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要。。。
轻松的小说阅读环境
江南三部曲 - 第三部-春尽江南 第四章 夜与雾 3
繁体
恢复默认
返回目录【键盘操作】左右光标键:上下章节;回车键:目录;双击鼠标:停止/启动自动滚动;滚动时上下光标键调节滚动速度。
  3
  出发的时候,天还下着小雨。徐吉士开着一辆丰田越野,据说这是他们报社最好的车。由于中午喝了太多的酒,一路上端午都在沉睡。他的头痛得像要裂开似的,偶尔睁开朦胧的醉眼,张望一下车窗外的山野风光,也无非是灰蒙蒙的天空、空旷的田地、浮满绿藻的池塘和一段段红色的围墙。围墙上预防艾滋病的宣传标语随时可见。红色砖墙的墙根下,偶尔可以见到一堆一堆的垃圾。
  奇怪的是,他几乎看不到一个村庄。
  在春天的田野中,一闪而过的,是一两幢孤零零的房屋。如果不是路边肮脏的店铺,就是正待拆除的村庄的残余——屋顶塌陷,山墙尖耸,椽子外露,默默地在雨中静伏着。他知道,乡村正在消失。据说,农民们不仅不反对拆迁,反而急不可待,翘首以盼。但不管怎么说,乡村正在大规模地消失。
  然而,春天的田畴总归不会真正荒芜。资本像飓风一样,刮遍了仲春的江南,给颓败穿上了繁华或时尚的外衣,尽管总是有点不太合身,有点虚张声势。你终归可以看到高等级的六车道马路、奢侈而夸张的绿化带;终归可以看到一辆接着一辆开过的豪华婚车——反光镜上绑着红气球,闪着双灯,奔向想象中的幸福;终归能看到沿途巨大的房地产广告牌,以及它所担保的“梦幻人生。”
  吉士一路上都在听Beatles。
  端午又试着给家玉打了个电话。
  当然,还是关机。
  当我发现自己处于烦恼之中
  玛丽妈妈来到我身边,为我指引方向
  让它去
  当我身处黑暗的时间
  她站在我面前
  为我指引方向
  让它去
  这个世界上所有心灵破碎的人
  都会看到她充满智慧的答案
  让它去
  即使他们将要分离,仍然有机会看到一个答案
  让它去
  阴云密布的夜空,依旧有光明
  它照耀我抵达明天
  让它去
  歌词和节奏都适合他的心境。他觉得列侬的这首歌,就是为自己写的。为自己,为此刻。有人将约翰·列侬与马克思和孔子相提并论,他觉得还是有点道理的。他的心里涌现出一股久倦人世的哀伤或喜悦,既陈旧,又新鲜。
  越野车在窦庄附近,驰下一条狭窄的田间公路。两边都是大片大片的麦地。远处是正在盛开的油菜花地。它们像补丁一样,一小块一小块地晾在翠绿的坡地上,黄澄澄的,水烟迷茫。
  雨下大了。前挡风玻璃的雨刷“嘎嘎”地刮动,剪开一片烟波浩面的湖面。其实,端午很早就已经看到了那片茫苍苍的湖面了,但足足过了半个多小时之后,越野车才抵达湖上的那条长堤。
  吉士说,过去要从窦庄去花家舍,只有坐船。这条长堤,是模仿杭州西湖的苏堤修建的。虽说也弄出了一些诸如“柳浪闻莺”、“断桥残雪”一类的人工汀洲,但长堤两边的柳、桃相间的景观格局,却是颐和园湖心大堤的翻版。桃花在雨中褪色。水边种着密密的菖蒲。树下是荫绿的青草。飘浮的柳丝中,隐隐约约地现出一带远山,以及山顶最高处的佛塔。不时可以看见几条渔船在风波中颠簸,偶尔也可以看见飞驰而过的拖着雪白的水线的快艇。湖水在风中涌向堤面,溅起碎碎的浪花。
  大概是由于下雨的缘故,长堤上看不到什么汽车和行人。只是在一个堆放着黄色游艇的码头附近,端午看到过两个打着雨伞的僧人。越过右侧的湖面,端午可以看见一大片被高耸的网状物围起的高地,好像有人在一望无际的麦地中张网捕鸟。到了近处一看,原来是一家高尔夫球练习场。
  “我现在知道,你老兄为什么常常要到花家舍来了。”端午对吉士道,“这个地方果然是另一番世界,果然是名下无虚。”
  吉士并不答话,只是嘿嘿地干笑。过了好半天,又再度转过脸来,对端午笑道:“对我来说,花家舍的妙处本不在此,你懂的!”
