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要。。。
轻松的小说阅读环境
十字军骑士 - 第 五 章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公爵并不反对决斗,因为按照当时风俗,他没有权力反对。他只是劝罗特吉爱写封信给大团长和齐格菲里特·德·劳夫,说是他自己先向玛朱尔的骑士们掷下铁手套,因而要同尤仑德的女婿决斗的,这尤仑德的女婿以前也向他挑过战。
  这个十字军骑士还向大团长解释道,如果认为他没有得到许可就跟人家决斗,那他这样做也是为了骑士团的荣誉,而免得引起恶意的怀疑,给骑士团招来耻辱;他罗特吉爱是随时都准备用自己的鲜血来洗刷这种耻辱的。信写好之后,他立即派了一个马夫送到边界,再由那里的驿站送到玛尔堡会;条顿人比别的国家早好几年就发明了驿站,并且在他们的领域内广泛使用。
  这时候人们把庭院里的雪铲平踏结实了,还撒上了灰,以免决斗者给绊倒,或是在光滑的地面上滑倒。整个城堡里都紧张异常。
  骑士们和宫女们都非常激动,决斗前夕没有人睡过觉。他们说,骑马决斗,不论使矛,甚至用剑,结果大都是受伤;相反,徒步决斗,尤其是用那些可怕的斧头,结局总是要死人。大家都关心着兹皮希科,不过就是这些对他或对达奴莎特别友善的人,一想到人们纷纷传闻的那个条顿人的名声呀,高妙的武艺呀,就越发为他担心。许多宫女都在教堂里过夜。兹皮希科也在那里向维雄涅克神甫作了忏悔。她们一看到他那张简直还带着孩子气的脸,就彼此说道:“哎呀,他还是个孩子呢!他怎么能拿脑袋去挨日耳曼人的斧头?”于是她们越发热情地祈求天主帮助他。可是等到他天一亮起来,走过小教堂,到大厅去披甲戴胄的时候,她们又信心百倍了,因为尽管兹皮希科的面貌确实像个小孩,他的身躯却非常魁伟健壮,都认为他是个出类拔萃的人,哪怕力大无比的对手,他也对付得了。
  决斗就要在城堡里那个护廊回绕的院子里举行了。天大亮的时候,公爵和公爵夫人带着子女一起到来,坐在廊柱之间的正中央座位上,那里可以把整个庭院看得清清楚楚。坐在他们旁边的是一些主要的宫廷侍从、贵夫人和骑士。护廊的各个角落里都挤满了人:仆役们都聚在积雪砌成的那堵墙后边,有的抱着柱子,有的甚至爬到屋顶上去。那些底下人都在彼此喃喃私语:“愿天主别让我们的战士被日耳曼人打败!”
  天气虽然又寒冷又潮湿,却是晴天;抬头只见满天空都是穴乌,它们原来栖居在屋顶和塔楼上,如今听到这一片不同寻常的喧噪声,便拚命拍着翅膀,都在城堡上空盘旋。天气虽然冷,人们还是兴奋得汗水涔涔。宣告决斗者人场的号角一响,大家的心都怦怦直跳,好像锤子一下下地在敲打。
  两对决斗者分别从比武场的两边侧门入场,在栅栏旁边停下。每个观众都屏声凝息,心里都在想,很快就要有两个灵魂飞向天庭门口,留在雪地上的将是两具尸体。一想到这里,妇女们的嘴唇和脸颊都一阵白一阵青;男人们眼睛都凝视着这两对敌手,好像凝视一道彩虹似的,因为每个人都想凭着双方的姿态和武装,预测哪一方会战胜。
  那个十字军骑士穿戴着天蓝色的胸申,大腿上的铠甲和那顶没有放下脸甲的头盔,也都是类似的颜色。头盔上有一大簇华丽的孔雀毛帽缨。兹皮希科的胸。腰和背脊都披挂着绚烂的、米兰制的铠甲,这是他从前从弗里西安人那里夺来的。他头上戴着一只脸甲镂空的头盔,只是没有插羽毛;脚上穿着野牛皮制的高统靴。这两个骑士的左肩上都负着饰有纹章的盾;十字军骑士那只盾的上端绘着一个棋盘,下端则是三头竖起后脚的狮子;兹皮希科的盾上绘着一块粗笨的马蹄铁。他们的右手都拿着一把又宽、又大、又吓人的斧头,镶着黑黝黝的橡木柄,比成人的手臂还要长。跟在他们后面的侍从是哈拉伐(兹皮希科管他叫格罗伐支)和万·克里斯特,两人都穿着深色铁铠甲,也都拿着斧和盾:万·克里斯特的盾上绘着一株小连翘;捷克人的盾则是那种“波米安”式的盾,跟那种后只有一点不同:它不是绘着一把斧头斫在野牛头上,而是一把短剑,有一半刺在野牛的眼睛里。
