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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都 - 第25回 御茶水风景 晒干的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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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眼望去,大东京在朦胧的月光下鳞次栉比,其边缘则融入薄薄的雾中。右边是黑暗寂静的日比谷森林。骏河台方向,闪耀着浅白色光芒的白色建筑物,是东京复活大圣堂。
  日比谷对面长长的地平线,被一种梦幻般的光晕包围着,绿色、蓝色、红色、黄色的,闪烁、旋转、飞射,各种各样的霓虹灯,渲染着离散的云朵,让人以为是个五彩的瀑布挂在那里呢。
  省线电车在高架线的屋顶上,轰隆轰隆地奔驰,谷底的磨石路上,卡车与计程车像箭一样,杂乱地交错。所有的声音,都混杂融合在一起,演奏成大都市的小夜曲,响彻云霄。
  方圆三十干米的这个大都市里,数百万种生活互相推挤、翻滚沸腾。从呱呱坠地到临终前的残喘,有人阴险地完成谋杀,也有人脑浆涂地终结此生。
  整个大都市就像阿修罗地狱一样,描绘出人间的苦垴。鳞次栉比的房屋下,发生了怎样的悲剧,隐藏着怎样的罪恶,几乎都是难以预料的。
  在这个大都市里,日夜不间断发生的各种犯罪;真正进到社会大众耳目里的,仅仅不过千分之一;其他种种诡计与惨剧,就在我们不知不觉中开始,又在我们不知不觉中结束。
  在上一回里,安南帝国皇帝直属谍报部长宋秀陈,站在日比谷公园池畔,仰望着四周被五彩光晕包围的高层建筑物,感叹这个着了魔的大都市的氛围,他感觉到, 有无数的魉魅魍魉,就像是空气中的氩气一样,正随心所欲地我行我素,诚然如此。今天早上,日比谷公园里青铜鹤歌唱,而现在,东京复活大圣堂附近,正要发生 新的事情。
  笔者顺着秀陈的话尾,卖弄了一下文笔,不过,笔者无用的感慨,与事件的发展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就容我到此结束。
  那么,安南国皇帝宗龙王,秘密带出皇室代代相传的大钻石——“帝王”,打算在日本贩卖,不过,这个秘宝既然被带到了这个着魔的都市,当然不可能轻易就了事。
  果不其然,今日凌晨四点二十分左右,在爱妾松谷鹤子的住所——赤坂山王台的公寓“有明庄”的厨房后门,他被某个人诱骗出去,接着就行踪不明。依据现场状 况,清楚得知,他是嗅了麻醉剂之后,被搬送出去的,不过,不把皇帝杀死,而是绑架他,是为了逼他说出钻石所在位置,所以,真名古搜查课长推测,安南国皇帝 现在应该还活在世上。
  “有明庄”公寓里,安南国皇帝的爱妾松谷鹤子自杀事件,在这之间波澜四起,事情逐渐朝意料之外发展。当局把这件事情, 当做自杀事件掩盖过去,正以为万事俱备,松了一口气时,孰料,这就像是浅黄色幕布前的开场白一样,只不过是这事件的序曲罢了。本以为是犯人的皇帝,反而是 被害人,不只钻石,就连无可取代的性命,都即将要被夺走。
  有人向警视厅密告,接受皇帝的反对派(李光明一派〉密旨的刺客,已搭乘十二月二十 七日的“胡佛总统”号,抵达横滨,计划在明天凌晨四点、大使抵达东京之前,就对他进行暗杀。那位大使搭乘今天下午四点的不定期快车,由京都出发,目前正在 返京途中。无论如何,到明日凌晨四点之前,如果不想办法,把安南国的皇帝安全送回饭店,就会引起严重的大问题。万一,在日本国内……啊啊,而且还是在东京 正中心,皇帝被暗杀了……其结果可想而知。
  警视厅当即全线进入战时体制……