  汽车在一处祥云牌楼前停了下来。两个女孩,一个稍胖,一个略瘦,挤在同一把伞下,正站在牌楼前的石狮子旁,向他们挥手。
  吉士摇下车窗玻璃,招呼她们上车。她们是鹤浦师范学院的研究生,被吉士临时抓来做会务。两个女孩都有点腼腆,上了车,谁都不肯说话。汽车在“咯噔咯噔”的在水泥路上往前开,一边临着深涧,一边则是爬满厚绒般苔藓的山壁。
  很快,在一个空荡荡的停车场附近,越野车驰上了一座七孔石桥。端午也看见了不远处的那座小岛。尽管他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可还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稔之感。据说,这是花家舍最好的宾馆。整个建筑呈工字形,青砖墙面的三层小楼,屋顶上铺着亮蓝亮蓝的瓦。竹木掩翼,草地葱郁。照例是精致的假山。照例是鱼群攒动的喷水池。汽车经由竹林中的一条小路,拐了一个弯,到了大门的台阶下。

  两个女孩抢着帮他们拿行李。
  到了大堂里,她们又忙着去前台办理入住手续。端午和吉士坐在沙发上抽烟。吉士皱起了眉头。他刚刚收到一条短信,唐晓渡明天来不了了。高大的落地玻璃窗外面,有一个爬满金银花的坡地。地灯已经亮了,把坡地上的青草衬得绿莹莹的。不一会儿,长得稍胖的那个女孩,过来取他们的身份证,笑起来的时候,眼神既疑惑又矜持。
  “他们都是你的粉丝。”吉士介绍道。
  听他这么说,女孩的眼神有点吃惊。她不置可否地冲端午笑了笑。
  女孩离开后,吉士续上一根烟,靠在圈椅上,向左右两边转了转脖子,把脸凑过来,在端午的耳边悄声地说了句什么。两个人都纵声大笑起来。
  两个女孩都转过身来朝这边看。
  他的房间在二楼的顶头。朝北。没有门牌号。房门上镶着一块雕着喜鹊登门图案的石雕,石雕上方是一块铜牌,上写“喜鹊营”三个字。端午看了看隔壁的房间,分别是“画眉营”和“鹭鹭营”。这里的客房,大概都是用鸟类来命名的,倒是有些别致。客房的装饰也十分考究,设施豪奢。卫生间异常宽大,光是淋浴设备,居然就有两套。美中不足的是,这个房子似乎刚刚装修过,房间里有一股刺鼻的化学油漆的味道。
  最近二十多年来,无论是在鹤浦还是在别的地方,不论是酒店、茶室还是夜总会,所有的房间都有这种令人窒息的味道。久而久之,端午这个习惯于自我幽闭的人,不免产生了这样一个幻觉:鹤浦人在最近几十年的时间内,只是乐此不疲地做着同一件事:造房子,装修房子,拆房子,然后,又是造房子,装修房子……
  端午痛快地洗了个澡,然后接通笔记本电脑,给自己泡了一杯茶。收发邮件,或浏览当天的新闻。直到吉士来敲门,叫他去餐厅吃饭。
  那两个女孩子仍在大堂里忙碌着。她们和几个男生一起,在布置第二天会议签到用的长桌,准备装有礼品和会议资料的文件袋,以及,打算挂宾馆门外的欢迎横幅。吉士朝她们招了招手,两个女孩赶紧放下手里的事,忙不迭地朝他跑过来。吉士详细地询问了会议室的准备情况——话筒、桌签、水果、茶歇用的咖啡和点心。最后又问,会议的日程表和代表名单有没有印出来。
  “印好了,就在会务组。”其中一个女孩道,“我一会儿就给您送来,老师住哪个房间?”
  “句谷营,就在会务组隔壁。”
  吉士听她这么说,心里正在犯嘀咕,吉士所说的这个“句谷”,是一种什么样子的鸟,忽听得那女孩“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另一个女孩看上去稍微懂事一点,本来打算忍住笑,可到底也没忍住,笑声反而更加不可收拾。两个人都笑得转过身去,弯下了腰。
  吉士和端午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有些莫名其妙。
  两个人来到了餐厅。吉士随便点了几个菜,对端午道:“不要一下吃得太多。呆会儿,我带你到酒吧街去转转,少不得还要喝。”
  “可我不太想去。有点累。”
  “累了就更要去。”吉士笑道,“你也放松一下。这一次,我说了算。反正你不是已经离婚了吗?”