  第二次号角响了,等到第三遍号声一响,按照约定,双方就要交手了。现在把他们隔开的只有一小块撒上灰的地方,就在那儿的上空,死神像一头不祥的鸟儿似的盘旋着。第三遍号角还没响,罗特吉爱走到廊柱当中公爵一家人跟前,昂起了他那戴着钢盔的头,扯高了嗓门大嚷起来,回廊的各个角落里都听得见:
  “我请天主,您、尊贵的殿下,和这里的整个骑士界作为见证,对于即将流出的鲜血,我是无罪的。”
  人们听了他这番话,心里又紧张起来了,因为这个十字军骑士那样自信会得胜。但是心地单纯的兹皮希科却转向他的捷克侍从,说道:
  “那个条顿人在自吹自擂,真使人恶心;这种话最好还是等我死了再说,我现在还活着呢。正好那个吹牛皮的人头盔上还插着一簇孔雀毛,当初我起过誓,要拿他们三簇孔雀毛,后来我又发誓要拿双手之数。愿天主准许我兑现!”
  “爵爷……”捷克人一边说,一边弯下身子,双手从雪地上捧起一撮灰,免得斧柄在手中打滑:“也许基督会许可我一下子就打发掉那个下流的普鲁士人,那时我即使不能来打败这个条顿人,至少也可以把这个斧柄插在他双膝中间,叫他来个倒栽葱。”
  “你别那么干!”兹皮希科连忙嚷道:“那只会使我和你自己丢脸。”
  就在这时候,吹起了第三遍号角。两个侍从一听见这声号角,便又快又猛地互补过去,倒是两个骑士慢慢吞吞,从容不迫,既得体又庄重地来打第一个回合。

  人们不大注意这两个侍从,不过那些有经验的人和仆役却一看就知道哈拉伐这一边占有多大优势。那个日耳曼人拿的是较重的斧头,那只盾又很笨重。露在盾下的那两条腿倒是很长,只是远不如这个捷克人那双强健而扎得很紧的腿来得既结实又灵活。
  而且哈拉伐来势汹汹地逼近过来,使得万·克里斯特几乎一开始就不得不步步后退。大家马上看出了这个形势:眼看一方很快就要像风暴一样猛袭对方,像闪电一样猛打急攻,对方自知死在临头,看来只能处处招架,尽可能延迟那个可怕时刻的到来。
  事实果然如此。那个向来只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跟人家交手的牛皮大王,这下子才认识到,这个可怕的巨人似的对手,他早该避之唯恐不及,真不该随随便便说出那番大言不惭的话来跟人家交战;他现在才感到,对手的每一下都能砍死一头牛,他完全丧失勇气了。他几乎忘记了光是用后来挡住这些斫击是不够的,还必须还击。他看到那把斧子像闪电一样在他头上闪过,每一下闪光他都认为是致命的最后一击。他举着盾牌,不由自主地吓得一下一下闭住眼睛,担心这对眼睛闭上了是否还能张得开。他自己简直没有主动斫击过,而且根本不敢指望能够斫击到对手,只是把盾牌举得高了又高,遮着头顶,护住脑袋。
  终于他感到乏力了,可是那个捷克人的析击却愈来愈有力。正如一棵高耸的松树,在农夫的斫击之下落下大块大块的碎片来一样,那个日耳曼侍从的甲胄也在这个捷克人的斫劈之下剥落纷飞。盾的上半截边缘被斫弯了,砸碎了,右肩上的铠甲连同给斫下来的鲜血淋漓的皮带一起落到地上。万·克里斯特的头发都倒竖了起来——他感到恐怖万分。他用尽全力在捷克人盾上又析了一两次;最后,他自知无法对抗敌手的可怕膂力,觉得只有出奇制胜,或可自救,于是他突然用尽全身的力量,连同全身甲胄的重量一古脑儿向哈拉伐的两条腿扑过去。双方都摔倒在地上,彼此想制服对方,在雪地上打滚挣扎。但是不一会儿,捷克人就把敌手压在下面了;他花了没多少工夫,就制服了万·克里斯特的垂死挣扎;最后他用膝盖压住他肚皮上的铁甲,从腰带后面拨出一把短短的、三刃“米萃里考地阿”。
