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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最先出发的人,与其说是赞赏他们的英勇无畏,倒不如说更应该批评他们的有勇无谋。被依路达克的计谋成功离心的同时,想逞英雄的想法第一次出现在了这些平凡市民的脑海中,因此在抢夺先发位置的激战中,这三人只重视了出发的先后顺序,而完全忽略了比赛设施和器具上是否有什么异常。
如此一来,他们出发时的状况就完全应验了米伯特所谓“中计上当”的预言,搭上钢索的时候还没什么,可当滑行一开始,这几位仁兄就发现已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两座山峰间的风比较大倒不奇怪,那位负责解说的女孩的劝告每个人倒都又听了一遍,可是钢索本身的问题却在这时钻了出来——滑,而且不是被雾水淋湿后的阴冷湿滑,倒更像是被人除上了一层油一般地滑不溜手。比赛配备的护手搭在上面根本是不牢靠,再被较大的风一吹,才滑了不到二十米就开始剧烈地左摇右摆,走到一百米的时候护手的重心就彻底发生了偏移。
三个人的手臂无一例外的因为偏移和钢索做了最直接的高速摩擦,擦破一块皮之后,吃痛自然缩手的他们就惨叫着掉向了云雾笼罩的深渊,资格的丧失已成定局。
毫无疑问,依路达克一定是在钢索上涂了某种颜色与钢色相似的润滑油,而且老奸巨猾的他并没有涂满整条钢索,而是在二十米的距离过后才下手,让没有预见性且丧失了警惕心的人立马吃了大亏。
惨叫声依然绵延不绝地从脚下传来,戛然而止的那一瞬间。大家都清晰地听到了人体与某种网状物接触的沉闷声响。下面有安全网的猜测由此得到了证实。不过这只能证明掉落的无危险性而已。
望望被云雾遮盖了一切的下方,再看看那条布满杀机的钢索,贝罗、亚瑟、里尔和佛塞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果然做了陷阱……米伯特,你那位朋友还有什么忠告,一口气说出来吧。”
和基力特分手之后,依路达克以最快地速度往会场赶去。就在他重新回到贵宾看台入口的那一刻。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的雷莎妮亚也出现在了同一地点,双方一打照面都不觉有些愕然。
“雷莎妮亚将军,公务处理完了吗?”依路达克的惊讶一闪即逝,随即换上了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态:“效率真是惊人啊!”
雷莎妮亚微微低下头。在行君臣之礼的同时;她的面庞上掠过一丝无法以言语形容的怒意,眼前这只老狐狸分明什么都知道,却故意哪壶水不开提哪壶,雷莎妮亚从未像现在这般痛恨这位君主的冷嘲热讽本性,可在双方都心照不宣的情况下,她也只能忍气吞声:“积压的公务多半都有时间限制,因此臣才不得不去,但由于数量不大,所花费的时间并不多,陛下的谬赞臣担当不起。”
回答无懈可击,就是表情有些不够老到,不愧是蒂姆斯的女儿,政治家的天赋是会遗传的吗?
依路达克心底这么称赞,但嘴上当然不能这么说,因此他的脸上依然挂着那张笑眯眯的面具:“是吗?那是我误会了,将军可是想回场观看比赛?”
雷莎妮亚低声应道:“是,陛下。”
“既是如此,将军可愿意与我一同回场?”依路达克微笑着说道:“雷莎妮亚将军一直在西方边境从事巡查职责,很少有机会参观如此盛会,和蒂姆斯卿父女重逢也不频繁,想必有很多话需要彼此倾诉吧?”
雷莎妮亚心中微凛,对依路达克的警惕心随之提高到了最高点,她很清楚这句话的可圈可点性,表面意义像是在询问他们父女之间的感情,实际上却是旁敲侧击地暗示她,她和蒂姆斯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其警告意味不言自明。
“谢谢陛下的关心,臣既为戍守边陲的军团长,国家之安危自当是超越一切的最高利益,亲情反为其次。”雷莎妮亚决定装聋作哑:“而且父女间的私语该属个人私事,陛下不觉得管得太宽了吗?”
