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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云春的声音还在室内继续回荡着:“出兵细兰还只是开头,朝廷要求今后一旦西洋用兵,受领土司的各家就必须束兵待调,不得借故推脱。至于每年的常贡和十年一朝也不可避免,当然常贡的数额不是很大,在座的至少是土知州、土知府,一年最多也就五千贯,但是归国大朝时的打点,怕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房云春的话讲完了,室内一片沉寂,众人面面相觑,显然对华夏朝廷的要价感到咋舌。
好半天之后,有人开口道:“朝廷倒是好算计,又要兵又要钱,真是吃定我们了,要是老子不答应呢?朝廷是不是准备出兵剿灭我们?”
“来人说了,若是不答应,朝廷将对我等以叛国汉奸之罪论处。”房云春身边一人回应道。“首先,朝廷的私掠证明是不会再发了;其次,将禁止三十六家的船驶入朝廷控制下的任何港口,一经发现立刻扣留,有检举者可获船货半数的赏赐;最后当然是用兵了,据说武成皇爷已经决定将西洋水师的公所移到凌牙门都护府了??????”
“朝廷不过是讹诈。”南商联号的鲍东主不以为然的说道。“私掠证明无非是可以光明正大的销赃,有没有都是一回事;至于咱们的船入港会被扣下,那还不简单,马来亚不能待了,就开到婆罗洲去,总不见那边也查的紧吧;西洋水师的公所移到凌牙门那也是主要针对西夷的,朝廷又怎么可能把咱们当成大敌。”
“朝廷战胜鞑子收复北地的消息,大家伙应该早就知道了吧。”最早知道消息的大西公司的李老板却没有鲍东主那么自信。“那么朝廷裁撤陆师的消息,大家伙知道了吧?这说明什么?是朝廷马放南山了吗?武成皇爷是马上皇帝,说他老人家就此怠政了可能吗?朝廷国策又是海陆并进,西洋水师南迁,只怕是朝廷即将在南边大动干戈的前兆,你们倒是说说,朝廷会轻易放过咱们这一百多条船和六、七千手下吗?”
“李老板说的有道理。”身为日兴盛号大掌柜的苏笑春爆料道。“半个月前,我接到东家从广州发出的信报,内中提到朝廷好像要编练龙骧军第五师,此外也提到西洋水师可能一分为二,如今看来这个消息是真的。”
“暹南都护府有伏波军四百多、神策军一千多;槟城镇守府有伏波军六百多;普济(普吉)镇守府有伏波军五百人;天竺镇守府有伏波军八百、神策军一千多;坤甸、新晋、吉达榜的伏波军加起来有小三千,神策军有八千;马辰和巴厘巴板两处也有伏波军一千、神策军四千。”曼朗公司的主人窦立眯起眼算到。“这要是龙骧军第五师也进驻凌牙门的话,那么朝廷在南边就有两三万兵马了。就算伏波军镇守港塞不太好动用,朝廷也至少能从中抽出万把机动的陆师来。”窦立摇了摇头。“到时候是跟朝廷硬碰硬呢还是舍了现在的基业,重新到海上闯荡?怕只怕下面的儿郎们知道了,也不跟咱们一条心呢。”
“窦东主说得对,朝廷现在之所以不跟西夷冲突无非是因为南面水师舰船的数目还不够。”大隆公司的总董黄已生附和道:“这就用得着咱们了,可若是咱们不知趣,过两年,朝廷的战舰数目足够了,也就不会给咱们机会了。”
这么一说,在场的人都明白了,华夏水师的确强大,但管辖的海域面积也过于广阔了,正是因为要防着欧洲的战船、武装商船从空隙中渗透到国内沿海地区破袭,所以大部分的舰船很难调往南方,所以才要给了西洋三十六家这个机会,否则等过两年,华夏朝廷补足了一分为二的西洋水师之后,就没西洋三十六家什么事了。那么换而言之,西洋三十六家要是拒绝朝廷的册封及征调的话,那么等朝廷收拾西夷,接下来就轮到西洋三十六家倒霉了。
说是过两年,其实危机就近在眼前,对此一度表现的急躁的祁老板有明确的认知:“刚才老鲍说马来亚没办法销赃,咱们就跑到婆罗洲去,这话不对,据我的消息,朝廷准备推行什么航海日志制度,你从哪来,中间经过哪里,都得在航海日志上体现出来,每到一处,必须有由市舶司加盖印信确认,至于船上的货物也必须有港口交易所签发的出货单及售货单作为凭证,只怕日后没有官府的许可,这私货不好出手了。”
鲍东主觉得被顶了面子,脸上挂不住,因此出言反驳道:“朝廷治下的港口不成的话,那咱们还可以到呔泥、阿镇、马六甲、明古连(明古鲁)、椰城(雅加达)、马尼拉这些夷人建立的港口贩卖总没有问题吧。再不行,还可以去天竺嘛。”
祁老板还没说话,边上帕罗地公司的大统领高先生摇了摇头:“去阿镇、呔泥这些地方,万一遇到事主怎么办?而且马六甲这条线上,如今只能抢到夷货和天竺货,再回销到这些个夷人和天竺人的地方根本赚不到几个钱,还浪费了时间。”
众人纷纷扰扰说了一阵子话,房云春这才重新开口道:“听大家的意思,多半是觉得朝廷的要求可以接受,那么是不是可以定下来了。”
“慢!”随着这一声,一个人站了出来。“大家伙希望托庇在朝廷羽翼下过日子,这是好事,但朝廷的条件一定不能谈吗?我觉得未必如此。”
“孙船主。”房云春一看,立刻尊敬的问道。“那孙船主的意思是怎么跟朝廷谈。”
“我的意思是把朝廷的条件掰开来,仔细过一遍,看看那些是可以谈的。”说话的孙船主的名下有三条盖伦船和六条八千料赶缯船,在西洋三十六家里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因此在以实力说话的海商(海盗)群中颇有些地位。“大家仔细来看,朝廷一共是三条要求,第一是开镇守府,设港驻军。”孙船主向在场人扫了一眼。“有谁发现其中蹊跷了?”