  “饶命!”万·克里斯特无力地喘着气说,一面抬起眼睛望着捷克人的眼睛。
  捷克人却不答话,把整个身子压在他身上,以便够到他的脖子,一剑捅下去,刺穿了那条缚在下巴下面的头盔皮带,在这个倒霉人的喉咙上连刺两刀,刀刃直插进胸口正中央。
  万·克里斯特的眼珠顿时在眼窝里陷下去,两手两脚在雪地上乱扑,仿佛要扑掉雪地里的灰似的,过了一会儿就僵硬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了,只有那猩红的、布满着泡沫的嘴唇还在喘息,全身都浸在血泊里。
  捷克人站了起来,把“米萃里考地阿”在日耳曼人的衣服上抹了一抹,然后竖起斧头,身子倚着斧柄,专心望着他的主人和罗特吉爱法师那场更费劲、更顽强的战斗。
  西方的骑士们早已过惯舒适和奢侈的生活,而小波兰、大波兰以至玛佐夫舍的贵族们,却依然过着严峻的、吃苦耐劳的生活,因此甚至外国人和敌人都不能不佩服他们的体力和那种经受得起长期或短期的一切艰难困苦的精神。现在又一次获得了证明:兹皮希科的体力之胜过条顿人,正如他的扈从胜过万·克里斯特,虽然人们也看到这个青年在骑士素养方面比他的敌手要逊色一些。
  说起来,兹皮希科的运气倒算不坏,因为他选的是斧头决斗,用这种武器不同于击剑。如果用长短剑决斗,那就得懂点儿斫、刺和挡击的技术,那就会让这个日耳曼人占很大优势。话虽如此,兹皮希科和观众们,都从罗特吉爱的动作和使用盾牌的本领上看出这是一个经验丰富而不可等闲视之的敌手,显然不是第一次作这种决战的。兹皮希科每次用斧斫过来,罗特吉爱就用盾牌来挡,而当兹皮希科的斧头猛力斫击在盾牌上的时候,他又轻轻把盾牌往后一缩,这样一来,即使是最有力的斫击,也就失去了作用;既不能劈开、也不能击碎盾牌的光滑的表面。罗特吉爱时而后退,时而进攻,动作安详却又快得叫人无法看清。
  公爵很替兹皮希科担心,观众的脸色都很阴郁;他们觉得这个日耳曼人是在故意愚弄他的对手。有一次,兹皮希科一斧头劈过来,他甚至根本不用盾牌来拦,而是闪过一旁,叫他劈个空。这是最叫人提心吊胆的事,因为兹皮希科也许会因此而失去平衡,跌倒下来,那他就无法逃脱灭亡的命运。站在万·克里斯特的尸体旁边的那个捷克人,一见这情形,也为他的主人担起心来,他心里说:“我的天主!如果我的主人倒了下去,我一定要用我斧头的弯钩戳在这个日耳曼人的肩胛骨里,叫他送命。”
  可是,兹皮希科毕竟没有倒下来,因为他那两条腿强健有力,又跨得很开,所以即使当他整个身子转动的时候,也撑得住全身的重量。
  罗特吉爱马上看出了这点,但是观众却错认为他低估了他的对手。相反,在最初几下斫劈中,他尽管能非常巧妙地缩回盾牌,但是他的手却捏盾牌捏得几乎僵硬了,从此他知道这个青年不好对付,如果不能用妙计把他打倒,这场决斗势必拖得很长,那就十分危险了。他一心期待兹皮希科劈个空,跌在雪地上,可偏偏没让他盼到,他立刻心神不定起来。他打钢脸甲后面看到他的敌手紧紧屏住气的鼻孔和嘴巴,有时还看见他闪闪发光的眼睛,于是他对自己说,这个小伙子既然怒火冲天,准会奋不顾身,大却理智,只管疯斫狂劈,而不顾自卫。可惜他又估计错了。兹皮希科固然不知道怎样侧转身子来避开斫击,可是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盾牌,因此当他举起斧头的时候,决不无谓地暴露出自己的身子来。他显然加倍集中了注意力;一看敌手富有经验、技艺熟练,他非但并不鲁莽从事,反而集中思想,更加小心;他的一斫一击,都是经过考虑的,你只有在愤怒中保持冷静,才能制胜,暴躁是不顶事的。