  检察体制的所有神经系统,像是被注射了咖啡因,显 现出惊人的亢奋状态。搜查区域遍及邻接五县,由十二处的搜查分部,不断地向神经中枢报告时时刻刻的状况。设置在刑事部长室里的搜查本部,扩音器发了疯似 的,持续狂叫。除了皇帝的行踪,把皇帝从日比谷公园绑走的安龟一派人,还有唯一的一位有力证人,也是搜查本部最希冀找到的,松谷鹤子住处的帮佣阿姥,跟被 认为跟松谷鹤子杀害事件一定有所牵连的“有明庄”里的六名住户等,仿佛一下子全都消失到地底去了,找不到任何人的消息。
  时刻逐渐逼近,已经九点了。搜查本部的兴奋状态,可以说到达了极点。
  不过,警视厅正拼了命搜索的“有明庄”住户六人当中,子爵岩井通保,他的小妾——前女电影演员、现在则是酒吧老板娘的村云笑子;还有,最近从美国回来,当红的舞蹈家川俣踏绘三人,正在这样一个地方。
  从骏河台的邮局,往东京复活大圣堂方向的缓坡。由红梅町往省线,正要来到御茶水车站的城镇中央地带,有一间挂着“松永”的名牌、周围被人工围墙髙髙环绕的深幽宅邸。宽广的前庭里,令人惊叹的巨大古松往上髙耸,成了这一家的标记。
  ①战前,铁道省管辖之电车路线的通称。主要是指现今之山手线的中央线。
  确实,看着像是某位绅商的宅邸,但这其实是旧东京市内二十六所赌场中,最繁华的赌场,内行人称之为“茶松”。
  关东土木俱乐部的一方领导人、野毛山鹤见组清吉的手下、一个叫做入舟网之助的人,目前管理着这家赌场。以前,说起来也没有太久,大约到前年的八月以前, 是由握有武州小金井一带地盘、人称“安龟”的安井龟二郎,在管理这间赌场。不过好像闹出了什么差错,被野毛山的大头目断绝关系,逐出了鹤见组。
  安龟还在管理赌场的时候,这间赌场的生意不是很好。传出他们使用动了手脚的骰子作弊,之后突然就生意萧条起来。
  可以称之为“骰子”,也可以说是“六方”或“日”,这种诈欺的骰子,是什么东西呢,就是在骰子里加上金粉,做出来后,只要把它放进装骰子的碟子里,它就 不会转。倒扣出来时,会出现当初放进碟子里的点数。还有一种叫做“两通”,这种更加精巧,金粉的重量,可以往两边流动,让骰子的金粉往下流,再倒出来的 话,就会出现五、三、一的单数,如果往上甩再倒出来,就会出现二、四、六的双数。
  啊,不小心又说了一些没用的事情啦,不过,这些都是听来的,可不是笔者的亲身体验。这部分就请各位理解,而安龟会被断绝关系,据推测,大概是跟这些事情有关吧。
  “有明庄”的住户三个人中,岩井通保跟川俣踏绘会到这里来,是因为最近世界击球王路普·贝斯来到了日本,这两人都在举办欢迎赌博会发起人之列。
  看得出来,岩井从明石警察局被释放出来之后,在银座的酒吧“巴里”,与其他人会合,接着,又直接到了这里。他身上穿着昨天晚上“有明庄”住户在“巴里” 酒吧的尾牙上穿的晚宴服,在挂了根吊钩的大坑炉旁边,盘腿而坐,脸上显现出疲劳的神色,精疲力竭地把手肘撑在大腿上。

  他额头有些苍白,容貌 与其说是贵族,还不如说像个诗人,看起来更添一层忧郁。眼睛和鼻子都很漂亮,不过,长久以来荒婬放荡的生活,让他看起来,有种难以形容的沉滞与疲惫,更显 现出他的颓废美。润泽的红唇,看似浓艳的花朵,使他看起来更加阴森。如果是独具慧眼的医师,应该可以看出,他美丽的唇上,已经明显出现梅毒的先兆了吧。漆 黑的长发,可以看得到梳子的痕迹,一丝不苟髙雅地往后拢着,他微微仰头,抽着散发出香味的西洋香烟。
  六十坪左右的房间,就像刚刚说过的,像山里的房屋一样,用一个大炕炉划分成两半,吊钩上的铜制大茶壶,此刻正咕嘟咕嘟地沸腾着。除了摆出一百人份的茶杯之外,还有五个炉灶排在一起,装温酒的铁罐,在那上面发出水沸声。
  约二十坪大铺着地板的空间对面,有个三层的配餐架,上面排了一大排、约五十个一一用小蒲团包起来的镘鱼盖饭,装配酒菜的小碟子,也准备好分成上下,摆在狭窄的架子上。
