知他乐极,轻轻拔了出来,一把搂住娇花,连亲了几个嘴,悄叫道:“心肝,我想你久了,快些来弄弄。”
  那丫头年已十五六岁,久已知窍,每因碍着主母,不敢妄想,今见了这种光景,兴不可遏,色胆如天,也怕不得许多。虽假意不肯,却笑吟吟凭着主人解带脱裤,并不推阻。宦萼将他放倒,上身来,摸着关窍,往里直冲。一下进去了大半,这丫头还是个处子,宦萼因是想他久了,此时高兴到十分,竟忘了他是未破瓜的女儿,猛然一下,直疼得那丫头跳将起来,眼泪汪汪,又不敢出声,恐惊了主母。
  起初这丫头先替他咂时,嘴中虽尝了异味,脐下那窍中尚不知个中是甚滋味,也觉得十分兴动。后见同主母这一番大弄,又见主母弄得那样光景,以为是一件有乐无苦的事。一来大意,二来不防他竟是这样勇猛直前,方知这果子先辣而后甜。开首不是好吃的。幸而先见他们高兴时,小牝中也有许多清水流出,宦萼的阳具又是侯氏阴精泡透,两家俱还滑溜,所以尚不致狼狈。宦萼见他吃了亏,又怜又爱,方轻怜重惜,慢慢用水磨工夫做将起来。这丫头虽还未曾得了乐处,也就不似先那样苦辣。这正是:娇姿未惯风和雨,吩咐东君好护持。
  抽弄了一会,也觉稍有甜头。亲嘴咂舌,宦萼的阳物塞在他的阴中,他的舌头送入宦萼口内,从此上下互相更摸着交媾。正在绸缪之际,不想那侯氏又好醒来。他原非瞌睡,因弄得浑身通泰,心中快活至极,不觉酥酥睡去。故此不多时就醒转来,身旁不见了宦萼,探起身子向脚下一看,见他二人正做得好。卧榻之前,人鼾睡尚然不可,可是容与他人大弄的去处?不由得醋气发将起来,妒心顿起,骂道:“好大胆,你们做得好事!”一骨碌爬起,将宦萼打了两掌,就伸手去抓丫头。那丫头见势头凶恶,也不暇穿裤子,光着屁股一滚跌下床去,将膝盖的皮都跌蹋。犹恐主母拿住他咬他的肉,忍着疼爬将起来,跑出外边去了。那侯氏精着身子就要下床来赶,宦萼死抱住道:“奶奶,一来看风吹了你的热身子,二来不关他事,饶了他罢。”侯氏打了他一个嘴巴,道:“你瞒了我做这样欺天大胆的事,还敢替丫头讨情?”宦萼道:“我怎敢瞒你?又怎敢替丫头讨情?原要同你着实大弄一番,不想你又睡着,我不敢惊动你,我的这东西一时胀得难过,没奈何,拿他来消火。你倒打起来。”侯氏怒道:“你还同我强嘴!”恨恨的又举掌要打。宦萼陪笑道:“这都是我的不是,起初时我要同他弄,他怕你,死也不肯。是我强着按着他弄的。果然与他毫不相干,你若打他,可不是我害了他了?你请想,要是我同他有甚私心,还敢在你身子旁边大胆弄么?你若疑我是假话,不信你看我这东西,此时还胀得这个样子。”侯氏低头一看,果然那根厥物还直竖在那里,笑吟吟一把攥住,骂道:“你这作怪的东西,一时软起来就像绵花,叫你硬硬也不肯。一时硬起来就这样作怪,就想吃一看二起来。”宦萼见他不十分有怒,觉事尚可回,不由分说,将他放倒,二足分开,从中直捣。又大弄了一场,方才睡下。这一下弄得侯氏如醉如痴,把先那些怒气竟不知到何处去了,鼾呼睡去。
  这宦萼想起与娇花方才那一番兴趣,喜道:“这几年的心愿,今日方才酬了,怎得同他大弄一场才快活?”因看看侯氏,见他已睡熟,想道:“他只自己要弄,就不与我一些空儿,方才同丫头亲热一会,才将有乐趣,他就吃醋来了,必然治倒了他,才可同这丫头做得快畅。”
  主意已定。次早起来,正要出门。只见邬合走得满脸汗,唿嘘嘘的进来。宦萼见了,问道:“你到那里去来,走得这样喘急?”邬合道:“外边有一件新闻的事,晚生见了,特来奉告。大老爷可有兴趣去看一看?”宦萼道:“是甚么事?”邬合道:“是凤阳马总督家媳妇为了奸情,好一个标致妇人,只得十六七岁,被他丈夫拿到中城察院。因官府家中有事,还未上衙门,都还在门口等候。晚生见此离不远,故来问老爷可有此兴一往?”宦萼道:“我也正要出门,顺路去看看也有趣。”叫家人把驴子叫了一匹来与邬合骑。【江南与北直相同,各巷口皆有雇驴者,颇觉便宜。】他上了马到了那里,果然见围着许多人。宦萼打马上前一看,见了个十六七岁的男子,穿得甚是华丽。形状痴痴蠢蠢,倒也还不十分丑恶。却两管鼻涕大长的拖在口唇上,口吻边不住淌憨水。宦萼不由得腹中暗笑。【劝君且勿笑,十二三岁时与彼是一对也。】只见他呆呆睁着两个大眼睛,东望西望,坐在那里,倒有七八个豪仆在身旁站着。一个少年嫩妇,生得十分美丽。青布衫蓝布裙,一顶包头齐眉罩住,坐在一乘没帘子的轿内。低垂粉颈,那脸白嫩得像豆腐脑儿一般,却里边衬出胭脂鲜色。羞惭满面,淡淡双蛾蹙着,以鼻观鼻,以眼观心的坐着。一个老和尚白发皓须,短短的,一头一嘴,像鱼刺一般。绳子绑住,只穿着一件夏布衫,光着屁股,拴在轿杠上。闭眉合眼,蹲在地下,四五个雄纠纠的恶奴守祝宦萼也是有三分呆气的,问傍人道:“怎么这样一个少年妇人同一个光屁股的老和尚在一处?”傍边一个人笑道:“他们为的是奸情事,这个小妇人也是没有穿裤子的。他们的两条裤子都在那体面小伙子旁边放着不是么?”宦萼一看来,见一个衣卷儿,是一条大红绉纱的,一条夏布的。【和尚所穿之衫并此裤,乃香姑做与他新装者,不想来此出丑。】宦萼又问道:“这奸情是怎么样起来,被他男人拿住?这样小年纪妇人怎爱这么个老和尚,是什缘故?”旁人道:“谁知他家的详细,我们也是才来看看,听是尽是这么说。少刻官府到来审问,自然就知道了。”宦萼也就下了马,同邬合到个茶馆中坐着闲话,等看热闹。