  罗特吉爱久经沙场,经历过多次大战和决斗,他凭经验知道,有些人像猛禽一样,得天独厚,生来就会作战,具有着别人需在多年训练之后才能获得的一切本领。同时他也看出,现在他所对付的正是一个这样的人。他同这个小伙子一交手,就知道这个青年浑身都是猛鹰的冲劲,把对手只看作他捕食的对象,一心一意要把他攫在利爪中。虽说他自己孔武有力,他也发觉还是比不上兹皮希科的膂力;如果他还没有来得及作一次有决定性的袭击就精疲力竭了,那末跟这个虽然经验较少。却又不可轻视的小伙于的决斗,准会使他完蛋。他左思右想之后,决定尽量少使力气,把盾牌紧护着自己的身子,进退都不能过猛,而要集中全身力量,以备作一次有决定意义的袭击,他就等着这个机会。
  这场可怕的战斗持续得比平常长久。回廊里笼罩着一片死也似的寂静。只听得斧尖或斧刃斫在盾牌上发出的叮当声,或是扑空的所劈声。对于公爵和公爵夫人、骑士和宫廷侍从们说来,这个场面并不新奇,然而却有一种类似恐惧的感觉像铁钳似地紧紧箝住了大家的心。大家都明白,在这场决斗中,决斗者双方都决不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力量、技艺和勇气,这里包含着一种超乎寻常的愤恨,绝望,不可克服的顽强深沉的仇恨。这一方是为了数不尽的冤屈,为了爱情和无尽的忧伤;那一方是为了整个骑士团的荣誉和深仇大恨;双方就在这个战场上听候天主裁判。
  寒冬的暗淡晨光渐渐明亮起来,灰蒙蒙的迷雾消退了,阳光照射在十字军骑士的天蓝色胸甲上,也照射在兹皮希科的米兰制的银色甲胄上。小教堂里敲起了晨祷钟,一群群穴乌一听到钟声便又从城堡的屋顶上飞起来,拍击翅膀,刺耳地叫个不停,仿佛看到雪地上的血迹和僵挺的死尸而乐不可支。罗特吉爱一边交战,一边对那具尸体望上一两眼,突然感到十分孤独。望着他的都是敌人的眼睛,而女人们的祷告、愿望和悄悄的祈求都是为了兹皮希科的。尽管他深信那个侍从不会从背后来袭击他,也不会不守信义地来斫他,无奈眼前这个可怕的躯体这样贴近着他,使他不由得心惊胆战,就像人们一看到没有被关进棚栏的狼、熊或者野牛一样。他摆脱不了这种感觉,特别是看到那个捷克人由于想仔细观看战斗过程,不住移来移去,一会儿走向旁边,一会儿走到后面,一会儿又走到前面,总是紧跟着他们两个交战者——同时还低下头来,凶狠狠地透过铁头盔的脸甲望着他,有时候又好像情不自禁地微微举起他血腥的斧头来;这些叫他看了实在心慌。
  这个十字军骑士终于乏力了。他一下接着一下,连劈了两次,又短促又可怕,直对着兹皮希科的右臂斫下来,可是都被盾牌猛力挡了回去,弄得罗特吉爱手里的斧头猛然一震,不得不突然往后一退,免得跌倒;从此以后,他就步步后退。最后,他不仅是力气耗尽了,连那点冷静和耐性也都耗尽了。观众看到他不住后退,不禁从心坎里发出一阵得意扬扬的叫喊声,叫他听了又气恼又绝望。斧子斫劈得越来越密了。双方的眉梢都汁珠涔涔,不住地从咬紧的牙关中透出喘气声。观众再也不能安静了,时时刻刻都听到男男女女的喊声:“劈呀!斫他呀!……天主作主!天主惩罚!天主助你!”
