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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娴《面包树上的女人》 - 二 恋人的感觉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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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乐风牌口琴。”
  “我送了一支新的口琴给你,你没看到吗?”
  “是你拿走我的口琴?”他的样子很凶。
  “那支口琴太旧了,所以我--”
  “把我的口琴还给我。”他的目光很可怕。我打开储物柜,把那支口琴拿出来,重重地放在他手上。我的眼泪都涌出来的了,何以爱一个人,会如此心酸?口琴有什么秘密比爱情重要?
  “还给你,都还给你!”我流着泪说,“我用了三个月薪水买那支口琴给你,你一点都不领情!”
  “你用不着这样做。”他竟然可以说得如此平淡,象对一个普通朋友说话。
  众目睽睽,大家都目睹我是这段爱情的失败者,我还能选择留下吗?
  我在家里呆了两天,什么都提不起劲。最可笑的,是在痛恨这个男人的时候,却热切盼望他打电话给我。电话没有响过,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傻瓜,他为我做过些什么?不过写一首歌,摘下一顶鸭舌帽而已,我却变得如此卑微。在晚上,我扭开收音机,播的尽是情歌,还有林方文送给我的歌:
  “告诉我,我和你是不是会有明天?
  时间尽头,会不会有你的思念……”
  渐渐,我发现音乐不是来自收音机,而是来自窗外。我走到窗前,不敢相信林方文正在楼下吹奏着他送给我的歌。在电影或小说里看到这种场面,我一定会嗤之以鼻,认为太老套了,如果我的男人那样做,我一定会把他赶走。可是我那时完全没有将他赶走的意思。
  我把屋里的灯全关掉,我不能走下去,他以为我是什么?随便让他骂,也随便让他哄吗?接着,他吹奏一首我不认识的歌,哀伤低回,象一双将要分手的情人。曲终,我再听不到口琴的声音,我走到窗前,已经看不见他。
  我跑到楼下,想寻找他,却看不见他的踪影。他便是这样一个人,喜欢令人失望。回头,他却在我后面。
  “你为什么不走?”我冷着脸说。
  “你的台灯还没有关掉。”他说。
  是的,我故意亮着一盏灯。
  “恼我吗?”林方文问我。
  我努力地点头。
  “真有这么恼我?”他很失望。
  我作了一个九十度弯身的点头。
  “口琴是我爸爸留给我的。是他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你爸爸不在吗?”我惊异。
  “他是个潦倒的海员,寂寞的时候,他站在甲板上吹奏口琴。一年里,他只回家两三次,对我和姐姐来说,他象个陌生人。一九八零年,他工作的大洋船在巴拿马遇上暴风雨沉没,没有一个船员生还。警察在船舱里发现这支口琴,口琴放在一堆衣物当中,竟然丝毫无损。他们把口琴送回来。这是一支奇怪的口琴,沾了腥气、遇过沉船,外表残旧,音色却依然完好。”
  “你妈妈呢?”
  “我已经很久没有跟她说话了。他是一个美丽聪明的女子,嫁给我爸爸,也许是她此生最错的决定。爸爸死后,她重操故业,经营一间小餐厅。”
  我从来没有想过,林方文生活在另一个世界。
  “还恼我吗?”他问我。
  我吃力地点头,他捉住我,我向他微笑。
  头三个月的薪水用来买了口琴给林方文,第四个月的薪水,我答应请迪之和光蕙吃饭。
  “原来他有太太。”迪之惨笑,“我在街上碰到他,他牵着腹大便便的太太买婴儿用品。”
  “那个录音室技师?”
  “男人都是这样,象邓初发这种好人,早就死光了!”迪之说。
  她在手袋里,拿出一包皮登喜路,点了一根烟,手势并不很熟练,意态却是沧桑。那份沧桑过早出现在她脸上,她两次都没有遇上好男人。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我问她。
  “几天前才学会的。一个人无所事事,抽一根烟,时间会过得快一点。”
  “不要抽烟。”
  “你的运气比我好,你遇上好男人。”
  “林方文是好是坏,我还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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