  赌场里正是热闹滚滚,每次要扣上碟子之前,就会传来惊人的呐喊声。当中,不时传来:“单!”或者是:“双!”在那儿大吼着的是路普·贝斯吧。
  路普·贝斯坐在盖碟子的凉席旁边,像头小牛般的巨大身躯,往前伸歪歪斜斜地躺着,他用下巴指示某个有张猴子脸的、前一流报社的国外通讯记者某某太郎,要他加注。
  抽头的入舟网之助,在东北某高中念到一年级,之后,他到旧金山去待过一阵子,他在两张重迭的大座垫上,盘腿而坐,红着脸甩着骰子:“来哦,快下快下,这次会出现好数字。”
  他喊着惯例的口条中间,“没关系,没关系!·”
  “漂亮!中大奖!·”还不停地夹杂着这类招呼的话,以博取客人的好感。
  原来,着间赌场里不只路普·贝斯一个人,这里有约十五个的红毛人……其中半数是年轻的淑女,大家都盘着腿,围绕凉席坐下,并频频发出尖锐的叫声。这些人在外交团当中,都是精挑细选出的精英,其中一位看起来像是麻布某大使馆里,叫做伊达者的有名参事官。
  一脸满不在乎,盘腿坐在参事官旁边的,就是那个川俣踏绘。从晚礼服的裙摆里,可以隐约看见她漂亮的膝盖,她正焦虑地抖着脚。似乎没注意到自己不雅的姿态,她蹙眉咬唇,一副很担心的样子。
  在第十二回里,在虎门的“晚成轩”,与山木元吉古怪地密会之后,她也是直接到这里来,身上穿着跟当时同一件,满是褶折的晚礼服。
  她心不在焉,机械式地下注玩着。突然把膝盖前的纸钞都收进手提袋中,她巧妙而冷淡地把参事官伸进她膝盖下的脚推开,并懒洋洋地站起来,来到隔壁房间,岩井所在的炕炉边。
  她粗鲁地丢下手提袋,用力坐在岩井旁边。闹着别扭靠在岩井大腿上:“好啦,回去睡觉吧。”说着,用手肘在岩井大腿上按压着。
  岩井眼神迷蒙地抬起头,一脸暧昧地看着她。
  踏绘有些急了:“喂,我说回去睡觉了啦。我已经快睡着了。”她说。不过,脸上却看不出来她有多困。不只如此,她上扬的眼睛深处,有某种火焰正熊熊燃烧着。
  读者诸君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岩井纳村云笑子为妾,让她开了一家酒吧“巴里”;另一方面,他却还有一个情人踏绘。对精明的笑子而言,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目前她似乎还没察觉到两人的关系。
  然而,踏绘这边,也避开岩井的耳目,跟同样是“有明庄”的住户六人之一,有名的珊瑚王养子——山木元吉,有着相当复杂的关系,这些情况,前一回在“中洲”,已经听髙利贷犬居仁平的养子印东忠介说过了。
  这简直就是个复杂多变、无法解决的问题,就连笔者都不禁哑然。不过呢,村云笑子这边做了些什么,就不知道了。有谣传说,有人看到她跟住户之一、 “Horvath通讯社”的驻外记者约翰·哈齐森的伙伴,就是那个“卡玛斯秀”的团长,日法混血儿路易·巴隆斯理,在筑地一带的酒店,娇媚地手牵着手走出 来,不过是真是假,目前还不能下定论。
  岩井若无其事地推开踏绘的手肘:“你说‘回去’?……那好,回哪儿去?”
  “我都说要回去了,当然是回‘有明庄’去。”
  “别开玩笑了,你大摇大摆地回去,可是会被卷进大事件里的。这次再被捉去,可就不只是妨害风化而已,到事情结束为止,你都看不到太阳了。”
  踏绘瞪大眼睛:“咦,是这样吗?……可是,这件事情,一定是花做的吧。那种蠢蛋,一定早就被抓走了。”
  没想到,岩井突然逼问她,用他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搜寻似的盯着踏绘的脸:“花……你、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你有什么证据,说是花做的?”