黄已生眨了眨眼,有些不解的问道:“孙船主的意思是?”
孙船主问道:“大家伙现在修船是到哪的?凌牙门?马六甲?阿镇?”
孙船主自问自答道:“朝廷今后肯定会让咱们到新镇守府修船,如此朝廷才能掌握咱们的具体的实力,而且可以从中收取一大笔好处。”
房云春皱眉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一条怕是不能更定的。”
依照武成皇帝郑克臧颁发的诏书,华夏朝廷严禁在海外设置民用大型船场,凡是一千五百料以上的民船就只能在国内购买,而海外若干都护府、镇守府设置的官办船场可以向民间提供大修的服务,因此房云春他们不在新镇守府修船,也得在凌牙门修船,至于欧洲国家开设的商港修理则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发生的。
“这条是不能更定,但我们可以要求朝廷一并出售军用火药和炮械。”
“怕是朝廷最多出售十三分半(18磅)炮。”祁老板对此不抱有太多的希望。“至于军用火药,那更是不可能了,朝廷对此管的甚严,与其指望朝廷发卖,不如自己试着仿制。”
“仿制?”鲍东主抓到机会反击道。“要是能仿制的出来那就好了,谁家没试过,可是比起朝廷军用火药的爆力来总是差了些许,别看这些许差别,在海上就是多几步的射程,那可是你打得着人家,人家打不着你的区别。”
祁老板毫不客气的嘲讽道:“区别?有什么区别,就算给你军用火药,你能打得准?不知道是谁,在三十步(约100m)内,十炮十不中的。”
在座的众人一阵哄笑,这是鲍东主刚出道时的糗事,到现在还是圈内有名的笑料。
看着鲍东主的脸涨得通红,孙船主开口道:“笑话不必说了,谁没有学走路的时候。”
众人收敛起笑容,鲍东主感激的向孙船主颔首致意,但孙船主已经继续说道:“谈嘛,成不成都要试一试,总之不要让朝廷觉得咱们太好拿捏了。”
这话众人都表示同意,就听孙船主又道:“第二,朝廷要调我们的兵和船,没问题,可以,但是每次调兵的数目要预先说好了,咱们还要靠海过日子,朝廷一句话都调走了,哪算怎么回事,还让不让我们吃饭了。”
帕罗地公司的高先生赞道:“这话有道理,譬如要让咱们出兵细兰,得给咱们具体出兵的时间和需要的人手,咱们好事先安排,不要到时候手忙脚乱的按了葫芦起了瓢。”
经营金岛的明伦公司大老板赖明伦补充道:“还得跟朝廷谈好出兵的报酬??????”
好不容易等前一个话题结束了,孙船主这才提到重点:“至于这第三点,年贡和归国大朝。我觉得年贡的数目太多了,我们跟一般的内藩不一样,朝廷不跟缅甸翻脸,我们还得向缅甸人交一份钱,所以必须要让朝廷把年贡的数字降下来。”
这倒也是,虽然西洋三十六家把手伸到了陆地上,但缅甸南部都是山岭,平地有限,种地的收入也是有限,西洋三十六家主要还是靠着海路发财,海路嘛,总归有风险的,能省一点,对哪家来说都是不无裨益的。
“而且十年一朝时间太短了,回去一趟开销太大,应该让朝廷改成十五年一朝。”
房云春却道:“我觉得朝觐的事情不宜商量,就算你一辈子不回去,可子孙承袭的时候,不还得要朝廷点头颁下册封的诏书吗?这笔钱是省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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