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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佑倚在牢墙边透过踮起脚都够不到的小窗仰望着那片偶有有白云拂过的蓝天,距他被关进此处已经有两个多月了,最初的时候他还以为这只是一个过场,以自己郑军第一战将的名头和何乾的保证,几天之内就会被无罪开释,最多也依旧撸夺现在的地位,贬为镇将、协将一流,没几日就会东山再起的。
可是两个多月过去了,他没有被提审过一次,也没有见到亲人的探望,何乾也消失不见了,除了那些怎么辱骂都不会反应的牢子送来一日两餐及收拾粪桶以外,他仿佛彻底被人遗忘了,这就让何佑有些度日如年了。[]
外面如今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家里好吗?这件事什么时候能够了解?这些个问题始终在何佑的脑子里盘旋,几乎把他逼到了疯癫的边缘。
“老十八,你别骗了哥哥。”现在能支撑何佑下去的只有当初何乾的承诺了。“不让老子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正在何佑又一次念叨着这句话的时候,就听得牢门咣当一声打开了,几名皂隶抬着一个矮桌走了进来放在何佑的面前,接下来是四冷四热四个果子,满满当当的放满了一桌,此外还有一把锡壶和两个酒盅。
已经两个多月没有沾过一滴酒的何佑鼻翼抽动了几下,随即强压住口腹之欲,淡淡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该不是送老子上路的断头酒吧。”
“十二哥想多了。”一个声音从黑暗处响了起来。“还没有公审定罪,哪来的上路一说。”
何佑闻言双眼一眯:“老十八,你鬼鬼祟祟的躲在暗地里,是不是没脸见我?”
“十二哥不是一直吵着见我吗?”何乾从几名皂隶的身后显现出来,随即跨进囚室在何佑的面前的干草上盘腿坐下。“今日蒙主上开恩让我进来了,十二哥又冷嘲热讽的,是不是要让我现在就回去?”
此时几名牢子重新关上牢门用铁链捆好锁起,等做完了这一切,其中一名年长的冲着何乾谄媚的说到:“伯爷,不好意思,这是规矩,不过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小的们在外间候着,到时候吱一嗓子就行了。”
何乾挥挥手,皂隶们退了下去,周遭顿时安静了下了,就剩下何乾、何佑两位堂兄弟面对面的坐着,大眼对着小眼,好半天之后,何佑这才拖着沉重的镣铐,一步步挪到矮桌前:“伯爷?老十八,混得不错啊,都得了世爵了,该不是出卖老子换来的前程吧。”
“十二哥休听他们鼓噪,主上虽然有赐爵的意思,但还没有正式布达,说不得准的。”何乾一边跟何佑说着,一边执壶替两个酒盅倒上酒。“再说了,我好歹也是跟施琅的大军面对面厮杀过的,难道就换不来一个世爵吗?”这句显然是对何佑之前的嘲讽的回应,当然今天何乾不是来吵架的,所以他很快话锋一转。“十二哥怕是有段日子没喝酒了吧,这是我特意准备的二十年陈的状元红,来先干为敬!”
看着何乾手中没有一滴酒液的酒盅,何佑这才展颜,于是也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趁着何乾替自己倒酒,何佑倒是紧吃了几口炒菜,色香味俱全的酒席自然不是平日的稀饭咸菜可比的,一时间何佑下箸如雨,大有风卷残云的架势。
何乾只是慢慢的看着何佑大块朵颐,眼里情不自禁的露出了一丝悲伤,然而何佑全然没有感觉,反而边吃边问:“老十八,这个日子什么时候是头啊,你说世孙,不,你刚才说的是主上,对,主上怎么时候才能赦免了我。”
“不急,明日就要公审了。”何乾又给何佑倒了一杯。“须得十二哥先认罪了,主上才好赦免不是,否则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扯淡!什么名不正言不顺,就是主上要拿捏住咱们这些大军头的把柄,否则一个个听调不听宣的,主上的位置也坐不稳。”刚才何佑还患得患失着,可此刻见到何乾来访,他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于是又摆出一副军中前辈的架势。“真tmd畅快,平时山珍海味都没觉得有啥好吃,可真是两个月没见荤腥了,给口肉都馋的不得了。”说到这,何佑把筷子往桌上一扔。“这吃饭和做事其实是一个道理,主上要想坐稳了位置,咱们这些人自然得先扬后抑、恩威并施,才好一一掌握在手心里了。”为了加重自己在郑克臧眼中的份量,何佑甚至还提到了刘国轩。“不是你十二哥我自我夸耀,没有我的投效,就算主上打赢了这一仗,依旧未必能压服了刘观光这条老狗”
第二天临近正午的时候,何佑被提出了牢房,这一天万里无云,天气可谓好到了极点。不过何佑却因此倒了霉,通往赤嵌楼的路上,他受到了太多热情的招待,烂菜叶、土疙瘩甚至石块砸得他一脸的污损,好在他成竹在胸,所以作出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来。
等被拉上了事先搭好的高台,就看见正中坐着三人,分别是新近转任审理司司官的陈敦文、军律司司官郁平以及被郑克臧夺情启用的查言司司官的陈梦炜,由于警察司现在没了审判权,所以这次三法司的会审就以他们为主。另外,在高台的对面还有一座稍矮的平台,上面放在一整套斩首的器具,还有几个披红的刽子手光着膀子站着那里候着。
看到这一幕何佑心中虽然一抽,但依旧若无其事的跪在那里,他目光四下游弋,在声响巨大的围观者当中他似乎看到了一脸悲切的家人,这是怎么回事?何乾难道没有跟家里打过招呼?何佑试图寻找着何乾的所在,终于在赤嵌楼上看到了侍立在郑克臧身边的何乾。
见到了何乾和郑克臧,何佑彻底放心了,因此他还安慰着身边一同跪绑着的两位镇将:“没事的,只是一个过场,主上就在赤嵌楼上,等这边的判决下来了,那边的赦书也就到了。”
两名镇将却没有何佑那么从容,满脸惊疑的说到:“何帅,这事怕是有变呢?”