依路达克碰了个软钉子,不过他的脸上却不见有任何尴尬,反而有少许赞赏。他轻轻一笑:“说得好,我也不为难将军了……喏,蒂姆斯卿就在那里,将军请自便。”
雷莎妮亚轻应一声,离开华斯特王朝自己的父亲走去,而依路达克微笑凝望的视线只令她感到如芒刺背,浑身说不出的不自在,再加上先前行动受挫的不快,出现在蒂姆斯面前的她可说是面色难看到极点。
“……出什么事了?”见女儿平安无事地归来,蒂姆斯明显是松了一口气,不过她的神情立时令他的心猛地一跳。
雷莎妮亚看了周围的人一眼,尤其是正慢慢走向菲利姆与菲奥雷的依路达克后,才低声说道:“失败了,除了我外全军覆没。”
蒂姆斯浑身微微一震:“这怎么可能?”
“我们低估了对手的情报收集能力,中埋伏时对方显然是早有准备,幸好我及时脱出,可其他人就无一幸免了。”雷莎妮亚恨恨地说道:“我咽不下这口气,一定要想法把人救回来啊!”
蒂姆斯沉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能逃脱就比什么都强,毕竟救他们要比救你容易得多,我会想办法解决后续问题,不过我还有点疑问。”
“是什么?”
蒂姆斯问道:“若对方早就知情,以陛下的性格来说,他不会没考虑到对方逃脱的可能,也不会没做万全准备就下手,你要逃离战场该是非常困难,至少不可能毫发无损,有怎么解释现在的情形?”
雷莎妮亚浮现出古怪的神情,因为她忽然想起了一些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的事:“我不知道,因为这件事连我自己都感到离奇——在逃出战场、踏足山顶的瞬间。我忽然失去了一切知觉。当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一片高过人头的草丛中。四周一个人也没有,更连一个追兵都看不见。根据我事后的判断,我清醒的地点离退伏击的地方足有七八十公里远,我是怎么走过这段路的记忆一点都没有留下,真古怪!”
“难道他们在山顶预先设了埋伏?”蒂姆斯刚猜了一种可能就自己否定掉了:“不可能,没理由抓到你再放掉的。他们整个行动的目的不就是活捉你吗?”
雷莎妮亚摇头:“我也想过很多可能。但没有一种符合逻辑,所以我只能认为,大概是由于受到伏击的刺激影响,那段亡命奔逃的记忆在无意中被自动遗忘了。父亲说呢?”
蹙眉苦思了一会后,虽然仍觉得这种解释不尽完美,可蒂姆斯也只能勉强接受了雷莎妮亚的想法广。“也只能这么想了,反正你能逃出来是最好的,不过这次失败对计划的影响实在大,今后的行动必须倍加小心,一切事情必须以陛下都知晓的前提来布置,明白吗?”
雷莎妮亚心领神会地点头:“嗯,那菲莉丝公主的事情怎么办?以后还要在她身上动脑筋吗?”
蒂姆斯断然摇头:“不,看来陛下对公主殿下的重视并不简单,还是不去触碰这种敏感地带较好,而且……”一抹苦笑随着视线的转移慢慢绽开,“这回的比赛中似乎有了一匹意外的黑马,也许这样的招亲大会将是最后一次了。”
雷莎妮亚不禁愕然以对,接着她便望向蒂姆斯苦笑面对的地方,米伯特的身影随之映入了她的眼帘。
背囊中的物品散落得满地都是,不过米伯特似乎毫不在意往后的收拾问题,只在其中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后便站了起来,经过一番简易安装之后,一把银色的弩弓便出现在了他手中,再把余下的金属线圈完全展开,将金属线的一头从弩箭尾部的小孔穿过并打了三重死结,整个前期准备就此告一段落。
大概是怕影响他专心致志工作的缘故,虽然先前问米伯特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回答,贝罗等人还是非常耐心地没有继续追问,直到他把准星对准了对面山峰的某一块岩石,亚瑟才忍不住出声问道:“米伯特,你那位朋友难道没有别的交代了吗?”
米伯特放下弩弓,回头淡淡道:“有,不过只要跟着我走,不听也没什么关系,难道你想跟那些人走同一条路吗?”
