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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眠师手记 - 17 无罪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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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你从事律师这个行业多久了?”搭档停下笔,抬起头。
  她歪着头略微想了想:“15年。”
  搭档显得有些意外,因为她看上去很年轻,不到30岁的样子:“也就是说,从学校出来之后?”
  她:“对,最开始是打杂,做助理,慢慢到自己接案子。”
  搭档:“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那为什么你最近会突然觉得做不下去了呢?”
  她:“不知道,从去年起我就开始有那种想法。我觉得自己所从事的行业根本就不应该存在……嗯……就是说我对自己的职业突然没有了认同感。”
  搭档:“不该存在?”
  她点点头:“我为什么要替罪行辩护?”
  搭档:“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个问题吧?从古罗马时期起就有律师这个行业,它存在的意义在于为那些无罪,却被人误解的人辩护……”
  她打断搭档:“我指的是,为什么要替罪行辩护?”
  搭档:“你能够在法律做出裁决之前判断出你的当事人是否有罪。”
  她:“实际上,你所说的就是一个逻辑极限。”
  搭档:“嗯?我没听懂。”
  她:“的确是应该依照律法来判断有罪与否,但律法本身是人制定出来的,它并不完善,所以假如有人钻了法律的漏洞,那么实际上有罪的人往往不会被惩罚。哪怕当事人真的触犯了法律,你也拿他没办法。而我所从事的职业,就负责找漏洞。我职业的意义已经偏离了初衷。”
  搭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道理。”
  她:“也许你会劝我转行,但是除了精通律法外,别的我什么也不会。可是,这半年来由于心理上的问题,我一个案子也没接过,不是没有,而是我不想接。”
  搭档:“所以你来找我们,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她:“正是这样。”
  搭档:“好吧,不过在开始找问题前,我想知道你当初为什么要选择这行?”他狡猾地拖延着话题,以避免心理上的本能抵触,但实际上已经开始了。
  她略微停了一下,想了想后反问搭档:“你对法律了解多少?指广义的。”
  搭档:“广义的?我认为那是游戏规则。”
  她:“你说的没错,所以法律基本涉及了各个领域。它是一切社会行为的框架和标尺。”
  搭档:“So?”
  她微微一笑:“我的家庭环境是比较古板、严肃那种,父母在我面前不苟言笑,一板一眼。你很聪明,所以你一定听懂了。”
  搭档:“呃……过奖了,你是想说因此你才会对法律感兴趣,因为你想看到框架之外。”
  她:“是这样。我非常渴望了解到框架之外的一切,所以我当初在选择专业时,几乎是毫不犹豫选择了法律——因为那是整个社会的框架——只有站在边界,才能看到外面。”
  搭档:“嗯,很奇妙的感觉,既不会跨出去,又能看到外面……不过,我想知道你真的没跨出过框架吗?”
  她:“如果我说没有,你会相信吗?”
  搭档看了她一会儿:“相信。”
  她对这个回答显得有点儿惊讶:“你说对了,我的确从未逾越法律之外。”
  搭档:“但是你看到了。”
  她点点头:“嗯,我见过太多同行领着当事人从缝隙中穿越而出,再找另一个缝隙回到界内。”
  搭档:“那法外之地,是什么样?”
  她:“一切都是恣意生长。”
  搭档:“你指罪恶?”
  她:“不,全部,无论是罪恶还是正义,都是恣意生长的样子,没有任何限制。”
  搭档:“这句话我不是很懂。”
  她摸着自己的脸颊,仰起头想了一会儿:“有一个女孩在非常小的时候被强姦了,由于那个孩子年龄太小,所以对此的记忆很模糊,除了痛楚外什么都不记得了。而她的单身母亲掩盖住了一切,让自己的女儿继续正常生活下去。她默默地等,但她所等待的不是用梦魇来惩罚,而是别的。若干年后,凶犯出狱了,这个母亲掌握他的全部生活信息,依旧默默地等,等到自己女儿结婚并且有了孩子后,她开始实施自己筹划多年的报复行动。她把当年的凶犯骗到自己的住处,囚禁起来。在这之前,她早就把住的地方改成了像浴室一样的环境,而且隔音。她每天起来后,都慢条斯理地走到凶犯面前,高声宣读一遍女孩当初的病历单,然后用各种酷刑虐待那个当年侵犯自己女儿的男人。但她非常谨慎,并不杀死他……你知道她持续了多久吗?”