  公爵摇了好几次手,叫大家安静下来,但他止不住他们!喧闹声愈来愈响亮,回廊里的孩子们在哭叫,最后就在公爵夫人身旁,一个年轻女人流着眼泪叫喊道:
  “为达奴莎报仇,兹皮希科!为达奴莎报仇!”
  兹皮希科知道自己此举完全是为了达奴莎。他相信他们俘虏达奴莎时,这个条顿人也是同谋,他现在在同他决斗,就是为她伸冤报仇。只是由于年轻和贪恋战斗,所以他在决斗中想到的只是战斗。但是这声突然的叫喊使他猛然想起了达奴莎的失踪和她所受的苦难。爱情、悲痛和复仇心使他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他的心头突然涌起一阵痛苦,因此全身心地投入了如疯如狂的战斗。那个条顿人再也挡不住、再也逃不过那一下又一下雷击似的可怕的斫劈了。兹皮希科使出超人的力量把自己的盾牌朝着他的盾牌猛推过去,使得那个日耳曼人的臂膀突然发僵,无力地垂了下去……罗特吉爱恐惧地怄下身子往后退,可是就在这一瞬之间,他眼前又闪过那斧头的光芒,斧口像霹雳似的斫在他的右肩上。
  观众只听到一声凄厉的哀号:“耶稣!”——接着,罗特吉爱又往后退了一步,咕咚一声仰天倒在地上。回廊里立刻掀起一阵喧闹声和嗡嗡声,仿佛是蜂场里的蜜蜂被阳光晒得热了,骚动了起来,成群飞出窝来。骑士们一大群一大群地奔下阶梯,仆役们跳过雪墙,争着去看那具尸体。到处都响起了叫喊声:“这是天主的裁判……尤仑德后继有人了!光荣归于他,感谢上天!这才是使斧的英雄!”其余的人又喊道:“瞧,真了不起!尤仑德本人也不能斫得比这更出色。”一群好奇的人站在罗特吉爱尸体周围,他仰卧在那里,脸色像雪一样自,张大着嘴,一只血淋淋的手臂非常可怕地从脖子上一直给劈到胳肢窝,藕断丝连似地挂在那儿。

  因此人们又说道:“他刚才还那样神气活现,目中无人,昂首阔步,可现在连一个手指都不能动弹了。”说着说着,有些人就赞赏起他的身材来,因为他在决斗场上占了很大一块地方,死后甚至显得比生前更庞大了;有的则去赞赏他那给雪光映衬得色彩绚丽奇幻的孔雀毛帽饰;还有些人在赞赏他那值钱的甲胄。可是捷克人哈拉伐同兹皮希科的两个仆役这时候走过来,要在死者身上剥甲胄了,因此好奇的人们便都围着兹皮希科,赞扬他,把他捧上天,因为他们有理由认为他的名声将为整个玛朱尔和波兰骑士界增光。这时候有人接过了他的盾和斧,使他减轻负担,然后莫卡席夫的姆罗科泰为这年轻的骑士解开头盔,在他那湿漉漉的头上戴上一顶深红色的布帽。
  兹皮希科站在那里,好像泥塑木雕似的,吃力地喘着气,眼睛里的怒火还没有完全熄灭,脸上透露出精疲力竭和大功告成之后的苍白,全身由于激动和疲乏而微微颤抖。人们挽着他的手,领他去见公爵和公爵夫人,他们正在一间暖和的房间里的火炉旁边等着他。兹皮希科在他们面前跪了下来;等到维雄涅克神甫给他祝了福、为两个死者的灵魂祈祷了永恒的安息之后,公爵就拥抱着年轻的骑士,说道:
  “全能的天主在你们两人中间作了裁决,并指引了你的手,为此必须赞美天主。阿门!”
