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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古老的西班牙式的白色修道院……在绿树的对面,是个大的木屋……有门廊,阳台上装着百叶窗,有个小花园,旁边是个出租马车行,马栓在里面……在草地尽头,是个白色石壁的石屋,角落里长着一棵可爱的小树……“梅玲带着恐惧的神色把自己刚才的梦境全部讲出来,然后不知所措地看着斯考蒂。
斯考蒂温柔地看着梅玲,除了紧紧地把她拥抱在怀里,把自己身体的温度传递给心爱的女人来镇定她那恐惧的心情,他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解脱她内心的痛苦。
“早期加州建的古老的木造旅馆,以及一个沙龙……低矮黑暗的房顶,吊挂的油灯……”斯考蒂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目光始终温柔地注视着梅玲的眼睛,他不想让梅玲遭受更多的刺激。“全部都在,这不是梦。”
斯考蒂的车在公路上飞驰,大概已经有一个小时了。车窗外,道路两边的参天古树将阳光时时遮挡。因此,车厢内时明时暗,给梅玲的脸上蒙上一层明灭相间的光影,恰似梅玲此刻阴晴不定的神色。
旧金山郊区的圣胡安教区,这里曾经是西班牙人的聚居地,为了纪念那段历史,大部分的建筑还保留着那个时期西班牙建筑的风格。猛然间降临到此的游客,恍惚会以为置身于大约一百年前,那个充满异域风情的繁华年代。
马车行里,栓马的柱子和马槽依旧默立着。这里早已远离了原本的繁华喧闹,只有这些木制的道具还在证明着历史的存在。马夫和熙熙攘攘过往的商旅也已不复存在,只有斯考蒂带着梅玲,企图唤醒她沉睡的梦境。
对于斯考蒂来讲,一切真相将会在这里,在今天被揭开。从这里离开之后,也许他将永远的失去梅玲,这个他最爱的女人,但是此刻,还有什么比让梅玲摆脱阴影,重新获得新生更重要的呢?而对于梅玲来讲,一直以来困扰着她的梦境,笼罩在心头挥之不去的死亡的纠缠,也将在这里得到答案。
看到梅玲紧张的模样,斯考蒂不想再为难她了,让梅玲一下接受这样的现实确实是很困难的。他把梅玲不断颤抖的身体抱在怀里,伏在梅玲耳边,用近乎耳语的声音告诉梅玲:
“我和你在这儿,一切都是真的。”
梅玲的目光又游离了,虽然依旧在斯考蒂的怀中,但她的目光却在四周不断寻找。梦境中的力量好像在不远的地方,暗示着她什么。四面的墙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进入到这张网的,但现在却找不到出路。斯考蒂坚实有力的臂膀,让她感觉温馨,给她增加了力量,她好似溺水者抓着最后的稻草,虽然心里的恐惧稍稍有所缓解,但是四面的水还是无情地把她一点点吞没,她难以和内心巨大的召唤抗衡。
梅玲挣脱开斯考蒂的拥抱,向远处的高塔跑去。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的腿出奇地沉重,步伐有些凌乱和踉跄……站在高塔的草地上,梅玲突然停下来。她低着头,瘦弱的背影显示着无依无靠地凄楚,好似没有了方向,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走向哪里。
斯考蒂追上前,抱住梅玲无力的身体,紧紧把她搂在怀里。
梅玲也伸开双臂,抱住斯考蒂,像是要把斯考蒂永远留在身边。
“这不公平……太迟了……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不该发生的……”梅玲有些语无伦次,泪流满面,她脸上的泪水浸湿了斯考蒂的面颊。
“我们彼此相爱,这才是最重要的。”
梅玲笑了,那是带着泪花的笑,那是由衷的笑。有了这句话,就有了无穷的力量。得到了这句话,梅玲不再惧怕。
“放开我!”拼命挣扎的梅玲并没有使斯考蒂松开双手。
不知为何,斯考蒂似乎觉察到,就在这里,有一种力量似乎要把梅玲抢走,于是他把双手环绕地更紧一些。
梅玲不再挣扎,身体也渐渐恢复平静,不再颤抖,她任由自己倒在斯考蒂的胸前,充满柔情的目光依旧闪动着泪光。
“你真的爱我?如果你失去了我,那你就会知道我爱你,而且我要继续爱你……”梅玲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伸出手去,那是如此真实的一张面孔,臂膀真实地传来力量,目光中深深的爱意静静流淌……“我不会失去你……”与其说斯考蒂是在给梅玲承诺,不如把这样的一句话看作是一个男人对爱情的誓言。可站在如此空荡的村庄,斯考蒂的话语空旷且苍白,像空气中的浮尘找不到可以依托的支点。