  且说华丽而痴蠢的这位公子,他是凤阳总督马士英的令嗣,名字叫做马台。天生的一个奇物,一毫人事不知。吱着个舌头,不但说的话人不十分懂得,而且连说还说不全。吃饭人给他吃就吃,若不叫他停住,就尽着吃个不休。要不与他吃,他也就罢,也并不知要。【论起来实是有福的人。】总不知甚么叫做饥饱。【遇荒年,穷汉有此肚肠,真是大造化。】譬如吃东西,人一时偶然忘了叫他住嘴,他直吃得肚腹胀得膨鼓,定吃完而后已。【此正所谓有大量方有大福。】穿衣亦是如此,也不知甚么叫做寒暑。【颇有仙意。】亏他一个乳媪养氏怜他,到了这样大还像孩提般看待。早起晚睡,吃饭穿衣,还是他照看。他父亲马士英系贵州人,马士英之父名唤马达,也还是个浑厚的老儒。中年乏嗣,要娶妾无力。恰好有人家卖的一个苗婢,有二十多岁。那家因他作甚事都不懂得,又是一个乌黑的丑脸,憎嫌他,拿出来卖,价钱甚廉。马达要图他生子,原不取他容貌,遂买了收用在身边。
  刚进门一年,遂生了马士英。【这真真正正是个真马驹。】却有件奇事,这苗婢一般腹中也会怀胎,阴户也知诞子,也知乳哺,却举动说话与人大别。是俗语说的:九分银子打了十个银娃娃,连一分人气儿没有。这样个蛮物偏有好阴户,他生的这马士英,也竟能中举中进士,又还做官,而且做头宦。
  虽如此说,然而与中华妇人所生者到底有些个别。何以见得?马士英生性奸贪苛刻,那种奇异心肠却大异于人。譬如人说他坏,他知道了,更要坏得尽情。人说他奸,他听得了,定然奸到至极。当日人说王安石性拗,他生来是这样个牛性倒还罢了。这马士英却又有古怪处,他一生难道就无丝毫好处?设或有人称念他好的,就更该好了。他却决不肯照那好处去行,定要改坏了才罢。这岂不是异乎于人?这马士英颇生得聪明,十数岁就在庠。他二旬之外父母皆故,只他同妻蹇氏,【蹇者,驴也。马与驴交便生骡,原是杂种。马台之出于阿呆,原无足怪。】并一老仆妇,同一个小厮阿呆,四口过活。这阿呆就是他生母的侄儿,也是个苗种,同马士英嫡亲姑舅弟兄。因他是异类,便把他一半当仆。
  说起这阿呆来,比他那姑娘老苗婆更蠢。真呆得出奇,一些人事也不懂。蹇氏见他呆头呆脑,耍他道:“你拿一块炭替我洗白了来。”他当真拿一块去洗。从早至晚,洗得粉碎。拿了些碎末来,向蹇氏道:“我洗了一日,都洗破了,也不得白呢。”蹇氏忍不住大笑。一日吃鸡,剩了些给他吃。蹇氏道:“你吃这鸡这样的好东西,仔细掉了耳朵。你拴着再吃。”他果然拿根线拴着才吃。吃完了,摸了摸,向蹇氏道:“奶奶,我的耳朵没有掉。”蹇氏笑向马士英说知,以为取笑。不意马士英听了暗暗欢喜。你道为何?马士英在外县处馆,一年只端阳、中秋、年下回来数日。这蹇氏生得貌既妖娆,性又淫荡。马士英常不在家,恐他少年嫩妇,做出些偷期的事来。见这阿呆呆至于此,尚有何虑?便叫他在堂屋中睡。不但不防他偷这嫂主母,【嫂主母之称甚奇,或苗子家之礼耶?】且恐蹇氏偷人,叫他做个监屄使者之职。【此等官职,不知服何衙门所辖?】这蹇氏性极好淫,马士英不但孽具鄙猥,且本事甚是不济。他出去处馆,三分是为糊口之计,倒有七分是躲避差徭。故马士英喜阿呆之呆,可无后患。
  且说蹇氏向日马士英未出去教馆之先,虽夜夜在家,也不能满他之欲。自从他出去之后,创了个新奇异想。云贵有一种土产的黄萝卜,粗细虽与胡萝卜相等,却长将一尺。他每日买两根粗大的,刮得光光滑滑,留为夜间取乐之具。每到得趣的时候,呼曰“黄心肝”。黔中天气暑热,这萝卜四时不断,他守着这姓黄的假夫,倒也不生他想。