  搭档:“呃……几个月?不,嗯……一年?”
  她:“整整3年,1000多天。他还活着,但是根本没有人形了。他的皮肤没有一处是正常的,不到一寸就被剥去一小块,那不是她一天所做的,她每天都做一点点,并且精心地护理伤口,不让它发炎、病变。3年后,他的牙齿没有了,舌头也没有了,眼皮、生殖器、耳朵,所有的手指、脚趾,都没有了。他的每块骨头上都被刻上了一个字:‘恨’……而他在垃圾堆被找到之后,意识已经完全崩溃并且混乱,作为人,他只剩下一种情绪……”
  搭档:“恐惧。”
  她叹了口气:“是的,除了恐惧以外,他什么都没有了,他甚至没办法指证是谁做的这些。”
  搭档沉默了一会儿:“死了?”
  她:“不到一个月。”
  搭档:“那位母亲告诉你的吧?”
  她看着搭档,点点头。
  搭档:“你做了什么吗?”
  她:“除了惊讶、核实是否有这么个案子,我什么也没做,实际上也没有任何证据。这个复仇单身母亲像是个灰色的骑士,她把愤怒作为利剑,而在她身后跟随着整个地狱……你问我法外之地是什么样子,这就是法外之地。”
  搭档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着:“是的,我懂了,罪恶和正义都恣意生长……”
  她:“我本以为法律之外同时也是人性之外,是一切罪恶的根源,但是当我发现法律之外也有我所能认同的之后,我开始怀疑有关法律的一切。或者说得直接一点儿:法律其实也只是某种报复方式而已,它和法外之地的那些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它看起来更理智一些——只是看起来。”
  搭档:“法律本身是构成社会结构的必要支柱,如果没有法律,我们的社会结构会立刻分崩离析……”
  她:“那就让它分崩离析好了,本来就是一个笑话而已。”
  搭档诧异地看着她:“我能认为你这句话有反人类、反社会倾向吗?”
  她微微一笑:“完全可以。”
  搭档:“那么……请问你有宗教信仰吗?”

  她想了想:“没有明确的。你认为我是信仰缺失才有现在这种观点的?”
  搭档:“不,以你在这行的时间、经验和感悟来看,你必定会有这种观点。”
  她:“嗯……不管怎么说,现在难题抛给你了——我该怎么做才能消除掉这种想法呢?我不想有一天因为自己失控而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搭档:“你认为自己会失控?”
  她:“正因为不知道才担心。所以我这半年来没敢接案子,只是靠着给几家公司当法律顾问打发时间。”
  搭档:“我想把话题再跳回去——假如没有法律,那么岂不是一切都会失控?因为没有约束了。”
  她:“当你熟读律法,并且知道足够多的时候,你会发现法律在某种意义上只是借口。它所代表的就是一种看似理智的情绪,但是真实情况并不是这样。例如当宣布某个穷凶极恶的罪犯被处以极刑时,许多人会对此拍手称快,不是吗?”
  搭档:“嗯……你的意思是:从本质上讲,这不过是借助法律来复仇?”
  她:“难道不是吗?”
  搭档:“但这意义不一样。因为每个人对于正义和公平的定义是有差异的,所以需要用法律来做一个平均值,并以此来界定惩罚方式。”
  她:“从社会学的角度看,你说的完全没错,但是你想过没,如果作为受害者来看,这种‘平衡后的报复’公正吗?因为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人就不会有深刻的体会,因此也容易很轻松地做出所谓理智的样子,但假如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呢?”
  搭档:“你说得非常正确,但因为情绪而过度报复,或者因为没有情绪而轻度量刑本身的问题,才是逻辑极限。而且在法律上不是有先例制度吗?那种参照先例判决相对来说能平衡不少这种问题吧?”
  她:“如果所参照的那个先例就是重判或者轻判了呢?”
  搭档想了想:“我明白了,你并非不再相信法律,而是非常相信法律,并且很在乎它的完美性。”
  她愣住了,停了一会儿后看着搭档:“好像……你说对了……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搭档:“也许是家庭环境,也许是职业的原因,你的逻辑思维非常强,所以你一开始就已经说出了核心问题:逻辑极限。那也是你希望能突破的极限。”
  她:“嗯……不得不承认你很专业,我从没自己绕回这个圈子来,那,我该怎么办?”
  搭档看着她的眼睛:“你愿意接受催眠吗?”
