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要。。。
轻松的小说阅读环境
舞舞舞 - 第29节---(3)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一听见那玩艺儿我就头疼,30秒都忍受不了,咬牙也不行。和雪在一起我愿意,只是那音乐吃不消。”说着,她用手指一顿一顿地揉着太阳穴,“我听得了的音乐极为有限。巴洛克音乐,部分爵士乐,加上民族音乐。总之是能使心境获得安宁的音乐,这个我喜欢。诗也喜欢。和谐与静谧。”
  她又抽出支烟点燃,吸一口放在烟灰缸上。估计又要忘在那里,事实果真如此。我真奇怪为何未曾引起过火灾。牧村说和她那段生活损耗了他的人生和天赋——现在我觉得似可理解。她不是为周围人做出奉献的那种类型,恰恰相反,她要为调整自身的存在而从周围一点点索取,而人们也不可能不为她提供。因为她具有才华这一强大的吸引力,因为她将这种索取视为自己理所当然的权利。和谐与静谧——人们为此可要连手带脚都向她奉献出去。
  我真想高叫一声:好在我没关系。我在这里,是因为与我休假巧合,如此而已。休假一结束,我便将重新扫雪。眼下这奇妙的状况很快就要极为自然地成为过去。因为我首先不具有足以向她那辉煌的才华做出奉献的任何本事。纵使有,我也必须为己所用。我不过是被命运之河中一小股迷乱的波流临时冲到这里,冲到这莫名其妙的奇特场所来的。倘若可能,我很想如此大声疾呼。不过又有谁能予以倾听呢?在这个扩大家族里,我还只是个二等公民。
  云絮仍以同样的形状漂浮在水平线稍上一点的空中。如若撑船过去,似乎一伸竿即可触及。一块巨大的猿人头骨,想必从某个历史断层掉到了火奴鲁鲁的上空。我对那云团说道:我们或许属于同类。
  雨吃罢三明治,又走到雪跟前把手伸进头发抓弄一番。雪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茶几上的咖啡杯。“好漂亮的头发,”雨说,“我也想有这样的头发,黝黑黝黑,笔直笔直。我这头发一转身就乱成一团,理不开梳不动。是不,小公主?”她又把鼻尖贴在女儿的太阳穴上。
  狄克把空啤酒罐和盘子撤走,放上莫扎特的室内乐唱片。“啤酒怎么样?”他问我,我说不要。
  “是这样,我想和雪单独谈谈家庭内部的事。”雨声音有些发尖地说,“家里事,母女间的事。狄克,请你把他带到海边走走好么?呃——大约1个小时。”
  “好的好的,那自然。”诗人说着动身,我也立起。诗人在雨的额头轻吻一下,然后扣上帆布帽,戴上绿色美制遮光镜。“我们出去散步1个小时,二位慢慢聊好了。”他拉起我的臂肘,“好,走吧。有块非常妙的海滩。”

  雪缩了缩肩,目光淡然地向上看着我。雨从烟盒里抽出第三支。我和独臂诗人把她们留下,打开门,走进午后有些呛人的日光之中。
  我开起那辆“矛骑兵”,往海岸驶去。诗人告诉我,安上假臂很容易开车,但他想尽量不安。
  “不自然。”他解释说,“安上那东西心里总不安然。方便肯定方便,但觉得别扭,好像不是自己。所以我尽可能使自己习惯这独臂生活,尽可能靠自己的身体干下去,尽管略嫌不足。”
  “面包皮是怎么切的呢?”我下决心问道。
  “面包皮?”他想了一会,一副费解的样子,稍顷总算明白过来我问话的用意,“啊,你是说切面包皮的时候,倒也是,问得有理。一般人怕是很难想像,其实很简单,单手切就是。正常拿刀当然切不了,拿刀方式上有窍门。要用手指夹着刀刃,这样通通通地切。”
  他用手比划给我看。但我还是不得要领,仍觉得勉为其难。何况他切的比正常人用双手切的还要高明得多。
  “真的没问题。”他看着我笑道,“大多事情用一只手都能应付下来。鼓掌固然不成,其他就连俯卧撑、玩单杠都可以。锻炼嘛!你怎么以为的?以为我怎么切成面包皮的?”