  一日,六月炎天,他夜间与那老黄消遣了一会,未免自己费力,汗出如浆。叹道:“这黄心肝处权则可,若论守常之道,如何及得那肉宝贝?”偶念及此,欲火炎蒸。忽然口渴,要些凉水压一压。他住在东边房内,那老仆妇在西厨下睡。叫了几声,不见答应。夜静更深,浅房窄屋,又不便大声喊叫。只得起来,披了一件长衫,拿着灯到西屋去取水。刚出房门,不想那阿呆赤条条睡在一条春凳上,正腰中一个阳物竟有六七寸长,又粗又大,横拖在腿上。塞氏一眼瞥见,由不得浑身一麻,轻轻走到跟前,拿灯照着,细细赏鉴。越看越爱,此时口不渴,心里反劈劈的往上撞起来,脸上如火烧的一般。暗忖道,不想这个呆人竟有如此奇物。我若偷上了他,不但有许多乐境,且夫主决不动疑,岂不大妙?才要伸手去推他,忽然心中一愧,道:“虽如此说,到底不好意思,忍忍罢。”也不取水,仍走回房。刚要上床,那心中像有根绳子拴在堂屋里一般放不下,又拿着灯走出来,又照着细看了看,才要伸手去捏捏,又忙缩住,道:“不好,恐或有人知道怎么处?”方才转身,忍不得又回头看了看,此时欲火如焚,也顾不得了。便走到跟前,一把将他阳物攥祝那阿呆猛然惊醒,灯光下见是主母,吓得几乎要哭,说道:“我再不敢了,奶奶饶我罢。”蹇氏笑着悄声道:“不许做声,跟我去,有话问你。”他爬起来,蹇氏攥着阳物不放,似牵牲口一般,到了房中。将灯放在桌上,到床沿上坐下,笑着问他道:“这东西叫做甚么?”他道:“叫做鸡巴。奶奶饶我罢,我再不敢了。”蹇氏又笑问道:“你这样大了,可看见过屄没有?”他道:“我不知道甚么叫屄,鸡我倒认得。”蹇氏道:“你可会过肉屄?”他道:“那一回奶奶赏我鸡肉,叫我拴着耳朵吃来,我会吃吧。”蹇氏见他总不懂局,心中火发,把衫子脱了,光着身子,跷开腿,指着阴户问他道:“你看这是甚么?”他看了看,道:“这是相公的嘴。”蹇氏笑得了不得,问道:“怎么是相公的嘴?”他道:“相公的嘴上有胡子,这个也有胡子。可不是相公的嘴?”蹇氏一面笑着道:“你上床来。”他道:“奶奶饶我罢,我不敢了。”蹇氏拉他上卧床,自己仰卧着,两腿大跷,指着阴户道:“拿你那鸡巴放在这嘴里去。”他道:“奶奶饶我罢,我不敢了。”蹇氏淫心大动,急了一身汗,想了想,爬起来,将他按倒,替他把膫子一阵搓弄,他嘴中虽说奶奶饶我罢,奶奶饶我罢,那膫子竟挺硬起来。蹇氏大喜,便跨到他身上,将阴户对准,一连几坐到根,不住起坐。阿呆口中不住的道:“快活快活。”蹇氏蹲坐了一会,丢讫一度。自己乏了,下来叫阿呆上他肚子来弄。阿呆道:“奶奶饶我罢,再不敢了。”蹇氏料道与他说也无用,拉他到身上,拿着他的阳物塞入牝中,他一眼见枕傍蹇氏用的那根萝卜,一把拿过来,道:“奶奶,赏我吃了罢。”便放在口中吃。一面吃着一面道:“好吃,好吃。”蹇氏笑着道:“赏你吃了,你要依我。”遂两手掬着他,一上一下的抽。抽了一会,他竟自己一出一进的扯拽起来。蹇氏喜得非常,不意阿呆阳物既大且甚长久,足足不歇气,抽了有一个更次,蹇氏丢了几度,真出意想之外。许久他才完事,就伏在蹇氏肚子上。
  蹇氏也心爱他,驮了一会,有些压得慌,叫他下来,他方下来。蹇氏嘱他道;“这事对人说不得的,连那老婆子也不许对他说。相公要知道了,活活打死你,我的这个也就再不得给你弄了。”他也知连连答应。此后蹇氏夜夜叫他相伴,【卖萝卜的少了一个主顾。】马土英毫无疑忌。
  后来马士英连捷做了官,蹇氏房中丫鬟仆妇多了,同阿呆做不得乐事。每向马士英夸他老实,不但是贫贱时的旧人,且又是婆婆的亲侄,【还有一句,而且又是小夫。】劝马士英着实抬举他。马士英满心以为他向日监屄有功,也十分抬举,鲜衣美食的照顾他。但是要替他娶个妻子,塞氏便再三阻拦,道:“他呆到这样地位,也会行夫妻的事么?岂不耽误了人家女儿?”马士英也就信以为实。蹇氏一来是不能忘情于他,恐替他娶了妻子,他便别恋。二来说他如此呆,便马士英更不疑。又劝马士英在内宅门口另盖了一间小房给他住,叫他守宅门。马士英因家俬渐厚,也便依他。盖了一间房子叫阿呆在内坐卧,看守宅门。马士英那知是蹇氏的奸计,叫阿呆在门口住,以便得空好行幸他。但是马士英出门赴席回迟,仆妇们都下去了,支开丫头,偷空便到阿呆房中同他高兴一度,如此也多次。
  一日,又同他去舞弄了一回,回到上房。刚才睡下,马士英来家,也就脱衣上床,便同蹇氏高兴起来。他内中有阿呆所泄之精,马士英问道:“你这里头怎粘达达的了?”蹇氏谎答道:“我这两日淌白带呢。”马士英道:“你怎不早说?这是下寒的病,明日叫医生来看看。”次日,果请了医生来诊了脉,撮了两剂药,又还留下一服暖宫丸,蹇氏暗暗的好笑。后来蹇氏竟得了孕,遂生了这马台,究竟连他自己也不知是谁人之种。要论这马台之呆,自然是阿呆之子无疑。他生了这样一位贤郎,无贤无愚,是大是小,都知他是个呆物。惟马士英以为是个盖世的神童,虽唐朝的刘晏、李泌□□□□□□□敦篁等都不能及。他还有一个誉儿癖,【谚云:人莫知其子之恶。马士英之谓也。】开口便道:“这些不知事的人说我儿子痴愚,不但他不痴,就痴也与他人痴得不同,他痴人自有痴福。【谚云:庸人多厚福。未必似令贤郎之痴也。似令贤郎奇痴者,自必有一段奇厚之福矣。】依我看来,他正合著古人的诗。岂不闻苏东坡的诗么?他道是:但愿生儿愚且卤,无灾无难到公卿。”