  她:“那能解决问题吗?如果能,我愿意试试看。”
  搭档:“我没法给你任何保证,但是通过那种方式也许能找到问题的根源所在。我们都知道了你的症结,但是目前还不清楚它是怎么形成的。”
  她:“都知道症结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形成的?”
  搭档点点头:“对,因为心理活动不是某种固化的状态,而是进程。它不断演变,从没停过。”
  她:“明白了,好吧,我想试试。”
  在催眠室旁边的观察室里,我不解地问搭档:“我怎么没听到重点?你是要我从她家庭环境中找原因吗?还是工作中?”
  搭档调校着三脚架,头也没抬:“不,这次我们从内心深处找问题。”
  我:“内心深处?你让我给她深度催眠?有必要么?”
  搭档:“我认为有必要。”
  我:“你发现什么了?”
  搭档:“任何一个巨大的心理问题,都是从一个很小的点开始滋生出来的。”
  我:“又是暗流理论?”暗流理论是我们之间一个特指性质的词汇,通常用来指那些即便通过交谈也无法获取到足够信息的人。他们表面平静如水,但仔细观察,会看到水面那细细的波纹,借此判断出那平静的水面之下有暗流涌动。我们很难从表面看出某人有什么不正常,但其言行举止的某种特殊倾向,能标示出他们内心活动的复杂。
  搭档:“嗯,她的理由看似都很合理,但是细想起来却不对,因为最终那些理由的方向性似乎都偏向极端,所以假如不通过深催眠,恐怕什么也看不到。”
  我打开摄像机的电池仓,把电池塞进去:“你是指她的反社会情绪吧?”
  搭档:“嗯,扭曲得厉害。”
  我:“可许多人不都是这样吗?”
  搭档抬起头看着我:“如果她是普通人,或者是那种郁郁不得志的人,也算基本符合,但是从她描述自己这些年的工作也能看出,她属于那种事业上相当不错的人,而且她深谙法律。在这种情况下,她所表现出来的极端过于反差。所以我认为必定有更深层的问题导致她有这种念头。也许是她不愿意说,也许是有特殊的原因让她从骨子里就开始隐藏关键问题——我指的是潜意识里。”
  我想了想,听懂了:“明白了,你是说有什么症结把她所有的方向都偏差了,每次都影响一点儿,所以即便一切都是积极的,最终她还是会有消极的甚至是极端的念头?”
  搭档:“就是这样。”
  我:“这么说的话……我倒是有个建议。”
  搭档:“什么?”
  我:“深催眠,同时让她把最深处的自我具象化。”
  搭档:“嗯?你要她打开最核心的那部分?你不是最不喜欢那样吗?”
  我:“不喜欢的原因是太麻烦,但是我觉得她似乎有自我释放的倾向。”
  搭档:“自我释放……嗯……好吧,你的领域你来决定。”
  “对,做得非常好,再深呼吸试试看。”我在鼓励她自我放松。
  她再次尝试着缓慢地深深吸气,再慢慢吐出:“有点儿像是做瑜伽?”
  我:“你可以这么认为,不过我们接下来要伸展的不是你的身体,而是你的精神。”
  她:“像我这种刻板或者规律化的人会不会不容易被催眠?”
  我:“不是,这个没有明确界限或者分类,事实上,看似散漫的人比较难一些,因为他们对什么都不在意,对什么都不相信,所以那一类人最棘手。”我在撒谎,但是我必须这么做,我可不想给她不利于我催眠的暗示。
  她又按照我说的尝试了几次:“嗯,好多了。”
  我:“好,现在闭上眼睛,照刚才我教给你的,缓慢地,深呼吸。”我的语气同时也故意开始放慢。
  她在安静地照做。
  我:“你现在很安全,慢慢地,慢慢地向后靠,找到你最舒适的姿势,缓慢地深呼吸。”
  她花了几分钟靠在沙发背上,并且最终选择了一个几乎是半躺的姿势。
  我:“非常好,现在继续缓慢地呼吸,你会觉得很疲倦……”

  在我分阶段进行深催眠诱导的时候,搭档始终抱着双臂垂着头,看起来似乎是打盹的样子,但我知道那是他准备进入状态的表现。他偶尔会用一种自我催眠的方式同步于被催眠者,我曾经问过搭档这样做有什么好处,他说用这种方式可以把之前的印象与概念暂时隔离,然后以清空思维的状态去重新捕捉到自己所需的信息。他这种特有的观察方式我也曾经尝试过,但是没什么效果。所以我曾经无数次对他说,那是上天赐予他的无与伦比的能力。而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骄傲:“是的,我是被眷顾的。”
  “……非常好……现在你正处在自己内心深处,告诉我,你看到了些什么?”我用平缓的语速开始问询。
  她:“这里是……海边的……悬崖……”
  出于惊讶,我略微停了一下,因为这个场景意味着她内心深处有很重的厌世感:“你能看到悬崖下面吗?”