贝罗望了望在辘轳下进退维谷的那群人,不禁苦笑:“听过你刚才的话后,谁还有胆子自大自为,不过说来作个参考也好,我们至少能知道,若跟那帮人一般见识会有什么下场。”
“……也罢,我就满足你们的好奇心吧。”米伯特说道:“那么第二条也是最后一条,即使用大会的设施,也要注意不要一起上。”
话音刚落,刚才跌下人的地方立即又多了几声惨呼,而且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这回失足落崖的十二个人正是因万一起上才得到了如此结果。
“……好阴险。”对依路达克的恶行,身为臣子的亚瑟只能如此评价。
里尔与佛塞也有同感,在华斯特王的这种智慧用在敌人身上时,他们多半将赞颂皇帝陛下的奇思妙想,然而当自己成为受害者时,他们也唯有自认倒霉地发发牢骚。
“攻心策略加上特别制作的现场设施,一口气葬送掉了一半的合格者,你们的陛下还真是精打细算啊!”贝罗诙谐地说道:“选女婚也要追求低成本经营,华斯特繁荣的商业风气由此也可见一斑。”
见亚瑟三人被贝罗嘲讽得有些不好意思,米伯特不禁哑然失笑:“贝罗,你就别捉弄他们了,他们也是不想来的,更和皇帝陛下的馊主意没有半点关系。”
“我知道,不过要是不说笑话调剂气氛,这一路被捉弄的怨气会把人活活气疯的。”贝罗一耸肩膀:“若没有你的帮忙和提醒,我们就算能活着到这里,性命最多也只剩下半条……说实话,前几次大赛虽然也够疯狂。但到这一届恶搞程度才算到达巅峰。华斯特王这回吃错药了吗?”
“他若吃错药。这回的比赛应该会比以前轻松,”亚瑟絮絮叨叨地说道:“所以他肯定是大脑机能过于健全才会这样,如此说来,他还是病态一点更好。”
“噌”的一声,带着金属线的弩箭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轨迹,随后极其准确地钉在了对面山峰较高处的一块岩石上。箭头在强力弩机的力量下深深地插进其中。米伯特用力扯了两下金属线没有松动后。满意地笑道:“贝罗,把你的那副弩弓拿给我。”
“哦,知道了。”贝罗把依样组装好的弩弓与盘成一团的金属线交给他,问道:“你没在听我们说什么吗?”
米伯特把金属线像刚才那般穿好。上箭举弓瞄准前方,又是“噌”的一声过后,这第二根弩箭笔直地飞向第一根弩箭的右方,在距离约二十厘米的另一块岩石上钉了进去,箭头没进了足有四分之三。以牢固程度来说,这第二箭比刚才地第一箭述要有把握。
直到确认两根金属线都没有从弩箭上松脱后,米伯特才回答了贝罗的问题:“听到了,不过发牢骚归发牢骚,事情总要有人做,若我也跟你们一起讨论,这第三关谁来想办法通过?”
一听米伯特有法过关,四人同时叫了起来:“你有什么办法能过关?”
米伯特的手朝两根与钢素相比异常单薄的金属线上一指:“自力更生,老老实实地爬吧。”
当依路达克悄悄走到菲利姆与菲奥雷身后时,这两位乖巧的皇子根本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回来,正专心地一边观看比赛一边写着观察日记,不过依路达克很快发现,此刻这两人又乖又正经的样子只是表面现象而已。
“……三人落山,后者则群聚而议之,唯米伯特等人独出蹊径,于旁不动声色以观之……”菲奥雷摇头晃脑地吟诵着自己的得意之作,似乎对自己的文采显得很满意。菲利姆写记录的纸张上则是只有不到两三行,但他居然还有空埋怨菲奥雷:“喂,我说二弟啊,你写得这么文绉绉的,父皇真的会满意吗?我觉得这实在有点晦涩难懂啊,通篇都是‘之乎者也’的,你该知道我对文言文最头疼了。”
菲奥雷对菲利姆的抗议只是一翻白眼:“俗,真是俗,像我这种高雅的文人居然会有你这种俗不可耐的兄弟,真是冤孽呀!拉长耳朵听明白了,这才叫真正的文字艺术,用最精练的词语表达最大程度的内容,有什么文体能比文言文更合适呢?”
“可是父是要的是比赛观察报告,高不高雅没什么意义吧?”毕竟是拜托弟弟帮自己的忙,菲利姆说话的口气不再像以前那样冲,小心翼翼的口吻和对依路达克说话时一模一样:“还是通俗点好,能不能麻烦再改改?”
