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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传奇 - 《陆小凤传奇》——第九章 死得太离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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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厢并不大,恰好只能容四个人坐,拉车的马都是久经训练的,车子在黄泥路上,走得很平稳。马秀真和石秀云坐在一排,孙秀青和叶秀珠坐在对面。
  车子已走了很久,石秀云忽然发觉两个人都在盯着她,她想装作不知道,却又忍不住撅起嘴,道:“你们老是盯着我干什么?我脸上难道长了花?”
  孙秀青笑了:“你脸上就算长了花,刚才也已被人家摘走了。”
  她的眼睛很大,嘴唇薄薄的,无论谁都看得出这女孩子说话一定是绝不肯饶人的。
  她不让石秀云开口,接着又道:“奇怪的是,这丫头平时总说随便什么花也没有青菜好看,现在为什么一开口就是花呀花的。”
  石秀云居然没有脸红,反而悠然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奇怪,就因为他姓花,所以我一开口就是花呀花的。”
  孙秀青吃吃笑道:“他?他是谁呀?”
  石秀云道:“他姓花,叫花满楼。”
  孙秀青道:“你怎么连人家的名字都知道了?”
  石秀云道:“因为他刚才告诉了我。”
  孙秀道:“我怎么没听见?”
  石秀云道:“我们说我们的话,为什么一定要让你听见?何况,你那时心里一定还在想着陆小凤。”
  孙秀青叫了起来,道:“我在想陆小凤,谁说我在想陆小凤?”
  石秀云道:“我说的,人家坐在澡盆里的时候,你眼睛就一直盯在他身上,我早就注意到了,你赖也赖不掉。”
  孙秀青又气又笑,笑骂道:“你们看这丫头是不是疯了,满嘴胡说八道。”
  马秀真悠然道:“这丫头是真有点疯,只不过你眼睛也的确一直都盯在陆小凤的身上。”
  石秀云摇手笑道:“还是大师姐说了句公道话。”
  孙秀青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叹了口气,道:“她说的实在是公道话,只不过有点酸味。”
  马秀真也瞪起了眼,道:“酸味,什么酸味?”
  孙秀青道:“一种跟醋差不多的酸味。”
  马秀真也叫了起来,道:“你难道说我在吃醋?”
  孙秀青道:“我可没有说,是你自己说的。”
  她忍着笑,抢着又道:“人家都说陆小凤多风流,多潇洒,可是我今天看他坐在澡盆里那样子,简直就像是个活笨蛋,比西门吹雪差多了。”
  石秀云吃惊道:“你说什么?”
  孙秀青道:“我是说,假如我要挑一个男人,我一定挑西门吹雪,那才是个真正有男人气概的男人,十个陆小凤也比不上。”
  石秀云叹了口气,道:“我看你才是真疯了,就算天下的男人全都死光,我也不会看上那个自以为了不起的活僵尸。”
  孙秀青道:“你看不上,我看得上,这就叫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马秀真也忍不住笑道:“看你们的样子,就好像已经把萝卜青菜都分配好了。”
  孙秀青吃吃笑道:“我们配给你的那是个大萝卜陆小凤。”
  石秀云眨着眼,道:“那么叶三姑娘岂不是落了空?”
  叶秀珠脸已红了,红着脸道:“你看你们,才见了人家一次面,就好像害了相思病,难着你们一辈子都没见过男人?”
  孙秀青叹了口气,道:“我们本来就没见过这样的男人。”
  她用眼角瞟着叶秀珠,又道:“凭良心讲今天我们见到这三个男人,随便哪一个都不错,嘴里虽不说,其实说不定三个你都喜欢。”
  叶秀珠急得脸更红,道:“你……你……你真的疯了。”
  马秀真道:“孙老二就这点不好,专门喜欢欺负老实人,”
  孙秀青撇了撇嘴,道:“她老实?她表面上虽然老实,其实我们四个人里面,最早嫁人的一定是她。”
  叶秀珠道:“你……你凭什么这么样说?”