  他见儿子到了十六七岁,要与他娶媳妇。既要好门第,又还要十全的闺女。马公子之呆,迥出寻常,真是出于其类,拔乎其萃的呆法,是人人尽知。谁家大门第好女儿肯配与他。倒是蹇氏有知儿之明,见他如此之呆,有个要阻拦丈夫不可娶媳之意。偶然想道:阿呆当年何尝会来,我教也就知道了。娶了媳妇进门自然会教他,谅着这件事再没有学不会的。且说那时有一个财主,就是那牛质。他的女儿香姑已长大了,出落得好个齐整人物,有几句赞他道:比玉香还胜,如花语更真。
  柳眉横远岫,檀口绽樱唇。
  金钗翘翡翠,玉趾戚湘裙。
  更有超人处,淫辞满腹新。
  他不但生得模样妖烧,而且识一肚子好字,就是他母亲计氏教的。他十三四岁时就千伶百俐,也不去看那《女史》《孝经》正经书籍,专偷看他母亲所蓄在枕席上与丈夫助情的样样奇淫小说。【看得此书,竟比《女史》、《孝经》易晓而有趣,后文方应此句。观书者慎之凛之。】他记性又好,看过全全记在胸中。这样鬼精灵也似的女儿,看了这些风流淫活,可那还贞静得住?但无可奈何,只得死忍。巴不得早嫁一刻,早去效一刻之颦。谁知他这个老子是俗语说的:乡里人不识麒麟,是个有钱的牛。【有钱之牛可比麒麟,如令麒麟闻之,不亦可叹乎?】他只知钱财势利动心,定为门当户对。他只图趋炎附势,也不管女儿死活。听见马家觅媳妇,情愿与他。犹恐马士英弃嫌他不是仕宦,反托牛尚书写书去劝就。马士英见是尚书公的族侄女,又闻得美貌聪明,将就配得过贤郎了。虽未必十分中意,但别人家都不肯与他,只得行聘娶了过来。他知道凤阳先经过流贼之害,他家中银子已积得无数,怎肯在这险地放着?故在京城买了大宅,留下儿子看家。他见儿子尚年幼,恐人偷他的银子,将历来所挣的宦囊,齐出五十万来。着他的一个大管家吴义,叫银匠倾做五百两一个的大锭,共倾一千锭,以为传家之物。况且这样大银是人再偷不去,即有大伙来打劫,他能拿得几个?庶几可以放心。
  不想吴义串通银匠,将银子三百两铸成空壳,内中灌了二百两黑铅。他知道主人公的银子,只有聚起来再没有用出去的。这项大锭是万不动的,何妨分惠落得偷下了,他也无从查考。马士英欺君罔上,刻薄属吏小民,辛辛苦苦挣了一生,弄了这些贼赃,却被吴义欺瞒着他,轻轻巧巧,一丝力气不费,将及分去一半。他将这些大锭都留在家中收贮,他只同妻妾们在任上。他胸中又有个成算,若流贼再来赐顾,十分挡不住,便把任上所蓄弃了,只同妻妾跑回来,还不失为富家翁。
  且说马台娶亲之日,养氏把成亲的话教了他有几千遍,他只翻着白眼,大张着嘴,也不答应。把那养氏急得咬牙切齿,一身一身的汗出。把嘴都说豁了,他只当不曾听见,那养氏也没法。家下这些男女何尝不知公子是娶妻没用的,但主人的意思谁敢阻劝?
  新人进门,拜堂行礼,交杯合卺,都是乳媪养氏指点。拉他作揖他作揖,按他叩头他叩头,就像提偶戏的一般。那香姑以为自己生得如此有才而且美,父亲必定替他觅一个风流佳婿。谁知嫁了这样个人形而兽质的物件,由不得泪如雨下,傍人都看不过意。牛质见亲家不在家,要奉承老亲翁,亲自送女儿过门。惟有他见了这位贤坦,欣欣然道:“真好女婿,不愧为贵家公子,浑厚有福,与寻常人家子弟自是不同。”
  到了晚间,养氏附着马台的耳,又嘱了他许多话。【谆谆至嘱,奈公子听之眇眇而弗晓,其奈何哉?】急急又推他坐,替他把上下衣服脱了,放他睡下,然后带了门出去。这香姑恨填胸臆,但到了这里,料跳不出去。或者他略通些枕席上之事,也还可聊解数年之郁。先还坐着等新郎来替他解带宽衣,做些成亲的伎俩。不想坐了一会,总不见他动手。看那位新郎时,已鼾呼大睡到华胥国去矣。他没奈何,自己脱去上盖,拉过一个枕头来,在这一头气忿忿和衣而卧。千思万想,一夜无眠。次日清晨起来,只是痛哭。那养氏再三劝着,才肯梳头洗面,一日连茶饭也不吃,泪眼不干。这养氏甚是不忍,劝他道:“你既嫁了来,哭也无益。虽然不是对头,也没奈何了。”遂低低向他道:“他从幼就呆,到如今这样大,穿衣吃饭还要我教。大约成亲的事他是一丝不知的。我昨日传授他几千百遍,他仍不懂得。你们既是夫妻了,还怕甚么羞?你到床上教他,他或者也就会了,这个事是别人替你教不得的。”那香姑听了这话,也就会意,住了些哭。