菲奥雷冷哼一声,劈手抄过菲利姆手中的观察报告,指着那少得可怜的几行字嘿嘿一笑:“通俗?通俗就像你这样只有几行?‘三个人掉下去,然后十二个人一起上,又掉了下去,现在还有十五个人没掉下去’,这种流水账式的笨写法连三岁孩子都会,你以为这样就能让父皇满意吗?”
“那如何才能让父皇满意呢?”菲利姆突然看见依路达克的身影正悄悄地走进自己这边,而背对着看台入口的菲奥雷则对此一无所觉,心知一切都已来不及的菲利姆眼珠子一转,随即做很谦虚状地问道:“我实在是无法揣摩父皇的心思,二弟你心思灵巧,想必在这方面大有心得,能不能也让我学习学习你的经验呢?”
菲奥雷浑然不知依路达克已悄然走到身后,正准备聆听他的“长篇大论”,更没有注意到在菲利姆眼中闪过的那丝狡黯光芒,一心沉醉在自己美学中的他还以为老哥终于开窍,真心实意地想向自己取经,于是他的大放厥词就在背后依路达克的险恶视线、菲莉丝的无奈表情、菲利姆的窃笑以及群臣写满“不知死活”四字的目光中开始了:“首先呢,你要知道,父皇是个很喜欢赞赏话语的人,对于这种写报告的任务。他只在乎我们是否执行。写得好不好只是其次。只要好话多说一些,把黑的颠倒成白的他也不是很在意,因为他自己也是这类歪曲事实的人。”
菲奥雷说的倒字字都是真理,不过他此刻完全没有察觉到,在菲利姆那一脸的崇拜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更没有发现背后有一个老头已把手指的关节压得嘎嘎作响。茫然不知大祸临头的他还在继续无责任的发言:“而且他还有个喜欢附庸风雅的特点。你以为他喜欢文言文吗?当然不是,他和你一样对这种深奥的文体一个头两个大,不过就像我说的,只在文人雅士互相交流的文言文也是抬高他自身水准的一种方法。”
“我们写的他尽管看不懂,但只要装成看懂,大家就会在不知真相的前提下以为他真懂,那样父皇的品位就会在无形间被提高一个档次,为此心情喜悦的他自然不会再关心我们写得是否真的好,如此一来不就安全过关了吗?”
菲利姆嘿嘿好笑,因为他已看到依路达克的脸气得如猪肝般血红,不过表面上他还很夸张地鼓起了掌,使这幕有趣的独角戏可以继续演下去:“高论高论,兄弟你真是对父皇了解得透彻,不过父皇万一认真起来呢?”
“认真?他也会认真?”菲奥雷不屑地冷哼一声:“他认真的只有如何想整人的阴招,好如何……啊!父、父、父、父皇!”
可能是想转身摆个姿势,以凸显自己在下如此定论时的翩翩风度,菲奥雷陡然故作潇洒地转身,但却没想到回头看见的不是众人崇拜的目光,而是依路达克已气得发青的老脸,这下子他才知道大事不妙:“您、您、您、您是什么时、时、时候来的?”
“你说呢?我亲爱的好儿子?”依路达克忽然笑眯眯地绽开一个笑容,但在所有人眼中,这个微笑实在比哭还要难看,菲奥雷的这种感觉更加明显。
“死菲利姆,你陷害我!”菲奥雷首先想到了一直面向入口方向的某个人,再回忆起刚才他那副虚心请教的模样,被算计的想法顿时充满了他的整个脑海:“你是知道才放意这么做的吧?”
“哎呀,我虽没告诉你父皇的到来,可我也没说父皇不在你身后,而且这些话都是你自己讲的,我可没有刻意引诱你啊!”菲利姆奸诈地一笑:“父皇对此一清二楚,我可是无辜的唷。”
“……不错,你是没有说多余的话,这点你比他聪明。”依路达克点头时所透出的眼光明显有了杀人的冲动,但他居然遏制住了自己的愤怒,语音异常轻柔地叹了口气:“若不是他的自我表现欲使他无意中回头,相信我还能听到他更多的真心话,让我们父子间的感情交流可以更进一步地展开。”
眼见大势不妙,心知将死无葬身之地的菲奥雷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父皇,我刚才只是在开玩笑,英明果断的您该能分辨得出来吧?”