  石秀云抢着道:“因为她自己知道她自己一定嫁不出去的,莫说有四条眉毛的男人,就算有四个胆子的,也绝不敢娶她!”
  马秀真道:“那倒一点也不错,谁若娶了她这种尖嘴滑舌的女人,不被她吵死才怪!”
  石秀云忍不住笑道:“也许只有聋子还能……”
  孙秀青已跳了起来,大声道:“好,你们三个联合起来欺负我,最多我把那三个男人全都让给你们好了,你们总该满意了吧。”
  石秀云道:“你让给我们?那三个男人难道是你的?”
  马秀真叹道:“看来这丫头什么都知道,就是不知道害臊。”
  孙秀青瞪着她们,突然大叫:“我饿死了。”
  马秀真吃惊的看着她,就好像真的在看着个忽然疯了的人。
  孙秀青自己也忍不住笑了,道:“我一生气,肚子就会饿,现在我已经生气了,我要找个地方吃夜宵去。”
  四个女孩子在一起,你若叫她们不在谈男人,实在是件很困难的事,就好像四个男人在一起时,你不许他们谈女人一样困难。
  可是花满楼和陆小凤现在谈的却不是女人,现在他们没心情谈女人。他们谈的是西门吹雪。
  陆小凤道:“我只希望他现在还没有找到独孤一鹤。”
  花满楼道:“你认为他绝不是独孤的对手?”
  陆小凤道:“他的剑法锋锐犀利,出手无情,就跟他的人一样,从不替别人留余地。”
  花满楼慢慢的点了点头,道:“一个人若是从不肯为别人留余地,就等于也没有为自己留余地。”
  陆小凤道:“所以只要他的剑出鞘,若不能伤人,他自己就必死无疑!”
  花满楼道:“他现在还没死。”
  陆小凤道:“那只因他还没遇见过独孤一鹤这样的对手!”
  他慢慢的接着道:“独孤的剑法沉着雄浑,内力深厚,攻势虽凌厉,防守更严密,交手经验之丰富,更不是西门能比得上的,所以他三十招之内若不能得手,就必定要死在独孤的剑下。”
  花满楼道:“你认为他三十招内绝不能得手?”
  陆小风叹道:“没有人能在三十招之内制独孤的死命,西门吹雪也一样不能!”
  花满楼沉默了很久,也汉了口气,道:“他是你约出来的。”
  陆小凤苦笑道:“所以现在我只希望他还没有找到独孤。”

  他们已穿过静寂的大路,来到珠光宝气阁外的小河前。
  流水在上弦月清淡的月光下,闪动着细碎的银鳞,一个人静静的站在小河旁,一身白衣如雪。
  陆小凤看见他时,他也看见了陆小凤,忽然道:“我还没有死。”
  陆小凤笑了,道:“你看来的确不像是个死人。”
  西门吹雪道:“死的是独孤一鹤。”
  陆小凤不笑了。
  西门吹雪道:“你想不到?”
  陆小凤承认,他本不愿承认的。
  西门吹雪却笑了笑,笑得很奇怪,道:“我自己也想不到。”
  陆小凤道:“哦?”
  西门吹雪道:“苏少英使出那二十一招时,我已看出了三处破绽。”
  陆小凤道:“所以你认为你已至少有三次机会可以杀独孤?”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道:“通常我只要有一次机会已足够,但我刚刚跟他较手时,却连一次机会都没把握住。”
  陆小凤道:“为什么?”
  西门吹雪道:“他剑法虽有破绽,但是我一剑刺出后,他忽然已将破绽补上,我从未见过有人能知道自己剑法的破绽何在,但是他却知道。”
  陆小凤道:“世上所有的剑法,本都有破绽的,但是能知道自己剑法中破绽的人,却的确不多。”
  西门吹雪道:“我三次出手,三次被封死,就已知道我杀不了他,杀人的剑法若不能杀人,自己就必死无疑!”