  “以为你用脚什么的来着。”
  他开心地笑出声来。“有趣有趣,”他说,“可以写成诗,关于独臂诗人用脚做三明治的诗,一首妙趣横生的诗。”
  对此我既未反对又没赞成。
  我们沿着海岸高速公路行驶了一会儿,把车停下,买了6罐啤酒(他硬要付款),步行到一处稍远些的几乎不见人影的海滩,躺着喝啤酒。由于溽暑蒸人,怎么喝也无醉意。这海滩不大像夏威夷风光,树木低矮茂密,参差不齐,海岸也不规整,给人以犬牙交错之感。但至少没有游客的喧闹。再不远处,停着几辆小型卡车,几伙全家老小在水里嬉戏。海湾里有十多个人冲浪。头骨云仍在同样的位置以同样的姿势凝然悬浮不动。海鸥如洗衣机里的漩涡一般在空中团团飞舞。我们似看非看地看着这片光景,喝啤酒,断断续续地聊天。狄克讲他对雨怀有怎样的敬意,说她是真正意义上的艺术家。讲雨的时间里,他自然而然地由日语换成了英语,用日语难以恰如其分地表达感情。

  “同她相识之后,我对诗的看法发生了变化。怎么说呢,她的摄影作品把诗剥得精光。我们搜肠刮肚字斟句酌地编造出来的东西,在她的镜头里一瞬间便被呈现出来——具体显现。她从空气从光照从时间的缝隙中将其迅速捕捉下来,将人们心目中最深层的图景表现得淋漓尽致。我说的你能理解吧?”
  “大致。”
  “她的摄影作品有一种逼人的气势,看她的作品,有时甚至感到战栗,似乎自身存在与否都大可怀疑。dissilient这个词晓得吗?”
  我说不晓得。
  “用日语怎么说好呢,就是一种什么东西突然裂开弹开的感觉。世界没有任何预兆地一下子弹裂开来,时间、光照等等全都dissilient,一瞬之间。天才!与我不同,与你也不同。失礼,请原谅,我对你还没什么了解。”
  我摇摇头:“没关系,你说的我完全理解。”
  “天才人物是极其罕见的。一流才能并非到处都可发现。能邂逅能在眼前见到,应该说是一种幸运。不过……”他略一沉默,以摊开双手的姿势将右手向外伸出,“在某种意义也是痛苦的体验,有时我的自我如遭针刺般地作痛。”
  我似听非听地侧起耳朵,眼睛眺望着水平线及其上边的云。这段海滩,波涛汹涌,海水凶猛地撞击着海岸。我把手指伸进热乎乎的沙子,攥了一把,让它从指缝间哗哗淌下,如此反复不止。冲浪运动员们追波逐浪地靠近岸来,而后又返回海湾。
  “可是我已经被她吸引住了,并且爱上了她,已不容我再强调自我。”他啪地打了个指响,“就像被巨大的漩涡吸进去了一样。知道么,我有妻子,是日本人,也有孩子。我爱妻子,真心地爱,即使现在。但从第一眼见到雨的时刻起,就被她吸引住了,被卷进了她的漩涡,别无选择,无法抵抗。我知道,知道这种事一生中只有一次,这种邂逅此生不会再有,心里一清二楚。所以我想:同她在一起,恐怕早晚我会后悔的;但若不同她在一起,我这一存在本身将失去意义。这以前,你可曾这么想过?”
  我说没有。
  “真是不可思议。”狄克继续道,“我历尽千辛万苦才过上了平静安稳的生活,妻子孩子和小家,加上工作。工作虽然收入不很大,但很有意思。写诗,也搞翻译。就我来说,也算是相当相当不错的人生了。战争使我失掉了一只胳膊,但已经得到了充分的补偿。为此我费了很长时间,也付出了努力。心境的平和——实现这一点很不容易,然而我实现了。但是……”说着,他手心朝上举起,缓缓平移,“失掉它却是一瞬间,刹那间。我已经没有归宿。回不了日本的家,美国也没地方可回,我离开祖国太长太久了。”

  我很想安慰他一句,但想不起适当的话,只好玩弄着沙子,抓起撒下。狄克站起身,走出五六米远,在密密蓬蓬的树丛阴处解罢手,缓缓踱回。
  “不打自招,”他笑道,“很想找人倾吐一番。你怎么看?”