“很遗憾,此刻的我是个凡人,我听不出有什么地方值得发笑。”依路达克还是一边笑一边说话,不过眼中的杀气完全断绝了华斯特二皇子的最后一线希望:“如果你坚持认为这是个玩笑,那我想你该不会介意我也开点小小的玩笑,桑利!”
“臣在!”
桑利应声从群臣的队列中走了出来,满脸都是“就知道你要叫我”的模样,但身为华斯特皇朝的丞相兼依路达克的心腹,他被叫到也是意料中事。
尤其在依路达克准备处分某个皇室成员的时候他的身份刚好完全符合处刑人的标准。
“送菲奥雷到第三赛区,等参赛者通过该区域后,弄条绳索让他玩半小时千米高空蹦极,记得先把下面的安全网撤掉!”依路达克的一连串命令快得不可思议,处罚程度之变态也令人毛骨悚然,而且对此他居然还有理由:“他的精神状态,有点问题,似乎需要点比较刺激的东西来使他恢复正常,所以你记得提醒我,这只是第一阶段的精神冲击治疗啊!”
“强词夺理,有精神病自然该送去看医生,这么刺激不使症状加重才怪!”桑利心里这么想,不过他可没胆子顶撞盛怒之下的依路达克。抱着吃人薪水为人做事的无奈心态。他很礼貌地走到菲奥雷身边。深深弯腰鞠了个躬,算是得罪他之前的问候性招呼,“菲奥雷殿下,对不起了,请吧。”
事已至此,无力回天的菲奥雷也只能认命。避免因为违抗命令而招致进一步地惩罚。在狠狠地盯了菲利姆一眼后,华斯特的二皇子颓然跟在桑利后面朝着看台入口走去。
菲利姆在心底暗笑,在平日口舌交锋中总落下风的他终于出了一口恶气,还借此把华斯特王的一肚子气都转嫁给了弟弟。已找到怒气宣泄出口的依路达克怎么说都不好再找他的麻烦,如此他的目的就算达到一半了。
“菲利姆,我让你交的功课呢?”出乎他的意料,依路达克似乎并没有忘记临走前交代的事情,一见菲奥雷的背影消失在入口处,他的话锋立即落在了菲利姆身上:“你该不会想用这几行流水账蒙混过关吧?”
“嘿嘿,当然不会,这只是草稿而已,具体的修饰当然要等后面再加,给父皇看的东西怎能如此马虎?”菲利姆一边干笑,一边把手中的观察报告藏到身后,他万万没想到;依路达克会直接用行动向他证明,即使他处罚菲奥雷也不会对他有所放松。
而最要命的是,由于先前菲奥雷允诺为他写报告,刚才的过程他根本没有仔细观察,刚才又把菲奥雷陷害出场,想找人代笔都没法子,他现在才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依路达克似乎根本不想放过他,下一句追问马上就跟了过来:“那你要什么时候才能交稿呢?”
菲利姆在心里大叫救命,但表面上还是使出了缓兵之计:“等赛后您就能收到报告,不过父皇也知道我文理不佳,能否允许我派人回府邸传信,找几个有才学的人为文章润润色呢?”
依路达克斜了他一眼,似乎看穿了他在拖延时间,但菲利姆的实话实说也让他的面色有所缓和:“可以,不过没必要回去找人,这里不就有文学部的几个才子在吗?费尔拉特,你来帮他的忙。”
被点名的文学部书记员应声而出,菲利姆也唯有苦笑着接受他的好意,表面看来依路达克有些不近人情,但在一众华斯特大臣眼里看来,他的决断却是无比正确的。
排除掉个人被揭穿真面目的老羞成怒情绪,既惩罚菲奥雷的口不择言,也不因为菲利姆的默不作声而对他有所鼓励,在—定程度上,依路达克在这次事件上体现了一个决断者的公正态度,也让他身上并不明显的王者气质终于得到了少许体现。
但这种庄严的公正感也只不过延续了不到一分钟就宣告破灭,在举起望远镜重新搜索过比赛状况后,他的下一句话又成为了无聊得让人吐血的牢骚:“居然不用我做的设施,而是自己准备工具过关?就这么不相信我的人格魅力吗?”