  陆小凤叹道:“你虽然很自负,可是你也有自知之明,所以你还活着!”
  西门吹雪道:“我还没有死,只因为三十招后,他的剑法突然乱了。”
  陆小凤道:“像他这样的高手,剑法若是突然乱了,只有两种原因。”
  西门吹雪在听着。
  陆小凤道:“心若已乱,剑法必乱,”
  西门吹雪道:“他的心没有乱。”
  陆小凤道:“难道他内力已不济?”
  内力若不济,剑法也会乱的,陆小凤又道:“以他的功力之深厚,怎么会在交手三十招后,就无以为继?”
  西门吹雪道:“我说过,我也想不到。”
  陆小凤沉吟着,道:“莫非他在跟你交手之前,内力已被人消耗了很多?
  莫非已有人先跟他交过了手?”
  西门吹雪冷冷道:“他没有说,我也不知道,我若知道,就绝不会逼十他出手。”
  陆小凤苦笑道:“你逼十人出手时,又几时给别人说话的机会?”
  西门吹雪脸上虽然还是完全没有表情,但目中却似有了阴影,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他临死之前却说了句很奇怪的话。”
  陆小凤道:“他说什么?”
  西门吹雪道:“他说他……”
  剑拔出来时,剑锋上还带着血。
  独孤一鹤看着别人的剑锋上带着他的血,看着他的血被一滴滴吹落,脸上竟没有痛苦恐惧之色,反而突然大呼:“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西门吹雪道:“他说他明白了!”
  陆小凤皱眉道:“他明白了什么?”
  西门吹雪目中的阴影更重,竟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也许他已明白了人生短促,有如朝露。也许他已明白了,他不顾一切换得的声名地位,到头来也只不过是一场虚空……”
  陆小凤沉思着,缓缓道:“正因为人生短促,所以不能虚度——他究竟真的明白了?还是不明白?真正想说的究竟是什么?”
  西门吹雪目光凝视着远方,又过了很久,忽然也说了句很出人意外的话。
  他忽然说:“我饿了。”
  陆小凤吃惊的看着他,道:“你饿了?”
  西门吹雪冷冷道:“我杀人后总是会饿的。”
  这是个本来己该打烊了的小酒店,在一片林叶浓密的桑树林外。
  桑林里有几户人家,桑林外也有几户人家,大多是养蚕的小户。
  这家人的屋子距离大路较近些,所以就在前面搭了间四面有窗的小木屋,卖些简单的酒菜给过路的客人,峨嵋四秀找到这里的时候,主人本已快睡了,可是又有谁能拒绝这么样四个美丽的女孩子呢?
  酒店里只有三张木桌,却收拾得很干净,下酒的小菜简单却清爽,淡谈的酒也正合女孩子们的味口,她们吃得很开心。
  女孩子们开心的时候,话总是特别多的。
  她们吱吱喳喳的说着,笑着,就像一是群快乐的小母鸡。
  孙秀青忽然道:“你那个姓花的说话,好像有点江南口音,不知道是不是那个花家的人。”
  石秀云道:“哪个花家?”
  孙秀青道:“就是江南那个花家,听说你就算骑着快马奔驰一天,也还在他们家的产业之内。”
  马秀真道:“我也知道这家人,但我想花满楼却不会是他们家的。”
  孙秀青道:“为什么?”
  马秀真道:“听说这家人生活最奢华,饮食衣着都考究得很,连他们家的马夫,走出来都像是阔少,那花满楼看起来却很朴素,而且,我也没听说他们的子弟中有个瞎子。”
  石秀云立刻冷笑道:“瞎子又怎样,他虽然是个瞎子,可是他能看见的,却比我们这些有眼睛的加起来还多。”
  马秀真也知道自己这话不该说,改口笑道:“他武功倒的确不错,连我都想不到他随随便便伸手一夹,就能夹着你的剑。”
  孙秀青笑道:“那也许只因为这丫头已经被他迷住了。”
  石秀云瞪了她一眼,道:“你若不服气,下次你自己不妨去试试,我不是替他吹牛,就凭他那一着,天下已没有人能比得上。”
  孙秀青道:“西门吹雪呢?他那一剑难道就差了?”