  我不好表示什么。双方都已是年过三十的成年人,同谁睡觉之类只能由自己抉择。漩涡也罢,龙卷风也罢,沙漠风也罢,既然是自己的选择,那么只能设法坚持下去。狄克这个人给我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对他用一只胳膊克服各种困难的努力甚至怀有敬意。但对他这句问话到底应如何回答呢?
  “首先我不是搞艺术的人,”我说,“因此对艺术灵感的产生和其间的关系体会不深。这超出我的想像。”
  他以悲戚凄然的神色望着大海。似乎想说什么,但终未开口。
  我闭起眼睛。本来是想稍闭一会,不料却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大概是啤酒作怪吧。醒来时,树影已移到我的脸上。由于热,脑袋有些昏昏沉沉。一看手表,已经2点半。我晃晃头,坐起身来。狄克在水边逗一只狗玩。但愿我没伤他的心才好——谈话当中我丢开他兀自睡了,况且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话。
  但我到底能说什么呢?
  我又抓起沙子,目视他逗狗玩的身影。诗人把狗的脑袋抱在怀里。海涛呼啸着拍上岸来,又余威未尽地退下阵去。雪沫闪闪,炫目耀眼。莫非自己过于冷漠?其实我并非不理解他的心情。独臂也罢,双臂也罢,诗人也罢,非诗人也罢,所面临的这个世道同样都是严峻而冷酷的。我们每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问题,但我们已是成年人,我们已经熬到了这个地步,至少不应该向初次见面的人提难以回答的问题。这属于基本礼节。过于冷漠,我想。我摇摇头——尽管摇头也毫无用处。
  我们乘“矛骑兵”返回小别墅。狄克一按门铃,雪打开门,脸上既不显得高兴也不显得不高兴。雨衔支香烟盘腿坐在沙发上,用打禅似的眼光定定向上看着。狄克走上前,又在她额上吻了一下。
或许您还会喜欢:
请你帮我杀了她
作者:佚名
章节:75 人气:0
摘要:你知道吗,大夫,你并不是我回来以后看过的第一个心理医生。我刚回来的时候,我的家庭医生就给我推荐了一位。那人可不怎么样,他假装不知道我是谁,这也太假了——你要不知道我是谁,除非你又聋又瞎。每次我走在路上,转个身,似乎都会有拿着照相机的白痴从路边的灌木丛中跳出来。但在这一切倒霉事情发生之前呢?很多人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温哥华岛,更不用说克莱顿瀑布区了。 [点击阅读]
诺贝尔的囚徒
作者:佚名
章节:26 人气:0
摘要:本书何以成为20世纪的一部经典小说呢?它的主题既不是战争,也不是异化——这两者乃是20世纪里小说的主要题材。卡尔-杰拉西的《诺贝尔的囚徒》(Cantor’sDilemma)之所以堪称经典,是因为它首次真实地描写了科学家的生活和道德观念。而在刚刚过去的那个狂暴动荡的世纪里,科学技术是最富有创造力的领域。卡尔-杰拉西是一个极富叙事技巧的作家,又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大科学家——他自诩为“口服避孕药之母”。 [点击阅读]
谋杀启事
作者:佚名
章节:24 人气:0
摘要:1除星期天外,每天早上七点半到八点半,乔尼?巴特总是骑着自己的自行车,在奇平克里格霍恩村子里绕上一圈,牙缝里还一个劲地大声吹着口哨,把每家从位于高街的文具店老板托特曼先生处订的晨报扔给各户——不论是豪宅还是陋居,要不就从房门的投信口把报纸塞进去。 [点击阅读]
贵宾室的怪客
作者:佚名
章节:13 人气:0
摘要:当浅见光彦决定乘坐“飞鸟”号豪华游轮去作环球航海旅游时,最吃惊的莫过于他自己了。“飞鸟”号是日本最大的豪华游轮,即使只住最便宜的“普通间”,作一次环球旅行所需的费用也大约要花上三百万日元。这是个几乎可以让浅见昏厥的数字。他一直认为这是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另一个世界的话题,所以,当乘坐“飞鸟”号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浅见的感受就好像是在做一个不祥的梦。 [点击阅读]
贵族之家
作者:佚名
章节:47 人气:0