  她:“是……是的……能看到……”
  我:“悬崖下面有些什么?”
  她:“海水……黑色的礁石、深灰色的海水……”
  我:“告诉我你的周围都有些什么?”
  她迟疑了几秒钟:“有一条……一条小路……”
  我:“是笔直的吗?”
  她:“不,是……是一条蜿蜒的小路……”
  我:“你能看到这条小路通向什么地方吗?”
  她:“通向……通向远处的一个小山坡……”
  我:“那里有什么?”
  她:“有……有一栋小房子。”
  我:“很好,你愿意去那栋小房子里看一下吗?”
  她:“可以……我……我去过那里面……”
  我:“那是什么地方?”
  她:“那是……是我住的地方。”
  我想了想:“那是你的家?”
  她:“不,不是……但是是我住的地方。”
  我点点头:“你在往那里走吗?”
  她:“是的。”
  我:“路上你能看到些什么景色?”
  她的语调听上去有些难过:“荒芜……的景色……”
  我:“为什么会这么说?”
  她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清:“干燥的……土地……灰暗的天空……枯萎的灌木……荆棘……没有人烟……荒芜……荒芜……只有远远的小山坡上,有一栋小木屋……那是我住的地方……我住的……地方……”
  我这时候才意识到,她似乎还有极重的自我压制倾向:“你走到了吗?”
  她:“还没有……还没走到……”
  我:“看得到脚下的小路是什么样子吗?”
  她:“是的……看到……是……一条土路……”
  我低下头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看上去她微微皱着眉,略带一丝难过的表情,而更多的是无奈。这时候我看了一眼搭档,他像个孩子一样蜷着双腿缩在椅子上,抱着膝盖,眉头紧皱。
  我故意停了一小会儿:“现在呢,到了吗?”
  她:“是的。”
  我:“我要你推开门,走进去。”
  她:“好的,门推开了……”
  我:“现在,你进到自己住的地方了吗?”
  她:“没有……”
  我:“为什么?”
  她似乎是在抽泣着:“里面……到处都是灰尘……好久……没回来过了……”
  我:“它曾经是干净的吗?”
  她:“不,它一直就是这样的……第一次,就是这样的。”
  我又等了几秒钟:“你不打算再进去吗?”
  她抽泣着深吸了一口气,停了一会儿:“我……在房间里了。”
  我:“详细地告诉我,你都看到了什么?”
  她的情绪看上去极为低迷,并且阴郁:“尘土……到处都是尘土,书上、椅子上、桌子上、书架上、窗子上……被厚厚的尘土……覆盖着……”
  我:“房间里有家具吗?”
  她:“只有很少的一点儿……桌子、椅子、书架,还有一些很大的箱子。”
  我:“都是木头做的吗?”
  她:“是……是的……”
  我稍微松了一口气,因为假如家具是铁质或者其他什么奇怪的材质,那很可能意味着她有自我伤害的倾向——也许有人觉得这无所谓,但我知道那是一个多严重的问题。
  我:“这里有很多书吗?”
  她:“是的。”
  我:“你知道那些都是什么书吗?”
  她:“是的。”
  我:“你看过吗?”
  她:“都看过……”
  我:“书里都写了些什么?”
  她:“书里的……都是……都是……我不想看的内容……”
  我:“那,什么内容是你不想看的?”
  她:“……不可以……”
  我没听明白,所以停下来想了想:“什么不可以?”
  她:“不可以……书里不让……没有……不可以……”
  我费解地抬起头望向搭档,向他求助。他此时也紧皱着眉头在考虑。几秒钟后,他做出了一个翻书页的动作,我想了想,明白了。
  我:“我要你现在拿起手边最近的一本书,你会把它拿起来的。”
  她显得有些迟疑,但并未抵触:“……拿起来……好的,我拿起来了……”
  我:“非常好,你能看到书名是什么吗?”