  踏绘露出诡异的一笑:“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不过,我知道一些比证据,还清楚的事情。”
  “哦哦?”岩井表面上若无其事,但其实却是丝毫不敢大意。他可疑地眯起眼睛,似有若无地瞄着踏绘的脸,一脸阴险。
  “今天早上,一听说鹤子被杀,我就知道,这一定是花干的好事……要说理由嘛,是件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踏绘眼珠往上,目光锐利地盯着他:“去年十二月初,我去跟她催促外出服的时候,花不知道去哪了。我心想,她应该马上就回来,所以,就进到她的房间里等 着,不过,她却迟迟不回来……我等得不耐烦,正要站起来的时候,看到脚边榻榻米的缝隙间,露出纸张的边缘……那不是随处都有的纸。以前,在美国时,我父亲 都用手写日记,那是我曾经见过的、复古的三河日本纸,所以我心想,现在还有这种纸吗?觉得有些怀念,便用手指碰了一下,那纸塞在榻榻米里面……虽然说是复 古的纸,不过,看起来也不像已经放在那里一、两年了。看得出那是最近才被铺在下面的……可是纸张不会自己跑到榻榻米下面,如果要把纸铺在下面,就必须把榻 榻米拿起来。那个柔弱的桃泽花,竟然自己动手,暗暗拿起榻榻米。由此可见,对花而言,这纸张比什么都来得重要……我摸着边缘一直看下去,原来,榻榻米里面 的麦秆跑了出来,到处都是,连黑边上也都整个沾满麦杆的屑屑,所以,一定是昨晚或今天早上,临出门前,才把榻榻米放上去的……看得出,她是用火钳撬起来 的,三方交叉的黑边部分,只有一个角落受损……可见不只一次、两次,而是经常把榻榻米掀起来,然后又放回去……到底,这张纸是什么东西?我用火钳掀起榻榻 米,把那张纸拿出来一看……连我都像被浇了一头冷水一样,实在是太可怕,害得我‘哇’得一声叫了出来。”她露出害怕的神情,“你知道,上面到底写了什 么?”

  “到底写了什么东西?”
  踏绘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那是……‘五个和尚’的符咒哦……你知道吧,是吉原的妓女,用来诅 咒杀人的‘五个和尚’的画……在正中央画上想下诅咒的人的人形,左右各画着牛头马面,牵着两名亡者的手,丑时坐在丑寅的方位,用线香的火,按照眼、口、 鼻、四肢、腹部、心脏的顺序,每天在一个地方烧一个洞……第二十一天,就可以达成心愿了哦。”
  就连岩井听了,都毛骨悚然,打了一个寒战:“真是个讨厌的故事呢,然后……”
  踏绘点点头:“啊啊,对啊……那个人形的胸部的地方,写着‘松谷鹤子,二十三,卯年之女’的记号。”
  岩井倒抽口气:“她那张漂亮的脸蛋,看起来连只虫都不敢杀……还真是可怕呢……这样听起来,也有点同情。她是爱上皇帝了吧……不过,这种做法也实在太老派。她去哪里学来这种东西的?该不会是你教她的吧?”
  “笨蛋……花的母亲是吉原的老鸨,她到十二、三岁以前,都是在花街柳巷长大的,所以,一定是妓女教她的啊。那个……这还真像她会做的事情呢,平常就看她 太阳穴浮青筋,眼神像发了疯似的……美得那么惊人的眼睛,还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呢。总觉得只要被她盯着看,寒毛都要竖起来了……听住在她楼下的老夫 妇说,她时常会情绪激动,突然引起骚动呢……这样想想,果然很可怕,都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哦。”
  岩井几乎没让人注意到地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原来如此,这我知道了,不过,你说是花杀了鹤子吗?”