  于是他转身向德·劳许骑士和其余的人说:
  “我请您,外国的骑士,还有你们所有在场的人,作为我自己所亲眼目睹的事情的见证,他们是按照法律和习惯决斗的。正像‘天主的裁判’在任何地方所执行的情形一样,这一次决斗也是合乎骑士的方式,而且是以虔诚的态度进行的。”
  玛佐夫舍的战士们都异口同声表示赞同;当公爵的话翻译给德·劳许听的时候,德·劳许也起身宣称,他不仅要证明这一切都做得合乎骑士和虔诚的格式,而且将来在玛尔堡或者任何其他公爵的朝廷里有人敢于怀疑这件事,那末他德·劳许,一定立刻向那人挑战,在比武场上决斗,不论徒步还是骑马都行,不管他是一个普通骑士,还是一个巨人,甚至是一个超过茂灵的魔术力量的巫师。
  这时候安娜·达奴大公爵夫人在兹皮希科拥抱她的双膝时,俯身向他说:
  “你为什么不觉得高兴呢?高高兴兴地感谢天主吧,因为既然蒙他的慈悲成全了你这个请求,那末他将来也不会遗弃你的,一定会指引你得到幸福。”
  但是,兹皮希科答道:
  “我怎么高兴得起来呢,仁慈的夫人?天主成全我战胜了那个条顿人,向他复了仇,可是达奴莎失了踪,到现在也还没有在这里,她仍然离开我很遥远。”
  “那些最顽固的敌人,像邓维尔特、戈德菲列德和罗特吉爱都死了,”公爵夫人回答,“据说齐格菲里特虽然也很残忍,却比他们稍为公正些,你至少也该为这一点而赞美天主的慈悲。德·劳许先生说过,如果这个十字军骑士死了,他会把他的尸体运回去,还会立即上玛尔堡去向大团长本人要还达奴莎。他们当然不敢违抗大团长的命令。”
  “愿天主赐德·劳许先生健康,”兹皮希科说,“我要同他一起上玛尔堡去。”
  这几句话却把公爵夫人吓了一跳,她觉得仿佛兹皮希科要赤手空拳进入那冬季狼群麇集的玛佐夫舍丛林中去一样。
  “干么去呢?”她叫道。“去找死么?你到了那里,不管是德·劳许,还是罗特吉爱在决斗之前所写的那些信,都帮不了你的忙。你救不了别人,反而毁了你自己。”
  但是兹皮希科站了起来,双手在胸前交叉成十字,说道:“我愿向天主发誓,我一定要到玛尔堡去,跨海过洋都不怕。愿基督保佑我,我一定要找到她,找到我剩下最后一口气也不停止,至死方休。我同日耳曼人战斗,跟他们交战,总比起那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在地牢中呻吟要好受些。哦,好受得多!好受得多了!”