  到了晚间,养氏又替马台脱光,放他睡下。又向香姑低低的道:“你们天长地久的夫妻,不要羞了。你放老辣些,教导教导他。”劝他脱了衣服,也叫他一头睡了,将被替他二人盖上,自己才去了。牛氏想着养氏的话,他虽呆,难道人生在世连这件事都是不省的,就呆到这地位不成?倘或教会了他这桩本事,夜间也还可以消遣。想替他说,料道不中用。不若我拿手去摸摸是个甚么样子,一来见见识面。二者或经我嫩手捏弄,他竟知高兴,也不可知。遂伸手到他腰中去摸。他虽然看小说知道此物生在腰下,却不知长在何处?自小腹之下顺手摸去。不想他指甲尖长,刚刚把他阳物戳了一下。马台大叫起来,滚下床去。大叫道:“妈妈,不好了哟,快些来救我哟。”养氏方才要睡,听见了,不知何故,忙跑来一看,见他精光的坐在地下。养氏问他道:“你不睡,跑下地来做甚么了”他道:“我怕那个人哟,他要掐我的鸡鸡呢,我不同他睡哟。”那牛氏先见他滚了下去大叫不知何故,倒吓了一跳。及听见他说这个话,羞愧得无地缝可入。那养氏听说,知是他所教的事了,忙喝道:“不要胡说,好好上床去睡吧。”他只吆喝:“我怕他哟,我怕他哟。我不同此人睡,我到外头去睡哟。”养氏见他嘴里混说,也怕羞了香姑,只得一面道:“不许胡说。”一面忙替他穿上衣服,送他往书房中去睡了。忙又进来,又安抚了香姑几句。那香姑只是堕泪,勉强而卧。有一个《黄莺儿》说这香姑道:忍泪上牙床,拟今宵恣意狂,谁知好事成魔障。来亲那桩,先丢面光,羞惭无地难相傍。恼人肠,一团高兴,变做泪汪汪。
  那养氏又往前边去带马台。到了次日,养氏带他进来,两口子同吃饭。他一见了香姑,就叫道:“我怕他掐我的鸡鸡哟。”挣着要往外跑。许多丫鬟仆妇在旁,那香姑羞得脸绯红,泪如断线珍珠往下直滚。又有一个《黄莺儿》道:触目愈悲伤,转思量恼断肠,闻言真使羞难状。云鬟懒妆,啼痕渍裳,金莲跌绽空惆怅。恨穹苍,怎将织女,生扭配牛郎。
  那养氏也没法了,同他出去,再不敢带他进来。香姑气忿填胸,苦无处诉。夜间独卧在床上,思量道,我这样的一个人儿,以为爹爹必然相女配夫,择一个才貌双全的娇婿,怎知把我送在这个地狱中来。我若嫁了个知情识趣的妙人儿,这两夜的被底恩情也不知怎样个快乐。恨了两声,他闭目凝神,虚空摹拟怎样个标致的男儿,在被中是怎样个温存,这个中是怎个景界。想了一会,不觉朦胧睡去。心有所思,便幻成梦境。仍是在家做女儿的光景,见一个仆妇来说道:“我才在门口见一个齐整不过的少年骑马过去,人都说是我家的姑爷,正与姑娘是天生的美对儿。明日姑娘嫁了去,不知怎样享福呢。”听说虽不好细问,也时时欢喜。过了几日,说是彩轿到来要娶他。忙忙装饰,虽装出许多娇羞的模样,心里却暗喜得了不得。上了花轿,鼓乐喧天,花灯照耀,三元百子响若春雷。到了那家,搀扶入内,交杯合卺。偷觑新郎,果然丰姿韶美,私喜道:“古人说掷果潘安,大约也不过如此了。”少刻人散,那新郎紧上床来了。上前搂着香肩,在耳畔低声道:“夜深了,请睡罢。”自己身上不由得酥麻了一下,却不好答得。那新郎便动起手来,正是:宝带含羞解,银缸带笑吹。
  放了睡下。新郎脱衣钻入被中,便来解裤带。少不得佯羞做作,假意用手攥祝那人口揾香腮,说道:“今夜我夫妻百年之始,不要耽误了良宵。”低语悄语,软款温存,由不得那手就松了。被他卸去红裈,此时心中又喜又快。他刚伏上身来,正要尝是如何滋味,忽听得大喝了一声,一个老和尚把帐子一掀,道:“这元红该是我采的。”把那人推将下来,抱着香姑就往外走。那人也下床赶来,和尚抵死与他相拼。香姑此时赤着身体,被那和尚抱住,又羞又怒。忽一惊醒来,原来是一场梦。终日回思梦境,愈觉伤心,整整一个月眼泪未干。回家住对月,放声大哭。无人处,把新郎的这些妙处,细细告诉他娘。他娘是妓女为妾的,岂敢埋怨夫主?不过微微的婉转达上。那牛质道:“你妇人家见识浅薄,知道甚么?他是贵公子,自然浑厚笃实。他是有福的人,自然与众不同。这是女儿的造化,难道倒要那轻薄儿郎虚花子牙才好么?”计氏不敢再言。香姑在家住了些时,又被他父亲送到婿家。一进门就哭起来,如到了愁山苦海一般,无一刻眉头略展,心地稍舒。养氏怜他,怕哭坏了,同他到大门的楼上,垂下斑竹帘来,看看街上散闷。他家十数间门面俱是楼房,惟这一间空着。坐了一会,见那街上的人来来往往不断。卖东西的吆吆喝喝,甚觉热闹。正看着,只见一个老和尚敲着一扇铙钵宣卷化钱,大大小小的围着许多人听。香姑也侧耳会听了一会,见他唱得铿铿锵锵,甚是入耳。便向养氏道:“妈妈,这个老和尚倒唱得好听,叫他进来唱唱。”
  那养氏见是个有年纪的和尚了,有何妨碍,巴不得与他解解闷,就叫看门的人叫他进来。同香姑下楼,一齐到了厅上。叫那和尚唱了一会,音韵悠扬,甚觉可听,比先远听时更是清楚。牛氏叫收拾些蔬斋与他吃,因问道:“我听你倒说得好,你也记得多少了?”老和尚道:“老僧零碎混记了些,要全说唱,一两个月也说唱不了。”香姑又问道:“老师傅,你今年多少岁了?”那老和尚道:“老僧今年七十八了。”香姑道:“你老人家倒还健壮。”那老和尚道:“出家贫苦人,无穿少吃的,也衰朽了。”说着,拿饭来与他吃了,又叫丫头们取了一百文钱来与他,道:“师傅,你明日还来。要唱得好,我布施你一件衣服。”那和尚忙打了个问讯谢了,拄着拐,牛氏叫人送了他出去。又吩咐门上人:“明日老和尚来,可进来说。”遂回内室,一宿晚景休题。