  服务员点完菜刚走,吉士又想起一件什么事来。
  “哎,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两个小姑娘,干吗笑得那么凶?”
  端午略一沉思,就对吉士道:“我也在琢磨这件事。有点怪。这样,你把房间的钥匙牌拿来我看看。”
  “拿钥匙牌做什么?”
  “你拿过来,我看一下。”
  吉士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带感应钮的长条形有机玻璃,正反两面看了看,递给他。端午见上面赫然写着“鸲鹆”二字,就笑了起来。
  “老兄,你把‘鸲鹆’两个字读错了。不读句谷。也难怪,鸲鹆这两个字,倒是不常用。不过,你没读过《聊斋志异》吗?”
  “他妈的!原来是这么回事。那这个鸲鹆,到底是种什么鸟?”
  “嗨!就是八哥。”
  吉士也笑了起来,脸上有点不太自在。
  “操,这脸可丢大了。就像被她们扒去了裤子一样。”

  花家舍的灯亮了。那片明丽的灯火,飘浮在一个山坳里,带着雨后的湿气,闪烁不定。远远看过去,整个村庄宛如一个玲珑剔透的珠帘寨。灯光衬出了远处一段山峦深灰色的剪影。在毛毛细雨中,他们已经走到了七孔石桥的正中央。
  风在他们眼前横着吹,驱赶着凤凰山顶大块大块的黑云。即便在雨后的暗夜中,端午仍能看见湖水摇荡,暗波涌动。清冽的空气,夹杂着山野里的松脂香。
  “你从来就没去过那种场合?不会吧?”吉士低声问他。
  “你指的是色情场所?”
  “是啊。”
  “去过。”端午老老实实地回答。
  不过,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那年他第一次出国,在柏林。一个侨居在慕尼黑的小说家,为他做向导,带他红灯区去长长见识。他们去得稍微早了一点。在一个阴暗的门洞前,他的那些同行——几个从国内来的诗人,蔫头巴脑地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焦急地等待着妓院开门。不时有德国人从他们身边经过,不约而同地用迷惑的眼神,打量着这几个急性子的中国人。他们去得也太早了。
  路人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地剜着他的心。端午和那个来自慕尼黑的朋友,装出从那儿路过的样子,做贼似的逃离了红灯区。
  “这算什么!到底还是没有进去,是不是?可话说回来,我对西装鸡没什么兴趣。”吉士笑道,“正好,我带你去破了这个戒。你不要有什么顾虑。就当我是靡菲斯特好了。”
  随后,他引用了歌德在《浮士德》中的那一名言,怂恿他“对人类社会的一切,都要细加参详”。
  他们先是去酒吧街喝酒。威士忌。生啤。然后是调得像止咳糖浆一样难喝的鸡尾酒。正如吉士所预言的那样,喝着喝着,他的心也开始一点一点地融入了浮靡的夜色,同时暗暗下了一个决心:假如吉士执意要带他去“那种地方”,倒也不妨去去。
  这个酒吧街,与别的地方也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更为精致、整洁一些罢了。除了小酒店和咖啡馆之外,也有出售木雕、版画、银器、挂饰的小店铺。还有几处水果摊,几家已经打烊的花店。他们一连换过三家酒吧,端午都嫌吵。
  吉士就决定带他去一个安静的地方。
  刚下过雨,山道上青石板的路面有点湿滑。喝了点酒,他的双脚仿佛踩在一团松软的棉花上。夜已经很深了,他能听见山谷中奔腾而下的溪水声,听到花荫间布谷鸟的鸣叫。都有点不太真切。
  他们上上下下,走了无数级台阶后,拐入一条幽僻的短巷。巷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木门前,亮着浮暗的灯,照出花针般纷乱的雨丝。门里有两个身穿旗袍的女子,躬身而立,朝他们嫣然一笑。
  进门后,是一个天井。矗立着一座高大的太湖石,窍透寒璧,碎影满地。石山旁有两口太平缸,一丛燕竹。天井的后面,似乎是一间宽敞的厅堂,被太湖石挡住了,黑黢黢的。这个院子一看就是新修的,可依然透出些许朴拙的古意。
  穿过天井,就是一个临水而建的花厅。池塘不大,却花木扶疏,石隙生兰。围廊数折,迭石夹径,廊外梅、棠、桃、柳之属,笼着一片淡淡的雨烟。门前的一副篆书的楹联,白板黑字。
  雨后兰芽犹带润
  风前梅朵始敷荣
  他们在花厅里坐定,吃了几片炸龙虾,就见一个手拿对讲机的女子,款款地走进门来。她的身后,跟着十几个身穿制服的女孩,在花厅前站成了一排。
  端午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势,心脏怦怦狂跳,立刻就有点倒不上气来。这些女孩,一律绾着高高的发髻,藏蓝色的制服和裙子,黑色的丝袜,脖子上都系着一条红白相间的条纹丝巾。乍一看,有点像正在值机的空姐。大面积的美女从天而降,堆花迭锦,反而有点让人胆寒。
  那个手拿对讲机的女子,来到端午的跟前,趴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端午立刻就不好意思起来。见他多少有些忸怩作态,那女孩就捂着嘴笑。
  她让他从这些女孩中挑一个。
  端午出乖露丑地说了一句:“这,叫我怎么好意思?”