  他说这话,就像他一向说到达奴莎的时候一样,那么激动,那么痛苦,使得他突然说不下去,仿佛有人扼住了他的喉头一样。
  公爵夫人知道实在无法叫他改变主意了,也知道如果有人要拦阻他,除非给他加上链条扔在地牢里。
  但是兹皮希科并不能立即动身。当时的骑士们虽然可以随意行动,但是他却不能破坏一般骑士习俗:战胜的一方必须在决斗场上待一整天,一直待到第二天午夜,为的是要表示他始终是这个决斗场的主人,并且表示,战败者的亲友如果要向他挑战,他随时准备接受。
  甚至连整支军队都遵守这个习惯,以致往往丧失了紧接着胜利之后迅速前进所可能取得的利益。兹皮希科根本不想逃避这条铁定的法律,所以他吃了些东西之后,便又穿上甲胄,在城堡的广场上逗留到深夜,在寒冬的阴霾的天空下等待着那不可能光临的敌人。
  到了午夜,当传令官最后用喇叭声宣布他绝对胜利的时候,德鲁戈拉斯的米柯拉伊就来请他去吃晚餐,同时去跟公爵商谈。
或许您还会喜欢:
荒原追踪
作者:佚名
章节:20 人气:0
摘要:由于形势所迫,我同温内图分手了,他得去追捕杀人犯桑特。那时我并没料到,我得过几个月才能再见到我这位红种人朋友和结拜兄弟。因为事件以后的进展同我当时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我们——塞姆-霍金斯、迪克-斯通、威尔-帕克和我,一路真正的急行军后骑马到了南阿姆斯河流入雷德河的入口处,温内图曾把这条河称为纳基托什的鲍克索河。我们希望在这里碰上温内阁的一个阿帕奇人。遗憾的是这个愿望没有实现。 [点击阅读]
荒岛夺命案
作者:佚名
章节:39 人气:0
摘要:一部优秀的通俗小说不仅应明白晓畅,紧密联系社会现实和群众生活,而且应该成为社会文化的窗口,使读者可以从中管窥一个社会的政治、经济、历史、法律等方方面面的情况。美国小说家内尔森-德米勒于一九九七年写出的《荒岛夺命案》正是这样一部不可多得的佳作。作者以其超凡的叙事才能,将金钱、法律、谋杀、爱情、正义与邪恶的斗争等融为一炉,演释出一部情节曲折、扣人心弦而又发人深思的侦探小说。 [点击阅读]
荒漠甘泉
作者:佚名
章节:36 人气:0
摘要:《荒漠甘泉》1月1日“你们要过去得为业的那地,乃是有山,有谷,雨水滋润之地。是耶和华你神所眷顾的,从岁首到年终,耶和华你神的眼目时常看顾那地。”(申十一章十一至十二节)亲爱的读者,今天我们站在一个新的境界上,前途茫然。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新年,等待我们经过。谁也不能预知在将来的路程中有什么遭遇,什么变迁,什么需要。 [点击阅读]
莫普拉
作者:佚名
章节:32 人气:0
摘要:1846年①,当我在诺昂写《莫普拉》这部小说时,我记得,我刚刚为夫妇分居进行了辩护。在此之前,我曾同婚姻的弊端作过斗争,由于没有充分阐述自己的观点,也许让人以为我低估了婚姻的本质;然而在我看来,婚姻的道德原则恰恰是美好不过的——①原文如此,应为1836年。事实上,《莫普拉》这部小说由乔治-桑于1835年夏至1837年春写成,1837年4月至6月发表在《两世界杂志》上,同年出版单行本。 [点击阅读]
莫泊桑短篇小说集
作者:佚名
章节:28 人气:0
摘要:一我有十五年不到韦尔洛臬去了。今年秋末,为了到我的老友塞华尔的围场里打猎,我才重新去了一遭。那时候,他已经派人在韦尔洛臬重新盖好了他那座被普鲁士人破坏的古堡。我非常心爱那个地方,世上真有许多美妙的角落,教人看见就得到一种悦目的快感,使我们不由得想亲身领略一下它的美。 [点击阅读]
莫罗博士的岛
作者:佚名
章节:23 人气:0
