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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你们这些该死的阿哈【注1】,想吃老爷的鞭子不成!”
吵吵嚷嚷的源头是几名容貌丑恶的骑士,这些留着金钱鼠鞭子的家伙一面将手中的鞭子毫不留情的打在衣衫褴褛的行人身上,一面大吼大叫着。
“全都是你们这些该死的奴才,否则老爷我们怎么会在现在出门,还想偷懒!”
不经意间,时间已经进入四月末了。即便是苦寒的辽东大地,如今也是冰雪消融、大地回暖的季节了。可惜的是,冰雪消融除了带来绿意盎然的勃勃生机以外,还带来了上涨的河水以及泥泞难行的道路,以至于所有人都被迫在泥浆一般的道路上挣扎。因此而弄得狼狈不堪的骑士们,才会把升腾的火气不断的发泄在令他们如此遭遇的罪魁祸首的身上。
当然被驱赶、被殴打的奴隶能是不敢反抗的,之前惨痛的教训告诉他们,历来反抗者只有被屠杀的结果。所以,即便是被向来苛待自己的主人从已经定居下来的窝棚中赶出来,驱赶着走向未知的旅程,这些已经向命运妥协的人群依然默默忍受着。
倒是恶行恶相的骑士们的首领有些看不过去了:“好了,别把邪火随便乱撒。”
“大人,何必对这些蛮子温柔。”骑士中一人回应道。“他们只认得鞭子。”
“是嘛!”首领微笑的驱马来到骑士当中,猛然间抽出自己的佩刀,带着刀鞘就劈打在说话人的身上,在对方惨叫一声之后,首领环视着惊恐的众人。“混账东西,你知道什么。”首领训斥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龌龊心思,是不是觉得地里没人替你们耕种了,觉得不舒服,告诉你们,这批人比你们精贵,路上少了一个,到地头就会少换一个蒙古王爷回来,这等干系,漫说你们承担不齐,就是本佐领也承担不起。”
唯唯诺诺的披甲人这才醒悟过来,是的,自己不过是借着伊彻满洲【注2】的身份为虎作伥的那支伥,现在老虎本身都快被人打死了,自己还如何敢太过张扬,于是一个个收敛起爪牙,虽然嘴里还是骂骂咧咧的,但鞭子却大多数时候落在了空中
若是这个时代有什么人可以立在高高的虚空俯瞰大地的话,就会发现在广袤的辽东大地上,类似这样的押运队伍还有几十只,顺着他们行进的路线,越过河道和山峦,直至来到大海之边的某一处海港之中。
“贺大人,人已经清点过了吧。”离开海港还有距离的地方,一组木栅栏形成的木城北侧,一名还带着暖帽的清廷官吏正在满脸谄笑的看着对面的郑藩军官。“就请贺大人在接收文书上签字画押,下官也好飞马送回京里去。”
根据息县谈判的结果,清郑双方约定以五百名三藩旧部或其他辽东奴隶的打包价换取一名被俘的蒙古王公台吉。按照交换流程,清廷先按郑藩提供被俘名单在宁古塔、黑龙江等地收集三藩旧部,然后分批送至北朝鲜海州,郑藩点检后出具接收文书,清廷再将文书转送息县与郑藩的副本对照,若是无误便由郑藩在息县释放一名蒙古王公台吉,直至最后换完。
当然,考虑到必然有老弱妇孺熬不到行程结束,因此清廷提供的三藩旧部的人数要比约定的多一些。但十几年的折磨下来,三藩余部在东北已经不多了,所以清廷只能一股脑的将其他流放东北的汉人奴隶及奴隶后人统统驱赶往海州,甚至还募集河北、山东的无地流民冒充三藩旧部,其中也不乏暗自塞进去的各路密谍。
“赫其拉大人,人头是没错,可是你看看,一个个都面黄肌瘦的,又怎么能熬得过海上的颠簸,还得让咱们花粮食供他们将养时日,”自告奋勇代表郑藩出面的贺天是童子营甲寅期的出身,如今在北洋分舰队的一名正五品船指挥,虽然比不得麻英、楚进等一干四品提督,但资历也算是很老的,只见他此刻摇头晃脑的样子,要有多猥琐就有多猥琐。“这如何使得,所以这字本官不能签,这押本官不能画。”
这是存心刁难,绝对没错,但对面的盛京镶黄旗包衣参领撒三多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伸手握住贺天的手,贺天一激灵:“你想干什么?”
