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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雪芯
  《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5年第11期通俗文学-情爱小说
  那个女孩,孤独地站在那里。长发,瘦弱,目光游离。我叫萱,以后请多关照。她这样介绍自己,每个人都认为她还有别的话要说,但是没有,大家在等了一段时间后才明白,于是房间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算是欢迎。
  萱不是很漂亮的女孩儿,公司人很多,这样的女孩儿容易让人遗忘,但是我却记住了她,她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息,很像一种植物,但我想不起到底是什么,直到有一天,她的桌子上多了一盆文竹,我才自嘲地笑笑,真的,没有哪种植物比文竹更像她。萱小心翼翼地工作,连和人说话的声音都轻声细气。我实在忍不住,问她,你到底怕什么?她的目光飘向旁边,那里有那盆绿色的植物。可能,是怕失去这份工作吧。
  很喜欢这种植物吗?在我的印象里,这种植物好像从来都不开花。
  这是我唯一养得活的,它陪我度过了整个冬天,也差点死掉。她用手抚摸那细细密密的叶子。轻轻一笑。那笑容清凉得让人心生疼痛。
  现在是春天了,它会活得很好的。
  这是那天,我们的全部对话,对自己的下属,我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萱的工作并不是很轻松,一个新手所能做的事,她都要做,包括打英发送传真和打扫卫生,每个人都可以对她发出指示,包括去倒一杯水。

  七月,闷热的一天,萱的工作出了问题,我也注意到了,这天她的事情尤其多,有点招架不过来的样子。结果是她把两种产品的型号给弄混了,等到发现了问题,传真已发到了客户手里。如果不能得到及时补救,所造成的损失是她无论如何也承担不了的。
  我没有立时责备她,因为已清楚地看到她那张清秀的脸因为紧张而变形。我立即打电话通知请假休息的库管赶回公司,要求他们立即重新核对数据,然后亲自开车将结果送到我们客户手里,亲自道歉,以挽回这次失误。
  晚上,当我赶回公司,已是晚上十点,只有她的办公室里的灯还亮着。
  我走到她的身后,她没有回头。
  没关系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回家吧,你今天很累了。
  她仍没有动,我心中有了一丝懊恼,为什么这个时候要提到“家”呢?一个独在异乡的女孩子,“家”无疑是她最敏感的神经。因为感到抱歉,我将手扶上她的肩,她的肩因瘦弱而更显单保萱转过身来,将头重重地伏在我的胸前,忽然开始哭泣。
  我不忍心责备她,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这个沉默寡言的女孩子,第一次,她将脆弱坦露在空气里。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萱停止哭泣。惶惑地看了我一眼,说声对不起,然后匆匆离去。像是逃离。
  第二天的早会上,她的主管宣布了处理决定,扣除这个月的全部奖金,我没有提出异议。萱坐在桌子的那头,面容平静,长长的头发拢在耳后,又一次让我心生疼痛。
  我终于动用了手里的权力,将她调到我的身边,我有点怕她像那天晚上逃离公司一样逃离这个城市。她并没有任何喜悦的神色表现出来,只是在一次帮我整理好文件后说,她在那里也可以做得很好的。这时我才意识到我犯了个多么愚蠢的错误。我伤了她的自尊。
  萱的才华很快显露出来,几个销售策划都非常成功,很快成为我的得力助手。
  只是,萱仍是一个沉默的女孩儿,除了工作,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就像一个关闭大门的城堡,里面装满了传说,但拒绝别人进去。没有人了解她的过去。
  十月,因为业绩突出,公司决定组织员工去旅游,我带上了我的妻子。萱和我的妻子竟一见如故,在游玩的过程中几乎形影不离,活泼得像一只小鹿,萱还给我妻子看了手相,说妻的婚姻会幸福美满,将来还会有一个漂亮的儿子,妻子开心地笑,此时,妻已有两个月的身孕,萱歪打正着,让妻子很受用。
  来到一座山前,那里有一个几乎半山高的大佛,人们笑着,闹着,纷纷寻找合适的角度,合影,留念。萱悄悄地退出了人群,在一个安静的角落,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上了双眼。我走过去,笑着对她说,没想到你信佛,也许只有他知道你的小心眼里都在想什么。

  萱睁开了眼睛:那么他知道我爱你吗?
  我怔住了。
  萱转过头,静静地直视着我,然后一抹笑,如水纹一样从嘴角漾了开去。
  旅游结束后,萱像往常一样埋头工作,似乎忘记了她都说过什么话,没事的时候,她还是经常用手去抚摩那盆文竹细密的枝叶,洁白纤细的手指滑那丛清凉的绿,却呈现出一种憔悴的美。我总感觉这平静的背后隐藏着什么,说实话,我很在意她,说不上是怎样一种感情,她就是这样一个特殊的女孩,容易让人心生疼痛。
  公司需要,我要出差一个星期,在这七天里,我的心里有了一种隐隐的不安。我开始给萱打电话,一次又一次,总是无法接通,当我赶回公司,她的办公桌上已收拾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了那盆植物,已经开始现出枯黄。我的下属告诉我,萱说家中有事,辞职了。临行前留给我一个信封。
  我把信封打开,一页素馨的信纸上只有一句话: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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