“让我进教堂,一个人!”梅玲的神情坚决如铁,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在转身离开之前,梅玲贴近斯考蒂的嘴唇,温热的双唇迎上去,没有欲望,没有被点燃的炽热,只有深情和一丝略感冰冷的咸湿……不等斯考蒂有任何的回应,梅玲向塔楼黑漆漆地大门跑去。斯考蒂抬头看到白色的塔顶,不知为何,那种死亡的气息又一次的降临,令人窒息的冰冷,侵袭他的全身。
不!斯考蒂在内心对自己大喊。他已经意识到梅玲正在走向一条不归路,他必须在最后的时刻阻止她。于是,他也向塔楼跑去。
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大厅里已经没有梅玲的身影了。那声音杂乱,带着急匆匆的敲击声,斯考蒂立刻判断出这是高跟鞋特有的声音,楼梯上的人……一定是梅玲。
楼梯很陡,旋转着向上延伸,直通塔顶。
斯考蒂向上看去,果真是梅玲的背影。她好像已经着了魔,头也不回的向上狂奔着。斯考蒂也跟着向上跑,该死,这样的楼梯本来对于斯考蒂来讲是根本不成问题的,黑暗和盘旋对他也没有作用,但他忘记了一点——高度。从楼梯的扶手向下看,中间的空档好似一个深洞,眩晕立刻袭击了他,无尽的深渊拖着他下坠,下坠……梅玲依旧毫不停留地向塔顶的方向跑去,斯考蒂只有挣扎着继续向上,可每前进一步,他都感觉到大脑的深处像被针刺般隐隐作痛。
在一个转弯处,斯考蒂停了下来。这里已经是他能承受的极限了,除了头好像要炸裂一般的疼痛,空气好像也稀薄了,满头的汗顺着皮肤的纹理流下来……斯考蒂紧紧地抓住楼梯扶手,支撑着身体的重量。他努力抬起头,用目光追寻着梅玲的背影,只见随着光线短暂的明暗交替,梅玲打开通向塔顶的小门,然后消失。
门关上的一瞬间,整个楼梯间又暗了下来,斯考蒂的心也沉了下去,他屏住呼吸,等待着……突然,塔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窗外,梅玲灰色的身影急遽下坠。
斯考蒂全身虚脱般无力,惊恐加上刚才身体与高度极限的挣扎,使他的心脏狂跳,血压升高。等他睁开眼睛时,梅玲孤单单地趴在塔身向外伸出的屋檐上,刚才还温热地贴在自己面孔上的脸颊,那带着泪水的余温还没有完全消退,而此刻的她却趴在冰冷的屋顶上……法庭上,没有平日的舌枪唇剑,所有的人都是一副无辜的表情,似乎这是一场没有被告的控诉。
这也确实是一次没有被告的控诉,法官先生冗长的演说已经完全表明了案件的结局。整个法庭是安静的,只有法官先生一个人的声音:“当然,我们要感谢斯考蒂先生,曾经救过这个女人的性命,在前一次突发的情况中,他纵身跃入海中。可惜,在了解她的自杀倾向之后,他没有在第二次时做更大的努力……”
法官先生似乎是故意在这里停顿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斯考蒂的脸上。可惜,他们从这张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上,找不到任何他们想知道的讯息。
斯考蒂用木然回应着所有人的注视,在某一瞬间,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大声地告诉在场的每一个人,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想让她活下去,想追上她,把她拉下来……因为他爱她!
但是这样的话有什么用呢?也许反而会增加法庭对自己的怀疑或者给更多的人增加一点无聊的谈资。梅玲不会活过来,自己内心的愧疚也不会少一点……“但我们在此不是要评判斯考蒂先生,他什么也没做,而法律对没做之事,是没有什么可说的。”法官先生的话依旧是没有任何温度。
法官的暗示,似乎是企图用道德的概念让斯考蒂良心不安。他不会明白,此刻的斯考蒂宁可被判有罪,以此来减轻自己内心的痛苦和挣扎。
一如所有人的判断,陪审团一致认定梅玲是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自杀的,与任何人无关。
斯考蒂并不在意法院的判决,他明白真正的伤口在他的心里,梅玲是被自己的恐高症害死的。无法宽恕自己,这才是他此刻最难以表达的心情。
睡眠似乎变成了件困难的事,梅玲最后的拥抱,那贴在面颊上混合着冰冷和咸湿的最后一吻,始终浮现在斯考蒂眼前。
一瓶威士忌已经喝下了一半,酒精的作用在斯考蒂的心底一点点荡漾开去,麻痹了伤口的痛楚,在有些轻飘之感的混沌状态中,斯考蒂终于渐渐睡去。
这样的夜晚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了。
粉红色的玫瑰花束,花瓣四散飘落,凋零……旋转,还是旋转,花瓣在空中盘旋,消失在漆黑的尽头……卡拉多冰冷的目光侵入他的神经,带着他走进黑暗的包皮围,走不到尽头的长廊,四周是没有一丝温度的黑暗,走廊的尽头也是一片黑暗……一个打开的墓穴张开最浓郁的黑暗向斯考蒂扑面而来……窒息,冰冷,汗水,没有人出现,没有任何声响,斯考蒂无力挣扎,身体向着墓穴下坠,下坠……斯考蒂彻底地崩溃了,夜晚的梦魇占据了他的神经,占据了他的白天,占据了他全部的生活。