  她:“是的,我能看到。”
  我:“告诉我,书名是什么。”
  她:“禁……止。”
  我:“现在,打开这本书。”
  她:“我……打不开它……”
  我:“这是一本打不开的书吗?”
  她:“是的,是一本打不开的书……”
  我:“为什么会打不开呢?”
  她:“因为……因为书的背面写着……写着:不可以……”
  我:“所以你打不开它?”
  她:“是的。”
  我:“你能看到书架上的其他书吗?”
  她:“看得到……”
  我:“你能看得到书名吗?”
  她:“是的,我看得到……”
  我:“你愿意挑几本书名告诉我吗?”
  她:“好……好的……”说着,她微微仰起头,似乎在看着什么。“不许可、不能跨越、无路、禁止、禁断……”听到此时,搭档突然愣了一下,似乎捕捉到了点儿什么。
  我:“房间里的其他书呢?你能打开它们吗?”
  她的呼吸开始略微有些急促:“我……我做不到……”
  我:“是你打不开,还是你做不到?”
  她:“我打不开……我做不到……”
  我没再深究这个问题,而是转向其他问题:“这个房间里的每一本书都是这样的吗?”
  她:“是的,每一本……”
  我低头看了一眼本子上记下的房间陈设,然后问:“在那些很大的箱子里,也是书吗?”
  她:“不是的……”

  我:“那,你知道里面都是些什么吗?”
  她:“是的,我知道……”
  我:“能告诉我在箱子里都有些什么吗?”
  她稍微平静了一些:“衣服。”
  我:“箱子里都是衣服?”
  她:“是的……”
  我:“都是些什么衣服?”
  她:“西装、皮鞋……领带……”
  我:“那些是谁的衣服?”
  她:“都是我的衣服……都是我的衣服……”
  此时,搭档无声地站起身,对我点了点头。
  我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这是在问他是否保留被催眠者对此的记忆。
  搭档继续点了点头。
  我把目光重新回到面前的她:“你能透过窗子看到窗外吗?”
  她:“是的。”
  我:“是什么样的景色?”
  她:“灰暗的、凄凉的……”
  我:“你能看到一束光照下来吗?”
  她:“一束光……一束……是的,我看到了……”
  我:“你已经在木屋外面,正向着那束光走去。”
  她:“我在向着光走去……”
  我:“那束光会引导你回到现在,并且记得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当我数到……”
  我:“看样子,你捕捉到了。”
  搭档隔着玻璃看了一眼正在催眠室喝水等待的她,转回身点点头:“根源倒是找到了,但有点儿意外。”
  我:“你指她的性取向吧?”
  搭档:“是的,她是同性恋。”
  我:“嗯,但我不理解她是怎么转变到反社会思维的,纯粹的压抑?”
  搭档:“结合她的性格,我觉得也说得通。”
  我又看了一眼手里本子上的记录:“她的性格……家庭环境……还有哪些?工作性质?”
  搭档抱着肩靠在门边:“嗯,这些全被包皮括在内,而且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
  我:“什么?”
  搭档:“她那种略带扭曲,却又不得不遵从的自我认知。”
  我:“你这句话太文艺范儿了,我没听懂。”
  搭档笑了:“让我分步骤来说吧。你看,她的家庭环境不用多解释了吧?催眠之前她自己形容过,是偏于刻板、严肃的那种,这意味着什么?一个框架,对吧?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孩子,通常会划分为两个极端,要么很反叛,要么很古板、固执。但有意思的是,通常反叛的那个内心是古板的,而看似古板的那类,内心却是极度反叛的,甚至充满了极端情绪和各种夸张的、蠢蠢欲动的念头。她就是第二种。说到这儿为止,已经有两个框架在限制她了。”
  我:“嗯,家庭气氛和家庭气氛培养出的外在性格特征。”
  搭档:“OK,第三个框架来自于她的工作性质:法律相关。我觉得这点也无需解释。那么至此,在这三重框架的圈定内,她的所有想法都应该是被压制的,这从她对于自我内心的描述就能看得出来:荒芜、凄凉、低迷,一个末日般的场景。但也正是这个场景反而能证明她对感情的渴望以及期待。在一片荒芜之中,就是她住的地方——那个小木屋。假如没有那个木屋,我倒是觉得她的情况比现在糟得多,因为那意味着绝望。”
  我点了下头:“是这样,这个我也留意到了。”
  搭档:“但是木屋里面的陈设简单到极致,对吧?充斥其中最多的就是书,一些根本打不开的书。为什么是这样,你想过吗?”