好不容易建立起对他敬仰之心的群臣不禁为之绝倒,贼喊抓贼每个人都有听说过,可亲眼见识到如此鲜活的例子倒是头一次,其身不正还反过来怪别人不信任他,依路达克的话说多好笑就有多好笑,然而他完全没有自我反省的意思,这才是最让人感到好笑的地方。
“我怕高……”伸手拉了拉坚韧的金属线,确认它不会像依路达克做的钢索那般忽然掉落后,亚瑟无意间看了一眼下方破云雾掩盖的悬崖,本来就不很适应高山气候的他顿时头晕目眩:“米伯特,一定要老老实实地爬,就不能用比赛配发的滑杯或滑行护手过去吗?”
米伯特正在把两根金属线的这端缠绕在身旁一棵松树的主干上,并连续打了四五个死结,听到亚瑟没志气的话,他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不行,这金属线虽然在承受重量方面比钢索更强,但它的尺寸大细,用滑杆你根本无法掌握重心,用滑行护手只要滑出两百米,因为加速度而产生的剧烈摩擦就会让它一折两断,而且即使能用,金属线的那一边连结的可是岩石,难道你想高速撞在上面和它比谁硬吗?”
当然不想,没有人会蠢到把肉体与石头比硬度的地步,于是在米伯特的指导下,贝罗、亚瑟、里尔与佛塞将坚固的布制背囊扯成无数又粗又厚的布条,再一条一条迭起来缠在手上用以保护抓金属线的手掌,然后又在他的牵头下一个接一个攀上金属线,朝着对面那块被弩弓穿透的岩石一点点移去。
贵宾看台上。
“……要判定他们犯规吗?”见依路达克满脸不高兴的模样,负责比赛总裁判工作的一名官员趋前低声问道:“在不使用比赛设施方面还没有硬性规定,陛下想进行修正吗?”
依路达克望望在悬崖间蠕动的那几个小小黑点,无奈地叹气摇头:“没那个必要,虽然没使用正规比赛用设施,但是他们也没有作弊,目前他们的行为仍然属于正规考核项目的范围之内,因此不用判定犯规。”
开玩笑,若在这里判定他们犯规;接下来还怎么玩?
表面上都是冠冕堂皇之词,但依路达克的真实心意还是这个,而他身后的群臣也不是笨蛋,跟他这么多年早就对他的脾性一清二楚,这句潜台词即便他没说,每个人也都知道他的脑袋里想的还是如何寻找乐趣,比赛的规章制度反而是次要的。
“明白。”
一时的冷场之后,比赛就此进人了第二次的小高潮。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冒险原本是离生活很远的事情,因此冒险的全过程对他们就是极其新鲜而刺激的,但冒险的经历若是被写成书或文章,刺激度与新鲜度说不准就会大打折扣,所以还是亲眼看到比较有吸引力。
依路达克正是抓住他们的这种心理,把和冒险完全扯不上关系的招亲大会变成了一场比赛,又专门在其中设置了所有冒险经常碰到的地形地貌,还挖空心思设计了一大堆陷阱障碍与难题和参赛者作对。这样一方面满足了自己和聪明人对抗的欲望,以及看人被捉弄的爽快感,另一方面也用与冒险很相似的比赛过程抓住了观众的口袋,使自己的这种额外娱乐节目不用花上一分多余的钱。
所以即使米伯特的行动超出了他的预料,在高山悬崖上的竞赛依然充满刺激性,尤其是观众们从望远镜中发现,这个一直带领比赛进程的小个子居然放弃了准备好的钢索,而选择了一条挑战个人体力与耐力极限的道路时,每个人都不由得对他产生了敬意。
但敬意归敬意,若他的选择不符合观众想着选手出丑受苦的大众化心理,相信即使能胜出比赛,他也铁定会遭到这些被依路达克无意中污染心灵观众的热烈欢迎,当然这种欢迎仪式的道具肯定不是鲜花与掌声,烂番茄与鸡蛋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因此当夜魅静静地走进会场的时候,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在高空钢丝上悬吊的几个人吸引住了,紧张感把每个人的心都抓得紧紧的,以至于他那一身与场地气氛格格不入的灰色长袍也没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还真是热闹……不过这和我没关系。”夜魅的指间忽地多出了一张人物的画像,由铅笔素描的形象跃然纸上栩栩如生,与不远处的真人相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以至于夜魅只比对了一眼就笑了起来:“找到了,就是他。”
在他视线所及的地方只有一个人——修伊·华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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