  踏绘把脚伸直:“嗯,那天我把‘五个和尚’的画又放回到了榻榻米的下面,假装镇定地走了。不过,那实在是太惊人,所以,我印象很深刻。之后又过了十五天 左右,一天早上,我看花好像出去了,就跟主人夫妇编了个理由,上到二楼,翻起榻榻米看那‘五个和尚’,诅咒的烧痕刚好烧到肚脐的地方,接下来,只要再刺上 心脏,就可以如愿以偿了。要说是可怕,倒不如说她的那种执念太深,让人胆战,那天,我也是连滚带爬地跑回来了……再隔一天晚上,我心想,今天晚上,就是结 愿的日子,连我都安静不下来。我听说‘五个和尚’的诅咒,从来没有不准的,所以,我想,今天晚上,就是鹤子被杀的日子,实在是在房间里待不下去。可怕是很 可怕没错,不过,还是有点想看看,她到底是怎么个死法……后来我总算忍耐不住,晚上十一点左右,我偷偷地跑到鹤子的房间去,鹤子跟平常一样,穿了件长衬 衫,懒散地躺在沙发上吞云吐雾。看起来完全都没事。后来说要玩纸牌之类,我们就划起六百拳,不知不觉就凌晨两点了……不过,总觉得有些可怕。台灯上罩着厚 厚的浅紫色灯罩,房间的各个角落,好像都弥漫着黑暗。或许是我的主观印象吧,总觉得那些黑暗当中,有无数的幽灵、饿死鬼、精灵等,正互相推挤着,用留着长 长指甲的手指,对着这边指指点点,并一边哈哈大笑、伸出舌头,或是窃窃私语……我浑身因为冷汗而湿透了,毛骨悚然地竖起寒毛,就连现在,都还觉得有些昏昏 沉沉呢……不过,鹤子却完全没事,一边啜着苦艾酒,一边热闹地聊着天……接着就到两点半,三点,最后已经三点半了,鹤子连嗝都没打一声。还说什么被咒杀 呢,后来还喝得烂醉,指手画脚地说出一些重要的事情……那天晚上,我住在鹤子那边,结果,什么事都没发生。可能是出了什么差错,所以诅咒失效了吧,所以那 个人就……”
  岩井眼神锐利了起来,他突然转头,面向踏绘。用急迫的声音说:“原来如此,所以是她……那丫头跟马婆很熟,她也知道,只要切换 一下马婆房间里的某个按钮,电铃就不会响。再加上时常帮马婆跑腿,手上应该也有备用钥匙,所以,如果她想偷偷潜进‘有明庄’的话,不管白天晚上,随时都可 以进得去。楼下那对老夫妻,傍晚就回乡下不在了,山崖下只剩了一间住宅,周围只有杳无人烟的山王森林。根本不用担心被人看见。”
  说着,她暂 停了一下:“而且啊,把人从窗户推下来,确实是女人会用的方法吧,这种杀人方法,恨意比杀意还要重。做法较为消极。如果是男的,无论如何,一定要杀死她的 话,应该不会选这种不切实际的方法吧……就算从窗户到山崖下,有五十尺高,应该不会这么大意,认为只要推下去,就一定会死的吧。弄不好只断个手脚之类,没 死的话,怎么办……绝对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啦……不只如此,明明知道那正下方就是花二楼房间的窗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看到,他们当然不会从这么危 险的地方丢出去吧。光知道那下面是桃泽花的窗户,就会受到心理抑制,不可能使用这扇窗……可是,鹤子还是从那扇窗户被丢出去了。”
  岩井露出 一种残忍的笑容:“光这样想,就可以说明,把鹤子丢下去的人是花。因为,山崖下有房子,对桃泽花而言,不会产生心理抑制作用。没有人比花更清楚,如果从这 扇窗丢下去,根本就不必担心被人看到。不仅如此,使用这扇窗户,对花是最适当,也是最适合的……被侦讯时,与其说什么都没看到,还不如说出,是被这样的人 丢出来的,还可以描写出犯人的形象,从而转移警察的注意力。也不需要说出太重要的事情。随便说些模棱两可、暖昧的内容就可以了。如果是这个敏锐的丫头,确 实做得出这种事吧。”

  踏绘点点头:“没错……怎么想,最容易得手的都是花。她知道我们在‘巴里’酒吧里办尾牙,直到早上之前都不会回来,也 知道只有鹤子留在‘有明庄’,我们送了马婆角樽当新年贺礼,她也知道……不管怎样,要杀害鹤子的话,没有比三十一日晚上,到清晨这段时间更好的机会了。到 了二日的晚上,鹤子就要跟皇帝去热海,这样说来,原本安排好,要直接送皇帝去热海,这件事情,除了我们之外,只有花知道,所以,她选在这么适当的日期,让 花的嫌疑又更深了。”