他们的私下交流还没有结束,那边的三名主审已经发话了,开始也就是问些姓名之类的,估计是为了验明正身,接下来就有些深入了,先问了从戎以来受过的勋赏又问了是否承认投敌一事,何佑三人一一作答着,期间还有证人证物的出现,形式格外的庄重。
而且为了周边的百姓能听得明白,每一句问答都有大嗓门的公人把对话传出去,三位主审的话还好,何佑三人口供及证人的证言一出,全场山呼海啸的一片咒骂的声音。
“右虎卫将军也是二品高官,先王可谓对你不薄,你因何而背主叛国?”
“罪臣当时猪油蒙心了,以为东宁必然不保,为了日后还能得想荣华富贵,罪臣便思索着抵抗不如投降,晚降不如早降”
这边一问一答着,站在赤嵌楼上冷冷看着这一幕的郑克臧却在问着左右:“这段甚为精彩,不知道刘国轩有没有来听审?想必他会很有感触的。”
但刘国轩又怎么可能来呢,别看审的是何佑,但自觉被郑克臧多次打脸的他连家人仆妇都不允许出来听审,所以郑克臧这是抛媚眼给瞎子看白费表情。
得到明确答复的郑克臧对此却冷笑道:“不来说明是物伤其类,触了他的痛脚了。”
周围的人不敢回话,于是郑克臧说到:“何佑也亏的是本藩勇将,如此丑态,孤实在看不下去了,来人呢,回安平去!”
这个时候审判已经到了尾声,主审官之一的郁平站起来大声宣判道:“人犯何佑、俞兴、张德淦等三人犯谋叛之罪,确证无误,依《大明律》中十恶不赦之条款,判处三名人犯勾决且决不待时,即刻行刑。”
如狼似虎的差役先给三人插上斩字牌,随后连拽带拖将带着重枷的三人就往另一座高台上拉扯,俞兴、张德淦吓得魂飞魄散,连声叫道:“不,不,当初不是这么说的,世孙、主上,饶命啊,饶命啊!”
何佑虽然同样慌张,但他坚信到最后一刻,郑克臧的赦书一定会到的,因此虽然脚步踉跄,但也没有像俞、张二人那样狼狈不堪。等到了另一座台上,三人的脑袋被按在实木矮桩,发髻被三名刽子手拉扯着,雪亮的斧头就贴着各自的脸畔。
冷冷的看着挣扎的俞、张两人以及仍在期盼的何佑,牙缝间挤出一个字:“斩!”
一声令下,刀斧手揭掉三人脖颈中插的斩字牌,随即用力一斩,俞兴的头颅瞬间被用力拉扯发髻的皂隶带的飞了起来,一捧鲜血从脖腔中喷洒出来,星星点点的血花落在了何佑的脸上让感到分外的不真实。
如梦初醒的何佑用尽全力挣扎着,虽然二个多月的牢狱严重损害了他的健康,但郑军第一勇将的名头不是作假的,居然被他挣扎的抬起头,但在他的视线内,赤嵌楼上已经人去楼空了。
恍然大悟的何佑破口大骂到:“何乾,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砍掉俞兴脑袋的刽子网何佑重新按到了矮桩上,何佑依旧不服帖的骂道:“用老子的头换自己的前程,老十八,我chao你祖宗”
更多的骂音随着刀光的闪过而冻结在何佑的嘴里
等到三颗人头奉到主审兼监斩官们的面前,陈梦炜继续宣布着:“三人以往封增一律夺还,子孙五代不得进学、入仕,以此为那些欲做汉奸之辈前车之鉴!”
在何佑三人家属飞扑上台收尸时痛哭流涕的样子作为背景,耸立在高台上的陈敦文三人显得异常的高大,在陈梦炜如雷鸣般的断喝声中,围观的百姓纷纷跪伏下来,在郑克臧预先准备的拖的带领下一遍遍的高声应和着:“生为大明人、死为大明鬼,为保全祖先衣冠绝不降虏绝不剃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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