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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小小说 - 发黄的纸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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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鲍山宏
  《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4年第1期通俗文学-乡土小说
  三结婚已有十个年头了,头两年三的媳妇与娘相处得还较为融洽,谁知还真应了那句老古话:隔层肚皮隔座山。自媳妇生女儿莹莹起,在月子里娘俩就闹翻了脸。这些年媳妇再也没来看过娘一回,娘有时想孙儿,去了三的家,媳妇也不给娘好脸色,后来娘也就再不上三的家了。
  三虽在家排行老三,可前头两个是姐,后头一个是弟,所以三在家仍是个顶门撑户的男子汉角色。三觉得不能让人在背后说闲,指戳他娶了媳妇忘了娘。父亲在三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是娘含辛茹苦把他们姐弟四人拉扯大的,多么的不易。尽管媳妇对他三不错,可对娘这般,每每回家看着瘦小羸弱孤孤单单的娘,三是怎么也不能忍受的。三心痛娘,三想与媳妇离婚,三要把娘接过去一块祝前几年三下岗找工作,失业,再找工作,三不能离婚,现如今三有了自己的实业,三已是一家规模不错的公司老板了,三就不怕离婚,更何况三现在又有了芬。芬答应嫁过来一定好好孝敬三的娘。三这趟回来就是跟娘说这事的。三自小就孝顺娘。
  “娘——”
  “三,你回吧,”娘说,“娘该给菩萨敬香了。娘老了,娘越来越糊涂了,你明天再来,娘要问一问菩萨。”
  娘起身净手,焚香。
  三望着娘有些佝偻的背,小声说:“娘,那我先回了。”
  三知道娘的脾气,再说啥也没用了。自打去年四的孩子丢了——溺水而亡,娘就大病了一场,几乎是死里逃生,后来娘就信了佛,每天三遍定时燃香敬佛成了娘雷打不动的功课。娘祈求菩萨保佑儿孙们平安幸福。“那就听菩萨的吧,大慈大悲的菩萨总该怜悯她虔诚的信徒吧,娘这样的人菩萨会降福于她的。”三这想着就回去了。
  所以第二天三是带着好心情、带着芬一道来的。
  “三,娘请人写了两张纸片,一张是离,一张是合。纸片就放在菩萨身边的那个竹筒里,等娘烧完了这柱香,你就摸一张,是好是歹,菩萨会给个话的,不过到时可不许反悔。”
  三看看芬,又看看菩萨,三想不到娘会这样,三心里就紧张起来。
  “三,娘等你话呢?”娘又紧逼了句。
  三看看菩萨,又看看芬,极其无奈地点头“唉”了声。
  娘起身净手,焚香。
  三缕青烟缭缭而起。娘静若雕塑;三左顾右望心烦意乱;芬时起时坐烦躁难捺。
  “娘。”三轻轻喊了声。
  娘抬头望了眼香炉,点头示意三可以摸竹筒里的纸团子了。
  三小心翼翼,但还是差点碰翻了筒子。
  待三抖抖颤颤地展开纸片,芬就哇地一声哭叫了起来:“三你这个骗子!三你是畜牲!三,我和你没个完……”
  芬丢下三娘俩跑了。三也不知呆坐了多久。是娘唤醒了他:“三,回家吧,好好过日子。”
  转眼又一个十年过去了。这天三的一家被人叫到娘的这里。这时三的女儿已大学毕业了。
  “娘——”三望着弥留之际的娘,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娘也不能说话了。娘慢慢地把目光移到了那个菩萨身边的竹筒筒上。
  “娘,你是不是想再给菩萨上一次香?三给你燃上。”娘艰难地摇了摇头,娘的目光仍然留在竹筒筒上。莫非——三的心里咯噔一下。
  “娘——娘——”三的心里惧怕得不行,他不敢伸手,他知道那筒筒里是什么,他怕,他比十年前还要怕。
  “娘,不,不!”三流着泪痛苦地摇头。可娘的目光就是不离开那儿,那份执著仿佛告诉身边的每一个人,如果三不去做,她死也会不瞑目的。
  万般无奈之下,三只得再一次去碰那筒子。
  三心情沉重地拿出了那个十年前剩下的,现今已让灰尘侵蚀的发黄了的纸团子。娘的目光随着那纸团子游移。三极不情愿地将纸团递给媳妇,痛苦地背转身去。
  “娘——”媳妇忽然双膝下跪,叫了十多年来第一声娘。
  三惊诧不已。三拾起那张发黄了的纸片,不禁目瞪口呆。三再看娘时,娘已经安详地闭上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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