  石秀云不说话了,她也不能不承认,西门吹雪那一剑的确可怕。
  马秀真道:“听说西门吹雪不但剑法无双,家世也很好,万梅山庄的富贵荣华,也绝不在江南花家之下。”
  孙秀青眼睛里闪着光,道:“我喜欢他,倒不是因为他的身世,就算他只不过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我还是一样喜欢他的。”
  石秀云淡淡道:“我却看不出他那个人从头到脚,有哪点可爱的地方。”
  孙秀青道:“他有哪点可爱的地方,为什么一定要你看出来。只要我……”

  她声音突然停顿,一张脸忽然变得通红,直红到耳根了。
  因为这时正有一个人从外面走进来,一身白衣如雪,正是西门吹雪。
  石秀云也说不出话来了,四个吱吱喳喳的女孩子,突然全都闭上了嘴。
  她们不但看见了西门吹雪,也看见了花满楼和陆小凤。
  西门吹雪一双刀锋般锐利的眼睛,竟一直在瞪着她们,突然走过来,冷冷道:“我不但杀了苏少英,现在又杀了独孤一鹤。”
  四个女孩子脸色全都变了,尤其是孙秀青的脸上,更已苍白得全无一点血色。
  在少女的心里,仇恨总是很容易就被爱赶走的,何况,苏少英风流自赏,总以为这四个师妹都应该抢着喜欢他,所以她们全都不喜欢他。但杀师的仇恨,就完全不同了。
  孙秀青失声道:“你……你说什么?”
  西门吹雪道:“我杀了独孤一鹤。”
  石秀云突然跳起来,大声道:“我二师喜欢你,你……你……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谁也想不到她居然会出这么样一句话,连西门吹雪都似已怔住。
  孙秀青脸上阵红阵青,突然咬了咬牙,双剑已出袖,剑光闪动,恨恨的刺向西门吹雪胸膛。
  西门吹雪居然未出手,轻轻一拂袖,身子已向后滑出,退后了七八尺。
  孙秀青眼圈已红了,嘶声道:“你杀了我师傅,我跟你拼了。”
  她展动双剑,咬着牙向西门吹雪扑过去,剑器的招式本以轻灵变化为主,只见剑光闪动,如花雨缤纷,刹那间已攻出七招。
  她的师姐妹双剑也已出袖,石秀云大声道:“这是我们跟西门吹雪的事,别人最好不要管。”
  她这话当然是说给花满楼听的,事实上,花满楼也不能插手。
  可是他又怎么能让这四个无辜的女孩子死在西门吹雪剑下。
  就在这时,只听“叮”的一响,西门吹雪突然伸手在孙秀青肘上一托,她左手的剑,就打在自己右手的剑上。
  双剑相击,她只觉手肘发麻,两柄剑竟已忽然到了西门吹雪手里。
  西门吹雪冷冷道:“退下去,莫逼十我拔剑!”
  他的声音虽然冷,但目光却不冷,所以孙秀青还活着。
  他毕竟是个人,是个男人,又怎么能忍心对一个喜欢自己的美丽少女下得了毒手。
  孙秀青脸色更苍白,目中已有了泪光,咬着牙道:“我说过,我们今天全都跟你拚了,若是杀不了你,就……就死在你面前!”
  西门吹雪冷笑道:“死也没有用的,你们若要复仇,不如快回去叫青衣一百零八楼的人全都出来。”
  孙秀青却好像很吃惊,失声道:“你在说什么?”