  女孩们就全笑了。
  端午腻歪了半天,十分狼狈,只是一个劲儿地嘿嘿地傻笑。连他自己都觉得面目猥琐,令人生厌。最后,还得吉士出来替他解围。
  吉士老练地站起身来,一声不响地走到那些女孩跟前,一个一个依次看过去,不时地吸一吸鼻子,似乎在不经意间,就从中拽出两个女孩来。
  其余的,都郁郁不欢地散了。
  “有点眼晕,是不是?”等到屋里只剩下他们四个人的时候,吉士对端午道。

  “岂止是眼晕!”端午老老实实地承认道,“真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们轻声地聊着什么,那两个女孩已经忙着为他们端茶倒酒了。
  “你闭关修炼的时间太长了。”吉士颇有些自得,望着他笑,“冷不防睁开眼,外面的世界,早已江山易帜。”
  “那倒也不是。谈不上闭关。我不过是打了个盹儿。”
  “什么感觉?”
  端午想了想,道:“仿佛一个晚上,就要把一生的好运气都挥霍殆尽。”
  “没那么严重。”
  端午见女孩给他的杯中斟满了酒,端起来就要喝,吉士赶忙拦住了他,“先别顾喝酒,事情还没算完。这两个女孩都是新来的,我以前没碰过。你从中挑一个留下。剩下的一个,我带走。”
  端午飞快地朝面前的那两个女孩觑了一眼。两个女孩子都很迷人,一个稍胖,一个略瘦。一个大大方方,落拓不羁,皮肤白得发青,透出一股俊朗;另一个则面带羞涩,看上去甚至还有几分幽怨之色。尽管是偷偷的一瞥,端午还是一眼就相中了那个较胖的女孩,可嘴上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心头荡过一波一波的涟漪,出了一身热汗。
  吉士有点等不及了。
  他把烟蒂在香蕉皮上按灭,对端午道:“既然你这么客气,那我就先挑了?”
  随后,他一把拽过那个胖女孩,揽着她的腰,去了隔壁的房间。
  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中,端午都有点茫然若失。就像二十年前,招隐寺那个阳光炽烈的午后,分厘不爽地回来了。
  他怎么也丢不开刚刚离去的那个女孩。她那充满暗示、富有挑逗性的眼神,她那丰满而婬荡的嘴唇,刹那之间,使得面前的这个姑娘无端地贬值。
  他怎么都提不起精神来。
  出于礼貌,他搂了一下那女孩的胳膊。她也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本能地夹紧了双腿,柔眉顺眼地望着他。
  很快,她脱掉了腿上的网状丝袜,怯生生地提醒端午,让他去卫生间洗澡。
  “傍晚的时候,我刚洗过。”端午说。
  “那不一样。”女孩勉强地笑了笑,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我来帮你洗。”
  端午闻到她嘴里有一股不洁的气味,有点像鸡粪。他心里藏着的那点嫌恶之感,很快就变成了庆幸。他终于有理由什么都不做。他什么都可以容忍,就是不能容忍口臭。
  他皱了皱眉,兴味索然地对她说:“不用了,我们聊会儿天吧。”
  尽管端午刻意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而且极力显出庄重而严肃的样子,可他们接下来的谈话,既不庄重,也一点都不严肃。
  端午问她,既然长得这么漂亮,为何不去找一份正当的职业?女孩笑了笑,低声反驳说,她并不觉得自己正在从事的职业有什么不正当的。
  端午接着又问她,从事这个职业,除了经济方面的原因——比如养家糊口之外,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比方说,纯粹身体方面的原因?女人是不是也会像男人那样纵情声色,喜欢不同类型的男人进入她们的身体?如果是,会不会上瘾?换言之,女人的好色,是不是出于某种他还不太了解的隐秘天性……
  说到不堪的地方,女孩就装出生气的样子,骂他下流。
  当然,端午也问了她一些纯属“技术性”的问题。比如——
  “什么叫冰火两重天?”端午有的是好奇心。
  “你是从电影里看来的吧?”女孩道,“火指的是酒精。冰呢,当然就是冰块了。都是舌头上的功夫。唉,老掉牙的玩意,现在早就不时兴了!也很少用冰块。”
  “那你们现在用什么?”