  说着,她重新换了换脚的位置。动作夸张得连大腿深处都快要看到了,接着,她把下巴放在膝盖上:“还不止这样,还有别的 事呢……今天早上,我在‘巴里’酒吧跟你分开,走在虎门的时候,花苍白着脸,从对面走过来。我突然叫住她,她像触电一样跳了起来。我若无其事地问她,知不 知道今天早上‘有明庄’的骚动,那个爽快的丫头,竟然没办法好好地说上一句话呢……我握了她的手,她冷汗直流,连我的手都快被沾湿了,还不停地发抖。想想 啊,这小丫头与其说是可怜,倒不如说可恨吧,我一跟她说:‘小花,听说鹤子小姐死了,恭喜你啊!’她像被雷打到一样,呆子似的张大嘴盯着我看,就像这样, 两只眼睛往上吊,一副随时要昏倒的样子,然后话也说完了……我又重新跟她说:‘小花,新年快乐!’她才总算恢复血色,笑着跟我说:‘哎呀,不好意思,这么 慢才跟你打招呼,新年快乐!今年也请多多关照啊。’不过,那张脸可称不上是笑容呢。有点寂寞,有点哀怨,简直就像临终前的微笑,什么都说不出来的空虚笑 容,我直直地看着她,忍不住这么觉得……心想,原来杀人犯的笑容是这样的。我现在还看得见她的那个笑容呢。杀人的时候很热衷,杀了之后,才觉得可怕,在自 己的房间里待不住,才会在那里走来走去吧。这丫头真是可怕哟,如果让她钻起牛角尖来,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岩井笑了:“本性,这 是本性。市中心老店的千金小姐,或是花街柳巷长大的丫头,常常有这种事情。以前我的朋友,也曾经被缠上,后来觉得烦,甩掉之后,那女人说:‘只要今天晚 上,再让我陪你一晚。’结果天一亮,那家伙的颈动脉,就被用剃刀割断了。真是个胡闹的人……不过,她到底被抓走了没有?……”
  踏绘弯着薄薄的唇:“如果还没被捉到,我就去密告。”
  岩井讶然地睁大眼睛说:“嗯?你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踏绘若无其事地嚷着:“仇恨是没有,只是觉得她太不要脸了。”
  才刚说完,村云笑子跟着跑腿的人走了进来。她穿了件褶绸两层衬衣,带银线的裙摆,不整齐地缠绕着她的脚踝,她两手伸进和服袖子里抱拳。好像喝了不少酒, 有神的眼角染上一些朦胧,脚步摇摇晃晃,她站在沉重的拉门前,打量着这两人,突然她用力咬唇,两手依然揣在怀里,迅速地靠近两人身边,亡立着发出冷艳的声 音:“‘喂,多谢你的招待。’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美国风,不过,你们给我弄淸楚,以为我不说话,就得寸进尺,给我小心点,臭丫 头!……”她说着直跺脚。
  踏绘这边则是完全不为所动地微微笑着:“什么啊,你喝酔啦。抱歉让你吃醋了。别过来‘别过来,味道会传过来的。”
  村云笑子突然竖起眼角瞪着她:“可恶,你竟然这么说。”
  踏绘不愧是个舞蹈家,灵活地往下,避开伸过来的手,像在跳舞般,用轻巧的脚步,逃往炕炉的另一边,并朝她吐吐舌头:“笑子,住手啊,这种戏码,我在国外已经看得不想看了……不要生气,真是好笑呢。”
  她迈开脚步正想追过去,却被岩井狠狠地拉回来:“住手,真是无聊。你去哪喝得这么醉啊?切……这是什么嘴脸。”
  村云笑子碎碎念着坐了下来:“我就是这张脸。你问我去哪里喝酒吗?我跟一个叫做路易·巴隆斯理的好人,在‘吴竹’喝到刚才呢。怎么样,要不要我说得更详细一点啊?”
  她一脸凶狠地爬向岩井。就连岩井都快招架不住了:“我真是被你打败了。不给你食物吃,就会发作呢。到这边来。”
  他握住她的手,把她拉过来,笑子一把揪住他的前襟,把岩井往后推倒在地,接着跨坐在他胸口上,开始在他的脸上乱抓:“怎么样,说对不起啊?”
