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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在不大的舱面上溜着圈看风景的客人,掌船的船老大陪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劝说着:“马老爷,这都已经到江心了,江上风大浪急,万一让您老吃了风受了凉,小人可是吃罪不起,还是请您老回舱内休息吧。”
“不碍事的。”中年文士笑着摇了摇手中折扇,回绝了船老大的好意。“这一路行船都是同一个景象,已经够憋屈的了,如今船至江心,总得看看才是,对了,哪里是中冷泉的方向,可否靠过去?”船老做了回答,文士点了点,感叹道。“仅仅是长江的江面就如此宽阔,不知道大海的景象该是何等的无边无际啊。”[]
“海上无风都有三尺浪,小的虽说也在江河上行船多年,可说什么也不敢出口的。”船老大笑着解说道。“怕只有那些海逆才能行船当步,纵横无敌。”中年文士若有所思的点了点,还待再问些什么忽然目光为远处的某宗景象所吸引,再也挪不动了脚步,看到文士的样子,船老大也扭头望去,下一刻他忽然惊呼起来。“赤旗船,快,快,往岸边靠。”
受到呵斥的水手们当即调整蓬帆角度,此时船老大也顾不得跟文士说些什么,一下子抢了根大桨加入了划船的队伍。但是他的努力似乎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只见迎面而来的船只斩开江波如离弦之箭冲了过来。
“红船系何等骇人之物?”文士对船老大的夸张反应甚为不解,便急切的问道。“船主为何要躲避?”
“马老爷赶快进仓躲避一下吧,什么都不要问了。”船老大根本无暇回答文士的问题,但看着钉在面前的对方,船老大只好解释道。“这是海逆的软帆船。”文士惊呼了一声,就听船老大抱怨道。“海逆从来都是不进口的,不知道今日怎么会出现在这了,这帮水师的老爷都是光吃饭不干事的?”
江上的数条客货船以及更多的渔船都在做着躲避的动作,可是郑军的通报船似乎根本没有看到他们一样,径直从边上超越了过去。看着郑军软帆炮船一掠而过,刚刚擦了把汗的掌船们就惊恐的发现更多、更大的郑军炮船还在后面。
“好大的船。”站在客舱门口的中年文士惊呼道。“已经过了十几条了,海逆这是?”
“海逆怕是去炮击京口了。”松了口气的船老大回应道。“只是马老爷,这么一来,咱们过江一事怕是不成了,你老的行程要耽搁了。”
“这倒不要紧。”中年文士扫了扫内舱眷属的所在,轻轻说到。“只要人没事就好”
报告如雪片一样飞抵苏州城内康熙的驻跸的狮子林,但是由于苏松水师等部的覆灭,清军并不力量阻挡郑军舰队驶入长江。到了这一天的酉时,京口将军报告京口驻防八旗营地遭到炮击以及太仓知州报告发现郑军大量运兵船溯江而上的消息,使得一切变得明朗化了。
康熙敏锐的认定郑军的目的地是攻取江宁,进而在阻挡长江的前提下横扫江南。但此时京口驻军不过六千、金陵城中也只有万把人,未必能在优势的郑军的面前支撑下来,至于指望着郑克臧再犯郑成功当年的失误也几乎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又怎么办?
但现在下令把进入福建的十数万大军调回来救援江南既不现实也无法立刻达成,而一度拥有五万人马的随扈部队此刻因为轮戍的关系也只剩下了二万---其余不是还在赶来的路上就是被堵在了江北---难不成眼睁睁的看着郑军攻下京口再攻江宁,自己却只能龟缩在苏州城内坐等对手成功吗?康熙显然不会作出这样的选择。
经过一夜的反复思量,康熙决议率两万人马增援江宁,可他的这个决定却遭到了随扈大臣的一致反对,从未指挥过具体战斗的康熙在群臣的据理力争之下顺坡下驴,把禁旅八旗的指挥权赋予了简亲王雅布和江宁将军缪齐纳,并留索额图等人参赞军务,自己则率御前侍卫等二千余人重返杭州调度全局。
雅布和缪齐纳刚刚接手军务,连是不是要立刻召集苏南、浙北各地留守绿营都还未决策,京口失陷的报告就由江宁和常州地方一同送抵苏州。
“金世荣这个蠢货,居然想搞什么半渡而击,”缪齐纳这个正宗的满八旗自然觉得比金世荣这样汉军八旗出身的同僚要根正苗红,因此表现出一丝幸灾乐祸来。“结果倒好,镇江丢得太快了。”缪齐纳苦叹道。“王爷咱们的差事可难办了。”
“难办也要办。”雅布背着手在屋子里疾走了两步,站定脚跟后脸色严肃的说道。“镇江丢得太快,以至于咱们没有足够的时间集结兵力了,所以而今之计必须立刻挥兵北进,牵制海逆,使其不能急攻江宁,只要能形成对峙,咱们便可以徐徐集结兵力,反观海逆,纵然一时兵势占优,但毕竟自万里而来,为无本之源,只要撑过了这段时日,形势便可逆转。”
雅布说得轻巧,但此时乃是清明时节前后的雨季,菲菲的细雨势必严重拖延了清军大队的行踪,为此已经在江南住了十余年的缪齐纳劝道:“江宁城池坚固,纵使十万大军围城也未必能一鼓而下,但若是我军急进,万一海逆弃城不顾专意对付我等,一旦有失,江南再无抵御之兵,情况反而对朝廷大局不利。”
听了这话,坐在一边索额图有些不悦的问道:“难不成就眼看着海逆从容攻取江宁?”