  “跳跳糖。”女孩道,“你吃过跳跳糖吗?”
  “没有啊。”
  “那我怎么跟你说,你也不会明白那种感觉的,不如我们现在就,试试?”
  端午犹豫了半天,在最后一刻,还是拒绝了。
  她是江西婺源人。说起第一次被人强暴的枝节,听上去更像是炫耀。她又说,其实她在花家舍,也有“正当的”职业。端午已经没有了打听的兴致。为了打发剩下的无聊时间,她教端午玩一种摇骰子的游戏。一开始,端午还装出很有兴趣的样子,可后来实在是厌烦了,再次向她重申了一遍“钱一分都不会少”,就让她自行离开了。
  他蜷缩在沙发的一角,打起盹儿来。在那儿一直呆到凌晨三点。
或许您还会喜欢:
棋王
作者:佚名
章节:4 人气:2
摘要:车站是乱得不能再乱,成千上万的人都在说话。谁也不去注意那条临时挂起来的大红布标语。这标语大约挂了不少次,字纸都折得有些坏。喇叭里放着一首又一首的语录歌儿,唱得大家心更慌。我的几个朋友,都已被我送走插队,现在轮到我了,竟没有人来送。父母生前颇有些污点,运动一开始即被打翻死去。家具上都有机关的铝牌编号,于是统统收走,倒也名正言顺。我虽孤身一人,却算不得独子,不在留城政策之内。 [点击阅读]
沉重的翅膀
作者:佚名
章节:17 人气:2
摘要:一令人馋涎欲滴的红菜汤的香味,从厨房里飘送过来。案板上,还响着切菜刀轻快的节奏。也许因为身体已经恢复了健康,叶知秋的心情就像窗外那片冬日少有的晴空,融着太阳的暖意。发了几天烧,身子软软的,嘴里老有一股苦味,什么也吃不下去。厨房里送过来的香味,诱发着叶知秋的食欲。她跟许多善良的人一样,一点儿顺心的小事,都会使她加倍地感到生活的乐趣。 [点击阅读]
莎菲女士的日记
作者:佚名
章节:33 人气:2
摘要:十二月二十四今天又刮风!天还没亮,就被风刮醒了。伙计又跑进来生火炉。我知道,这是怎样都不能再睡得着了的,我也知道,不起来,便会头昏,睡在被窝里是太爱想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上去。医生说顶好能多睡,多吃,莫看书,莫想事,偏这就不能,夜晚总得到两三点才能睡着,天不亮又醒了。象这样刮风天,真不能不令人想到许多使人焦躁的事。 [点击阅读]
莫言《天堂蒜薹之歌》
作者:莫言
章节:24 人气:2
摘要:莫言十九年前,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一件极具爆炸性的事件——数千农民因为切身利益受到了严重的侵害,自发地聚集起来,包皮皮围了县政府,砸了办公设备,酿成了震惊全国的蒜薹事件——促使我放下正在创作着的家族小说,用了三十五天的时间,写出了这部义愤填膺的长篇小说。在初版的卷首,我曾经杜撰了一段斯大林语录:小说家总是想远离政治,小说却自己逼十近了政治。 [点击阅读]
邵燕祥散文集
作者:佚名
章节:44 人气:2
摘要:"我的心在乌云上面"1979年,在百色,遇到一场突来的暴风雨,使我得到一句诗:"我的心在乌云上面",后来我把它写进《地平线》。这是一句普通的诗,却来自乘飞机的经验。航行在一定高度以上,俯望是一片铅灰的云层,阴沉着,甚或翻滚着,明知它向下面的世界倾注着大雨,而舷窗外是几乎伸手可触、又什么都触摸不到的蓝天,完完整整的,没有涯际的,纤尘不染,碧空如洗,凝重而空茫,那么均匀地充满透明的阳光。 [点击阅读]
鲁西西传
作者:佚名
章节:8 人气:2
摘要:在一座房子的墙角里,居住着老鼠六兄弟。老鼠六兄弟的生活过得还不错,可近来他们很苦恼。这是因为有一天鼠三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本画报,上面几乎都是骂老鼠的内容。有一页上写着:老鼠过街,人人喊打。还画着一只狼狈逃窜的老鼠。还有一页上画着一群老鼠在粮仓偷吃粮食的情景。旁边写着:警惕老鼠盗窃粮食。老鼠六兄弟边看边皱眉头。鼠大说:“咱们不能背着这么个坏名声过日子!”老鼠兄弟们一致同意。 [点击阅读]