摘要:在俄罗斯文学史上,伊万-谢尔盖耶维奇-屠格涅夫(一八一八——一八八三)占有一席光荣的位置。而在他的全部文学作品中,长篇小说又具有特殊重要意义。屠格涅夫是俄罗斯和世界文学现实主义长篇小说的奠基者之一,他的长篇小说给他带来了世界声誉。他的六部长篇小说有一个共同的中心主题:与作家同时代的俄罗斯进步知识分子的历史命运。屠格涅夫既是这些知识分子的编年史作者,又是他们的歌手和裁判者。 [点击阅读]
赫塔米勒短篇集
作者:佚名
章节:3 人气:0
摘要:1他已经死了。也许他还活着。人可以默默无闻地活着。我知道他再也不来了。每当铁皮咯吱作响的时候,每当我看见白色的树皮或者看见某人手中拿着一块手帕的时候,我就会浮想连翩,我就会想起我没有看见的某种事物。也许我应该想那些映入我的眼帘的事物,但是我不敢想。谁能告诉我必须想多久才能牢记那幕惨剧呢?怎样做才能从我的脑海中抹去对它的记忆呢?我不知道我应该看外部世界的白树皮还是应该潜沉于内心世界之中。 [点击阅读]
达芬奇密码
作者:佚名
章节:114 人气:0
摘要:郇山隐修会是一个确实存在的组织,是一个成立于1099年的欧洲秘密社团。1975年巴黎国家图书馆发现了被称作“秘密卷宗”的羊皮纸文献,才知道包皮括艾撒克·牛顿爵士、波担切利、维克多·雨果和列昂纳多·达·芬奇等众多人物均为郇山隐修会成员。人们所知的“天主事工会”是一个梵帝冈教派——一个极度虔诚的罗马天主教派。 [点击阅读]
远大前程
作者:佚名
章节:60 人气:0
摘要:1993年暑假后,我接到上海的老朋友吴钧陶先生来信,说南京译林出版社章祖德先生请他译狄更斯的《远大前程》,万一他没有时间,还请他代为找一位译者。吴先生正忙于孙大雨先生的作品编校,而且上海的一些译者手头都有任务,所以他请我译这部作品。我虽然在英语专业从事英美文学的教学和研究工作一辈子,但还没有正正式式地译过一本世界名著。我大部分精力花在中美文化的比较,以及向国外介绍中国文化方面。 [点击阅读]
迷茫的女郎
作者:佚名
章节:7 人气:0
摘要:1去年春天,三泽顺子刚从东京的一所女子大学毕业,就立刻进了R报社工作了。当时,在入社考试时,有关人员问她希望到哪个部去,她回答说,想到社会部。有关人员看了她的履历表说:“你的英语不错嘛!”是的,三泽顺子毕业的那所女子大学,英语教学是相当有名气的。然而,后来顺子没有能到社会部去,却被分配在R报社的资料调查部。和顺子同时考入报社的女性还有事业部的一个,校阅部的一个。 [点击阅读]
追风筝的人
作者:佚名
章节:24 人气:0
摘要:卡勒德·胡赛尼(KhaledHosseini),1965年生于喀布尔,后随父亲逃往美国。胡赛尼毕业于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医学系,现居加州执业。《追风筝的人》是他的第一本小说,因书中角色*刻画生动,故事情节震撼感人,出版后大获好评,获得各项新人奖,并跃居全美各大畅销排行榜,目前已由梦工厂改拍成电影。 [点击阅读]
透明的遗书
作者:佚名
章节:12 人气:0
摘要:好像睡着了,尽管只是短暂的时间,感到“咯噔”一下小小的震动,醒了过来,西村裕一条件反射般站了起来,急忙朝车门方向走去。“咯噔”一声响过以后,不到二十秒钟将抵达Y车站。但站起身来,立即发觉窗外的景色与往常不同。只见一片广阔的河滩,电车临近铁桥,从脚下传来“轰隆、轰隆”重重的金属声。西村苦笑了一下,心想习惯这东西实在太可怕了。 [点击阅读]
通灵女
作者:佚名
章节:7 人气:0
摘要:1十岁的香樱里还不懂得“烦躁”这个词,所以,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那种萦绕心头的感觉,只能认为“烦死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自己也记不清楚了。虽然并非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如此,但是,每天早晨起床时、吃饭时、上学时,那种“萦绕心头”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每当这时候,母亲对待香樱里的惟一方法,就是说她,“什么呀,睡迷糊了吗?”香樱里自己也想:是呀,是睡迷糊了吧。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