  次日饭后,家人进来说:“那老和尚来了。”牛氏道:“一个八十岁的老僧,叫他进来罢,怕甚么?”遂叫仆妇们领他到卧室中来,茶儿饭儿点心果子与他吃着说唱。唱到将晚,和尚要去,牛氏定要他把这一段故事说完了。和尚道:“奶奶,后面还有好些。若等说完,老僧就回不去了。”牛氏道:“不妨事。你回不去,有年纪的人就在祖先楼上去睡。”那和尚巴不得奶奶欢喜,好骗衣骗钱,岂敢违拗?听了,就依他坐下。此时家中马士英夫妇不在家,马台是个呆子,牛氏是一家之主母了,谁不听命,岂敢不遵他?不叫留下?况且也落得大家听唱。这和尚说到了半夜,方才完了。牛氏叫仆妇丫头拿帐子铺盖送他到楼上去睡。原来他住的这一间楼底下做卧房,楼上供的是他祖先香火,和尚在楼上睡了。次日,牛氏吩咐仆妇们替他做了一身新夏布衣裤。【和尚此时应当得意。】一连说了数日,总不肯放他回去。养氏这几个月来见香始终日愁眉苦脸,两泪汪汪,不住的长吁短叹,不曾见他一刻舒眉。自从这和尚来说唱了几日,才见他笑容,茶饭也吃得些,不像以先那茶慵饭懒的样子,也不肯放这和尚去,留着与他解闷。
  那和尚一日三茶六饭有人服事着受用,也巴不得他留着。牛氏怜他年老,叫了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扶他上楼下楼照看他。那一晚说到有四更方歇,牛氏睡在那大八步床上。因天热气闷,大清早起来,在春凳上歪着乘凉。牛氏叫那小丫头,“你上楼看看那老师傅醒了没有?”此时众丫头都因昨夜熬困了,都还在沉睡。这小丫头他不晓得听甚么,老早就去睡觉,所以他倒起得早。那丫头去了一会下来,笑嘻嘻的道:“那老师傅还没有醒呢。我掀开帐子一看,他精光光的睡着,腰里那个鸡鸡子。”用手比着,道:“有这么长,有这么粗。硬邦邦一跳一跳的,倒好耍子。”牛氏听得心中顿了一顿,想道:我看小说,但是人年纪一老,血脉衰败,那东西就没用了。怎这个老和尚八十来岁还这样精壮?我嫁了恁个呆子,可守的是甚么贞节?难道人生一世就做一辈子女儿不成?若这和尚果还用得,我且同他相与起来,一则尝尝这件东西的滋味,二则免守了活寡。且又没人动疑,何等不妙。况我前番做梦,抢我的那老和尚说我的元红原该是他得的,焉知不应的是此老僧身上?遂嘱咐那小丫头道:“你是个丫头家,这村话说不得,羞人的。你再要混说或乱告诉人,我若知道,就要打嘴巴子。【未试新郎,先将小仆吓住,以免口舌。谁知祸反生于此,预为后伏线。】你须要紧记心中,不许胡说。”那丫头吓得连忙退出。
  牛氏淫心一起,那里还按纳得住?到四处看看,丫头们一个个都还鼾睡。他轻轻走上楼去,把帐子一掀,果然那和尚好一个厥物,有五寸来长,直竖在那里。他虽淫书看得多,不过只言其形状而已,却从没有见过。今见这东西光头滑脑,紫镪光鲜,真是眼见稀奇物,胜活一千年。那个暗喜那里还说得出来?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弯腰低头,仔细端详了一会。窗上亮光射着,见那龟头紫艳艳的放光一般,由不得胸头小鹿卜卜的跳。那牝户中一吸一吸得难过。忍不住了,把他推了两推。那和尚一睁眼,见是他笑容可掬,忙扯被盖上,道:“一时睡着了,不知奶奶来。赤身露体的,得罪。望奶奶不要见怪。”牛氏红着脸,【淑女之态。】低声道:“你今夜醒睡些,我晚间在堂屋里睡。等夜静了,你悄悄的下楼去,我有话对你说,千万不要误了。”那和尚连连喜诺。牛氏说了,怕丫头们醒来,忙忙下楼,回到房中。丫头们少刻也都起来了,服侍梳头洗面,不题。
  你道这和尚果然七十八岁了么?这贼秃才年逾五十,他一生好嫖贪赌,未曾娶妻。把家俬花尽了,无处归着。想去做强盗,怕拿住了血杀。不然似这年轻的人精精壮壮去乞化,怕人不肯舍他。没奈何,才出了家。他又不会经典,因幼年时读过书,认得些字,自幼好看说唱本儿。大来游手好闲,无事时常常听人说唱。他记性颇好,学会了许多宣卷在肚里。他要出来说唱化缘,料道哄不动男人,只好骗女人们几个钱用用。一个睁眉竖眼的壮年和尚,少年妇女怎好叫他的?他幸得生来是个少年白头,五十多岁上那头髪胡子尽已皓然,皤然一个老翁。他又装做那龙钟老景,行动都是艰难的样子。弯着腰,拄着拐,走快些就像要跌倒一般。他鬼说将八十岁了,图人怜他,多舍几文,倒也还没有奸骗妇女的心肠,【和尚万分之一想不及,不料今日竟逢此女子,实出望外。妙笔。】只想混数文钱糊口而已。每常性动,他自己料这样个白首皓须的老物,那还有妇人爱他?他虽有淫心,又那还敢去调戏妇女?自到了此处几日,见这牛氏体段风流,语言波俏,虽然心爱,【和尚乃色中恶鬼,见此态未有不动念者。况此僧之来历不端,而又遇此淫妇,未有不爱。】不过阳物在裤裆中跳跳而已,岂敢有大胆调情之念?他见这样门第,巴不得假装志诚,求舍他些衣食钱钞,就是万幸了,可还敢动丝毫邪念?不想牛氏是爱收老骨董的,对他说了这话。他也久与牝物睽违,忽然在这里红鸾照命,真是喜从天降。