鲁迅《呐喊》
作者:鲁迅
章节:38 人气:2
摘要:《呐喊》是鲁迅1918年至1922年所作的短篇小说的结集,作品真实地描绘了从辛亥革命到五四时期的社会生活,揭示了种种深层次的社会矛盾,对中国旧有制度及陈腐的传统观念进行了深刻的剖析和比较彻底的否定,表现出对民族生存浓重的忧患意识和对社会变革的强烈愿望。这部小说集于1923年8月由北京新潮出版社出版,集中有《狂人日记》、《药》、《明天》、《阿Q正传》等十四篇小说,出版后得到很大回响。 [点击阅读]
三毛《撒哈拉的故事》
作者:三毛
章节:18 人气:2
摘要:三毛,我亲爱的女儿:自你决定去撒哈拉大漠后,我们的心就没有一天安静过,怕你吃苦,怕你寂寞,更担心你难以适应沙漠的日常生活。但每次接你来信好像都在天堂,心情愉快,对生活充满信心。物质上的缺乏,气候的骤变,并没有影响你的情绪。我想可能是沙漠美丽的景色*深深地迷惑了你,夕阳中的蜃楼,一望无垠的黄沙,一向是你所神住。一旦投入其中,谁能体会?谁能领略?所以,这次你去撒哈拉,我和你父亲都没有阻止。 [点击阅读]
余华《活着》
作者:余华
章节:13 人气:2
摘要:前言一位真正的作家永远只为内心写作,只有内心才会真实地告诉他,他的自私、他的高尚是多么突出。内心让他真实地了解自己,一旦了解了自己也就了解了世界。很多年前我就明白了这个原则,可是要捍卫这个原则必须付出艰辛的劳动和长时期的痛苦,因为内心并非时时刻刻都是敞开的,它更多的时候倒是封闭起来,于是只有写作,不停地写作才能使内心敞开,才能使自己置身于发现之中,就像日出的光芒照亮了黑暗,灵感这时候才会突然来到。 [点击阅读]
城门开
作者:佚名
章节:43 人气:2
摘要:光与影一二○○一年年底,我重返阔别十三年的故乡。飞机降落时,万家灯火涌进舷窗,滴溜溜儿转。我着实吃了一惊:北京就像一个被放大了的灯光足球场。那是隆冬的晚上。出了海关,三个陌生人举着“赵先生”牌子迎候我。他们高矮胖瘦不一,却彼此相像,在弧光灯反衬下,有如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影子。欢迎仪式简短而沉默,直到坐进一辆黑色轿车,他们才开始说话,很难分辨是客套还是威胁,灯光如潮让我分神。 [点击阅读]
士兵突击
作者:佚名
章节:18 人气:2
摘要:今天是我当兵的四年八个月零八天,我想我可能要死了。我并不太懂他们所说的荣誉。我不是一个好军人。我只是个来自农村的孩子,我当了四年八个月零八天的兵,最后的几天,我来到了这个地方。这里绝对没有仁慈,因为这里允许真正意义上的死亡,被流弹击中死亡是合理的,因自然条件恶劣死亡是合理的。因为他们代表敌人,指望敌人仁慈的军人不如后悔自己的出生……我很遗憾,我遇上的甚至不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战争。 [点击阅读]
天才在左疯子在右
作者:佚名
章节:49 人气:2
摘要:因为某些原因,我接触过很多精神病人。辩证点儿的说法是“至少在大多数人看来是精神病的人”。用词上我不想深究,这也不是必交的工作报告,就这么用吧。其实精神病人很好沟通,没想象的那么难。有相当数量的人逻辑上极为清晰——在他们自己的世界观里。当然,狂躁症的除外,那个得冒点儿风险——被打一类的,做好心理和生理准备就没大问题。我说的生理准备是逃跑。 [点击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