  西门吹雪道:“独孤一鹤既然是青衣楼的总瓢把子,青衣楼……”
  孙秀青却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怒目嗔道:“你说我师傅是青衣楼的人?
  你是不是疯了?他老人家这次到关中来,就因为他得到个消息,知道青衣第一楼就在……”
  忽然间,后面的窗外“铮”的一响,一道细如牛芒般的乌光破窗而入,打在孙秀青背上。
  孙秀青的脸突然扭曲,人已向西门吹雪倒了过去。
  石秀云距离后窗最近,怒喝着翻身,扑过去,但这时窗外又有道乌光一闪而入,来势之急,竟使她根本无法闪避。
  她大叫着,手里的剑脱手飞出,她的人却也已倒了下去。
  这时孙秀青的人已倒在西门吹雪的身上,西门吹雪突然用一只手抱起她的腰,另一只手已反腕拔剑,剑光一闪,他的人和剑竟似已合为一体,突然间己穿窗而出。
  陆小凤却早已从另一扇窗子里掠出,只听马秀真,叶秀珠怒喝着,也跟着追出来。
  夜色深沉,晚风吹着窗后的菜园,哪里还看得见人影。
  再过去那浓密的桑林中,却有犬吠声传来。西门吹雪的剑光已入林。
  马秀真和叶秀珠竟也不顾一切的,跟着扑了进去。
  桑林里的几户人都已睡了,连灯光都看不见,西门吹雪的剑光也已看不见。
  一条黄狗冲向林后的小路狂吠。
  马秀真道:“追,我们不管怎样,也得把老二追回来。”一句话没说,两个人都已追出。
  陆小凤却没有再追了,他忽然在树下停住弯腰捡起一件东西……
  酒主人躲在屋角,面上已无人色。
  花满楼俯下,轻轻的抱起石秀云,石秀云的心还在跳,却已跳得很微弱。
  她美丽的脸上也已现出了一种可怕的死灰色,慢慢的张开眼睛,凝视着花满楼,轻轻道:“你……你还没有走。”
  花满楼柔声道:“我不走,我陪着你。”
  石秀云眼睛里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仿佛欣慰,又仿佛悲哀,勉强微笑着,道:“想不到你还认得我。”
  花满楼道:“我永远都认得你。”
  石秀云又笑了笑,笑得更凄凉,道:“我虽然没有变成哑巴,却已快死了,死人也不会说话的,是不是?”
  花满楼道:“你……你不会死,绝不会。”
  石秀云道:“你用不着安慰我,我自己知道,我中的是毒针。”
  花满楼动容道:“毒针?”
  石秀云道:“因为我全身都好像已经麻木了,想必是因为毒已快发作,你……你可以摸摸我的伤口,一定是烫的。”
  她忽然拉着花满楼的手,放在她的伤口上。
  她的伤口在心口,她的胸膛柔软,光滑,而温暖,她拉着花满楼的冰冷的手按在她柔软的胸膛上,她的心忽然又跳得快了起来。
  花满楼的心也已在跳,就是这时,他听见陆小凤的声音在后窗外问:“她中的是什么暗器。”
  花满楼道:“是毒针。”
  陆小凤沉默半晌,忽然道:“你留在里陪她,我去找一个人。”
  说到最后一个字,他的声音已在很远。
  石秀云喘息着,道:“你真的没有走,真的还在这里陪我!”
  花满楼道:“你闭上眼睛,我……我替你把毒针吮出来。”
  石秀云苍白的脸仿佛又红了,眼睛里却发出了光,道:“你真的肯这么样做!”