米祺被迫把斯考蒂送到精神疗养院接受治疗,没有人知道斯考蒂什么时候可以清醒过来。
三个月之后。
斯考蒂终于自由了,疗养院已帮助他的神经恢复到清醒的状态,但却没有办法让他忘记梅玲。两个人之间的点点滴滴,短暂却炽热的爱情,梅玲意外的死亡,依旧是斯考蒂最刻骨的记忆。
他沿着回忆,一点点重复着那些刻骨铭心的时刻。公寓门前,喧闹的厄尼餐厅,寂静的荣誉美术馆,甚至玻璃橱窗里粉红色的玫瑰花束,每一处都可以让斯考蒂陷入当时的画面,恍惚间感受到梅玲的存在。
大街上人来人往,斯考蒂突然发现一个和梅玲十分相似的背影,但不等斯考蒂确认什么,那个背影已经消失在马路对面一间旅馆的大门内。是和前一次一样的幻觉吗?对梅玲痴心地想念,让斯考蒂已经不止一次被眼前的景象所迷惑。但斯考蒂还是很坚持,他决定要去确认一下。
房间的门开了,斯考蒂仔细端详着门里的这张脸:她看上去要比梅玲年轻一些,衣服的风格也更时尚,不同于梅玲的高贵端庄;头发的颜色也不一样,梅玲是金色的,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头发的颜色要深很多,是深褐色的,梅玲的头发总是盘着的,而她的头发只是简单的披散在肩头。但是,她的脸……她的脸和梅玲长的一模一样,除了神情不像梅玲那般冰冷,分明就是梅玲站在眼前。
“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斯考蒂礼貌地征询女孩。
“你是谁?这是民意调查吗?”女孩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不是的!你进来时,我刚好看到你,所以……”
“我想也是,你胆子真大,跟我跟到旅馆,还跟到我的房间……你给我滚,快滚!”女孩突然暴怒起来,斯考蒂冒昧的举动,加上他一直盯着女孩,女孩子很容易就把他归结到轻浮的登徒子一类。她已经准备关门,表示自己对他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并不欢迎。
“不!求你!我不会伤害你,真的,我保证!我只是想和你谈谈……因你让我想起某人!”斯考蒂近似哀求,但这丝毫没有引起女孩的同情,相反,她似乎更加愤怒:“这话我以前也听过!我让你想起你以前疯狂爱着的那个人,是吗?
然后她抛弃你,投入他人怀抱。于是,你就害上了相思病,而你见到了我,又让你有了希望……这办不到!”
女孩眼里不易察觉得闪过一丝紧张。
“你说的和我的故事差不多,你可以把门打开,我只想和你说几句话。”斯考蒂语气诚恳,面带悲伤。
也许是他目光中混合着痛苦和请求的神色感动了女孩,女孩没有关门,她只是有些紧张地退后几步,和斯考蒂保持着较远的距离,同时,她又不动声色地向电话所在的位置挪了一点,双手背在身后,停留在电话的上方,眼睛紧张地注视着斯考蒂进门后的每一个动作,似乎随时准备报警。
“你想知道什么?”女孩的声音僵硬,显然十分紧张。
虽然女孩依旧对斯考蒂充满戒备,但显然这是个良好的开始。斯考蒂决定把事情弄清楚,虽然他也不知道这究竟会是个怎样的结局。
“你的姓名?”
“朱丽·巴敦。”
“你是谁?”
“我只是个女孩,在蔓纳工作。”
“你为什么住在这里?”
“这只是个住的地方,仅此而已。”
“你住在这里多久了?”
“已经3年了。”
“以前你住在哪里?”
“肯撒斯州史赖市。”
斯考蒂一连串地发问,显然已经令朱丽感到反感。她根本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房间,他有什么权力问自己这么多的问题?为了结束这场并不愉快的对话,也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话,朱丽从包皮里掏出驾照,指给斯考蒂。
“朱丽·巴敦,2967942号,肯撒斯州史赖市梅波路。”朱丽把驾照本又翻过一页,“你看这个住址,就是这里。1954年5月发的加州驾照。你还要检查我的指纹吗?”
朱丽的耐心彻底没有了,她转身背对着斯考蒂。
“当你满意时,你就可以走了。”朱丽下了逐客令,没有给斯考蒂留任何余地。
透过镜子,斯考蒂深邃的眼神和朱丽交汇,一丝困惑的神情从朱丽的目光中一闪而过。她低下头,把目光转到别处。
“你很想找回她,是吧?”朱丽的语气突然低沉下来,依稀混合着一种说不清的期待,“你真的很想她吗?”
斯考蒂看着朱丽的面孔,艰难地点了点头。那张和梅玲一模一样的脸,让他有发疯的冲动,难以言说的痛苦折磨着他,但他必须把这一切弄明白,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一定和梅玲有着某种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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