  我:“嗯……应该是她不愿意打开。”
  搭档:“正确。那她为什么不愿打开呢?”
  我:“这个……我想想……应该是……书名?就是书名的原因吧?”
  搭档:“非常正确,就是这样的。那些书的书名全部都是各种禁止类的,所以她不愿意打开,所以她的房间没有任何能提供休息的地方,连床都没有,所以她才会把那些象征着男性的衣服都收进箱子,而不是像正常的衣物那样挂着……现在我们再跳回来,我刚刚说道,她那扭曲,却又不得不遵从的自我认知……现在你明白这句话了?”
  我仔细整理了一遍思路:“……原来是这样……那么,她把男性化的衣物藏起来,其实就是说,她所隐藏的是同性性取向……她从小成长的环境,她对自我的认知,她工作的性质,让她必须压制同性性取向的冲动,因为她认为这违反了她的外在约束和自我约束……”
  搭档:“是的,当没有任何突破口的时候,这股被压制的力量就只能乱窜了。仿佛是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一样,疯狂地乱撞着。这时已经不是找到门的问题,而是更可怕的:毁掉整个笼子。或者我们换个说法:毁掉一切限制,让能够限制自己的一切都崩坏,让所有框架不复存在!”
  我:“是的……法外之地……”
  搭档:“根源只在于她无法表达出自己的性取向……”
  我:“那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
  搭档摇摇头:“没有什么我们能解决的。”
  我:“啊?你要放弃?”
  搭档:“不啊,只要明白告诉她就是了。”
  我:“就这么简单?”
  搭档点点头:“真的就是这么简单,有时候不需要任何恢复或者治疗,只需要一个肯定的态度。”
  我:“呃……我总觉得……”
  搭档:“什么?”
  我:“我是说,我怕这样做会给她带来麻烦。你知道的,虽然我们大家都在说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但其实工作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很多时候必定会影响到,我只是有些担心。”
  搭档:“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我们生来就是要应对各种问题的,每一天都是。”
  我又看了一眼催眠室,点了点头。
  搭档:“走吧,她还等着呢。”说着,搭档抓住通往催眠室的门把手。不过,他并没拉开门,而是扶着把手停了一会儿。
  我:“怎么?”
  搭档转过身:“我刚想起来一件事儿。”
  我:“什么?”
  搭档:“她对内心的描述,很像某个同性恋诗人在一首诗中所描绘过的场景。”
  我:“荒芜的那个场景?”
  搭档点点头:“是的。”
  我:“原来是这样……”我透过玻璃门看着催眠室的她,她此时也正在望着我们。
  搭档:“虽然她从事的职业是法律相关,但是她却活在框架里太久了,能够替别人脱罪,却无法赦免自己……就像是对法律条款的依赖一样,她的自我释放也需要一个裁决才能赦免自己……”
  我:“一会儿你和她谈的时候,是要给她一个无罪的裁决吗?”
  搭档压下门把手:“不,她需要的,只是一声无罪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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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我拉挖开了神圣的坑穴和地洞将仇敌地精放进浅坟之中我们今天的工作不要开始这矿场中,白银的溪水飞逝石头下的金属闪耀生光火炬将白银溪流照亮在此避开了窥伺的旭日这矿场中,白银的溪水飞逝锤子将纯粹的秘银敲响一如古昔的矮人矿场此处匠人的工作永无休止这矿场中,白银的溪水飞逝我们向矮人的神高声歌颂再将另一半兽人放进浅坟之中我们知道我们的工作已经开始这土地上,白银的溪水飞逝※※※在黑暗的宝座上,栖息着黑暗的龙。 [点击阅读]
十五年等待候鸟
作者:佚名
章节:80 人气:0
摘要:Chapter1那一年,我和你的赌一九九〇年六月十五日,正坐在学校大礼堂等着年级大会召开的黎璃被后排的人拍了一下肩膀,她回过头。浓眉大眼的裴尚轩笑嘻嘻地问她:“黎璃,你猜谁会赢大力神杯?”六月八日,意大利世界杯开幕。黎璃本来对足球没有兴趣,她的舅舅却是个球迷,从世界杯开始便进入莫名兴奋的状态,等半夜闹钟响了爬起来看球。黎璃被闹钟吵醒,醒来发现手臂被蚊子叮了好几个包。 [点击阅读]