  牛氏有心夜间有一番公务,又因起得早,日里睡了半日。那些丫头仆妇见奶奶睡觉,岂敢叫和尚说唱惊动他?那和尚无事,见牛氏睡了,他也心照,也偷空上楼去睡。养息精神,以俟夜间大举。牛氏一觉直睡到下午方醒,吩咐丫头仆妇们道:“夜间床上甚热,我睡不着,可将凉床抬到堂屋里铺下我睡。”众人七手八脚抬去,挂上冰纱帐子,锦衾绣褥,凉枕竹席,铺设停当。到晚掌灯时分晚餐罢,才叫和尚。说到有二更时,尽见这些丫鬟妇女不住的呵欠连天,只是舂盹。知他们困了,才吩咐睡罢。打发和尚上楼,他也就上床安歇。吩咐道:“你们各自去睡,不必在此,我不须人作伴。”那些婢妇正愁来上夜没处挂帐子,怕蚊子咬。听见这话,好不感激奶奶恩典,体恤下人,忙各去分头睡了。牛氏醒在床上,侧耳听多时,毫无声息,似乎都睡着了。隐隐像楼梯上微微有淅淅索索声响,知道是和尚来了。他从未遇过男子的,此时反有些不好意思。二来未曾经过此道,不知是甜是辣,心中反跳将起来。只见帐子一掀,和尚赤条条钻上床来,一把抱祝摸见牛氏还穿着裤子,忙替他脱下,就上身来。牛氏恐他冒失,忙附耳低声道:“你不要造次,我还是女儿身呢。”和尚惊问道:“奶奶,这是甚么缘故?”牛氏道:“我嫁了大半年,丈夫还未同床,故此才来寻你。”那和尚越发大喜过望,虽活了五十多岁,未曾遇过处子,何幸今日得采鲜花?轻轻慢慢,款款温温,用了许多津唾,费了无限精神,方才得两下相合。有几句话写他二人的行乐:一个白头老秃,撒淫心,横舂玉杵。一个红粉娇娃,展弱体,俯贴牙床。一个乍亲原牝,分外心欢。一个初遇雄阳,不由胆怯。这女子,也顾不得女训中三从四德。那秃驴,也不管那佛典内五戒三皈。在香姑,从来想不到元红付与老秃。在和尚,今日真个是枯藤缠绕鲜花。下一个,娇声怯怯。上一个,乐兴浓浓。书房中,空卧蠢新郎。凉床上,共眠老和尚。
  那和尚的厥物虽不为十分雄壮,但牛氏年轻,乍经此道,其觉受创,叫他下来。和尚道:“初次破身,自然有些痛楚,你忍着些,不过是这一遭苦。下次就有甜处了。若这一次怯疼中止,下次仍旧还要疼,还不得遂心,是反受苦多了。”那牛氏记得小说中也都有此说,只得啮被隐忍。心中暗想道:“我曾见过书上有一个笑话,一家有个小姑私问嫂子道:‘男女干事果快活么?’嫂子哄他道:‘有甚么趣,干一次受苦一次。’小姑信以为实,甚是忧愁。及嫁后满月回家,笑向嫂子道:‘说(谎)的,你(下文缺20字)(骗我,为甚把夫妻床上之乐说是苦,那有甚么)可羞?’这样(下文缺6字)(想来男女那事)定有妙境。且忍这一回罢。”过了一会,那和尚泄(下文缺6字)(了,把那厥物)拔出来温养,再四定了多会,他因久别此窍,(文缺7字)(那厥物很快又挺)起,牛氏虽未大尝乐趣,也就竟不似前番(下文缺8字)(那样痛,弄到天晓)鸡唱,牛氏约他夜间再来。那和尚方轻(下文缺9字)(手蹑脚上楼去。他用)白细手帕将牝户拭(下文缺十余字)(净,并把手帕上的精液仔细观看,只见手帕上粘满)胭脂鲜色,自己叹(下有二十九字缺文)(了口气,不由泪水涟涟,心中百感交集,今天虽初尝了做妇人的味道,但当)初心以为自己如此才(下有十九字缺文)(貌,父亲必会替他觅一个风流佳婿。谁知让自己)嫁了这样个呆子,不得已,想到这老(下有十九字缺文)(和尚来顶缸,让这老和尚采了自己的元红,不由)自愧。故此叹息堕泪耳。次夜又复与和尚(文缺7字)(肏弄,才真正尝到)其中的趣味。此后总不放这和尚出去。(下文缺3字)(他想此)事惟有两人在被窝中做的生活,自然瞒得人狠。不意人知道得更切,况人一有了私情,那无心言笑之间,或一举一动,自己虽要瞒人,不由得就要露出马脚来。况凡事怕的是冷眼留心,不留心时,任你怎样不觉,一有了心,无处不是破绽。