索额图的地位特殊,尽管他名义上只是参赞军务,但雅布和缪齐纳绝不能当他一般的参谋看待,为此缪齐纳解释道:“索阁老,其实我等想快也快不起来,这雨,这河。”
缪齐纳苦笑道:“即便前锋营等部轻骑直抵京口一线,人疲马顿,又如何与海逆交手,再说了,虎枪营等部多为北地国族,平日装扮一下卖相是极好的,可是真要在江南湿热之地与南方瘴厉之地所来的海逆交手,胜负可谓难料。”
所谓胜负难料,索额图当然知道已经是婉转的说词了,但是这位大阁老却明白康熙的心思,因此不管不顾的问道:“纵使如此也不当放纵了海逆攻城,还求有个万全之法。”
对于权臣代表康熙的要求,缪齐纳沉吟了一会才道:“或可以进军常州来牵制海逆。”
常州,雅布和索额图的目光落到了边上的地图上,找到了这座位于京杭大运河边的城市。说起来,常州的位置的确不错,可以顺着运河直抵京口,确实可以威胁郑军的“后路”,以牵制郑军的进一步行动,完全符合缪齐纳以往保守用兵的形象。
虽然索额图知道一点兵事,但是在大场面前他根本没有办法作出判断,因此只好把皮球踢到了老病的简亲王面前:“王爷以为呢?”
“常州还是距离京口太远了,”雅布的手指往地图上一点。“还是丹阳吧。”
“若是丹阳那可就跟海逆咫尺之遥了,”缪齐纳担心的看着地图。“王爷还要三思啊。”
缪齐纳的话的潜台词已经很直接了,谁都知道八旗兵现在是怎么回事,更何况这批禁旅八旗能随扈在康熙身边都是各个有来历的,真要让雅布给折损了,对方是王爷是主子自然顶多申斥两句罚俸了事,可自己觉得会成了替罪羊,而且更会成了几家权贵高门的出气对象。
“当年图海是怎么打赢布尔尼的?”雅布看了看缪齐纳和索额图。“无他高官厚禄而已,都是这些混账小子都不能打了,我还是看看、试试。”雅布缓缓坐到椅子上。“大清归根结底还是靠满人自己的,若能高官厚禄还能激励出几个,大清就还有指望,若是还不行,索阁老,你还是赶回杭州劝皇上择道返回北京,这江南乃是南中国都不是大清的了。”
“王爷怎么如此悲观,过了,过了。”索额图口是心非的说着,但是心里却做好了两手准备,随即他岔开话题。“王爷,海逆虽然纵横江河,但这滚滚长江却非他们可以轻易截断的,是不是派人潜过江去,联络北面的援军。”
“索阁老有所不知。”缪齐纳替雅布回答道。“一两个人,一两条船潜过长江或许可能,但是援军的千军万马又如何能避开海逆的耳目。”
索额图本来就是没话找话,现在被缪齐纳一解释,自是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可表演还没结束后,他忽然身子一震,用惊恐万状的眼神看向两人:“万一战事绵延,苏浙两省的夏粮运不到北京,今年京师的粮价岂不是高到没边了。”
“去年一年苏浙两省产出便大部用作南征大军的军粮了。”缪齐纳脸色难看的回应道。“所北运的漕粮只有四十万石,京中粮价已经居高不下,如今要是彻底中断,估摸着每斗上百钱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这正是海逆逼着朝廷速决速战的伎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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