话音未落,他就觉得手里多了一袋东西,摸上去有棱有角,份量还挺重。
此时就听撒三多笑道:“请贺大人高抬贵手,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贺天实在搞不明白对方怎么从马蹄袖里变出一包银子的,但他本来也就是拿捏一番,趁机过过训斥对方的瘾,却意想不到的敲了一笔竹杠,自己先倒晕了,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便在对方递过来的公文上签字画押了。
看着长舒一口气的撒三多心满意足的背影,贺天一拍后脑勺:“搞什么鬼,这样也能拿银子,早知道老子就多敲他一笔好了。”
话虽如此,贺天随手把差不多五十两的银袋丢到护兵手上:“去交给监军官,就说鞑子冤大头送的,有道是白拿白不拿,记在账上,给这些三藩的人加一碗粥也好,一个个肌瘦面黄的,送到南面去也是累赘”
除了交接“三藩旧部”以外,根据苏克哈图的建议,双方还在木城稍远的地方开设里椎场互市。双方的第一批货物已经运到,由于南北之间的战火未熄,南北商途已经中断多日,因此彼此之间都有需要。譬如南方糖品、棉布、湖笔、宣纸、胡椒、象牙、水银、苏木、燕巢、鱼翅、犀角、鲲皮、鲸骨、鲸油蜡烛,又如北方的皮毛、东珠、马鬃、人参、纯碱、琥珀、烧酒、大木等等,不过双方心照不宣的没有提供任何金属,郑藩也没有提供海贸中紧俏的丝织品、茶叶、瓷器、漆器,清廷也不打算出售马匹。然而饶是如此,从北京赶来主持交易的内务府几个主事一个个两眼放光,显然这笔交易是做大发了。
“齐大人,”郑藩这边出面的也是内务厅,不过不是经理处而是调查处。“时间紧迫,再加上是探路,所以这次东西不多,若是贵方觉得可以,且又安排得过来足够的货品,贵我倒是可以在次第长期交易。”
由于清廷只能陆路运输,因此运输速度上显然是没有郑藩海运更有效率的,为此清廷这边其实希望将贸易的地点从清州移回国内:“武大人,能不能将椎场改在息县或者淮滨,这样我们也好方便筹集货物,另外下一次能不能捎带些江南丝绸。”
“国内互市怕是不行,毕竟双方还未达成和议,为了安全期间,还是在清州为好。”内务厅武大人第一时间拒绝了对方的提议。“至于丝绸嘛,我知道贵方现在丢了四川半壁,几乎全部丝织品的来路都没了,不过买丝绸是需要大量银两的,贵方现在有这个财力吗?”
这话问的好,清廷现在差的就是银子,要是再因为采买奢侈品导致大量白银流出,恐怕离财政彻底破产就为时不远了,但是也正因为如此,丝绸成了暴利产品,所以内务府方面思前想后,还是准备买一部分。
“银子,我们的确有些紧缺,但贵方也怕是有缺的东西吧?”为了百分之三百以上的利润,内务府的蛀虫们甚至可以跟魔鬼*交易。“一匹马换五疋丝绸,若是能定,下一次,我们先交易一千匹马的货量。”
“按照往年的价格,一匹马换五疋绢丝的确很公道,不过马并不是你们一家有,凭什么要接受你们的价格。”武大人笑着摇摇头,这笔交易他是稳坐钓鱼台的,自是可以漫天要价。“依我看,一匹马最多两疋湖绫,要是不答应,那就算了吧。”
“武大人,价不是这样杀的,”内务府齐大人很是不满的说道。“这样吧,我让一步,一匹马四疋宫绸。”武大人只是摇头不语,齐大人咬了咬牙,给出一个新价码。“一匹马换三疋半宫绸,这个价不能再低了。”
“不行,”武大人一口咬死。“至多每一百匹马我再送一座泰西自鸣钟给你们。”
随着泰西传教士的撤出,清廷除了在天文、历法以及军事科学上的损失外,舶来品也断了来路,因此一座自鸣钟现在也是值老大的价钱。
可惜,齐大人他们要丝绸不要自鸣钟,所以他提出:“一匹马至少换三疋宫绸,若是能换到三疋半,每换五百匹马,我们愿奉送武大人您白银五百两。”
齐大人劝道:“这个价码不低了,武大人,你千万要三思啊。”
“银子我是不敢要的。”武大人和贺天不一样,贺天接受贿赂可以按水军缴获的条例处置,但作为调查处的特务,他要是不经许可接受清廷给予的好处,回去后立刻就会人间蒸发了。“这样吧,三疋半我做主了,不过每交易一千匹马,你们额外要提供三尺胸径的大木十根。”
“那就一言为定”
【注1】阿哈:满语奴隶,也做其阿哈。
【注2】伊彻满洲:满语,清代对入关前之后期吸收的满族共同体成员的称呼。满语“伊彻”,意为“新”,故又称为“新满洲”。原来指皇太极时期新吸收编入八旗的满洲人。清定都北京后,则把对库雅喇、虎尔哈、赫哲等按牛录遍人旗籍称新满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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