  牛氏自从勾搭了这和尚,那一番待他的情面与以先自然加倍。到了晚间,做那一件事,快活起来,到那忘情之际,未免就露出些声息。或低声微笑,或气喘嘘嘘。那些丫头仆妇难道个个睡死觉的?更阑夜静,岂无一两个听得些须?不几日,丫头传与仆妇,仆妇说与丈夫,一家尽知其事。有些知事的家人,知道这不是家奴管得的,只权当不知。况主人是个呆物,说也无益。有些不知事的孟浪恶仆在背后纷纷谈论。又有那两面三刀的妇人要讨奶奶欢喜,又把这些话告诉了牛氏。牛氏老羞变怒,叫和尚且去了。暗与了他二十两银子,够他过一两个月,等事冷一冷再来叫他。牛氏正在得味之时,把个心肝般的老和尚去了,一腔怒气就借这些丫头们的皮肉来发泄。茶里不寻饭里寻,属铁匠的,一味只是打。把些丫头们打得望影魂飞,脸上的血痕,身上的青紫,新陈相接。渐渐寻到这些多嘴的男人们老婆身上来。譬如叫一声,答应得略慢些,说他见主母年小,故意渺视不理,就是一顿。略答应得响亮爽快些,说他叫着使性子,也是一顿。或者叫做甚么事情,微微迟慢,说他大胆不服呼使,又是一顿。要走快了些,说他目中无主,使着气昂昂的,便是一顿。若明话答得低了,便说你不理我么?这样低声嫩气,也一顿。答应得高了,便说我又不聋,你欺负我,唬吓我么?又是一顿。
  这样寻事,把这几个仆妇竟是人生有打须当打,一打何曾到九泉的打法。轻则嘴巴数枚,重则皮鞭几十。一个个打得鼻塌嘴歪,皮开肉绽。当面虽敢怒而不敢言,背地哭啼啼告诉厥夫,亦人情之常。这些不知死活的奴才,未免卿卿哝哝的抱怨道:“不过是为挤去了和尚,所以拿众人出气。”说几句无知的话,也是有的。又有人把这话传入牛氏耳中,牛氏心生一计。到他父亲家中说道:“人娶媳妇原是要孝敬公婆。今我们离得遥远,还不曾见公婆的面。虽公婆心疼儿女没得说,我们自己也过不得意,我要往任上看看公婆去。况只得四五日路,我来替爹爹说一声,我早晚就去。”那牛质是极要奉承老亲翁的,况女儿说的是正经理性话,遂夸道:“这是你做媳妇的孝心,极好的事。但你少年嫩妇,孤行不便,我叫你哥哥同你去。”牛氏归家,收拿行李,带了几个老仆妇,却把前日有闲话的八九个家人叫随了去,众人可敢不遵?牛氏遂择日起身,牛耕也带着六七个家人,一行男女二十余人。渡江到浦口,五日就到了凤阳,先差人去禀知。
  马士英同蹇氏听说媳妇同哥哥来了,忙差人去接进衙门。牛氏拜见了公婆,说了许多思念公婆要来孝养的话。那马士英夫妇乍见媳妇生得人物果然齐整,说话又贤德。见有这样个好媳妇,心中那个欢喜得不可言荆牛耕也拜见了,唱戏摆酒。一来算接风,二来算会亲,热闹了几日,不消说得。过后无事,家常说闲话,马士英问及家中长短,牛氏就借这个因头说道:“儿子老实一点,闲事不管,媳妇少不得要当家照料。就是带来的这几个家奴欺我年幼,不服调度。公婆的人我虽不好打他,骂他们几句是有的。因为媳妇闲着闷得慌,有一个八九十岁的老和尚会说因果,媳妇叫了来说两三日是有的,养妈妈都同在跟前,这些恶奴就造了多少闲言杂语污蔑我。在媳妇不值甚么,若使外人听得,岂不辱了公婆的脸面?我故此带了他们来,求公婆戒斥他们个下次。”马士英正疼这媳妇如心头之肉,听了他这话,可有不怒的?次日到大堂上,也不说长短,将跟来的八九个家人,只说他们目无幼主母,不分青红皂白,每人二十大板,打得死去活来。督抚衙门那牛筋缠的龙须板十下就可以送命,皂隶因系打府中内司,徇了多少情面,还打得两腿肉都飞去,血溅满身。这些家人只好死捱,当堂岂敢说出幼主母私通和尚的话。牛氏见打得如此,把胸中气恨全消,心里暗喜不虚来此一常住了有十数日,马士英并不知他贤郎同媳妇还未圆房,心疼儿媳年幼,不忍叫他久离,要打发他回。因向牛氏道:“我儿,你来一场,算尽了你的孝心了。但家中无人,你回去罢。”牛氏见处治了这一番,料道下人再不敢多嘴。他正想回去同和尚大开旗鼓,痛乐一回,但不好说得。听说叫他回去,心眼里儿都是快活。故意说了些不舍公公婆婆的话,假装出许多恋恋的样子,掉了几点泪。把那马士英、蹇氏疼爱得了不得,与了许多东西。因看媳妇面上,又厚赠了牛耕,治席送行。差了家丁并门下人十数送他回去。临行,又吩咐前次打的众人道:“你们此后须小心。若如前放肆,我知道了,定拿来处死。”众家人忍气吞声跟了回来。牛氏到家,牛耕也回去了。过了两日,恐公婆记挂,打发送来的人回任上去。他又到父母家来走走,留住了两三日。辞了回家,恰好路上正遇见那和尚在街上敲钵说唱。牛氏满心欢喜,叫了个跟轿的小厮约那和尚到家来。
  牛氏到家,刚进入房中,不一时,那小厮回说和尚来了。牛氏叫他进来说唱了一会,给他饭吃了。将起更,仍叫他到楼上去睡。约将二鼓。牛氏见人都睡静了,竟自己摸到楼上去,就教那他家的祖先堂做了行乐之常两个人都是久渴了的,这和尚得了牛氏的十多两银子,这两个月壮鸡肥肉将养得身子更有力量。牛氏也经开辟多次,可禁大敌的了。《西厢》上的二句竟是他二人此时的光景,道是:一个恣情的不休,一个哑声儿厮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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