  花满楼黯然道:“只要你肯……”
  石秀云道:“我什么都肯,可是我不想闭上眼睛,因为我要看着你。”
  她的声音渐渐微弱,忽然她脸上的笑容就突然僵硬,眼睛里的光芒也忽然消失了。
  死亡,忽然间就已无声无息的将她从花满楼怀抱中夺走。
  可是她的眼睛却仿佛还在凝视着花满楼,永远都在凝视着……
  黑暗,花满楼眼前却有一片黑暗。
  他忽然恨自己是个瞎子,竟不能看她最后一眼。
  她还这么年轻,可是她允满了青春活力的身子,已突然冰冷僵硬。
  花满楼轻轻的抽出了手,泪珠也已从他空洞的眼睛里流了下来。
  他没有动,也没有走,他第一次感觉到人生中无情和残酷。
  风从窗外吹进来,从门外吹进来,四月的风吹在他身上,竟宛如寒冬。
  他忽然感觉到风中传来一阵芬芳的香气,忽然听到后窗“格”的一响。
  他立刻回头,准备跃起。
  但这时后窗外已响起一个人温柔甜密的声音,在轻轻对他说:“你不要吃惊;是我!”
  声音正是他所熟悉的人,也正是他一直在思念着的。
  他忍不住失声而呼:“飞燕?”
  “不错,是我,想不到你居然还听得出我的声音。”
  一个人轻飘飘从后窗掠进来,声音里竟似带着种因妒忌而生的讥诮,幽幽的说道:“我还以为你已忘记了我!”
  花满楼站在那里,似已呆住,过了很久,才说道:“你……你怎么会忽然到这里来了?”
  上官飞燕道:“你是不是说我不该来的?”
  花满楼摇摇头;叹息着道:“我只是想不到,我还以为你已经……”
  上官飞燕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已死了?”
  花满楼已不知该说什么?
  上官飞燕又幽幽的叹息了一声,道:“我要死,也得像她一样,死在你的怀里。”
  她慢慢的走过来,走到花满楼面前,又道:“我刚才看见你们,我……我心里好难受,若不是她已经死了,我说不定也会杀了她的。”
  花满楼沉默很久,忽然道:“有一天我听见你的歌声。”
  上官飞燕沉吟着,道:“是不是在万梅山庄外,那个破旧的山神庙里。”
  花满楼道:“嗯。”
  上官飞燕也沉默了很久,才轻轻道:“可是你找去的时候,我已经走了。”
  花满楼道:“你为什么要走?”
  上官飞燕道:“那只歌也是别人逼十我唱的,本来我还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后来才知道,他们是想诱你到那破庙里去。”
  花满楼道:“他们,他们是什么人?”
  上官飞燕并没有回答这句话,她声音忽然开始颤抖,仿佛很恐惧。
  花满楼道:“你难道已落在那些人的手里?”
  上官飞燕颤声道:“你最好不要知道得太多,否则……否则……”
  花满楼忍不住问道:“否则怎么样?”
  上官飞燕又沉默了很久,道:“那天他们诱你去,为的就是要警告你,不要再管这件事,他们就是要你知道我已落在他们手里。”
  她不让花满楼开口,接着又道:“他们今天要我来,为的也是要我劝你不要再管这件事,否则……否则他们就要我杀了你!”
  花满楼动容道:“他们要你来杀我?”
  上官飞燕道:“是的,因为他们知道,你绝不会想到我会害你,绝不会防备我,可是,他们却没有想到,我又怎么忍心对你下得了手呢?”
  她忽然扑过来,紧紧的抱住了花满楼,颤声道:“现在你一定也已想到他们是谁了,但你永远想不到他们的力量有多么可怕……”
  现在阎铁珊和独孤一鹤都已死了,要阻止这件事的人,只有霍休。
  花满楼沉声道:“不管他们的力量有多么可怕,你都用不着害怕……”
  上官飞燕道:“可是我实在怕,不是为我自己,是为了你,若不是我,你们根本不会被牵到这件事里,你若出了什么事,叫我怎么活得下去!”
  她紧紧的抱着他,全身都在颤抖着,她的呼吸芬芳而甜美。
  花满楼忍不住张开双臂,要去拥抱她。
  可是石秀去的尸体还在他的身旁,这多情的少女,刚才就是死在他的双手臂里,现在他又怎么能用同样的一双手去拥抱别人?