摘要:1887年2月1日,“虚荣女士”号与一艘弃船相撞而失踪,出事地点大约在南纬1度,西经107度。1888年1月5日,即出事后的第十一个月零四天,我的叔叔爱德华·普伦狄克被一艘小船救起。方位在南纬5度3分,西经1ol度。小船的名字字迹模糊,但据推测应当是失踪的“吐根”号上的。我叔叔是个普通绅士,在卡亚俄码头登上“虚荣女士”号开始海上旅行。出事后人们以为他淹死了。 [点击阅读]
董贝父子
作者:佚名
章节:63 人气:0
摘要:我敢于大胆地相信,正确地观察人们的性格是一种罕见的才能(或习惯)。根据我的经验,我甚至发现,即使是正确地观察人们的面孔也决不是人们普遍都具有的才能(或习惯)。人们在判断中,两个极为寻常发生的错误就是把羞怯与自大混同——这确实是个很寻常的错误——,以及不了解固执的性格是在与它自身永远不断的斗争中存在的;这两种错误我想都是由于缺乏前一种才能(或习惯)所产生的。 [点击阅读]
葬礼之后
作者:佚名
章节:25 人气:0
摘要:老蓝斯坎伯拖着蹒跚的脚步,一个房间接一个房间地,逐一拉起房里的百叶窗。他那粘湿的双眼,不时地望向窗外,挤出了满脸的皱纹。他们就快要从火葬场回来了。他老迈的脚步加快了些。窗子这么多。“思德比府邸”是一幢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哥德式大建筑。每个房间的窗帘都是豪华锦缎或天鹅绒,有些墙面上仍旧系挂着丝绸,尽管这些都已年久褪色。 [点击阅读]
蒙面女人
作者:佚名
章节:19 人气:0
摘要:赫尔克里。波洛在他面前将信整齐地放成一摞。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封,琢磨了一会儿上面的地址,然后用放在早餐桌上的专用裁纸刀将信封背面纵向裁开,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在里面还有一个信封,用紫色的蜡仔细地封好,上面有“亲启保密”的字样。赫尔充里。波洛那鸡蛋形的脸上的眉毛向上扬了扬。他喃喃道;“耐心点,这就来了!”又一次用上了那把裁纸刀。这一次信封里出来了一封信-字迹颤巍巍的,又长又尖。好些字重重地画上了线。 [点击阅读]
蓝色特快上的秘密
作者:佚名
章节:36 人气:0
摘要:将近子夜时分,一个人穿过协和广场(巴黎最大的广场,位于塞纳河右岸,城西北部。译注)。他虽然穿着贵重的皮毛大衣,还是不难使人看出他体弱多病,穷困潦倒。这个人长着一副老鼠的面孔。谁也不会认为这样一个身体虚弱的人在生活中会起什么作用。但正是他在世界的一个角落里发挥着他的作用。此时此刻,有一使命催他回家。但在回家之前,他还要做一件交易。而那一使命和这一交易是互不相干的。 [点击阅读]
蓝色长廊之谜
作者:佚名
章节:17 人气:0
摘要:男子已经意识朦胧。女子只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周围的景物,或许刚才猛地受到了撞击,才失去了知觉。这一撞非同小可,驾驶座上已空无一人,车子正缓缓地向路边滑动,挡风玻璃的前端已接近没有护栏的路边。女子双眼模糊,她在潜意识里想到,男子曾经告诉过她这一带的悬崖有两百米深。如果车子照此滑落下去——而此时那位男子却困在副驾驶席上神志不清。 [点击阅读]
藏金潭夺宝
作者:佚名
章节:17 人气:0
摘要:圣诞!这是两个多么可亲、多么令人神往的字眼!我是说,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无论在哪个民族或哪个时代的语汇里,再也没有第二个如此深奥如此神圣的字眼,圣诞是年年都会到来的普普通通的节庆日子,是全家快乐的团聚、小孩充满喜悦的日子。有的人从内心深处发出真诚的呼唤:“过去和现在的耶稣基督,你永远在我们心中!”有的人情不自禁地亮起歌喉或至少让他的孩子们唱起欢乐颂:世界走向毁灭时,基督诞生到世界。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