  岩井用手挡着脸:“我道歉,我道歉。”
  “说对不起。”
  “哦哦,对不起。”
  笑子穿着和服袜子,踩在岩井的一边脸上:“既然你道歉了,那我就原谅你。下次敢再做这种事情,后果我可不知道哦。”说完,突然又一脸若无其事地道,“我去赌场看一下,好像很热闹呢。”
  她拖着长长的裙摆,往那边走去。各种声音同时响起。赌场中正热闹滚滚呢。
  岩井跟踏绘对看了一眼露出狡猾的笑容,不过好像听到什么声音,突然神情严肃地跷起一只脚。
  装在赌场拉门上框的警报器,突然令人毛骨悚然地呜呜响着。赌场的电灯突然忽明忽暗。
  握住机灵地跳过围炉角落而来的踏绘的手,岩井往与配餐架相反的墙边冲过去,打开那扇伪装成墙壁的门,嗒、嗒、嗒、嗒,他迅速地踩着楼梯,跑向黑暗里开着门的地下室。
  走到下面,就变成一条足以让人站立行走的通道,三盏左右的电灯,断断续续地亮着。
  这条暗道,在前面大约二十间的距离处,呈直角右转,可以通到御茶水河堤侧面。两人一走到转角处,突然,墙边有个五十岁左右、头上戴了个小圆髻的老婆婆,靠在墙壁上睡着了。
  现在,警视厅正全体动员,极力搜查已故松谷鹤子家的帮佣、那个长舌的阿姥,竟然如此无礼偷懒,在这种地方睡觉。
  不,她不是睡着,而是被杀了。被人用旧麻绳勒住颈部,就像挂在炭铺天花板上,晒干的猴子一样,牙齿往外龅着,怨恨地瞪着天花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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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自从很久以前即1759年初《道德情操论》第一版问世以来,我想到了其中可作的一些修改,以及有关该学说的种种很好的说明。但是,我一生中的种种偶然事件必然使我全神贯注于各种工作,直到现在都妨碍我常想以小心谨慎和专心致志的态度进行的修订这一著作的工作。读者将在这一新版中,在第一卷第三篇的最末一章中,以及在第三卷第四篇的第一章中,看到我已作出的主要改动。第六卷,正如它在新版中呈现的那样,完全是新写的。 [点击阅读]
H庄园的一次午餐
作者:佚名
章节:27 人气:2
摘要:“埃莉诺·凯瑟琳·卡莱尔,您被指控于本年七月二十七日杀害了玛丽·杰勒德。您是否承认自己是有罪的?”埃莉诺·卡莱尔笔直地站立着。她那傲然高昂的头、生气勃勃的蓝色眼睛使人惊讶。她的头发像煤炭一样乌黑。修剪应时的眉毛形成两条细线。法庭笼罩在一片沉闷而紧张的寂静中。 [点击阅读]
修道院纪事
作者:佚名
章节:26 人气:2
摘要:在王室名录上第五位叫唐·若奥的国王今天晚上要去妻子的卧室。唐娜·马丽娅·安娜·若泽珐来到这里已经两年有余,为的是给葡萄牙王室生下王子,但至今尚未怀孕。宫廷内外早已议论纷纷,说王后可能没有生育能力。但这仅限于关系亲密者之间的隐隐低语,以免隔墙有耳,遭到告发。要说过错在国王身上,那简直难以想象,这首先是因为,无生育能力不是男人们的病症,而是女人们的缺陷,所以女人被抛弃的事屡见不鲜。 [点击阅读]
大卫·科波菲尔
作者:佚名
章节:75 人气:2
摘要:大卫·科波菲尔尚未来到人间,父亲就已去世,他在母亲及女仆辟果提的照管下长大。不久,母亲改嫁,后父摩德斯通凶狠贪婪,他把大卫看作累赘,婚前就把大卫送到辟果提的哥哥家里。辟果提是个正直善良的渔民,住在雅茅斯海边一座用破船改成的小屋里,与收养的一对孤儿(他妹妹的女儿爱弥丽和他弟弟的儿子海穆)相依为命,大卫和他们一起过着清苦和睦的生活。 [点击阅读]
好兵帅克
作者:佚名
章节:30 人气:2
摘要:雅·哈谢克(1883~1923),捷克作家,有“捷克散文之父”之称。哈谢克是一个唐·吉诃德式的人物,单枪匹马向资产阶级社会挑战,同时,他又酗酒及至不能自拔。他一生写了上千篇短篇小说和小品,还写过剧本,大多是讽刺小说。哈谢克生于布拉格一穷苦教员家庭,13岁时父亲病故,上中学时因参加反对奥匈帝国的示威游行,多次遭拘留和逮捕。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