  他心里充满了痛苦和矛盾,他想控制自己的感情,却又偏偏没法子控制。
  他再想去拥抱她时,她却忽然推开了他,道:“我的意思,现在你想必已明白!”
  花满楼道:“我不明白。”
  上官飞燕道:“不管你明不明白,我……我都已要走了。
  花满楼失声道:“你要走?为什么要走?”
  上官飞燕道:“我也不想走,但却已非走不可!”
  她声音里充满了痛苦的恐惧,接着道:“你若是还有一点对我好,就不要再问我为什么,也不要拉住我,否则不但害了你自己,也害了我!”
  花满楼道:“可是我……我……”
  上官飞燕道:“让我走吧,只要知道你还好好活着,就已心满意足了,否则你就是对不起我……”
  她的声音已越来越远,突然消失。黑暗,花满楼忽然发觉自己已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寂莫中。他知道她一定有不得已的困难和苦衷,所以她才会走。
  但他却只有呆子般站在这里,既不能帮助她解决困难,也不能安慰她的痛苦,就正如她刚才只有眼看着石秀云死在他的怀里。
  “我究竟算怎样一个人?究竟算什么?”他的耳旁仿佛有个声音在冷笑:“你只不过是瞎子,没有用的瞎子。”
  瞎子的生命中,本就只有黑暗,绝望的黑暗。
  他握紧双拳,站在四月的晚风中,忽然觉得人生并不是永远都像他想像中那么美好的,生命中本就有许多无可奈何的悲哀和痛苦。
  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解脱。
  四月本是燕子飞回来的时候,可是他的燕子却已飞去,就像人们的青春一样,一去永不回头。他慢慢的走过门外的草地,草地已被露水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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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传奇》
作者:古龙
章节:13 人气:2
摘要:夜,春夜,江南的春雨密如离愁。春仍早,夜色却已很深了,远在异乡的离人也许还在残更中怀念着这千条万缕永远剪不断的雨丝,城里的人都已梦入了异乡,只有一条泥泞满途的窄巷里,居然还有一盏昏灯未灭。一盏已经被烟火熏黄了的风灯,挑在一个简陋的竹棚下,照亮了一个小小的面摊,几张歪斜的桌椅和两个愁苦的人。这么样一个凄凉的雨夜,这么样一条幽僻的小巷,还有谁会来照顾他们的生意?卖面的夫妇两个人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点击阅读]
大旗英雄传
作者:古龙
章节:47 人气:2
摘要:——我为何改写《铁血大旗》一人都是会变的,随着环境和年龄而改变,不但情绪、思想、情感会变,甚至连容貌、形态、身材都会变。作家也是人,作家也会变,作家写出来的作品当然更会变。每一位作家在他漫长艰苦的写作过程中,都会在几段时期中有显著的改变。在这段过程中,早期的作品通常都比较富于幻想和冲劲,等到他思虑渐渐缜密成熟,下笔渐渐小心慎重时,他早期那股幻想和冲动也许已渐渐消失了。 [点击阅读]
彩环曲
作者:古龙
章节:12 人气:2
摘要:浓云如墨,蛰雷鸣然。暴雨前的狂风,吹得漫山遍野的草木,簌簌作响,虽不是盛夏,但这沂山山麓的郊野,此刻却有如晚秋般萧索。一声霹雳打下,倾盆大雨立刻滂沱而落,豆大的雨点,击在林木上,但闻遍野俱是雷鸣鼓击之声,雷光再次一闪,一群健马,冒雨奔来,暴雨落下虽才片刻,但马上的骑士,却已衣履尽湿了。当头驰来的两骑,在这种暴雨下,马上的骑士,仍然端坐如山,胯下的马,也是关内并不多见的良驹,四蹄翻飞处,其疾如箭。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